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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宛如流云-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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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才走到书房门口,忽听得里头隐有人声。陆子澹跟李闻持都出府送陆谦去凉州,还会有谁胆敢进书房?她心中一动,随手拿了墙边的扫帚,轻轻推开门。刚闪进屋,只听到一阵破风之声朝自己袭来。
  庄严下意识地想出手反抗,忽又记起素心师父的叮嘱,忙收起内力,老老实实地把脖子迎了上去。一把青色长剑闪着寒光,离她的喉咙不到一寸的距离,皮肤被那寒意刺激,马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居然是李闻持,他身着一件月白色长衫,潇潇洒洒地横着剑,眯起眼睛瞧着庄严,口中“咦”了一声,待看见她手里的扫帚,脸色稍缓,淡淡笑道:“原来是你!”
  庄严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面前的长剑,生怕他的手一时不稳划花了自己的脖子,尽量把头抬得高高的,连话都说不出来。李闻持似故意逗她一般,也不把剑收起,反而轻笑道:“子澹,你家丫头当真厉害,居然把我们当成了贼人。今日若不是你在屋里,只怕她的笤帚就要往我身上招呼了。”
  陆子澹淡定的脸渐渐从书架后移了出来,一见他二人的姿势,竟也笑了。低声道:“流云可不是普通的丫头,她是我们陆家的小总管,是管事的人。只是这丫头一向被宠得没大没小,见了王爷也不知行礼,是子澹的责任。”
  庄严眉头一皱,快要哭出来的表情。把头往后再缩了缩,好不容易挤出几句话来。“奴婢拜见王爷,子澹少爷。奴婢做事鲁莽,只听得屋里有人声,想着王爷和子澹少爷都去了长亭,就以为是贼人。奴婢冲撞了王爷,罪该万死,请王爷责罚。”
  李闻持淡然一笑,眼神灼灼。长手一扬,将剑收起,朗声道:“罢了,罢了,我若是为了这么点小事就责罚你,你心里头当真要把我当成贼人了。只不过,这书房一向是禁地,下人不准出入,你倒是说说看,你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庄严摸摸脖子,一颗心总算是放下了,脸上却作出诚惶诚恐的模样,“回王爷的话,奴婢该死,奴婢是记得上次进书房时,架上有几本书,所以想……”
  “你认得字?”李闻持似乎十分意外,竟忍不住打断她的话,怀疑地问道。这也难怪他惊讶,时下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就是大兴城里的千金小姐,皇宫里的妃嫔公主,识字的人也不多,更何况有个小小丫头。
  “流云不仅认得字,还会算数。上次各地盐帮的那些账簿,就是她帮着三弟算的,不然也不会那么快。”陆子澹自推着轮椅,慢慢靠近,脸上是淡然镇定的笑容,看得庄严心里也安了不少。只不过,他为何要告诉李闻持这些?
  “是吗?那你都喜欢看些什么书?”李闻持又朝庄严瞧过来,眼睛里带着审视的光。
  庄严赶紧低头,躲避着他的眼神,小声回道:“奴婢最喜欢看《庄子》,总觉得那里面的故事最有趣。真有那么大的鱼和鸟吗,那不是把天都遮了一半。”她是决定在一旁装傻了,偷偷瞄了一眼陆子澹,他居然望着自己发笑。
  李闻持闻言忽然哈哈大笑,道:“你说的是《庄子。逍遥游》里的句子,‘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子澹你还记得吗,当年我们读《庄子》的时候也问过师父同样的问题,没想到今儿又听到了。你这丫头也恁地有趣,还会识字算数,不如就送我吧。”
  庄严闻言心中巨震,顿时慌了神。陆子澹是个不错的主子,温和宁静,又不摆架子,再好相处不过了,但是李闻持——只要一想想他那双凛冽通透的眸子,庄严就觉得一阵寒意从脊梁骨冒了上来。
  陆子澹却只是淡淡一笑,道:“王爷你这不是拆我的台么,陆德刚走,我这梅园就她这么一个管事的人,难得又贴心贴意,你若把她要走了,我那些随行的下人可没有一个能接替她位子,到时候乱成一锅粥,倒让人有了话说。”
  李闻持似乎也只是偶然想出的主意,并不勉强,低声道:“贴心贴意,嘿嘿,我就知道你舍不得。”语气似有深意。陆子澹忍不住微微色变。
  “流云你要找的《庄子》在第二架第三层,自己去找吧。我和王爷还有事要商量。”陆子澹的表情很快恢复正常,朝她吩咐了两句,自己则推了轮椅朝窗外移去。李闻持地盯着庄严低着头逃到书架后面,嘴角闪过一丝异样。
  虽然不想偷听他二人的谈话,但是他们的谈话内容还是一字不漏地传进了庄严的耳朵里。这二人也浑然不知道什么叫小心一样,说话声音完全不知收敛,似乎完全不避她的嫌。
  从书架后取书出来,庄严轻手轻脚地准备出门,却被李闻持叫住。“流云,你过来。”声音里是不容置否的威严,庄严顿时头大,虽有百般的不情愿,还是硬着头皮,猫着身子走到他们面前。
  “不知王爷有何吩咐?”若只是叫她倒茶斟水就好了,庄严心想,虽然知道这不大可能。
  李闻持脸上又是他招牌的似笑非笑的表情,问道:“方才我们的谈话你都听见了?”
