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将门-第8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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拼命想要追上别人,韩大少爷又下令用最快的度垒墙,好不容易又赶上来了,他刚想喘口气,又赶上了一场暴雨。
骤雨初歇,天上还有一道绚烂的彩虹,别的人都清理积水,准备干活了。韩宗武到了自己的工地,彻底傻眼了。
他催的太急,土坯没有晒干,内里十分松散,一场暴雨下来,他建的墙倒了三分之一,遍地都是泥水。
连着两次打击,韩宗武彻底傻眼了,别说率先完工,能不拖后腿就行了。
那一天晚上,韩宗武在宿舍外面的大柳树下,头顶着一轮弯月,哭得稀里哗啦,天昏地暗。
“唉,谁也不是生而知之,你也不用太在乎,大不了这次不作数,没事的。”韩维站在侄子的身后,低声安慰道。
韩宗武抹了一把泪,不甘心道:“那王宁安呢?他怎么指挥修那么大的城市?侄儿连几个房子都弄不好?难道他,他像那些先贤一样,生而知之?”
“你啊,就是太犟了,非要和王宁安争个短长!”韩维叹口气道:“王宁安也并非生而知之,这些天光是民夫口粮的数目,他就修改了三次,最初是七两,后来改成五两,昨天又变成三两基本口粮,加上绩效奖励。王宁安能用心钻研,不断提高调整,一句话,他愿意学,不是什么人都能做到的。”
“我也愿意学!”
韩宗武突然来了精神,“对,王宁安也是学出来的,我,我也一样!”韩大公子疯癫了一般,不停念叨着,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
从第二天开始,他变了个人。
干活的时候,向上了岁数,经验丰富的民夫讨教,中午吃饭的时候,捧着碗跑到别的地方,去观察人家怎么施工。
他跟着民夫和泥、砌墙、扛木头、做房梁……不管多脏多累,他都亲自上手,一个来月的功夫,晒得跟非洲来的,皮肤掉了好几层,胳膊腿上满是淤青的伤痕,一双手也粗糙无比。
韩维下巴都掉下来了。
大侄子啊,你可别犯傻了,赶快回家吧,要是让你爹看到,非撕碎了我不可!
韩宗武毫不在乎,微微一笑,“我爹不会生气的,爷爷也不会,韩家的人,能享受锦衣玉食,也能吃得了苦菜根,小侄知道我在干什么。”
说完,他转身又去忙了,看着侄子单薄的身影,韩维真的惊呆了。
我的老天爷,这还是我的侄子吗?
难道见了鬼?
……
终于,二十户的民房完全,其他学生或早或晚,也都差不多完成了,期间还有几个中途退出的。
不管怎么说,韩大公子坚持到了最后。
距离让百姓入主的日子越来越近,几处坊市却闹了起来,苏轼那边有人被打伤了,曾布那边也有人被打断了腿。
大家凑到一起,互相询问,原因很简单,就是建材有限,有的房舍建得好,有的建得匆忙,有的位置优越,有的周围逼仄……总而言之,谁都想要好的,冲突就在所难免。
说了半天,都一筹莫展,苏轼突然看到了韩宗武,想起两个人的交情,就嬉皮笑脸道:“韩师兄,你那边怎么样?没人争抢吗?”
“没有,我安排了四个监工。”韩宗武淡淡说道。
曾布立刻好奇起来,不解道:“我也安排了监工,可是好多人都说监工不公平,还把监工给打了,韩师兄,你是怎么做的?”
突然韩宗武淡淡一笑,“没什么,我只是让监工最后挑选房子而已!”8
第130章 大写的服
苏轼、曾布几个脑筋都不慢,可毕竟年轻,一时没反应过来,带着儿子过来的晏殊却眼前一亮,老相公突然浑身震颤,连胡须都跟着摇摆。
晏几道吓了一跳,“爹!”
焦急的呼唤,让晏殊猛然惊醒,他感叹赞道:“如此妙计,老夫为官几十年,竟然都想不出来,真是惭愧,惭愧啊!”
