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剔骨-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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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缀着的银鼠毛。
“我想买个花瓶,能劳烦您给我介绍一下么?”
冷意和热意交织在一起,让她觉得有些不太舒服,便摘去了兜帽披风,向着郎君浅浅一笑,道出了来意。
真是好相貌,好身段……
掌柜咽了咽口水,想要多看上几眼,却冷不丁迎上了凌准森冷的目光。
但凡是个男人,就懂得其中的威胁。
他只得讪讪的缩回头,带着二人走到陈列花瓶的红木架子前,拣着贵的卖力推销了起来。
“这个是花样最新的,那个是底子最剔透的,顶上摆的是最轻巧的,瓶身不过是一叠宣纸的厚度,且敲起来有非常动听的清音……”
哼,看老子不坑死你个冤大头!
掌柜悄悄的瞟了凌准一眼,心下恶狠狠道。
不过他介绍的这些,也确是上等品相的货色,每一件都图案逼真,色泽鲜艳,晶莹如玉,造型流畅而优美,让人见了便爱不释手,只想捧着好好赏玩一番。
但许含章没有这种感觉。
就算不知道瓷器里的乾坤,她也对这种徒有其型,却欠缺了质感与神韵的器物爱不起来。
“小娘子,你是一样都没有相中吗?”
瞧着许含章淡漠的神色,掌柜好生失望,又存心想显摆一下,便吭哧吭哧的爬上阁楼,小心翼翼的捧了个细颈圆身的花瓶下来,“这是刚烧制出来的新货,还没来得及摆上去。”
然后自信满满道,“你且仔细品鉴一下,肯定会喜欢的。”
他在店里已呆了七八年,自认眼界很高了,却也从未见过这样的极品。
它的质地清澈通透,对着灯光看去,隐约带着一抹朦胧的纤影,犹如月拥霁云,披光含雾;线条婉约秀致,如美人的肩颈,流水般逶迤而下,令人心折。
瓶身上绘着一丛粉彩的重瓣牡丹,花蕊和枝叶都清晰得纤毫毕现,在他灵活的展示翻转下,似是已活了过来,下一瞬就要自瓶身上飞出,纷扬飘洒。
但最吸引人眼球的,还是那个醉卧花间的绯衫女子。
尽管只勾勒了寥寥的几笔,连眉眼身形都不甚清楚,却传达出了不胜酒力,娇软妩媚的韵致。
“此物价钱几何?”
许含章终于来了兴趣,将花瓶仔仔细细的观赏了一遍。
和方才那些俗物不同,这是件神形兼备的上品。
不。
它不止有神,有形。
还有,魂。
“这个几乎是和纯银等价了。”
掌柜没料到她会这么快奔上正题,先是呆了呆,才伸出胖乎乎的食指,晃了晃,“一万钱。”
许含章了然的颔首,“倒也当得起这个价。”
当朝九品官员一整年的俸禄折合过来也不过如此了,她却如此轻描淡写的说了出来,显然是不觉得有多贵。
掌柜不由好生懊悔。
早知道就喊个五六万钱好了,料对方也不会觉得肉疼。
就算她肉疼了,后头还跟着个想献媚的臭小子,定不会让她空手而归。
“李三,你说错了。这个,是不要钱的。”
门帘突然被人掀开,带进一股清冽的梅花冷香。
来者是位郎君,约莫二十五六岁,肤色白皙,长眉入鬓,头上戴着累丝嵌宝的金冠,身披一件秋香色掐金满绣的斗篷,里面是绛色暗花的锦袍,腰间系着五彩的丝绦,穗子上坠了块红澄澄的宝石。
原本是艳俗花哨的打扮,但和此人的面容一衬,顿时显得再合适不过了,一点也不突兀。
平心而论,他的五官并不见得有多出色,但组合在一起,就自有一段富贵自在,风流闲适的气度。他的嘴角时刻噙着一抹玩世不恭的微笑,明明是痞里痞气的,却不令人感到嫌恶,反而生出一股子亲切之意。
“少东家,您这么快就回来啦?”
