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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天娇-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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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玉娘很想张嘴破口大骂,身后被长亭一扯,再抬头看了看正在落雪的屋檐,想了想,还是算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一进屋,果不其然,近三十的妇人着驼色右襟麻衣,半身褶裙拖得老长,裙角沾的全是灰和着土,身上抱着一个三五岁的孩童,身边还拖着一个扎小鬏鬏,流着口水的小姑娘。

    男人站到妇人身边去。

    长亭没有打量人的习惯,可她着实没有办法将眼神从男人畏畏缩缩的神情上移开——她从未见过这样猥琐且矮小的男子。

    “既然都谈好了柴禾价格了,那就好说了。烧一壶烫水,四捆柴禾。烧一夜暖炕,十捆柴禾,加上暖炕的钱,算你们八十铢。炕是新葺的,睡你们三个小丫头片子够了!”

    妇人开门见山,伸手把孩童递给那男人,面无表情地三步并两步走,一把推开旁边的厢房门,里头黑黢黢的。

    胡玉娘探过身去看,那妇人却一把又将门关上了,伸出手来,“先给钱再住,甭想蒙我。”

    百铢成贯,一贯钱就能让一大家子人过好几天。

    长亭听得懵懵懂懂,可胡玉娘咬牙切齿地将手揣进袖口里,他娘的怎么不去抢,怎么不去抢?发乱世财,发路人财,发违良心的财,下辈子是要变猪变狗的!

    一贯五铢钱沉甸甸的,胡玉娘统共就带了两贯,其余的都是长亭给的碎银子。

    这世代拿银子出来,太抢眼了,这叫逼着别人抢自个儿。

    胡玉娘掏半天没掏出来,妇人颇有些不耐烦,皱着眉头嚷起来,“五铢钱也收,皮毛草料也收,铁器钗环也收。”

    收的这样杂。。。五铢钱是大晋民众通用的,皮毛草料是胡羯盛产的,铁器钗环,更是你有什么我便收什么。。。此地荒芜僻静,这户人家做起过路客的生意却是得心应手,怕是做了这起子勾当有些时日了。

    长亭微不可见地蹙了眉头,趁胡玉娘拿钱的功夫,轻声出言,“我与阿姐一路过来,前头住的地儿都没收这样贵过,连弈城的驿站一晚上也不过三十文。”

    妇人蔑下眼来,哧一笑,“弈城在闹逃荒?弈城要打仗了?弈城人来人往有幽州多?这世道,人贱粮贵,寻个落脚的地儿更贵,我没趁火打劫就是我地道!小姑娘家家不懂,就莫说乱话!”

    长亭头向下埋了埋,掩下心头的心惊胆战。

    冀州,真的是一片桃花源!

    她不知道,外头竟已乱成这个样子了!

    大家都在北迁!

    战乱有多毁人,大晋的庶民都知道,安定下来还没几十年,局势又要动荡了,藩王多在南面,要打也是在南地打,索性为了保命为了潜逃兵役,背上包来朝北行!

    胡玉娘将五铢钱一把撒在桌子上,那妇人哼了一声,再将厢门推开。

    热水得自个儿烧,胡玉娘让长亭与小长宁先坐着,撩起袖子便烧水去,长亭一坐下来,热炕一暖,手上脚上便开始又发痒又发热,伸出手一看,几根指头都开始发红了,她咬牙屈指,嘴里“嘶”了一声,发觉弯曲得很艰难。

    这是怎么了!

    ————————

    长亭最大的外挂就是胡玉娘,没错,本文的男主就是胡玉娘(阿渊码字已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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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六章 入世(中)

    第三十六章入世(中)

    长亭第一反应是抓过小长宁的手。

    还好还好,小姑娘手仍旧白嫩嫩的,长亭小心翼翼地挨个儿指头弯过去,埋下头悄声问,“痒不痒?疼不疼?”

    小长宁楞乎乎地摇头。

    长亭放下心来,伸手将放在矮几上的油灯往里移了移,木案怕是许久没打理,又或是人来人往的过路客太多,木案上油嗒嗒的,指尖不经意碰到了油腻腻的案面,触感就像是捉到了满身鳞甲,黏糊糊淌着体液的大蛇。

    长亭浑身一抖,连忙将手又缩了回来,手上动作一大,又痒又热的关节变本加厉起来,下意识地闷声一哼,想拿手去挠。

    “不能挠!阿娇!”

    厢房门哐当一声,胡玉娘一手提壶,一手端木盆,一进来赶忙将东西放下,嘴像连珠炮似,“不能挠!庄户人家人人一到冬儿就生冻疮,越挠越痒,到最后手肿得紫得跟个大萝卜,严重的大片大片地烂,又不能做活又没法儿做事,到夏天手上都有口子!”

