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剔骨-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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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变相的贬低自己,好让我顺着话头再夸你一次吗?”
许含章诧异道。
“没有,我说的都是大实话。”
凌准停下了脚步,低头看着她,神情凝重,“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没用?”
眼下是太平年代,无仗可打,加之今上崇文轻武,武官们的地位便大不如前,渐渐被文官压得死死的,不得翻身。
即便是顶着团正的名头,又被派遣到冲要地区益州戍守,他的主要职责也不过是监督旅正和队正训练府兵,顺带帮着维护一下城中的秩序。
虽看着威风凛凛,但只要遇着了一个有功名加身的读书人,就得低眉顺眼的绕道,为其让路。
“等我哪天能打得过你了,才有资格说你没用。”
许含章腾出手来,紧攥成拳,往他胸膛上用力的一锤,然后‘嘶’的抽了口凉气,心疼的揉着自己的指骨,同时面上难得的露出了真挚的笑容,“别人是怎么看你的,我不清楚。但在我的眼里,你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好儿郎,是一个真正的男人。不知我上辈子是积了多少德,这一世才能认识你。”
这番话情真意切,掷地有声。
虽没有任何男女之情掺杂在里头,却同样有着震撼人心的力量。
“我上辈子一定也积了不少德,才能遇上你。”
凌准彻底脱去了失落的情绪,朗声笑起来。
“错了,你上辈子一定做了很多缺德事,才会搭上我这个扫把星。”
许含章狡黠的眨了眨眼。
“有件事,我一直忘了跟你说。”
凌准忽地记起了至今仍呆在自家医馆的米娅儿,略有些惭愧的说:“你当初说的很对,岑家果然不欢迎她,没几日就把她发卖出来了。而六郎忙着议亲,也无暇顾及到她。”
然后无奈的叹息了一声,“我本是想放她自由的,但她很固执,非要留在医馆等你,说想亲自跟你道谢。”
“谢我做什么?”
许含章闻言也带了几分无奈,却是对着凌准抱怨道:“十一,你如果不画蛇添足,告诉她那是我的主意,说不定她早就能安安心心,全无负担的离开了。”
“是我的错。”
经她一点拨,凌准顿觉自己原先做的不妥,不由讪讪的垂头道。
“没事,她留在你家,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许含章一想也释然了。
留在凌家的医馆里,米娅儿可以不用卖笑,不用看男子脸色过活,只需帮凌端做做家务,打扫下厅堂的卫生就可以了。
“不过,我还是得找机会回去见见她,好让她彻底安心,免得总觉得欠了我的人情,心里过意不去。”
许含章自言自语道。
“你这几个月,是怎么过的?”
聊完了米娅儿的事,凌准顺势问道。
“赶了一个多月的路,换了三家车马行,五个车夫,住过七家客栈,睡过两次大山……然后在益州找了半天的房子,讲了一刻钟的价,顺道买下宝珠,然后遇到了周伯,还有余娘子母女……”
一提起余娘子,许含章忍不住感慨道:“她当时丢了魂,飘到长安寻夫去了。我跟着她阿娘找过去,意外的发现她夫君居然和你是住一个坊的。”
“什么?”
凌准惊讶的看着她。
“那人姓宋,在升平坊东面买了座挺大的宅子,马上就要娶妻了。”
许含章不想浪费口舌去描述那品性恶劣的男子,便极为简单粗暴的带过,“然后我在你家门匾下站了一会儿,想的是以后如果能回来,一定会登门叨扰。结果还没等到那一天,你就先来了。”
说着若有所思的蹙眉,“莫非,这就是缘分?”
“是。”
凌准轻声答道。
声音很轻,语气,却很坚定。
“那少东家不是个恶人。”
许含章突然又扯到了瓷器一事上,“我虽然没学过相术,但看人还是很准的。他顶多是性子浮躁了点,爱玩爱闹腾,却绝干不出欺男霸女,挫骨扬灰的缺德事来。”
在见到少东家的那一刻,她就知道自己之前的猜测都错了。
“之前那些小娘子,可能都和他好聚好散了,至今仍安然无恙的活着。被制成瓷瓶的,说不定只是采玉一人。”
许含章看着他怀里的花瓶,“我们要换个地方,从他家的窑场查起。还有店里的阁楼,似乎也很可疑。”
“那什么时候去?”
