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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天娇-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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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三章 向北(下)

    第三十四章向北(下)

    大地山林苍茫,雪粒儿从离山头不远的云里落下来,落在谷里,落在积着雪的树梢上,落在冻成冰的蜿蜒小河上。

    白雪覆盖大地,积起了厚厚的一层,一脚踏出来,人的半个身子都沉到了积雪里。

    长亭使劲全力,一手扶在树干上,一手将幼妹牵好,猛地把腿拔出来,周而复始,每走一段路,两个小姑娘就气喘吁吁地靠在树上大喘几口气,或是双手捧过胡玉娘备下的灌在牛皮缝制的水袋子,仰着脖子“咕噜咕噜”地大口喝。

    没谁喊累——胡玉娘默不作声地就走在最前头,既是开路,也是挡风雪。

    大家都是姑娘家,凭什么胡玉娘就要多承受苦累些?

    长亭心怀感激,只能咬紧牙关,努力紧跟其后。

    小长宁脚下一绊,索性一屁股坐在雪堆上,接过水囊大口大口地喝了水,再豪爽地拿手背一抹嘴,抖了抖皮靴,朗声道,“长姐,我们走!”

    胡玉娘乐呵呵地仰头猛灌一口水,再从袖里掏了条风干了的馕饼,伸手递给小长宁,“吃!”

    小长宁恶狠狠咬了一口,门牙缺两瓣,只好把饼又从嘴里拿出来,黏嗒嗒的口水还沾在馕饼上,嘴一张大,又往大牙里头送,狠狠咬下一口,边嚼边说话,“阿玉姐姐,好吃!”

    胡玉娘皮靴一提,包袱向后一甩,长腿一个跨步向前迈开,笑声紧跟着就落在了长亭身边儿,“虽然我没看见过大家贵女,不过我私心琢磨着,贵女应当同你们不太像。一个敢端着开水冲出来救人,一个烧还没好全就敢在雪地里吃馕饼,所以我乐意同你们一道走!”

    长亭看小长宁看得目瞪口呆,渐渐把眼神木愣愣地移到胡玉娘的脸上,深吸一口气,把话咽在了嗓子口里。

    如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

    小长宁还年幼,七八岁正是学东西学得快的时候,长亭压根不想若到了平成老宅,小长宁“咕噜咕噜”喝茶汤,然后喝完拿手背擦嘴,最后吃一块儿粘着口水黏答答的馕饼,真宁大长公主的脸色会是怎样一番光景。。。

    符氏会不会钻到梦里来揪她的耳朵?

    长亭埋首向前走,雪堆得老高,小羊皮靴是借的胡玉娘的,并不合穿,雪时不时地从口儿上钻进来,将鞋袜都打湿了,脚底板受凉,整个人一个激灵全清醒了。

    她无端端想到庾氏的那句话,“。。。在冀州这一亩三分地上还没有人会因为这点子规矩为难阿宣的。”,说得风轻云淡,可显得霸气十足。她也想这样,也想这样护住她的胞妹,在平成,不,在大晋这广袤的地界儿上,还不能有人因为这点子规矩为难阿宁。

    长亭埋头笑了笑,在绝对的权势面前,一切规矩道理都只是徒劳而已。

    士族女,士族女,她还在钻什么牛角尖?

    身逢乱世,谁拳头大,谁就能先说话,这才是规矩,让人不得不妥协。

    长亭缓缓抬起头来,她不屈服于规矩,她要做制定规矩的那个人。

    远山正如白眉画黛,一层青白,一层深绿,再有一层浅灰,长亭手指了指,问胡玉娘,“那是什么山?”

    “铎山。”胡玉娘半个身子都撑在木杖上,手向北边一指,轻声道,“猎户们叫这片都是珏山,可爷爷说只有主峰叫珏山,其他的分支叫铎山。等出了这片山林,我们就先进幽州再出城,过铎山,就进豫州的地界儿了。我也没走过这条道儿。听挑夫说,光靠两条腿,从这里走到豫州,怕是要走将近一个月的时间。”

    长亭轻轻点了点头。

    脑子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她有些抓不住,立在原处屏神蹙眉,下意识地开口问,“还有没有不进幽州,就可以到达豫州的路?”

    胡玉娘微怔,怔了一怔之后,迟疑着点了点头,“有。从边界线走,绕过幽州城,翻山越岭走栈道,大约需要一个半月的时间。”

    “中途可曾历经村户,人烟?”

