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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约翰·克利斯朵夫-第8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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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受和自欺其人的心理断送了,给压迫者随意摆布。而这批人是多么痛苦!你记住罢!
我们受过多少罪!眼看迫压一天天的加重,四周都是腐败的艺术,不道德的无耻的政治,
萎靡不振而甘心乐意趋于虚无的思想:唉,跟我们一同受罪的人有多少!我们目击
心伤,彼此紧紧的挤在一起啊!我们一块儿过了多么艰苦的岁月。我们的前辈,万
万想不到我们的青春在他们的影子底下苦苦挣扎的惨痛!我们是抵抗过了。我们是
得救了难道我们不能救别人吗?让他们受着同样的折磨,不伸出手去援助他们吗?
不,他们的命运跟我们是分不开的。我们在法国有成千累万的人,心里所想的跟我明明
白白说出来的完全一样。我意识到我是代他们说话。不久,我也要提到他们。我急于要
给人看到真正的法兰西,被压迫的法兰西,深深的埋在底下的法兰西:——犹太人,基
督徒,还有不论抱着什么信仰不论属于什么血统的自由灵魂。——可是要接触到这个法
兰西,先得从封锁大门的守卫中间打出一条路来。但愿美丽的囚犯从麻痹中振作品来,
推倒她牢狱的墙壁!她还没知道自己的力量和敌人的无用呢。
    作者:你说得不错,我的灵魂。可是不管你做些什么,千万不能恨。
    克利斯朵夫:我心中绝对没有恨。便是想起最凶恶的人的时候,我也知道他们是人,
跟我们一样受着痛苦而有一天会死的。可是我非打倒他们不可。
    作者:斗争,哪怕是为了行善的斗争,总是伤害人的。你自以为能使那些美丽的偶
像——艺术,人类——得到的好处,是不是抵得上一个活人所受的痛苦呢?
    克利斯朵夫:要是你这样想,那末你把艺术放弃罢,把我也放弃罢。
    作者:不,你不能离开我!没有了你,我怎办呢?——可是什么时候才会有和平呢?
    克利斯朵夫:等到你争取到和平的时候。不久不久你瞧,春天的燕子不是
已经在咱们头上飞了吗?
    作者:美丽的飞燕,报告美丽的季节已经临到,我也已经看到。
    克利斯朵夫:别幻想了,你抓着我的手,跟我来罢。
    作者:我的影子,我的确非跟着你走不可。
    克利斯朵夫:咱们两个究竟谁是谁的影子?
    作者:啊,你长得多么大了!我认不得你了。
    克利斯朵夫:那是太阳望下落了。
    作者:我更喜欢你孩子的时候。
    克利斯朵夫:来罢!白天快完了,咱们只剩几个钟点了。
                 罗曼?罗兰  一九○八年三月
 
                  15
第一部

    一切是有秩序中的无秩序。有的是衣衫不整,态度亲狎的铁路上的职员。也有的是
抱怨路局的规则而始终守规则的旅客。——克利斯朵夫到了法国了。
    他满足了关员的好奇心,搭上开往巴黎的火车。浸饱雨水的田野隐没在黑夜里。各
个站上刺目的灯光,使埋在阴影中的无穷尽的原野更显得凄凉。路上遇到的火车越来越
多,呼啸的声音在空中震荡,惊醒了昏昏入睡的旅客。巴黎快到了。
    到达之前一小时,克利斯朵夫已经准备下车:他戴上帽子,把外衣的钮扣直扣到脖
子,预防扒手,那据说在巴黎是极多的;他几十次的站起来,坐下去,几十次的把提箱
在网格与坐凳之间搬上搬下,每次都笨手笨脚的撞着邻座的人,招他们厌。
    列车正要进站的当口,忽然停下了,四周是漆黑一片。①克利斯朵夫把脸贴在玻璃
窗上,什么都瞧不见。他回头望着旅客,希望有个对象可以搭讪,问问到了什么地方。
可是他们都在瞌睡,或是装做瞌睡的模样,又厌烦又不高兴,谁也不想动一下,追究火
车停留的原因。克利斯朵夫看了这种麻木不仁的态度很奇怪:这些傲慢而无精打采的家
伙,和他想象中的法国人差得多远!他终于心灰意懒的坐在提箱上,跟着车子的震动摇
来摆去,也昏昏入睡了,直到大家打开车门方始惊醒巴黎到了!车厢里的人都
纷纷下车了。    
  ①巴黎好几个车站都在城中心,到站前一大段路程均系在地道中行驶,故〃四周是漆黑一片〃。
 