掌柜很是意外,随后满脸堆笑的凑上去,替他掸了掸斗篷上的雪花。
“一边儿凉快去。”
少东家并不领情,只笑嘻嘻的越过他,大步走到许含章面前,变戏法似的从背后掏出一枝鲜艳欲滴的红梅,“花瓶就赠予小娘子了,而这花,正好拿去做装饰。”
说着,目光落在许含章不盈一握的腰肢上,戏谑道:“小娘子还是多吃一点儿,长得圆润些为好,免得被风给刮跑了。”
“这个就不劳你费心了。”
许含章还未答话,就被凌准抢了先,同时人往她身前挡了去,隔绝了少东家肆无忌惮的打量。
别人多看她一眼,他就觉得吃了大亏。
况且这少东家可看了她不止一眼。
还有那掌柜,也不像是什么正经人,一双小小的绿豆眼里盛着算计市侩的精光,不知道在想什么鬼主意。
“十一。”
他正憋得快要内伤了,许含章却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角,示意他让开,然后语笑嫣然的掏出钱袋,向掌柜痛快地付了账,“您数数,看有无遗漏。”
“诶,不许收她的钱,我都说了是送她的……”
少东家瞪了掌柜一眼,高声道。
“我付的,不是花瓶的钱。”
许含章皓腕轻舒,中指和拇指如拈花般散开,凉凉的擦过少东家的指尖,片刻后收拢回来,已多了枝红梅在手。
“这是,买花的钱。”
她嗅了嗅犹带着初雪芬芳的花枝,眼底笑意深深,神情如醉,丽色逼人,竟是比花朵还明艳了几分。
“我很喜欢,谢了。”
语毕,许含章扣上兜帽,飘然离去。
凌准抱着花瓶,紧跟其后。
“我这是……被小娘子调戏了?”
良久,少东家回过神来,猛地一掐自己的胳膊,“唉,我连她的芳名都不曾问到,怎么就让她走了呢?”
“不妨事的,去打听一下便知。”
掌柜喜滋滋的收好钱,又道:“那黑面郎真不是个男人,居然让小娘子自己付账。”
“你不说,我差点就忘了!啧啧,堂堂一个大黑脸,也好意思学小白脸吃软饭?不行,我一定要揭穿他,让小娘子看清他的真面目,然后弃暗投明……”
少东家义愤填膺的直起身,就要往屋外奔去。
“唐孑遗,你给我站住!”
阁楼上突兀的响起一声闷喝,音量算不得大,却让少东家的双腿抖了抖,再也没有迈出门槛的力气。
时下的通称是姓氏加上排行,后缀是‘郎’或者‘娘’,关系亲近的会省掉这个小尾巴,或是称呼对方的小字和别号,若直呼全名,那就和斥责怒骂没什么区别。
“阿娘,我这就上来。”
他晓得阿娘是发火了,只得老实巴交的垂下头,艰难的爬上了木梯,往阁楼上去了。
“十一……”
许含章拈着花枝,小心的觑着凌准阴沉得快要滴水的面色,“我只是想尽快脱身,不想跟他磨叽下去。”
她的声音有些发虚,头一回在他面前丧失了理直气壮的底气。
“把它给我。”
凌准仍黑着脸,僵硬的摊开手,直直的伸向她。
“你想要这个?”
许含章面露诧异之色,但还是照做了。
“不想。”
凌准长臂一舒,将花枝干净利落的扔出去老远,心情登时好了不少。
“拿着。”
他扫了眼道旁深雪积压的梅树,刷刷摘了好几枝下来,郑重其事的递给她,嘴里却说着孩子气的话,“我的花,比他的好看。”
“嗯,你的人,也比他好看。”
许含章哭笑不得的接过,为了讨他欢喜,便无比谄媚狗腿的添了句。
“真的?”
凌准意外的很受用。
能压过那风流胚一头,再怎么说也是件好事。
“比真金还真。”
许含章点头如捣蒜,心想总算是把他稳住了。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凌准勉强平复了醋意大发的劲头,开始记挂起正事来。
“先回去再说。”
和初来时的一团乱麻不同,此时许含章心中已有了些眉目。
“对了,你怎会到这儿来闲逛,难不成也是为了赏雪?”
