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剔骨-第20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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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里的水居然是热的,而且是快要沸腾的那种热度。
果然很不寻常!
而水面上,则倒映出一个撑伞女子的背影。
是红伞。
和那个‘华儿’在山崖上现身时,手上所拿的伞是一模一样的。
果然是她在作怪!
凌准不做他想,立刻抽刀出鞘,将雪亮的刀锋从她的胸肺间贯穿而过!
是实实在在、连骨带血的贯穿,而不是劈水击浪的空茫感。
看来,自己的判断是没错了。
接下来,自己应该就能毁掉所谓的幻境,从容的走出去了。
但他没能再挪动一步。
因为水面上的倒影忽然静静的转过头来。
“是你。”
她的眼神有片刻的迷茫,旋即嫣然一笑,说道。
“是我……”
他握刀的手登时一颤,满脸是震惊和不可置信之色。
被他亲手捅了重重一刀的人,居然成了她?
而且,和蜃景里雪夜的一记背刺,竟是如此的相像?
这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他怔怔的凝望着她破碎得接近于虚无的身影,双膝一软,坐倒在了潭水里。
……
……
“但凡是越逼真的幻觉,就越容易让人相信,越容易让人沉溺其中。”
火堆旁,阿婴露出了一个惬意的微笑,看着犹自做着困兽之斗的凌审行,说道:“可我不爱玩那套,我喜欢反其道而行之。做的越假,就越容易让人在保持警惕的同时失却了应有的分寸,觉得反正什么都是假的,那胡来一番也无所谓。”
而真的物事,就被她藏在最容易让人胡来的某一幕假象中。
“这样,他便会不知不觉、自作聪明的上了钩。”
阿婴的笑容渐由惬意转为得意。
就算他侄儿坐怀不乱,是个正人君子,不会对吴娘子做出任何亲热的举动,也不会同吴娘子交合解毒,不肯配合她的局,那又如何?
她照样能把他玩弄于股掌之中,将他锻造成一把好用的刀,在最要紧的时刻以血水为媒介,狠狠的捅进了那人的心口,让那人的灵识受到重创。
在益州的时候,姓周的那个没用的老东西也曾想趁着混乱,重伤那人的灵识,岂料却被崔异缚在其腰上的一把软剑破了局,功亏一篑不说,还搭上了一条贱命,以及一条珍贵无比的蜃虫。
而她,自是不会犯下那种最低等的错误。
“眼下还不是最关键的时候。”
阿婴没有一味的沉浸在自得中,而是命人将骨头都煅烧得发脆的头颅再度取出,郑重其事的放在了高台上。
然后,黑裙女子捧出了一个陶罐,将盖子打开。
其他的女子则是拿出了封着的竹筒,也一一打开。
一阵令人不寒而栗的沙沙声响起。
无数条皮子几近透明的小蛇从罐子里、竹筒里钻出,争先恐后的往头颅边爬去,层层叠叠,在带着火焰余温的眼窝和耳蜗里穿梭,又从口齿处掉了出来,再爬上光秃秃的头顶,再次往眼窝中钻去。
一眼望去,只觉视野里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的一团蛇皮,黏腻而恶心,令人作呕。
“这个,你没有见过。你侄儿见过,她也见过。对了,和你交好的那个魏主簿,也见过。”
阿婴随手拈起一条,让其如耳环一样缠在了自己的耳垂,轻轻的晃荡着,端的是妖冶万状,“她还真是瞎猫撞见了死耗子,蒙对了。这,的确就是子母蛊。”
子蛊的体型极小,状若透明,牙齿间含有剧毒。
咬之,轻则催情动欲,重能致幻癫狂,性喜热,靠吸食活人的脑髓为生。
母蛊的体型是细溜的长条儿,在中空的伞柄里盘成了一团又一团。
只有在吃掉这些皮子透明的小蛇后,它才能迅速变大,变得膨胀起来。
“你说,这么多的子蛊,要是都被母蛊吃了,也不知会产生怎样强烈的怨气呢?”