每个参加实践的学生,都分到二三十户左右,差不多够一条胡同的样子。说多不多,可是说少也不少。
百十口人,难免争抢冲突。假如砖瓦木料充足,敞开了用,或许也没有问题。可眼下缺口巨大,有限的资源,该怎么分配,学问就大了。
试问谁不想住好房子,但是把材料用在几间好房子上面,别的房子就没法住人了。这是个很艰难的平衡,书本上找不到解决的办法。
苏轼想到了劝说,和手下的百姓反复讲道理,让他们以大局为重,别光想着自己,也要想着别人。
曾布想的是派遣监工,把所有人都看管起来,谁敢多往自己家用木料砖石,就会严惩不贷。曾布生平第一次下令,用鞭刑惩罚民夫。
虽然只有区区十鞭子,却打得血肉模糊,伤痕累累,曾布的心不停紧缩,他在好几天之内,都不敢去和民夫们对视……稚嫩的心,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做权力!
相比他们的劝说和威慑,韩宗武平和太多了。
二十户人家,每五户选出一个监工的,负责监督其他人施工,出问题一样要惩罚,这和曾布没有多少区别。
只是在最后的分配上面,负责监工的,被安排到最后一个选择房子。
前面四户,不用问一定会把最好的房子选走。如果用料不平均,干活不细致,最后剩下的一定是不能住的危房。
所以,负责监工的要想尽办法,确保五家的房舍用料是一样的,谁也占不到便宜,他们才能拿到合格的房屋!
苏轼和曾布的方法,都是把他们置于和百姓对立的位置上,无论是好言相劝,还是严刑峻法,都是逼着老百姓服从命令。
可韩宗武的主意完全不同,他把自己摘出来了,手下的百姓分成了两部分,他们互相牵制,最妙的是让有权的后拿,没权的先拿,这样一来,有权的监工想要不公平做事都不行了。
真是巧妙绝伦啊!
晏殊的脑子快速转了转,一下子就联想到朝廷上面,宋代广建仓库,储存的粮食不可谓不多。但是每逢灾年,都会不够用,监守自盗的情况频频发生,防不胜防……
历代的思路都是查出了窃取粮食的,严厉处置,可如果换一个思路,哪个仓库没有丢失,粮食保管得最好,就能得到丰厚的奖励。
这么一来,各地的粮仓会不会情况更好……到底是当过宰相的人,晏殊只觉得豁然开朗,思维一变,困扰多年的难题迎刃而解,痛快,当浮一大白!
兴奋之下,晏殊主动走了过来,几个年轻人连忙起身行礼。
晏殊主动把韩宗武叫过来,看了看黑瘦的小脸,忍不住点头赞叹。
“很不错,就凭你刚刚的奇思妙想,假以时日,绝对是宰辅之才,韩相公有福,韩家有德,英才辈出,真是让人好生羡慕。老夫的几个犬子,差得太多了。”
晏殊说完,还看了看自己的宝贝儿子,晏几道嘟着嘴,不以为然。
韩宗武倒是诚惶诚恐,连忙羞愧道:“相公误会了,这主意不是学生想的。”
“哦?那是谁?”
“是,是王先生!”
三个字吐出来,韩宗武仿佛去了一块大石头,神色之间,轻松许多。。
“前些日子,出了一件事。工地上,负责做饭的民夫和前来吃饭的打了起来。”
苏轼眼珠转了转,连忙说道:“我想起来了,吃饭的人说做饭的不公平,私藏饭菜,还故意欺负人,给的米饭只有半碗,根本吃不饱,听说打伤了好几个人呢!”
韩宗武点头,“当时王先生在场,先生了解缘由之后,就下令让做饭的提前平分好饭菜,其他民夫过来拿取,最后剩下的才是做饭的人吃的。”
曾布也想起来,“是有这么回事,听说从此之后,每一碗饭都分得公平合理,很少有冲突了……哎呦!”
他猛地一拍脑门,追悔莫及,就在眼前的办法,自己怎么就想不到。其他几个学生也是懊恼不已,顿足捶胸。
晏殊呵呵一笑,“这种主意,果然是王二郎的风格,不过你能用心琢磨,把先生的办法娴熟运用,也是很了不起。”
得到了晏殊的夸奖,韩宗武脸色涨红,低下了头,眼神闪烁,不知在想什么。
大嘴巴苏轼沉默一会儿,突然大叫起来。
“我说韩师兄,你不地道啊!前些日子你还说王先生的手段都是小道,不值一提。你忘了义正词严,高谈阔论了?这才多少日子,你怎么拿王先生的办法用了?”