凌准明日就要轮值了,自是希望抓住休沐的机会,尽快帮她解决此事。
“今晚,我会来军部找你。”
许含章伸手抱过花瓶,在自家宅院的门口站定,“现在我得回去小憩一下,就不送你了。”
“我住在西边的营房,第三个……”
凌准正要报出准确的地址,就被她抬手制止了。
“你就不能小声点吗?”
许含章侧头往院子里看了一眼,确认宝珠她们都没有出来偷听,才长长的松了口气,“光阿蛮嫂那边就够难解释的了。要是再加上宝珠她们,我们就真的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全本小说网,。,;手机阅读,m。
第二十三章 脸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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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不喜欢被人议论,还是不喜欢和他扯上那种关系?
“好,我先回去了。”
凌准心中有一丝淡淡的怅然,却没有挑明了问。
反正时间还长,机会还有很多。
目前她能接受和他一起行动,不再提拖不拖累的话,就已经足够让他感到安慰了。
“路上小心。”
许含章一手拿着花枝,一手抱着瓶子,实在腾不出第三只手来挥舞相送,只能歪过头,笑眯眯的看着他,说道。
这是关系熟到了一定程度,才能有的随意和自然。
“知道了。”
凌准不自觉又有些高兴,甚至有心情去打趣她两句,“许二,你也小心点,别再踩着瓦片了。”
“快走,快走!”
让他这么一说,许含章便想起了之前自己为了避免摔倒而往他怀里扑的窘态,不禁生出了些许恼意,故作不耐烦状赶人道。
“那你晚上早点过来。”
凌准仍记着她‘小声点’的嘱咐,很配合的压低了声音。
“哎……”
本是很正常的内容,却因刻意放低的声线而多了份说不清道不明的撩拨之意,在许含章的耳边暧昧的滑过,留下某种怪异难言的感觉。
这是,从未有过的感觉。
她不禁呼吸一窒,连最擅长的假笑都不会用了,结结巴巴道,“都说了,让,让你快点走……你,你还在这里……磨蹭什么?”
“你怎么了?”
凌准抬眼望着许含章,见她神色如常,腮边却泛起了一抹浅浅的红晕,转瞬即逝。
这是,害羞了吗?
他见过她笑,见过她恼,却从未见过她露出女儿家应有的羞涩情态。
凌准为这意外的发现而感到欢喜不已,一双琥珀色的眼眸里闪着晶灿灿的亮光,嘴角止不住的上翘。
“你笑什么笑,还不快走?”
许含章只觉他的视线太过灼热,令自己的耳根也开始发烧,连忙飞快的踏进门,将大门嘭地一声带上。
“那我真走了啊,许二。”
隔着一层厚厚的门板,凌准无比欢快的说道。
“走吧走吧。”
明知他看不到,许含章还是恨恨的翻了个白眼,片刻后又忍不住别开头,无声的微笑起来。
“你快回屋‘小憩’,别躲在门缝里偷看我了。”
凌准头一次回在二人的交锋里占了上风,不禁有些飘飘然。
“滚滚滚!”
许含章这下是真的转羞为怒了,冷声道。
“好好好。”
凌准大笑着回了她三个叠字,转身离去。
明明是踩在湿滑冰冷的雪地上,整个人却恍若身处云端,每一步都是软绵绵轻飘飘的,似是下一瞬就能飞升了。
他突然发现,自己每一次要与她相遇前,都会有些不同寻常的铺垫。
譬如第一次相遇,是因为长安城里刮起了一场数年难遇的大风沙;第二次相遇,是因为他陷入了鬼打墙的困局;第三次相遇,是因为米娅儿被人欺凌;而这一次相遇,是因为被人算计了,所以才提早退席。
但只要能遇上她,无论经历多么糟糕的事,也是值得的。
“呼。”
许含章很没出息的扒在门缝边,确信他已经走远了,不由悄悄的舒了口气,往正房走去。
“娘子,这花瓶好漂亮!”