    长亭一惊,赶忙将手掩到袖中。

    胡玉娘嘴上一叹,伸手就将长亭的手扯了出来,半坐到炕上,先将自个儿手搓热,再下重手揉搓,搓到长亭的拇指关节上,一下子感觉又痛又痒,像是有千万只蝼蚁在蚀骨销皮,长亭浑身上下起了一背冷汗之后,紧接着就冒起来了鸡皮疙瘩,身上被一暖,连带着脚上也痛痒起来。

    “很严重吗。。。”

    长亭回过头看了眼小长宁,走了一天,小姑娘累极了,抱着大袄子头靠在木头柱子上耷眼迷糊,便不自觉地轻了声响,“这是被蚊虫咬了,还是内里发出来的病?一人得了会染给别人吗?”

    胡玉娘眼神亮亮的,看长亭的神色很奇怪。

    “你没生过冻疮,你身边的人也没生过?”

    长亭想了想,轻轻摇头。

    胡玉娘眼神更亮了,眨巴眨巴眼,手上力度没少,嘴却不由自主地微微张了张。这世道缺菜叶子,缺柴禾,到了冬儿,又冷又没肉吃,身上就容易凉,一凉血脉便不通畅,堵在一块儿,有的成了淤血,有的就生了疮。

    她身边没有一个到了冬天不生冻疮的,就连镇上的乡绅大户,没那个资本整日整夜烧柴禾,耳朵上手上也得长。

    这两个小姑娘究竟是个什么出身啊。。。

    胡玉娘看着长亭发愣,长亭也疼得目光放空地瞅着胡玉娘愣住了。

    两两对望半刻之后,胡玉娘回过神来,利落站起身来,抽身向外走,扬声道,“。。。没事儿!我去给你搞几片生姜来!你们先梳洗!不用给我留水!”

    管她啥出身,反正现在都在一块儿了!

    这家人连捆柴禾都要五铢,生姜在冬天是稀贵物,这个她知道,胡玉娘上哪儿搞去?

    长亭连忙翻过放钱财的包袱夹层,数了十几枚铜钱,张口想唤住玉娘,哪知那姑娘几个跨步向前一走,没一会儿就过了内厢,不晓得朝哪处去了。

    长亭只好垂下手,再看了眼钱袋子,偏头想了想,将这十几枚铜钱重新放回夹层里,将钱袋子取了出来揣进了内襟。再回首咬牙将水壶一把提溜起来,倒在木盆里,从袖口揪出了张干净的帕子浸在热水里搓了又搓,轻手轻脚地佝腰给小长宁抹了脸,又将长宁抱在怀里的大袄抽了出来,伸手抖了抖暖炕上的被褥,一股子朽得发潮的闷臭味扑面而来。

    这户农家怕是从未刷洗过吧!

    来来往往的人身上的污垢,天南海北带来的尘埃、体液、臭虫和口气,还有人们头发上一绺一绺打结的油,全都在这被褥和炕上!

    被褥灰扑扑的,已经脏得瞅不清原先的颜色了,缝儿里好像有密密麻麻的黑点子,长亭以为这是受潮了发的霉,手指尖拎着被褥一角,凑拢了看,却猛地一下子看见了那密密麻麻的黑点子一层叠着一层向外爬!

    “啊!”

    长亭吓得一声尖叫,撒手一抖便将被褥扔到了老远的地上,紧跟着就趴在木头柱子上干呕起来,胸腔里的气一股接一股翻江倒海地朝上涌,佝下身紧紧捂住肚子,内里空虚,其实她什么东西也呕不出来,只有从胃肠里泛出的酸水一下冒到嗓子眼里,便拿帕子死死捂住嘴。

    “叩叩叩!”

    那头有毫不客气地叩木板的声音,妇人扯开嗓门警告,“。。。叫什么叫!再叫加钱了啊!”

    长亭俯身佝偻,一手撑在柱子上,一手摁在小腹上,呕得浑身抽搐打颤,干呕久了胃肠也紧跟着抽起来,一下一下地顶到嗓子眼上,长亭全身都在抖,吐不出来,眼泪却被一逼,活生生地逼进了眼眶里。

    “长姐。。。”

    木板被那妇人敲得一震,小长宁迷迷糊糊地张开眼,却只见长亭佝下去的背影,口舌不清,“阿姐。。。你怎么了。。。”

    长亭硬生生忍住抽搐,眨了眨眼,折过身去,扯开笑,温声答,“没事。。。我没事。。。”又怕小长宁着凉,单手扣住腰间,探身去从包袱里将昨儿放进去的毡毯拿了出来,一手一脚地将长宁裹得很牢实,小姑娘脸色还好,闭着眼睛安安稳稳睡下去,时不时砸吧砸吧嘴。

    长亭便望着幼妹笑。

    “我拿到了!”

