拐猫记-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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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灰黄的云朵逐渐堆积，天越发昏沉。展昭独自在“离人愁”上站了很久。
河面上有小船不时经过，他仿佛看见，有一艘船正慢慢靠岸，七宝欢快地从船上跳下来，朝自己飞奔而来……
曾经有段日子，他常常幻想着七宝会从某个地方钻出来对他粲然一笑。
常常站在大街上，他忽然回头四顾；常常走进院子，他就下意识地往石凳上往松树上张望……
那段日子，他甚至不敢看迎面而来的马车，因为他总幻想着七宝会从某一辆马车上跳下来，然后雀跃着扑进他的怀里，可是每一次都是失望……
立冬一过，院子里的最后一季寒菊便凋谢得七零八落了。
白玉堂走进松石轩时，看见一个蓝色身影孤寂地坐在松树下，望着满园凋谢的白菊发呆。
顾不得自己的一身洁白衣衫，白玉堂几步跨过来，也挨着展昭坐下，看着天空发呆。
快下雪了，白玉堂心道。
“她说她喜欢白菊！”静谧的夜里，展昭的声音稀薄得就像一阵风就能吹散。
“我以为她会回来，至少回来看一眼白菊。可是我忘了，不是只有开封府才有白菊。”
白玉堂抓了抓头发：“我就知道，你不该见那个什么陆珠，你一看到她准会想起那个傻丫头！”
“五弟，她终究还是不肯原谅我！”
“猫儿！”白玉堂终于忍不住，“你没有错，那件事根本怪不得你！她要牺牲自己救人，你当时是没有办法阻止的，你只不过是一个凡人而已。”
“不是，你不明白。”展昭摇摇头，“是我的错，我从一开始就知道她想要什么，可是我吝于给她，她初入尘世，心思单纯，无依无靠，是我让她没了信心，你明白吗？”
“不是那样！”白玉堂徒劳地辩解道，其实他知道，自己说什么都没用。
黑夜里，又听展昭缓缓道。
“她说得没错，我的确自以为是，我听说她是醉花楼的人，便没有心思去了解她的过去，如果我那个时候肯花点儿时间去了解，后面就不会发生那么多误会……她在大街上被人羞辱，我想的第一件事竟然是将她带走，如果我能稍稍冷静一些，能听她解释，能当众为她辩解，她也不会伤心至此……我明明知道她会被人误会，却没有想办法保护她，我甚至没有叮嘱她不要离开开封府，以至于她走投无路去找陆离……她被人当街殴打，想来心已凉透，我却没有及时去找她……我打着救她的幌子，合着晓芸一起骗她，我哪里是在救她，我分明是在害她，是我把她送去死路的是不是……”
“不是不是！”白玉堂越听越急，“猫儿，你不要把什么错都揽在自己身上，你为情势所逼，你是情非得已，你心里面有她我们都知道！”
“哪里有？”展昭自嘲一笑，“我到现在才知道，原来我心里并没有存着她，至少她在的时候，我心里并没有她，我以为不管我在不在，她总会在那里等着我，所以她的委屈她的伤心我从来没有放在心上……我那时候对她，竟是连一只猫都不如……”
白玉堂无言以对。
“直到她走了，我才知道，原来有的习惯一旦形成就很难戒掉……五弟，你知道吗？我现在很怕回到这里，我怕我回来看不见她，这院子少了她真是冷清得可怕。”
雪花一片一片从天幕中飘然而下，悄无声息。
逼婚
一夜雪花舞苍穹。
清晨，当七宝推开门时，天地间已是白茫茫一片。
“今年的雪来得真早！”七宝望着天空自语道，她转身拿了一件狐皮披风，正准备出门，忽然看见陆老爹喜滋滋地往这边过来。
平日里忙着店子的事，七宝早出晚归，很少与陆老爹碰面，难不成他也想自己这个“女儿”了？七宝心里有些愧疚，忙三步并作两步迎上去：“爹，看你乐的，是不是有什么喜事啊？”
“当然，大喜事啊，天大的喜事！来，咱们进屋说！”陆老爹不由分说拉着七宝进了屋内。
“什么喜事啊，爹？”七宝放下披风，体贴地为他拂去头上的雪花。