阿婴将红伞的机阔一旋开,那条蛇立刻窜了出来,扑向正喜滋滋的把头颅当成了热源,正抱团取暖的小蛇,一口就咬了下去。而小蛇哪会是它的对手,连惨叫都没能发出,顷刻就成了它的盘中餐,被它大啃大嚼,且不时有腥臭的浆液从它口中喷出,将焦黑的头颅染得愈发脏污。
过了一会儿,这条红黄相间的蛇真如她所言,体型如吹了气一样急速膨胀起来,看着竟有碗口粗细了,想来是很难塞回伞柄的了。
“别急,马上就让你看个有趣的。”
阿婴将耳垂上的小蛇拽下,亲自喂进了大蛇的口中。
而大蛇迅速将其咽下,接着便窜上了那颗头颅的顶端,盘成了一个古怪的姿势,用一对冷森森的竖瞳盯着她。
而她,也冷森森的盯着它,眼睛也慢慢的变作了竖瞳。
凌审行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
这幅画面,实在是太诡异了……
她看起来一点儿也不像是人了,反倒和它才是同一类。(全本小说网,。,;手机阅读,m。
第二十七章 憎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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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那颗头颅上焦黑的底色竟幽幽的浮了起来,如有实质般化作一道道狰狞的黑气,往四周散去。
随后,本就薄脆到了极点的头骨寸寸碎裂,还未落地便碎成了一大把灰白的齑粉,被风一吹,顿时一粒不剩的卷进了火堆里,和泥土、灰烬混在了一起,再也分不出彼此的区别。
但凌审行来不及生出多少悲愤的情绪,只觉得化成灰了,其实也挺好的。
至少,不用再经受这种惨无人道的羞辱了。
“那些,都是怨气。”
阿婴的脖子以活人不可能拥有的柔韧度诡异的拧转过来,用一对冷森森的竖瞳盯着凌审行,又扫了眼四散的黑气,喉中发出的声音嘶哑而低沉,不复之前的娇媚。
其中有生母被割头分尸、被接二连三的焚烧、被阴毒的符咒封印、被亲生骨肉折磨而生出的怨气。
“这个蠢物压根就辨不出我的手段,只会以为是她做的,所以,也只会将怨气发泄在她的身上。到了那个时候,所谓的母女情深便只会是个笑话,她的命,她的身体,她的发肤,她的根骨,都会被这个蠢物发了疯似的毁掉,至于传给她的那部分力量,自然都会被剥离出来,全数为我所用。”
而阿婴自己的怨气,也早早的灌注了进去。
“她不过是一个人在外面过了几年,什么像样的苦都没受过,你们就对她怜惜的不得了,生怕她蹭破一点儿皮。”
真要论起来,自己才是过得最不容易的那个。
“据说,那时他们连多看我一眼的工夫都没有,便把我草草的埋在了后山上,假惺惺的挤了几滴眼泪,就算是仁至义尽了。”
而自己其实还有一口气在的。
若不是有南诏过来的人及时施救,那自己就真的‘夭折’了,说不定还会被鼻子灵的野狗从泥地里刨出来,将尸骸啃食一空。
“据说,他们很快就有了旁的骨肉,有了新的寄托……而这个蠢物甚至还有空和你这个外人托孤,同你打情骂俏,但就是不肯在当初多看我一眼!”
阿婴的脖子拧得愈发变形了,让凌审行心疑她会不会将整张脸都转到后背来。
“他们倒是享尽了所谓的天伦之乐,而我,却过的一点都不好!”
在南诏的这些年,阿婴在物质上其实并未受过亏待,却总是会比旁人拿的少些,用的次些,还经常会遭到莫名其妙的谩骂,譬如‘野种’,‘浪货’,‘杂碎’之类的。
好在随着自己一天天长大,随着自己在魇术和制毒方面的才能显露了,随着自己能轻易将那些口出污言秽语的人杀掉了,那个原本只会用鼻孔瞧她的大巫清终于肯正眼相待,开始给予她应有的关心和培养。
后来,她被选为了继任的巫女,便再没有人敢对她甩脸子,都对她毕恭毕敬的,生怕惹怒了她,遭到神灵的惩罚。
但只有她知道,自己压根就没见过神灵是什么样的,遑论是和神灵沟通,请神灵降下吉兆或行使奖惩了。
大巫清说,那是她的阿娘偏心,把这种特殊的能力传给了那个自小就过得顺风顺水的妹子,却完全没记起她的存在。
她对此深信不疑。
而她眼下要做的,就是将属于自己的东西都夺回来。
“你有病吧?这个世上有人,有鬼,有畜生,有王八蛋,但就是没有狗屁的神灵!就算有,充其量也不过是一群吃香火占供奉的废物,真要轮到他们为人间干点什么实事时,就统统挺尸装死了!你居然会当了真,还被撺掇着来对付自己的血亲!真是有病!”
