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颂-第3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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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知远:“孟子当前,还有谁能被您称呼为老人的呢?”
说是这么说,但是程知远还是吃力的站了起来,精气神明依旧是干涸的状态,那脚步虚浮,略显踉跄,走走停停,两侧桃花逐渐落在身后之世。
落英缤纷,夹岸数百步。
第六百二十五章 仲尼
树叶与桃花落在地上,枯朽的老人跪坐在铺着干草的泥土上。
龙素的双目黯淡,她的口中在念诵一部史书,她在念给这个老人听。
那是《春秋》。
她身前的这个老人是她一辈子追求的目标,但此时此刻,她却丝毫高兴不起来,甚至显得有些浑噩。
老人的边上,同样跪坐着一个年轻人,但说是年轻人,事实上也只是看上去如此,他的鬓角已经有些许微不可查的斑白。
“……当初,郑庄公准备任命高渠弥做卿,昭公讨厌他,坚决劝阻,庄公不听从。昭公即位后,高渠弥畏惧昭公会杀掉自己,就在十月二十二日,杀死昭公而立公子亹……”
这是鲁桓公十七年的事情。
自下而弑杀君主,这在任何一个时代,且不论是过去还是未来,都是属于无礼无德,且有罪的事情。
这种行为,甚至连小人都算不上了,即使他很有能力,但也不会再有人敢真正亲近他了。
但龙素知道,凡是牵扯到郑庄公的人,都不是记载中所写的这么简单。
《春秋》很长,龙素又背了一部分,她终究停下,询问了一句。
还要背吗?
或者说,背诵春秋的意义在哪里呢?
“千年之后的人,会觉得有意思,但这个千年内的人,会觉得很没有意思。”
“就像现在的你一样。”
枯朽的老人胸膛微微起伏,过去的很多事情,现在想来,都已经十分模糊了。
礼是什么时候不见的呢?
原来春秋时候,早已经这样了,但是老人却有些记混了,因为春秋时候,不是还有很多国家,尊奉着礼的吗?
各种出格的事情,都是郑国的问题,僭越也好,崩礼也好……
“你觉得春秋,只是一部史书吗?”
枯朽老人询问龙素:“你的不明白,不解,可以从春秋之中,找到答案。”
龙素用力的摇了摇头。
枯朽老人慈祥的笑了笑。
“来,桓公十七年时,高弥渠杀了郑昭公……”
“你问曾参,问子思,问那些儒家的先生,先问他们,为什么总用约束君子的道理去约束其他人,这是不合理的……就像是告子与孟轲二人对话,对于柳与杯,把柳树制成了杯子,是对柳树的仁义,还是不仁呢?”
“高弥渠,用自己的心思,去揣测郑昭公的心思,得出了可怕的结论,他觉得昭公要杀他,于是他先下手杀了昭公,可昭公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真正的君子,首先不会以己度人。”
枯朽老人:“可如今儒家的大先生们,却都喜欢以己度人,这是不应该的。”
“曾子尊敬的礼,其实和他自己的礼,又有不同,我不是在说他不忠诚,而是他也和你一样,心里有道过不去的小路。”
“齐襄公狩猎时,公子彭生化为野猪自黄泉回来,襄公以箭射猪,猪人立而起,襄公自车上摔下来,伤了腿脚,还丢了鞋子,回去让他的仆从费,去帮他找,费没有找到,襄公就用鞭子抽他,抽的皮开肉绽。”
“费离开时,遇到叛贼,叛贼把他捆绑,费说,我不会反抗你们,然后让他们看血肉模糊的后背,于是叛贼们信任他,答应了他的先行请求,但是费回宫之后,立刻把襄公藏起来,召集人手出去与叛贼搏斗,最后被活活砍死。”
“这是忠君,自古以来,许多……那些读过礼义的人,他们身居高位,却总时做出一些昏聩胆小的事情,甚至不如一个仆人。”
“所以,君子在野,小人在位。”
“他们看不起下面的人,但往往又不如他们有仁义,我游说列国,走了许多年,四问穷天,可唯独这个,我依旧找不到答案。”
“但后来,我懂了……所谓的仁义道德,其实是人心中唯有的,也是万物都有的怜悯。”
“但是这个情感,它往往沉睡,不到最后的时候,不能醒来。”
“为仁由己,我欲仁,斯仁至矣。”
龙素困惑:“所以曾子是错的,他说他已经是天下的君子。”
枯朽老人笑:“不,他没错,他只是还没走到下一步。”
“先做自己的君子,再做天下的君子,最后,再回头审视自己,做回自己,这时候,你已经是君子本身,就不必再做了。”
“每日三省吾身,你看到的,是什么?”