    胡玉娘拿身子把厢门蹭开,一进来便将声音压得极低,语气却很雀跃,“我先摸到他们家厨房,不仅顺了两块儿生姜,还拿了三只鸡蛋,我们可以温在暖炕下头,明儿个赶路的时候。。。咦。。。被褥怎么在地上。。。”

    “里头有臭虫,脏得很。”

    长亭背对胡玉娘抹了把脸,深吸一口气,胃肠还在抽搐,长亭重重摁了一把,皮肉痛了内里的难受就少了些,边下炕边向胡玉娘说话,一眼看见了胡玉娘护在胸口的三只鸡蛋,笑起来应和,“好!温一晚上正好烫熟!。。。我们今儿就铺着毡毯睡,身上盖大袄子,左右烧了暖炕,也不算很凉。玉娘,你说好不好?”

    胡玉娘边点头边小心翼翼地将鸡蛋放到暖炕下头去,又拿从怀里抽了把匕首将生姜片成薄片,轻手轻脚地盖在长亭的手上,很小声,“。。。睡的时候别蹭着了,这活血化瘀的,对你有好处。”

    一股子生姜味儿冲鼻得很,长亭护住手,笑咪咪地点头。

    零零碎碎搞了许久,长亭眼瞅着外间的灯火灭了,才敢拽着玉娘睡下去,两个姑娘将小长宁护在最里头,玉娘手上握着匕首睡着外侧。

    乡野间的深夜十分寂静,只能听见雪落砸在地上的声音。

    长亭睁大眼睛直勾勾地望着风雨飘摇的茅草棚顶,玉娘心大,长宁人小,都睡得呼呼啦啦的,长亭扭头看了眼睡得很沉的幼妹,又转头瞧了胡玉娘,四周都黑乎乎的,长亭只能瞧见一个大致的轮廓。

    心头像有座山压着,又沉又酸。

    疾风险些将茅草棚顶掀起来,风一走,棚子又轻轻地砸了下来,物归原好。

    长亭缓慢而沉重地呼出一口气儿来,轻阖了眼,眼前又浮现出了一片不一样的漆黑。

    ”。。。小丫头片子。。。钱财啊。。八十文。。。榨干了。。。可怜。。。”

    长亭猛地一睁眼,将手缩在大袄袖口中,支起耳朵来听,声音隔得很远,模模糊糊听不清,只能抓住几个词儿,是男人的声音,就是这家农户那个当家男人的声音。

    “你怯就是怯了!一辈子没硬过!你不去,老娘自己去!”

    这回是那个妇人的声音,声音听得比上一声儿清晰了,想来是走近了许多。

    长亭屏气凝神,沉下一口气,心头似有如释重负之感——她并没有以小人之心揣度旁人。。。

    “踏踏踏——”

    步履声渐近,长亭心越提越高,趁着夜色眯着眼睛,偏过头朝门那处看,果不其然那夫人矮小的身形越走越快,将进了内厢里,便直奔搁在木案上的那三个包袱去,翻动布料包袱的声音?的,隐没在了无边寂静的夜里,显得空洞且声量巨大。

    玉娘猛地一睁眼,手一抽,便想拔刀相向,刚一动,手腕被人向下一扣。

    玉娘悄无声息地扭过头去,温白月光透过茅草向下洒,刚好洒在长亭的眼睛里。

    这个名唤阿娇的姑娘目光沉稳地,在轻轻摇头。

    “让她翻。”

    长亭的嘴型做得并不大明显,可玉娘却莫名其妙地全看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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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天写抽了,然后今天真的有小宝贝来问阿渊男主是胡玉娘不,哈哈哈。

    男主已经出来了,阿渊求收藏和评论哟,小宝贝们的鼓励才是阿渊写下去的最大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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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七章 入世(下)

    第三十七章入世(下)

    让她翻!?

    可她们一路的盘缠、干粮、衣裳全都在里头啊!

    胡玉娘紧蹙眉头,紧抓匕首,长亭的手却越叩越紧,小姑娘的相貌直勾勾地湮在月色中,神容平静,目光坚定,就像爷爷初春时节种在瓷碗里的水仙花,风一吹,乳白的花瓣向东向北摇晃,直挺挺的水青色花杆却纹丝不动。。。

    胡玉娘不由得慢慢松了手。

    那厢仍在??作响,偶尔停下手脚来,蹑生生地朝后一瞅,见三人皆睡得正熟,那矮胖妇人便重新埋首翻找,翻了许久,才在包袱夹层里找着十几枚五铢钱并几大张干馕饼。

    妇人心道倒霉,向地上轻啐了一口,翻找的动作瞬时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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