宝珠早听到了大门口的动静,却很有眼色的没有现身。直到此刻,才好整以暇的过来,伸手接过了她怀里的花瓶,旋即赞叹了一声。
“是很漂亮。”
许含章笑了笑,“帮我接点水来,我想把梅花养在这瓶子里。”
“是凌家郎君给娘子摘的吗?”
宝珠明知故问。
“嗯。”
许含章镇定自若的颔首,努力不去看宝珠那欣慰得过了头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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疏影横斜,暗香浮动。
原本就鲜艳欲滴的梅花在清水的滋养下,似乎连香气都浓上了几分。
不,只是清水,是起不了这样的作用的。
许含章伸指摩挲着几近透明的薄瓷。
是有了人的骨灰做养分,才将它浸润得更加娇艳。
“你在吗,采玉?”
她轻叩着瓶身,喃喃道。
而另一头的凌准,在天擦黑前终于赶回了营房。
尽管错过了晚饭,他却丝毫不觉得饿,仍是一副满面春风,欢天喜地的神情,让路过的府兵看傻了眼,觉得有些摸不着头脑。
曾校尉府上的饭,真有那么好吃吗?
“凌团正,张参军和魏主簿已在屋中等候你多时了。”
府兵按下心里的纳闷不表,憨笑着向他打了个招呼,顺手指了指烛火通明的屋子。
“谢了。”
凌准心情极佳的跟他闲聊了一会儿,接着掀起棉帘,踏上了门槛。
“不知两位叔伯特意来此,是有什么要事?”
他对着二人恭谨的行了一礼,端正的跪坐于茵席之上,等着对方发话。
“你今日去曾校尉府上赴宴,有没有遇着什么怪事?”
肤色棕黑,身材壮硕的是张参军,他摸着大而扁塌的鼻子,犹豫了片刻,问道。
“这算是哪门子怪事?非要说的话,就是男人都懂的那点事。比如有没有小娘子给你鸿雁传书,丝帕传情,约你去哪个旮旯角落谈心的?”
魏主簿的皮肤很是白净,一张俊秀的面孔经过了岁月的洗礼,非但没有半点衰败之色,反而平添几分成熟儒雅的味道。
“有个管事婆子在我面前瞎说了几句,我懒得听,就拿刀喝退了她。”
这两人都是二叔信得过的至交。
在他们面前,凌准没有隐瞒的必要,便将事情和盘托出。
“真没想到啊,没想到。”
“后生可畏。”
二人啧啧有声的感慨了一通,然后详尽的解释道:“那厮是个玩仙人跳的老手,惯爱找些俏丫鬟来假扮自家庶女,把上门做客的愣头青引入局中,借题发挥。手段虽很低劣,却极为有效,不知把多少人给吃得死死的,只能为他所用。还好你定力不错,没有上当。”
“我不过是个小小的团正,也至于让他这般费心?”
凌准仍是不解。
曾校尉若真想干出点什么,就该对等级更高的将官们下手,何苦在自己身上浪费时间精力?
“就算芝麻再小,也是能塞牙缝的。所以,贤侄你千万别妄自菲薄。”
魏主簿煞有介事的说。
“有你这么勉励后辈的吗?”
张参军从鼻孔里喷出一道不屑的气息,“十一郎啊,就算是区区一张草纸,也是有它独特用处的。所以你千万要充满信心,相信自己是个有价值的人……”
“哦。”
凌准木然的应道。
他习惯了二人的说话风格,平日里不觉得有什么。
但此时,这儿还多了一个人。
许含章的灵识已穿过了墙壁,正饶有兴致的立在二人身后,听得那叫一个专注,目不转睛。
“对了,十一郎你还没说亲吧?”
张参军猛地一拍大腿,满眼热切,“我媳妇的娘家的姑姑的二婶的叔叔有个侄女儿,长得那叫一个水灵,又有一副宜男之相,定能给你生一箩筐大胖小子。”
“切。”
魏主簿斜斜的看了他一眼,话里有话的说:“依我之见,还是再拖个几年说亲为妙。毕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