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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宛如流云-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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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了,好了,就起床了。”庄严从被窝里伸出一只莹白的玉手,朝陆谦挥了挥,闭着眼睛道:“你先把水壶放回去。”
  陆谦见她终于答话,心里得意,正欲转身,忽又想到什么,凑过脑袋朝被窝里看了看,被窝里的人连眼睛都没有张一下。“你——,快起来,不要以为我在跟你闹着玩儿。”手里的水壶又靠近了些,壶口的热气几乎喷到了床上人的脸上。
  庄严拖延计没有成功,很是气恼,重重地吐了一口气,抱着棉被坐起来,无奈道:“我的大少爷,您到底想怎么样?一大清早就不让人睡觉,未免太不厚道了。”
  “你还有脸睡觉?”陆谦气得牙痒痒,指着脸上的鬼画桃符质问道:“说,是不是你干的?”
  庄严马上摇头,很严肃很认真地否认,“谦少爷,您可别冤枉好人,我昨儿一直照顾您到半夜,天亮才回房睡觉,现在累得要死,我怎么会做这种无聊没品的事。”那么无辜的眼睛很坦诚地望着陆谦,让他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也许真的是自己冤枉了她?但是转念一想,又不对了。
  “不是你干的还是谁?难不成是我自己画的?梅园里除了你没有别的下人,而且除了你之外,还有谁有这么大的胆子。”
  庄严盯着他额头的“王八”字样看了半晌,深以为然地点点头,道:“谦少爷您昨晚上喝多了酒,做出荒唐的事也是可以理解的,您不必如此激动。您看看上面的字,跟您的字体……”她很乖觉地不再往下说,但那诡异的眼神和心照不宣的贼笑,实在让陆谦有点无法接受。
  “你胡说。”陆谦气恼地骂她,嗓门却没有原先高,脸上也不自觉地多了些红晕。
  “镜子在那边,谦少爷您要不要照照。”庄严指着梳妆台上裎亮的铜镜,笑眯眯地提议。
  “不用了。”陆谦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摸摸脸,瞪起眼睛威胁她,“不准说出去,否则有你好看。”
  “知道了,谦少爷。你放心,我的嘴很严的。”庄严笑得肠子都快打结了,脸上却还要作出十分认真严肃的表情,直把她快要憋出内伤来。
  安静地在床上继续睡了大半个时辰,房门又被踢开。巨大的声响对床上的人没有半点影响,连身子都不曾动一下,直到陆谦的大嗓门凑到耳边。“起床了,懒猪!”
  眼睛刚眯开,就看见一张放大的脸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庄严大叫一声,下意识地一巴掌挥过去。没有打中,手腕被陆谦紧紧地握住,眼睛里快要喷出火来,但脸上好歹干净了。“你敢打我?”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喝问道。
  “误会,误会,我不知道是你。这不是还没打到吗?”庄严一边谄媚地低声下气道着歉,一边尝试着从陆谦手里把手腕抽出来,推拉了半晌,陆谦却不肯放,反而整整地望着她的手,眼中有疑惑闪过。“怎么手背上有淤伤?”语气中倒带着几分关心。
  “你还好意思问,都是你打的。”庄严恼火地朝陆谦瞪了一眼,理直气壮地吼他,完全忘记了被打的缘由。
  “我…我…”陆谦脸上有些讪讪的,“我怎么会打你呢?”