陆老爹回过头来，看着女儿笑个不停。他是真心疼爱这个宝贝女儿，一直担心女儿会因为长相嫁不到如意郎君，他也一直知道女儿心之所系，他也不是没有跟陆离暗示过，想不到多年没有回应的陆离，这次竟然主动提出与陆珠成婚，实在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不得不承认，当年收养眉清目秀聪明乖巧的小陆离也有他的一份私心，这二十年来，他把陆离当做亲生儿子般对待，把店里的生意都交给他打理，为的就是这么一天。如今总算得偿所愿皆大欢喜！陆老爹怎能不喜？
“女儿啊，离儿昨天主动跟爹提了你们的事，他亲口答应了，你高不高兴啊？”
陆老爹有些期待地看着七宝，可七宝却是一脸茫然：“他答应什么了？爹？”
陆老爹瞪了七宝一眼：“还能答应什么，当然是你们的亲事啊！你这孩子！以前不是整天缠着爹要爹跟他提吗？如今他主动提出来，你倒犯迷糊了！”
七宝是真的迷糊了，亲事？她和陆离？她身形晃了晃。
“真的吗？爹，你没弄错吧？”七宝哭丧着脸问。
陆老爹拍了拍她的头，将她揽进怀里：“当然是真的，傻女儿，爹还会骗你吗？想哭就哭出来吧，爹知道，你等了他这么些年，心里苦着呢，如今总算守得云开见月明了，唉，也不枉费爹的一番苦心了！”
七宝何止想哭，简直要疯。她稍稍一想便明白了，自己和陆离肯定不是亲兄妹，难怪二人长相悬殊如此之大！原来陆老爹不是给自己养了个儿子，而是给自己养了个女婿。
待心情勉强平复后，七宝才抬起头来小声道：“爹，我不想嫁人！”
“什么？”陆老爹的声音跟七宝简直是鲜明的对比。
七宝连忙捂住耳朵，期期艾艾道：“我，我是说，我现在，还不想嫁人！”
她实在不愿意惹陆老爹生气，她曾经发过誓要代陆珠好好照顾她爹和她哥，可到了这种生死关头，她只好对不起陆珠了！
果然，陆老爹气到不行：“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他忽然想起一桩事来，忙摸了摸七宝的额头，“你最近怎么奇奇怪怪的？不会是中邪了吧？听说你最近和开封府的展大人走得很近？莫非你看上展大人了？”
七宝低下头，不置可否。
陆老爹一口怒气涌上来，差点儿气到吐血。
“我看你八成是中邪了，那展大人岂是咱们平民百姓能高攀得上的？他连皇上的赐婚都敢拒绝，他会看得上你？你给我听好了，赶紧把心收回来放在离儿身上，离儿是我一手带大的，知根知底的，这样的好夫婿打着灯笼都没处找，你要是不珍惜，我宁可不要你这个女儿，我只当养了离儿这么一个！”
陆老爹说完，气呼呼地摔门而去，走不多远，又回过头来，狠狠道：“再不许去那个什么破店，你给我在家老老实实待着，下个月就完婚！”
七宝连忙追出去，大喊道：“爹！你听我说啊……”可是陆老爹走得飞快。
门口有两家丁拦住她：“大小姐，老爷吩咐了，你不能出去！”
七宝只觉天雷滚滚……这么狗血的事居然发生在自己身上，她有点儿回不过神来。
回到房里静心想了想，七宝觉得事情也并非那么不可扭转，既然说服不了陆老爹，那只好说服陆离了，陆离是那样一个通情达理明晓是非的人，他应该不会娶一个不爱自己的女人吧？
只是七宝没想到，再见到陆离时，已经过去了一天一夜。
“哥，你怎么才来啊？”七宝有气无力地说。
陆离勉强一笑，听说七宝为了成婚的事粒米未沾滴水未进，他的心都凉了。
他本来可以狠心不来的，他也知道来了会面对什么，可是他终究没管住自己的脚。
“吃点儿东西吧。”他让人将热腾腾的饭菜送进房里。
七宝不好意思地笑笑，她丝毫没有推辞，很快将饭菜吃了个精光，这让陆离不得不怀疑，她绝食就是为了引自己前来，而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擦擦嘴吧！”陆离又掏出一块手帕递到七宝面前。
七宝接过来一看，发现上面有一个离字。她想起一件往事来，不觉莞尔，“他果然还给你了啊？”待发觉自己说错话时，七宝忙讪笑道，“这个离字绣得真不错啊，呵呵！”
“是你绣的！”陆离眼中有种奇怪的情绪。
七宝恨不得将舌头咬掉，她连忙东扯西拉地说了一些闲话，陆离都淡淡地应着。
两人都心照不宣地绝口不提成婚的事！
末了，七宝道：“哥，我想出去走走。”
陆离静静地看了她好久，久得七宝都快泄气了，才听见他轻轻地应了声：“好！”