“仁啊,一个人去爱另外一个人,才是仁;义啊,是两只手臂,一个人,不算义的。”
龙素动容,而枯朽老人又慈祥的笑,对她道:“君子坚持的道,很难被人改变,仁义,不是挂在嘴上的东西,礼,也是一样。”
“周公想要的,是天下人都有德,但我年轻时,却拘泥于表面的礼仪而不能见到那简单的真意。”
“他想看到天下为公的世界,那是怎样的时代?与三代又如何呢?”
龙素察觉到了什么,而枯朽老人的声音,把龙素拉去了她很小很小的时候。
那时候,儒家的简犊上,有刻着一些字。
那是最早的理想啊。
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矜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
这,才是儒家的道,礼,不过是实现道的手段而已。
脚步声从远处行近,龙素豁然回首,桃花落下,孟子与神色憔悴且有愕然之色的程知远,出现在这里。
孟轲之所以没有前去白鹿宫,是因为他有更重要的事情,但他又奉命回来,奉的正是这位枯朽老人的意思。
老人曾经是天下很多人敬仰的人物。
孟轲更不例外。
“你来了。”
枯朽老人看向程知远,看向这个他在梦里见过的孩子。
“坐,快坐。”
“我要听听你的道理……”
老人想要起来,但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边上的叔仲会连忙搀扶他,并且道:“老师,我来侍奉就好。”
枯朽老人失笑:“人之将死,礼亦不能行,泰山将崩,房梁摧折,可新的石匠与木工,又在哪里呢。”
“你是吗?我希望你是,但你的手艺或许过于粗糙。我不是在教导你,我也不是在训斥你,我只是在提出一个建议。”
叔仲会站起来,对程知远进行招待,给他这里铺上干草。
这让程知远倒是有些惶恐了。
“圣人铺席,怎敢如此。”
叔仲会笑:“你连圣人的骨都斩过了,还在乎圣人铺席这种小事吗?我是远远不如曾参的啊!”
程知远摇头,向他道谢,又对龙素颔首,再之后,便向枯朽老人郑重见礼:
“见过仲尼!”
第六百二十六章 天不生夫子(上)
天色从光华熠熠,来到昏沉的日落。
夕阳西下,桃花林中,仲尼与程知远说了很多,而对于程知远来说,这更是一次从来不敢幻想的经历。
仲尼,儒家的开道者,加在这个老人头上的荣光,是后来任何人都无法比拟的。
天纵之圣,天之木铎,这是此时代中,世人便已经冠给他的称呼。
孔子的最高政治理想是建立“天下为公”的大同社会。
但是世间,人们都称赞三代时候的往古之事,但若是真要那些人回到三代的时候,又或者行使三代时候的思想,他们却是十分不愿意的。
仲尼询问程知远,既然他也想创造一个天下为公的世界,那就并不和儒家的至高理想有半点冲突。
那么,那些君王,为什么不愿意回去呢?
“因为盘剥吧,贵族们习惯了自己的位置,庶人们也甘愿成为庶人,天下就是这么浑浑噩噩的过来了,自夏启时开始,人间便是死水一潭,只有偶尔,才会绽放出璀璨的波澜。”
仲尼:“是什么时候呢?”
程知远道:“是汤伐夏桀,是武王伐纣的时候。”
“新的事物,新的故事,新的时代,就像是浪潮,但是浪潮总有穷尽其力的时候,最后干涸,消失,融入沙土,沙土的上面,有后浪拍打过来。”
程知远认真的摇了摇头。
“死水是会臭的,但如今的天下,是浑而不臭。”
“因为天下都在变化,列国都有竞争,不想被他人灭亡,那么不想灭亡,就只有变。”
“诸多变法,从此而来。”
“先生想要的,那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矜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的天下,不能实现。”
仲尼问:“为什么?你不正外做这些事情吗?”