    “会的。这边人多地窄,又有突厥、胡羯黑云压顶,全都往幽州、豫州挤,只要能种地,就会有人烟。其中有些小村落也长成了气候,人烟渐渐多了起来。”

    胡玉娘摸不清楚为何小姑娘不乐意进幽州走大道,她们其实钱帛财物不算少,爷爷的积蓄,小姑娘的碎银,还有她素日打猎硝皮攒下的钱帛。。。等进了幽州城,她们完全可以租一架牛车,舒舒服服地从幽州坐到豫州去。。。

    长亭默了下来,她不想进幽州城。

    如今静下来,思路渐渐清晰,那日夜里所生之事可谓蹊跷百出,他们出了幽州城,约是在珏山山腰时,便遭遇突袭。她并不相信是流民匪类,也不相信是胡人截道,前者没那样大的胆子,后者没那样大的权势。

    她回想起幽州刺史周通令那日白天前来拜见的场景,越想越心惊,“。。。大风雪要维持十天。。。山中有匪类,陆公可曾需要某遣兵调将随行护送。。。”,前日之景历历在目,前日之言响彻耳畔。

    正是因为有了周通令的提醒,陆绰才会在几经求证之后,决定当日出城!

    周通令虽上承天听,未曾像石家那样视幽州为禁脔,可所辖之地有如此重火力的贼人流匪,周通令其人尚未昏聩到这样大的消息都未曾有所耳闻的地步!

    忆及那人所言“是一个你永远想不到的人”,长亭神色恍惚之后,面容陡变凌厉。

    无论幕后之人是谁,周通令都脱不了干系!

    如今不是信谁的问题,是谁能信的问题!

    幽州城不能进,进城需递交户籍证明,大晋户籍制度严苛,若长亭与小长宁当场拿不出来木牌与通行文书,两个小姑娘被官府扣押事小,惊动了周通令,自投罗网事大!

    “咱们走外城吧。”

    长亭轻轻执住胡玉娘的手,与其对视,“我怕我们走了幽州城,就活不成了。”

    “你与阿宁被通缉了!?”

    胡玉娘脱口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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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五章 入世(上)

    第三十五章入世(上)

    亏她想得出来!

    长亭抬眼一看,胡玉娘极正经端肃的模样,又好气又好笑,一个十二三,一个七八岁,一看就是富家小姑娘,是能耐到做了什么缺德事儿被官府通缉啊!

    长亭还没开口,却遭胡玉娘伸手一把抓住。

    眼瞅胡玉娘脸色一沉,英眉高挑,语气斩钉截铁,一字一顿,“不怕!我胡得玉一没吃他官府的饷粮,二没拿他官府的银饼,就拼着你昨儿端着开水来救我的义气。刀山火海都能挑,更甭说躲追兵走险道儿了!”

    说得很仗义,面上却跃跃欲试。

    这姑娘心大,敢情将这看做是一出侠女闯天关的话本子戏了。

    长亭笑了笑,边将脚从雪堆里提出来,边连连摆手,“没那么凶险。只是我与阿宁手上没木牌和户籍,怕进不了城镇,反而拖累。既然外城的村落也成了气候,给养买卖也能基本满足,又何必花大力气进城出城?”

    事涉家族秘辛与朝堂争斗,胡玉娘知道得越多,越难熬。

    长亭三两句解释了最表面的缘由,胡玉娘想了想,未曾深究,再点点头,便埋头朝前走。

    雪地上先有胡玉娘碾踏平实的脚印,长亭与小长宁两姐妹便踏在胡玉娘开好的路后走,临近晌午,三个小姑娘靠着歇了歇,吃了几块馕饼又饮了水,又赶忙收拾行囊争取在天黑之前走出这片山林。

    “夜里有狼!就藏在树后面,眼睛冒绿幽幽的,一张嘴就是一股子腥臭气儿!”

    胡玉娘故意板着脸去吓小长宁。

    长宁伸手拽了拽长亭的衣角,眨了眨眼,愣了半晌,问道,“狼肉好吃吗?”

    。。。。

    胡玉娘一下子也愣住了,结结巴巴地顾左右而言他,“。。。嗯。。。其实还好。。。听村头的猎户说就是有些酸。。。我也没吃过。。嗯。。。”

    长宁“哼哼”两声,以示明了。

    “嘿哟!”

    胡玉娘气势大盛,作势要敲小长宁脑袋崩儿,哪晓得将一抬脚便绊在了雪上。

    小长宁还没好全,捂着嘴笑,笑着笑着轻咳起来,长亭赶忙一边帮忙顺后背,一边笑着静静地看两个活宝插科打诨,正如佛偈所言,人与人需要缘分,她与符氏的缘分在最后一刻全了,她与陆绰的缘分在中间儿就断了,胡玉娘与她们两姐妹有缘分,阿弥陀佛,她希望这份缘分不要半路夭折。

    毕竟遇见胡玉娘是她们陆氏姐妹,这几日来最好的事了。

    临近日暮,一棵一棵树向后移,层峦叠嶂向前推,胡玉娘眼神尖,笑嘻嘻地朝长亭指过去,“周村到了,看着那土屋没?”