七宝有些不敢看陆离哀伤的眼神，只好在心里一遍一遍地说对不起。
陆家大宅门口，陆离亲手为七宝系上披风。
看着七宝离去的背影，陆离的心就像这漫天雪花一样，碎成一片一片的。
他可以对陆珠的深情视而不见，他可以辜负陆老爹殷切的眼神，他可以对任何人漠然狠绝，可是面对她，这个自从落水后就言行举止大变的“妹妹”，这个像极了七宝的人，他没有办法说出一个不字。
街道上铺了厚厚一层积雪，雪中偶尔露出半截黄纸，七宝开始不甚在意，待走了一段，发现这种黄纸随处可见，才有些好奇，便随手抽了一张。
不看则罢，一看不禁倒吸一口凉气。那上面写着：当今天子，气数已尽，真命天子，即将现身……这，这不是幽冥天子的传单么？
七宝心里一沉，忙转身往开封府跑去。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展昭和白玉堂会夜探幽冥天子，然后展昭重伤……
七宝来到松石轩时，正赶上白玉堂调戏展昭的那一段，老远便听见他戏谑的声音。
“你这三脚猫的功夫只配在开封府当个护卫，在江湖根本混不下去……欺负你又怎么样，你反正现在是只病猫，我想怎么欺负你就怎么欺负你……你看看你，现在躺在床上就跟一堆烂泥一样，你不止是只病猫，还是一只臭猫，还是一只烂猫，还是一只秃尾巴猫……”
（大爱这一段，原谅我台词照搬～）
料想展昭已经气晕过去，随后便听见白玉堂大喊：“展护卫，展护卫，你别开玩笑啊……公孙先生，公孙先生……”
七宝是和公孙先生一同冲进房间的，听公孙先生说展昭已经无碍，七宝松了一口气。
“我就说他不会死嘛，他根本是只九命怪猫！”白玉堂笑道，忽然注意到七宝，又戏谑道：“陆姑娘也来了，消息蛮灵通的啊！”
七宝眼眶已然红了，心里自责不已，早该提醒他们的，不想竟把这茬儿给忘了。
白玉堂见她如此，也不好再打趣了，忙找了借口退出门去。
公孙先生寒暄两句，也出了房门。
一时间，只剩下七宝。
想不到一日未见，展昭竟已重伤在床，隔着几步远，看着展昭苍白的面孔，毫无血色的唇，七宝扶着桌沿，竟有些不敢上前。她怕她会忍不住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来。
立了半晌，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忽然就想到，阿敏也许快来了。
七宝忙看了看床上，的确有些乱，她忍住不去看那张脸，忙动手将床里面的衣服取过来挂在床边的衣架上，又小心翼翼地掖了掖被角。
做完这一切后，七宝还是忍不住在床沿边坐了下来。
那张精致如画的脸苍白得近乎玉色，隔得这么近，甚至能听见他轻微的呼吸声，七宝缓缓地伸出手去，在距离脸庞寸许的地方，手指轻轻地做了一个触碰的动作，最终还是收了回来。
这是别人的身体，她多多少少还是有些介意的，潜意识里，她还是希望跟他在一起的是真正的自己。有时候她甚至想，若是这辈子只能用陆珠的身体，那么一辈子待在他附近，远远地看着他也是极好的。
枕角处有半截东西吸引了七宝的注意，如果她没看错的话，那应该是只香囊。
七宝心里忽然就酸涩起来。那是谁给他绣的香囊？他居然如此珍视放在枕下？
只是她知道，不管是谁，都不会是从前的七宝，也不会是现在的她！
她几次伸出手去想要拿起来看，但转念一想，偷看别人的东西毕竟不是什么道德的行为！
最终，情感战胜理智，准确地说，是嫉妒战胜理智。
七宝一咬牙，再次将手伸向香囊。只不过，手指刚刚触碰到丝质的绸面，手腕便被人紧紧捏住。
抬眼处，是展昭猛然惊醒的紧张而凌厉的眼神，七宝的心蓦地一凉！
那香囊对他而言有多重要几乎是不言而喻了！
“是你！”展昭看清是“陆珠”时，忙松开手，“对不起，陆姑娘！”
七宝揉了揉有些生疼的手腕，讪笑道：“展大人，你醒了，我去喊公孙先生进来！”
刚走到门口，忽然听见展昭在身后唤道：“陆姑娘。”
七宝身形僵了僵，又回转身来：“展大人唤我何事？”
展昭淡淡笑道：“我有件东西要送你，在左边柜子的第三排第二格，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