  “就是你!”庄严很愤怒地表情,“不仅扇了我一掌,还吐了我一身。你瞧瞧我那身衣服,都没法穿了。你也知道我穷,就这身衣服,脏了就没衣服穿,就起不了床。所以你也不能怪我睡懒觉。因为这都是你害的。”她振振有辞地数落着陆谦,直到他露出心虚抱歉的神情,说话的声音也压得很低。
  “那你还有没有其他地方受伤?”陆谦仔细察看了她的手和脸,除了眼睛睡得有点肿之外,没有看到别的不妥。“衣服脏了就不要了,可是只怕现在去买也来不及。不然你穿我的衣服好了。上次瑞王爷送了件白狐皮披风,我还一次都没穿过,就算补偿你了。”
  庄严看看屋外温暖的冬日阳光,伸伸懒腰,喃喃道:“那好吧。”
  陆谦比庄严要高出半个头,身形又魁梧许多,那袍子套在身上空荡荡的还能再塞下一个人,衣摆一直拖到地上,不是踩到脚底去。庄严三下五除二地将那做工细致的镶边剪了一截,再系上披风,正好落到脚边,把那像被鱼齿咬过的边角遮住。
  熟练地将满头青丝束起,拿了陆谦的木簪系住,活脱脱一个风流倜傥的美少年,直把一旁英气逼人的陆谦也比了下去,同时也看得他眼睛亮起来。
  “你把我这么早叫起来做什么?”庄严对着铜镜左看看,右瞧瞧,直到确定全无破绽,才朝陆谦问道。
  陆谦正颇觉新鲜地打量她的新形象,闻言啐道:“你这还叫早起,都到了吃午饭的时候了。府里的丫鬟要是个个都像你这样,人都会被你饿死。”
  庄严笑笑,也不恼他,从抽屉里翻出一盒脂粉。这是在船上时同行的丫鬟送的,她平时都不用这些,但此时却有大用途。只瞧见她从粉盒里磨了些颜色,掺着一旁的砚墨,朝脸上抹了好一会儿,再转身时,出现在陆谦面前便是个肤色黝黑,眼睛灵动的少年。
  “你还有这一手。”陆谦有点不敢致信地伸手朝她脸上摸去,却被她一手打开。“走吧——”
  “去哪里?”陆谦故作不知。
  庄严嗤笑着看了他一眼,道:“你可别告诉我今儿一天就窝在这屋子里头,我才不信。”
  陆谦嘻嘻一笑,“带你去个好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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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回


 十三
  “你行啊,好地方原来就是这儿。”庄严从陆谦兜里掏出一块碎银子,娴熟地扔给迎上前的老鸨,顺手在她风韵犹存的脸上摸了一把,凑到陆谦耳边轻声道。反观陆谦,却是神情拘谨、面色严肃,连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庄严心中暗笑不已,拍拍他的肩膀调笑道:“陆谦少爷这么紧张,不会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吧。”
  陆谦把脸一板,反问道:“你这么熟络,莫非是这么的常客不成?”话刚出口,忽然想起庄严的“悲惨身世”,生怕勾起她的伤心回忆,赶忙低声道歉。
  庄严无所谓地笑笑,嘲笑道:“没吃过猪肉难道还没见过猪跑,我虽然没有来过这儿,但也听说过这里面到底是一副什么光景。这里的女人,要么爱钞,要么爱俏。像我们陆谦少爷这么有钱又英俊的主儿最受姑娘们的欢迎。不过你可不能这么束手束脚,要是让人认出你是个雏儿,那可有的你缠了。所以啊,你得放神气些,这可是妓院,该干吗就干吗。”
  陆谦瞠目结舌,“那我到底应该做什么?”
  庄严诡异地朝他笑了笑,装模作样地凑到他耳边耳语一番,话未说完,陆谦已经一蹦而起,“这可怎么行,胡闹,简直是胡闹。”他脸色很不好,生气地瞪着庄严,好像受了莫大的委屈一般。
  庄严叹气,“那你以为妓院是干什么的地方?我的大少爷。”
  “不就是听听曲儿,说说话吗,我早就打听过了,云屏坊的紫玉是大兴城里有名的歌妓,与大兴第一美女萧如雪齐名。连皇室贵族都趋之若骛,以请到她到府中表演为荣。”
  庄严恍然大悟,随即没好气地瞪了陆谦一眼,撇嘴道:“原来你是直奔紫玉而来,那就早说嘛。不过,这样的倌人可不轻易见客,你今儿身上带了多少银子?”