许含章暂且放下正事不提,记挂起了杂事。(全本小说网,。,;手机阅读,m。
第二十二章 叙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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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事说来话长。”
今日恰逢休沐,凌准去同僚家赴宴,因蜀地的酒浓度颇高的缘故,不一会儿就喝得有些微醺,便出屋吹了吹冷风,想让浑噩的头脑清醒一下。
谁知刚倚着栏杆站定,就闻见身后飘来了一阵浓烈刺鼻的脂粉香。
是府里的女眷吗?
凌准皱了皱眉,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就欲大步离开。
“这位郎君,请留步,我家七娘子有请。”
来的是个穿红着绿的婆子,白面团似的脸上挂满讨好的笑,肥厚的嘴唇上涂着红艳艳的口脂。
她先是向他福了一礼,接着就从袖中掏出一方香喷喷的丝帕,想往他手里塞。
“我倒要去问问主人家,他府上何时多了个拉皮条的下作货色?”
凌准没有接,而是讥笑着瞥了她一眼,转身就走。
“郎君,你莫要把话说得这么难听!”
婆子又气又恼,却还是不死心的追赶上来,上气不接下气道:“事情,不,不是你想的那样,七娘子,她,她只是有一言相询,断不会耽搁你多长时间……”
“滚。”
凌准一手按上腰刀,冷着脸,杀气腾腾的吐出了一字。
“……”
婆子呆了呆,片刻后战战兢兢地扶着墙,一颤一颤的跑远了。
在摆脱了婆子的纠缠后,凌准回到席间,若无其事的自斟自饮。
见他这么快就回来了,主人的脸上明显闪过一丝讶色,又很快掩饰了起来。
凌准察觉到对方的窥视,只觉得十分好笑。
他不过是区区小卒,竟也有让对方费心算计的价值?
真是太看得起他了。
凌准不动声色的饮尽了杯中酒,随后胡诌出一个理由,起身向主人辞行。
主人也没有怎么挽留,只象征性的说了些客套话,便放他走了。
他本打算径自回到军部,给家人写封信寄回去,报个平安。但见着外面下起了大雪,他一时起了散心的兴致,便沿着河堤,漫无目的的走了很久,很久。
四周的人要么是成双成对,要么是三五成群。
唯独他,是一个人。
他却不觉得孤单。
冥冥之中似乎有一股力道在牵引着他,让他一直一直的走下去,不知疲惫。
然后,他就遇到了自己心心念念惦记着的人。
关于那一瞬的具体细节,他也有些恍惚了,只记得视线里突然就出现了一把沾满雪水的油伞,紧接着就跟来一抹熟悉的身影。
没有早一个时辰,也没有晚一个时辰。
她又重新闯进了他的世界,披着漫天的风雪,走出了记忆里的光影离合,真真切切的站在台阶的上方,定定的看着他,不言不语。
时间仿佛因此而定格。
狂喜的情绪如潮水般涌上了他的心头,几乎要将他淹没。
“是你。”
他努力平复着快要失控的心跳,用上了那句惯常的开场白。
她却是不言不语,沉默着看了他很久,才慢慢的走下来。
走回了他的身边。
他鬼使神差的想道——若是那婆子说许二娘子有请,那不管前方是仙人跳,还是火坑,他都会毫不犹豫的栽进去。
“我倒觉得七娘子更好。”
许含章把玩着手里的梅花,“七,历来就是个神奇的数字。譬如七仙女,北斗七星,七窍玲珑,七级浮屠,七月七乞巧。二,就差得很多,像益州这边骂人傻,就会说二愣子,觉得这人不正经,就说他是二流子。”
说着好奇的望着他。
“话说你是怎么识破那婆子的?”
她经常出入内宅,自是晓得女子们常用的伎俩。
但他可没有她这般丰富的经验。
按理说,但凡是个血气方刚的男子听了婆子那露骨的暗示,再亲眼见着暧昧的信物,怕是早就心里痒痒,被婆子牵着鼻子走了。
他却从头到尾都保持着冷眼旁观的态度,丝毫不为所动。
“这还用得着想吗?”
凌准失笑着自嘲道,“我只是一介武夫,既无潘安之貌,又无子建之才,家世更是平平。那所谓的七娘子除非是哪根筋搭错了,才有可能会找上我。”
“你是变相的贬低自己,好让我顺着话头再夸你一次吗?”
许含章诧异道。
“没有,我说的都是大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