  庄严点头,老实承认。她若说没听到,那也太虚伪了。
  “那你怎么看?”李闻持仿佛是漫不经心地问,却让庄严心里一振。她现在是什么身份,一个下人,有什么资格对国家大事指手画脚?李闻持突然有此一问,到底是何用意?心中正快速地打着各种算盘,眼睛却不由自主地瞄向陆子澹,渴望从他那里获取些许信息。
  陆子澹仍是一脸淡定,感觉到她的眼神,朝她微微颔首。于是她心中稍定,笑道:“奴婢只是个丫头,哪里知道这些军政要事。只是奴婢以前看着马戏团里训猴的,要是猴儿做得不对,便是一顿好打,而后又给它颗糖,好生哄着它。奴婢想啊,那突厥人可不就跟马戏团的猴儿似的,它若不听话,就先打一顿,再给颗糖吃。奴婢粗野之人,说起话来也是粗俗得很,王爷莫怪。”
  李闻持眼中精光一盛,一眨不眨地盯着面前低眉顺眼的庄严,似要看到她心里去。但庄严却始终不肯抬头,必恭必敬地垂首而立,连大气都不敢出的样子。
  一旁的陆子澹浅浅一笑,道:“流云这比喻甚是浅显易懂,也正和我意。子澹也认为,对付突厥最好的方法就是先剿后抚,勿必一战就挫其锐气,然后再施以德政。突厥人不善耕作,每到长冬,马无粮草,人无衣食,我们可在冬至后一月,西北粮草青黄不接时发动进攻。大郑从无主动出袭的历史,此次若能取得先机,定能打他们有个措手不及,也可掌握战场上的主动权。”
  李闻持闻言颇为意动,眼神灼灼地盯着陆子澹。陆子澹正要说话,忽被他挥手阻止,转向庄严,问道:“你说说看,这抚又该如何?”
  


第五回


 五
  庄严听得李闻持这么一问,着实愣住了,敢情他这是把自己当成他幕僚还是怎地?怎么老是问她这些问题。支吾了几声,她推辞道:“奴婢只是个下人,虽然识字,但书读得不多,怎么会懂这些政事?”
  李闻持眼神忽地变得严厉而锋利,一阵无形的压力马上弥漫了整间书房。“你若说不出,我就治你的罪!”
  庄严顿时哑然,瞪着一双饱含怒气的眼睛,生气地瞪着李闻持,亦顾不上他高贵的身份,心里一阵好骂,嘴上却不敢再推辞。
  “刚才子澹少爷也说了,突厥人不善耕作,每年冬季便无衣无食,这也正是他们犯我边境的主要原因。若是他们吃得饱,穿得暖,也不至于吃饱了撑着没事干,天寒地冻的不在家好好享福,反倒跑出来打仗。所以奴婢以为,与其消极地战争,倒不如积极地与他们改善关系,在边境开辟集市,允许突厥人与大郑百姓自由交易。”
  “每年冬天,他们将无草饲养的牛羊马匹卖给大郑百姓,购得粮食衣物,让他们顺利渡过难关。到来年春天,朝廷送些粮食种子,还可派人教他们种植庄稼,待收获后再连息偿还。如此一方面,他们能安居乐业,不再犯境,另一方面,也能繁荣边境市场,百姓可能贸易中获利,朝堂也可趁机大批购进突厥优种良驹。若王爷还不放心,还可——”
  庄严说到这里脸上一红,突然停住,陆子澹猜到她心中所想,不由得浅浅一笑,望着她的眼神中竟带着些促狭之色。李闻持正听得兴起,见她突然打住,着急地催促道:“还可怎样?”