    他在人丛中挤来撞去的走向出口,把抢着要替他提箱子的伕役推开了。象乡下人一
样多心,他以为每个人都想偷他的东西。把那口宝贵的提箱扛在肩上,也不管别人对他
大声嚷嚷的招呼,他径自在人堆里望外挤,终于到了泥泞的巴黎街上。
    他一心想着自己的行李,想着要去找个歇脚的地方,同时又被车辆包围住了,再没
精神向四处眺望一下。第一得找间屋子。车站四周有的是旅馆:煤气灯排成的字母照得
雪亮。克利斯朵夫竭力想挑一家最不漂亮的:可是寒酸到可以和他的钱囊配合的似乎一
家也没有。最后他在一条横街上看到一个肮脏的小客店,楼下兼设着小饭铺,店号叫做
文明客店。一个大胖子,光穿着衬衣,坐在一张桌子前面抽着烟斗,看见克利斯朵夫进
门便迎上前来。他完全不懂他说的杂七杂八的话,但一看就知道是个楞头磕脑的,未经
世故的德国人,第一就不让别人拿他的行李,只顾用着不知哪一国的文字说了一大堆话。
他带着客人走上气息难闻的楼梯,打开一间不通空气的屋子,靠着里边的天井。他少不
得夸了几句,说这间屋如何安静,外边的声音一点儿都透不进来:结果又开了一个很高
的价钱。克利斯朵夫话既不大听得懂,也不知道巴黎的生活程度。肩膀又给行李压坏了,
急于想安静一会,便满口答应下来。但那男人刚一走出,屋子里肮脏的情形就把他骇住
了;为了排遣愁闷,他用满着灰土的,滑腻腻的水洗过了脸,赶紧出门。他尽量的不见
不闻,免得引起心中的厌恶。
 
    他走到街上。十月的雾又浓又触鼻,有股说不出的巴黎味道,是近郊工厂里的气味
和城中重浊的气味混合起来的。十步以外就看不清。煤气街灯摇晃不定,好似快要熄灭
的蜡烛。半明半暗中,行人象两股相反的潮水般拥来拥去。车马辐辏,阻塞交通,赛如
一条堤岸。马蹄在冰冷的泥浆里溜滑。马夫们的咒骂声,电车的喇叭声与铃声,闹得震
耳欲聋。这些喧闹,这些骚乱,这股气味,把克利斯朵夫愣住了。他停了一停,马上被
后面的人潮拥走了。他走到斯特拉斯堡大街,什么也没看见,只是跌跌撞撞的碰在走路
人身上。他从清早起就没吃过东西。到处都是咖啡店,可是看到里面挤着那么多人,他
觉得胆小而厌恶了。他向一个岗警去问讯,但每说一个字都得想个老半天,对方没有耐
性听完一句话,便耸耸肩膀,掉过头去了。他继续象呆子似的走着。有些人站在一家铺
子前面,他也无意识的站定了。那是卖照相与明信片的铺子:摆着一些只穿衬衣或不穿
衬衣的姑娘们的像片,和尽是些淫猥的笑话的画报。年轻的女人和孩子们都若无其事的
瞧着。一个瘦小的红头发姑娘,看见克利斯朵夫在那里出神,便过来招呼他。他莫名片
妙的对她望着,她拉着他的手臂,傻头傻脑的笑了笑。克利斯朵夫挣脱着走开了,气得
满面通红。鳞次栉比的音乐咖啡店,门口挂着恶俗的小丑的广告。人总是越来越多;克
利斯朵夫看到有这么些下流的嘴脸,形迹可疑的光棍,涂脂抹粉而气味难闻的娼妓,不
禁吓坏了,心都凉了。疲乏,软弱,越来越厉害的厌恶,使他头晕眼花。他咬紧牙齿,
加紧脚步。快近塞纳河的地带,雾气更浓。车马简直拥塞得水泄不通。一骑马滑跌了,
横躺在地下;马夫狠命的鞭它,要它站起来;可怜的牲口被缰绳纠缠着,挣扎了一会,
又无可奈何的倒下,一动不动,象死了一样。这个极平凡的景象引起了克利斯朵夫极大
的感触:
    大家无动于衷的眼看着那可怜的牲口抽搐,他不禁悲从中来,感到自己在这茫茫人
海中的空虚;——一小时以来,他对于这些芸芸众生,这种腐败的气氛,竭力抑捺着心
中的反感,此刻这反感往上直冒,把他气都闭住了。他不由得呜呜咽咽的哭了出来。路
上的行人看见这大孩子的脸痛苦得扭做一团,大为惊异。他望前走着,腮帮上挂着两行
眼泪,也不想去抹一下。人们停住脚步,目送他一程。这些被他认为胸中存着恶意的群
众,倘若他能看到他们心里去的话,也许会发见有些人除了爱讥讽的巴黎脾气之外,还
有一点儿友好的同情;但他的眼睛被泪水淹没了,什么都瞧不见。
    他走到一个广场上,靠近一口大喷水池。他在池中把手和脸都浸了浸。一个小报贩
好奇的瞅着他,说了几句取笑的话,可并无恶意;他还把克利斯朵夫掉在地下的帽子给
捡起来。冰冷的水使克利斯朵夫振作了些。他定一定神,回头走去,不敢再东张西望,
也不想再吃东西:他不能跟人说一句话,怕为了一点儿小事就会流泪。他筋疲力尽,路
也走错了,只管乱闯,正当他自以为完全迷失了的时候,不料已经到了旅馆门口:——
原来他连那条街的名字都忘了。
    他回到那间丑恶的屋子里,空着肚子,眼睛干涩,身心都麻木了,倒在屋角的一张
椅子上坐了两个钟点,一动也不能动。终于他在恍恍惚惚的境界中挣扎起来,上床睡了。
但他又堕入狂乱的昏懵状态,时时刻刻的惊醒,以为已经睡了几小时。卧室的空气非常
闷塞。他从头到脚的发烧,口渴得要死;荒唐的恶梦老钉着他,便是睁开眼睛的时候也
不能免;尖锐的痛苦象刀子一般直刺他的心窝。他半夜里醒来,悲痛绝望,差点儿要叫
了;他把被单堵着嘴巴,怕人听见,自以为发疯了。他坐在床上,点着灯,浑身是汗,
起来打开箱子找一方手帕,无意中摸到了母亲放在他衣服中间的一本破旧的《圣经》。
克利斯朵夫从来没怎么看过这部书;但这时候,他真感到说不出的安慰。那是祖父的,
祖父的父亲的遗物。书末有一页空白,前人都在上面鉴着名,记着一生的大事:结婚,
死亡,生儿育女等等的日子。祖父还拿铅笔用那种粗大的字体,记录他披览或重读某章
某节的年月;书中到处夹着颜色发黄的纸片,写着老人天真的感想。当初这部书一向放
在他床高头的搁板上;夜里大半的时候他都醒着,把《圣经》捧在手里,与其说是念,
还不如说是和它谈天。它跟他做伴,直到他老死,正如从前陪着他的父亲一样。从这本
书里,可以闻到家中一百年来悲欢离合的气息。有了它,克利斯朵夫就不太孤独了。
    他打开《圣经》,正翻到最沉痛的几段:①    
  ①下列各节,见《旧约?约伯记》。约伯为古代长老,以隐忍与坚信著称。
 