  “银子?”陆谦一愣,脸上马上皱成苦瓜,伸手往怀里掏了半天,才摸出几锭碎银子和两张银票。庄严接过一看,一张五十两,一张一百两,加上碎银子也不过一百六十两左右。
  “这太少了,连塞牙缝都不够。”她顺手将那张五十两的银票收起来,又把另一张放进陆谦手里,说道:“这些银子随便找几个普通姑娘那是足够,但那紫玉既然名声在外,怎么也不止这个数,我看今儿是没希望了。既然你对那些庸脂俗粉没兴趣,我们也不进包间,就在厅里找个位子吃点东西好了。你也好锻炼一番,省得下次见到紫玉姑娘时连手都不知道放哪里。”
  陆谦倒也不懈气,无所谓地说道:“见不着就见不着,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就是听她名气大而已,也不是多想见她。再说,我也不信她真有颠倒众生的魔力。连见个面都这么难,还以为自己是公主呢。”说到这里他的语气有些不善,显然心里很不服气。
  庄严解释道,“你也不能全怪她,这青楼勾栏里,哪一个不是可怜人,又有那个能为自己命运作主的。紫玉幸得生就好相貌、好歌喉,才博得这大兴第一歌妓的名号。若不趁着年轻貌美多挣些银两,待到人老珠黄,无人问津,你让她一弱女子又该如何生存。至于这千金缠头之名,不过是一种手段。男人都是这样,越是难以得到,就越是想要。紫玉越是矜持高傲,那些男人就越是蜂拥而至。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何乐而不为呢。”
  陆谦闻言哑然,沉默良久才低声道:“我不是这样的人。”
  庄严笑而不语。
  两人挑了靠角落的桌子坐下,马上就有一群莺莺燕燕围上,只是相貌平庸,又浓妆艳抹,看得陆谦厌恶地皱起双眉。只是他一向面情软,拉不下脸来赶这些人走,故只是隐忍不发,一双眼睛却朝庄严瞧过来,不掩其中求助之意。
  庄严故意不看他,兀自与身边的姑娘们调笑,余光却不时朝他瞥上一眼。直到见他脸色越来越暗沉,这才摇头,找他要了几锭碎银子分给众女,道:“你们都下去吧,我跟这位公子谈点事。”
  那几个姑娘马上眉开眼笑,朝他俩抛了一个媚眼,不迭地告退了。
  庄严笑眯眯地给陆谦把就斟满,打趣道:“不是你带我来这里么,自己反倒板着个脸。好像是我得罪了你一样。
  陆谦冷哼一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我们走吧,去摘星楼吃饭。那里的环境清雅多了。”
  “菜都上好了。”庄严夹起一片溜火腿放进嘴里,慢条斯理地嚼完、咽下,才继续道:“别浪费这些菜了。我一整天都还没吃东西,肚子饿了,先将就一下。”
  陆谦也无奈,唉声叹气地在旁边盯着她看,却不提走的事。
  “来了。”庄严突然压低声音,凑到陆谦身边神秘地笑道。
  “来什么了?”陆谦不明所以,但见庄严一脸得意地说道:“你想见的紫玉姑娘,要在大厅里做今年最后一次表演,我刚听玉灵说的。”
  “玉灵,玉灵是谁?”陆谦只觉得莫名其妙。
  “就是刚才我身边穿红色纱衣的那个圆脸姑娘,你光顾着生闷气,自然没有注意我们的谈话。”庄严笑眯眯地敲敲陆谦的脑袋,似乎很顺手。
  一阵悠扬的琴声忽然响起,厅堂顿时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二楼平台。那里正树起一座白色纱质屏风,两侧各站立一位紫衣俏婢,屏风后隐见一白色人影,端坐琴台。只见她玉手微动,一串绝妙音符便流泻而出。
  “河有冰兮山有雪,北户墐兮行人绝——”那女子嗓音极低,似深夜耳语,又如睡梦低唱,直轻轻地把魂从人身上拉了出来。
  “独坐山中兮对松月,怀美人兮屡盈缺——”音律一转,那声音陡然飘到了山腰,宛如一朵云雾,缭绕其间,似梦如幻,明明就萦绕在耳畔,一瞬间又飘移滑走,消无踪迹。
  “明月的的寒潭中,青松幽幽吟劲风。此情不向俗人说,爱而不见恨无穷——”词曲和声音俱融为一体,仿佛原本就同源。女子的声音渐趋柔媚,犹如情人的低喃,一寸一寸暖进人的心底,即使是铁人也要被融化。
  正当众人皆沉醉于此,那音符陡变。婉转的琴声突然铿锵有力,铮铮有声。温柔的私语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仿佛是边关鼓噪的战场,一时间悲风飒飒、风云萧瑟。白发将军举起裎亮的铁剑,满身是血的士兵在风沙中怒吼。
  杀——杀——杀——,森森的寒意直侵入骨髓,切切悲风充溢人的心灵。
  “肠断非关陇头水,泪下不为雍门琴。旌旗缤纷两河道,战鼓惊山欲倾倒……”
  杀气渐渐消退,空旷的原野上只看见一轮硕大的落日,红似血,热如火。远方的亲人在思念,独臂的青年卧坐瘦马,缓缓朝家乡的方向走去……
  曲毕,全场寂静无声。庄严忽觉手上一紧,抬头一看,陆谦睁眼直视自己,手上不知何时多了方丝帕。庄严方觉脸上有些湿意,轻轻一摸,原来竟已泪流满面。
  “你竟是她的知音。”陆谦叹息地说道,忽然又从庄严手里拿过丝帕,帮她拭去腮边的泪痕,末了又咬她耳朵道:“差点就穿帮了。”
  庄严猛然记起脸上的脂粉和墨迹,紧张地看了看丝帕,确定没有颜色落下,方才舒了一口气,低声道:“那我们回去吧。”
  “也好。”陆谦扔下一锭银子,拉了庄严正待起身,忽被人拦住去路。
  “两位公子请留步。”脆生生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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