程知远:“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我做的事情,难道仲尼不知道,不明白吗?先生啊!您是明白的,但您缺愿意糊涂。”
仲尼摇头:“我是真的糊涂,糊涂这天下,为什么不能人人相善,正义的道理被摒弃在路边,无耻的道理则高居庙堂。”
“世人追逐利益……”
仲尼失笑,他曾经对一位国君说过,对万民有利的事情才要去做,如果是仅仅对贵族有利的,就不必去做。
但是那位国君却并不这样想。
孟子曾经称赞孔子,敬仰谈道:“自有生民以来,未有孔子。”
自人间诞生,从来没有出现过像是孔子一样的人物,这个枯朽的,骨瘦如柴的老人心怀天下,却屡屡碰壁,天下人都尊敬他,却不敢用他的道理。
“武王钺说的有一句话,其实也是对的。”
程知远看向龙素,又看回仲尼。
“有的时候,血流漂杵,也是仁义!但是否流血,不是我来选择,而是天下人来选!”
君子无所不用其极,尤其是涉及到改变天下之事时。
“各国变法,无不从流血而成!未闻有变法成而从未流血之事!”
程知远道:“吴起,李悝,商鞅,申不害,赵武灵王!此间天地,多英雄!”
“以秦为例,旧秦的太阳,是从东方升起,而新秦的太阳,是从西方而出!”
“无利于万民之事,不当做,因为做了,不仅无利于万民,亦无利于国!”
“旧时代的贵族们,已经如生根的大树,先生拿着甘霖雨露去哺育小树,但其实,更多的,还是给大树汲去了。”
“如今我想和先生说,我拿着斧子与火把来到了这片树林,大树们都害怕我,故而,它们要驱逐我!”
“夏启征伐天下使得天下部族不敢反抗他的威严,从此开始了一个时代,而如今,周失其鹿,天下共逐之!万民也可以追逐这头迷失的鹿!”
仲尼看着程知远。
时间过去了很久,程知远与龙素已经离开。
少年与少女,正是春华灿烂的年纪。
像是刚刚吹来的风,像是田野中茁壮生长的秧,是欢快的云,是河水中细腻的沙,更是山野中,肆意盛开的野花。
峰峦如聚,波涛如怒的时代,还没有到来,但是已经快了。
仲尼的身前,孟轲跪坐着,聆听他的教诲。
“原来是这样……我在梦中所见到的,他把所有的……圣人都杀掉了……”
“把一切都推翻重来,有些人是真的会死,有些人或许只是睡了……”
“孟轲,你要帮他护道。”
孟子道:“他想要的天下,是先生也想要的吗?”
仲尼:“路,总要走一走。”
孟轲摇了摇头:“激进了……先生以前,必然不会同意的。”
仲尼:“你不激进,但你努力了这么多年,可有什么大的成效吗?”
孟轲哑然,又缓缓摇了摇头。
“荀况与世间的道理同走,你斥责他,说他虽然尊奉礼却依旧在走着破坏儒家的路,但结果,你的道理没有人用,他的道理,很多人都心向往之。”
孟轲不敢置气。
仲尼摇了摇头:“我不是在批评你,你也不是我的亲传弟子,我只是在说……我们的时代,过去了……”
“但是儒家的道理,仁义的思想,不会消失,希望后来者不要曲解仁义的本质。”
“志士仁人,君子无求生以害仁,有杀身以成仁。”
仲尼忽然剧烈咳嗽起来,叔仲会与孟轲都连忙去搀扶他,而仲尼却打掉两人的手,喘息着道:“你们知道,我当年杀掉少正卯的原因吗……”
孟轲道:“儒家弟子都有此闻……但,弟子有问,先生所说少正卯五罪,其实与程知远也……”
“是啊,法家之言,虎狼之辞,他在死前嘲笑我:仁者也要吃肉喝酒,夫子脚下没踩死过蚂蚁吗?”
“我要去见他啦……谁说我没有犯错呢,劝解的善不如杀伐,原来那个时候,就应该推掉了……”
仲尼开始呕血,这时候,桃林的深处,荀况,勾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