    “人在这个世界上的生活是一场连续不断的战争,他过的日子就象雇佣兵的日子一
样“我睡下去的时候就说:我什么时候能起来呢?起来之后,我又烦躁的等着天黑,
我不胜苦恼的直到夜里“我说:我的床可以给我安慰,休息可以苏解我的怨叹;可
是你又拿梦来吓我,把幻境来惊扰我“你要到什么时候才肯放松我呢?你竟不能让
我喘口气吗?我犯了罪吗?我冒犯了你什么呢,噢,你这人类的守护者?“结果都是一
样:上帝使善人和恶人一样的受苦“啊,由他把我处死罢!我永远对他存着希望”
    庸俗的心灵,决不能了解这种无边的哀伤对一个受难的人的安慰。只要是庄严伟大
的,都是对人有益的,痛苦的极致便是解脱。压抑心灵,打击心灵,致心灵于万劫不复
之地的,莫如平庸的痛苦,平庸的欢乐,自私的猥琐的烦恼,没有勇气割舍过去的欢娱,
为了博取新的欢娱而自甘堕落。克利斯朵夫被《圣经》中那股肃杀之气鼓舞起来了:西
乃山上的,无垠的荒漠中的,汪洋大海中的狂风,把乌烟瘴气一扫①而空。克利斯朵夫
身上的热度退净了。他安安静静的睡下,直睡到明天。等到他睁开眼睛,天色已经大亮。
室内的丑恶看得更清楚了;他感到自己困苦,孤独;但他敢于正视了。消沉的心绪没有
了,只剩下一股英气勃勃的凄凉情味。他又念着约伯的那句话:    
  ①《圣经》载,上帝于西乃山上授律于摩西。
 
    “神要把我处死就处死罢,我永远对他存着希望”于是他就起床,非常沉着的
开始奋斗。
    当天早上他就预备作初步的奔走。他在巴黎只认识两个人,都是年轻的同乡:一个
是他从前的朋友奥多?狄哀纳,跟他的叔父在玛伊区合开着布店;一个是玛扬斯地方的
犹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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