    长亭扒在树干上朝外看,外头星火点光,寂默无声,光亮透过稀疏的茅草房屋往外窜,淡得既像月光,又像湖光。土屋挨着土屋,外墙全是黄泥,雪气儿一浸上去,没糊好的黄泥黏黏嗒嗒地险些落下来。

    很穷,很荒芜。

    至今,长亭才懂得了石猛辖区弈城的繁华昌荣在这乱世荒凉中显得多么来之不易。

    “没敢带你们去东村,那地儿的人都认识我,身边猛地多了两个小姑娘,糊弄不过去。”

    胡玉娘轻咬耳朵。

    长亭很感激地握了握胡玉娘的手。

    从山林一出来,又跨了一道深横沟,约是为了防野兽,村民遍种荆棘丛和半人高的灌木,长亭护着小长宁走,手又被划拉得血痕一道一道儿的,胡玉娘眼瞅着却没说啥,只将身形往长宁这处靠了靠,长亭一下子便觉压力小了许多。

    “有驿站吗?”

    长亭话一出口,悔得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这问的什么蠢话呀!

    这村头巷尾的,天一黑,连个人都不往外走,谈何驿站啊!

    胡玉娘走得专心致志,没听清,扭过头来“啊”了一声,长亭赶紧摇摇头,又问,“咱们是要在村户人家家里落脚吗?”

    胡玉娘这才听明白,点头道,“庄头人家都质朴,年末还没收成,匀不出干粮来也是人之常情,可是匀出个屋檐墙角,多打几碗热水,应当还是宽松的。”

    其实天儿还没黑完,西边正暮钟夕阳,天际尽处留了一道缝儿来容纳夕阳暖光。

    可这村子里,房门紧掩,了无人烟,偶有小犬鸣吠,却只徒添萧瑟。

    村头牌坊上挂着两盏破破烂烂的灯笼,一只没亮,一只还燃着光,照着脚下的泥泞路,长宁手上发颤,朝长姐处靠了靠,语气同这气氛一般,压得低极了,“长姐。。。这里像是能住人的模样吗。。。”

    见惯脂水留香,见惯京都华灯,这里自然像是一处荒无人烟的孤城。

    农户人家的灯亮得很暗,胡玉娘眯着眼看,只见一户人家大门紧闭,窗棂却是拿完好的旧纸糊住的,屋檐角下缀着一只拿芦苇杆编的竹蜻蜓,从窗户里头透出了些许油灯光。

    长亭也觉得这家很好。

    窗棂纸糊得很精细,证明家中尚有余力照顾这等杂事,容纳三两人也并非难事,檐角下的竹蜻蜓很新,大晋逗弄孩童可编竹蜻蜓可编竹蚂蚱,家里头有娘有孩儿,乱世之中,女人与孩童至少没有壮汉危险。

    胡玉娘当即立断,带着二人朝前走,向前两步,拿手叩门,语气放得很柔的。

    “婶婶,婶婶,劳烦开个门,行行好,我们赶了一天路了。”

    长亭强自镇定地站在胡玉娘身后,门没开,胡玉娘又敲了敲,道,“只有某带着两个年幼的妹子,这儿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想找驿站客管也没地儿去,只好来叨扰婶婶一家。”

    长亭诧异了一下,胡玉娘其实很会说话嘛。

    有钱住驿站,自然旁人也明白若要落个宿、留个寝,也能从她们身上抠出点钱财来。

    又待了半晌,门“嘎吱”一声开了条小缝儿,男人从缝儿里望出来,见果真只是三个姑娘,心头松了松,紧接着就道,“某家无余粮,热水、热炕倒有,可柴禾。。。”

    “两枚五铢钱一捆,我们买,伯伯你说这个价格合适不合适?”

    男人想了想,又扭过头去看婆娘的脸色,隔了一会儿再转过来,一边埋着头把门打开来,一边嘴里头念念叨叨,“五枚一捆!你四处去问一问,我收你这价儿有没有多。。。天老爷不作美,天寒地冻的,从山林子出来向北迁的人多的是。。。往前留宿我们家可都还是收了水钱的。。。”

    这水从井里,从河里,从老天爷落下的雨里来,你他娘的也好意思收水钱!?

    胡玉娘很想张嘴破口大骂,身后被长亭一扯,再抬头看了看正在落雪的屋檐,想了想,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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