  庄严仍自红脸不说,陆子澹见得她的窘相,开口解围道:“还可给突厥人引进一些娱乐设施,赌场、妓院什么的,让他们沉溺其中,就是打起仗来,也失了原来的战力。”
  李闻持听到这里微微一怔,马上明白了方才庄严闭口不说的原因,朝她瞅了一眼,揶揄地笑道:“哈哈,子澹啊子澹,你府里当真是能人辈出,一个小小的管家就如此不凡,当真是让我又羡慕又嫉妒。好在你是我朋友,若你是我敌人,定是夜夜不能寐。你这位流云小管家,我就不夺你所爱了,不过,他日若有事要请教,流云要知无不尽,可不能像今天这样吞吞吐吐。非要我吓吓你才肯说话。”
  庄严忙不迭地应着,除了点头,她还能作什么呢?
  李闻持也起身要走,方走到门口,忽又转身,若有深意地说道:“流云你最喜欢的书该不是《庄子》,而是《孙子兵法》吧!”说罢,大笑着出了门。
  庄严望着他的身影渐渐步出梅园,这才动了动身子,搓搓手,掌心全是冷汗。李闻持啊李闻持,当真是霸气逼人啊!
  “你放心,王爷不会把你怎么样。”陆子澹似乎漫不经心地看了庄严一眼,淡淡笑道:“王爷惜才之人,不会为难你。”
  庄严恍然大悟,道:“子澹少爷故意一步步将王爷往那方向引,就是为了让我说话。我若是一个字都说不上来,那岂不是丢了你的脸,而且连小命也保不住?”
  陆子澹意味深长地一笑,道:“你怎么会说不出来。再说,王爷不是严厉凶残之人,不会为了这种事情治你的罪,他哄哄你还当真。”
  庄严后怕地摇摇头,道:“王爷刚才那样真是可怕的紧,那眼睛一瞪,我就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哪里知道他是在哄我还是真的。”
  “我倒还真没有看出来你有多害怕。”陆子澹开玩笑般地跟她说着话,“刚才你说话说得多溜,我原本以为你会连最后几句一起蹦出来,没想到还是停住了,想来你脑子里里还是清晰得很。”
  庄严脸上一红,这么多年以来,她一直做男儿打扮,说话并无顾忌,但此时到底是女子装扮,时境不同,因而多少有些尴尬,道:“我是个女子,在王爷面前怎好说这种秽语。不过子澹少爷说得真够含蓄,我本来以为你会说要让他们连马都爬不上,脚都站不稳的。”
  陆子澹闻言哈哈大笑,看着面前一脸无辜状的庄严,想说什么终于还是没有开口,眼睛里却是难得的欣慰与高兴。
  自此事以后,庄严便与陆子澹关系亲近了不少。陆子澹每次进书房都会让她在一旁伺候,其实也就是砚砚墨、伺候纸笔之类的活儿。庄严很喜欢书房的环境,也毫无怨言地跟着。陆子澹处理正事的时候,她就在找本书在一旁看。
  有时候陆子澹会问问她的意见,听着觉得好了,就把卷轴一扔,让她代笔。到后来这种事情越来越多,甚至有时候他连看都不看就任她处理了。好在都是些生意上的事,难不倒庄严,做起来还算轻松。
  最让人为难的是李闻持,他常常连声招呼都不打就突然摸进门,还非逼着庄严在一侧旁听,末了又眼神灼灼地盯着她,直到她发表意见。庄严知道,除了陆子澹外,王府里还有许多能人谋士,比她高明许多的比比皆是,实在不明白他为何偏偏要让她出主意。
  有一次,庄严就忍不住当着李闻持的面问了出来,直把他问得一愣。回答她问题的却是陆子澹,他说李闻持的谋士是当局者迷,而庄严则是旁观者清。正是因为她没有利害关系,不用顾虑其他人的意见,所以说话才能全无顾忌。虽然不是每次都对,但却能给李闻持不一样的意见。
  李闻持闻言哈哈大笑,拍案道:“知我者子澹也。”倒剩庄严一人皱着眉头,仔细诼磨着他那番话。
  陆谦的信来得很勤,最初是两三天一封,后来是三四天一封,即使到了凉州仍保持着十天一封的频率。信里说的都是他沿途的见闻,风光以及种种趣事。每次读到他信中那些跳跃的文字,庄严就仿佛看到了那个活泼爽朗的少年正冲着她大声地说笑,眉宇间神采飞扬,笑容光辉灿烂。
  相必起来,庄严就懒了许多,信也是不少的,就是不知道在信里说些什么。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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