凌审行直觉她的‘夭折’很蹊跷,像是被人刻意做过手脚,用以骗过了她的生父母。
可惜他没有证据,仅凭直觉是无法说服对方的。
但在神灵这方面却是不需要证据的,因为但凡是个有脑子的,就能知道这是怎样荒诞无稽的鬼话。
周围的女子们闻言都面带怒色,可阿婴破天荒的没有驳斥他、惩罚他,只是忽地沉默了下来。
她并非是一下就醍醐灌顶了,而是骤然记起了另一件事——在即将出发的前夜,她喝下了大巫清递给她的一杯水,然后便软绵绵的倒了下去,被人剥去衣衫,赤条条的抱上了祭台。
“祭礼开始。”
她还未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就见大巫清走到祭台前,朗声开口,“命格至阳至纯的五位好儿郎,请上来。”
而后,有五个精壮年轻的男子上前,大概是服过媚药的缘故,当着教众的面就开始对她上下其手,极尽淫辱之能事,争先恐后的和她交合着,夺走了她的清白之身不说,甚至还玷污了她的手,她的口,她的后庭……
当时她心知反抗是无望的,只能目呲欲裂的期盼着神灵来救救自己,最好是降下一道天雷,将这几个低贱的人都劈死。
但她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就像一颗石子落进了波心,连一朵水花都没有激起。
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满天神灵,似乎都不约而同的装死了。
她觉得,自己好像也快死了。
“以前是没有这个规矩的。”
待那五名男子泄过身,被人带下去,以完成献祭的名义一一斩首后,大巫清走到她的身边,替她盖上一块遮体的红绸,“可你阿娘当年干出了和外人淫奔的丑事,族里便立了这个新规矩。”
年老的教众都认为,女子只要在出行前就被族人破了身,日后定能在面对外族的男子时保住坚定的意志力,断不会轻易就被人引诱了,拐走了。
于是,这十几年来,她不是第一个受到这种折辱的,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她也终于明白了,这十几年来,族里的那些女子为何都会对她心有怨怼之意。
原来,并不是因为嫉妒,而是因着那些人都憎恨新立的这个规矩,憎恨着她阿娘这个始作俑者,连带着也憎恨上了她。
她何其无辜!
在那一瞬,她对她阿娘的怨气已达到了,对那个什么也不用付出,却能干干净净活着的妹子也恨到了极点!(全本小说网,。,;手机阅读,m。
第二十八章 拨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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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那所谓的神灵,其实她内心也不怎么敬畏了。
虽则不愿意承认,不愿意接受,但实际上凌审行说的是有那么点儿道理的——每当祭拜和供奉时,神灵总是以高高在上的姿态俯视着众生,而真要他们为众生做出点什么时,他们就统统挺尸装死了,就和压根不存在一样。
可惜她报复不了神灵。
她能报复的,从来就只有人。
那些在她身上肆虐过的,低贱如蝼蚁的男子,都已经死了。
如今只消将罪魁祸首也一并杀了,夺回她应得的一切,就能勉强洗去她所遭受的凌辱,勉强让她的心里好受些。
是的,凌辱。
说的好听点儿,是祭礼。
其实,就是凌辱。
即使已经过去了好几个月,她仍然没有忘记那段不堪而混乱的记忆,仍然没有忘却那种黏糊而恶心的触碰。
它们就如最邪性的蛊毒,已深深的渗入了她的心脉中,附着在她的每一寸肌理,无法拔除,以至于她当初在益州和周伯接头时,一听得他谈及自己的阿娘和妹子,就不慎将自己的怨气强烈发散了出去,然后被蜃虫敏锐的捕食到了,甚至投射到了蜃景中去,和着周伯一道,乱入了凌准的意识中。
“所谓的蜃景,便是依托着人的意识而形成的画面,且只会从你所经历过的、听说过的事情里生出,断没有无中生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