韩宗武这个气啊,你上次还说捡肥皂的交情呢,人艰不拆啊!
让大苏一闹腾,其他的小伙伴都跟着起哄,韩宗武别提多尴尬了。
“好了,我承认我是混蛋!”
韩宗武黑着脸,深深吸口气,诚恳说道:“以往的韩宗武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读了几本圣贤书,就以为天下的事情都在心中,自己有多了不起,什么都能做成!王先生的实践太好了,这些日子我就不断思索,人世间的事情不是非黑即白那么简单。”
这话说得有意思,晏殊笑道:“你仔细说说。”
“是。”韩宗武道:“就拿救灾来说,以往学生以为不顾百姓死活,就是昏官,就是错的,不辞辛劳,救活每一个百姓,就是好官,就是对的。可实际做起来,学生才知道,许多时候,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顾此失彼。真正难的是如何用有限的资源,干成最多的事情,取得最大的效益!”
韩宗武不无感叹说道:“王先生在上算学课的时候,不止一次提到这些道理,只是学生愚钝,不能领会先生的苦心,反而时常出言,诋毁先生,每每想到这里,学生羞愧无比,无颜去见先生。这几年的圣贤书都读错了,顶不上先生几个月的教诲,真是愧煞人也!”
韩宗武蹲下了身体,把脑袋埋在胸口,不敢抬起来。
其他几个人也陷入深思,莫非真如韩宗武所说,圣贤的学问都错了?这话也太颠覆了,谁也不愿意承认,可仔细想想,自从参与实践以来,还真是王宁安教的那些比较有用。至于孔夫子、孟夫子、大夫子、小夫子,通通不灵了,真是怪哉啊!
他们集体反思圣贤,唯独晏几道没有受到王宁安的影响,还算“三观正常”,他忍不住站出来。
“就凭一件小事,你们就怀疑古圣先贤,真是不知所谓!”晏几道大声责备:“韩公子的妙法,不过是耍心机,玩手段而已!有什么值得自傲的?假如所有百姓都这样满腹心机,处处算计,不肯吃亏。这天下岂不是小人遍地,哪里还有君子立锥之地?你们要的是这样的天下吗?”
晏殊没想到,儿子居然说出了这么一番道理。
究竟谁对谁错,就连老相公都不知道该如何评判了。
“增一分太肥,减一分太瘦。前一步太快,后一步太慢。做事情本就需要拿捏分寸,你们说的都没有错。”
最佳“和泥奖”获得者,王宁安发表感言,他是这么说的。
“圣人之道是让我们正心,把天下苍生,把江山社稷,家国天下放在心里面。做事不能光想着自己,尤其是入仕当官,操纵权柄,有三分想着自己,要拿出七分想着职分和百姓。你们见到灾民,心怀同情,不辞劳苦,让灾民安居乐业,这就是圣人教化之功,这就是学习圣贤之学的意义。可光有好心不够,老百姓有句话,叫越帮越忙,找不到方法,只会把好事弄坏。六艺学堂的经世致用,就是教给大家做事的本领,让你们不光有一颗善心,还要有做事的能力,事有从经,也有从权,这就是学堂希望教给你们的东西。”王宁安笑呵呵说完。
几个年轻人互相看了看,尤其是韩宗武,不停念叨,“从经,从权,从经,从权……我懂了!”
他一躬到地,整个人就是个大写的服!
“先生所传,学生一辈子受用无尽!”
韩宗武不但解开了之前的别扭,还变得比苏轼更狗腿。接下来的日子,他是亦步亦趋,恨不得把王宁安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都拿来反复咀嚼,奉为圭臬。
学堂里面,民夫中间,谁敢说王先生一句坏话,他都能冲上去拼命!
六艺学堂有致仕宰相,有文坛盟主,有诗歌第一人,还有散文大家……不过这些人加起来,都比不上王先生的一根指头。
仿佛为了佐证韩宗武的看法,在王宁安的主持之下,一座庞大的城市雏形出现了,第一批灾民进驻崭新的房舍,第一座作坊开始运转,第一家店铺营业……
一切都欣欣然,生机勃勃。
自从四五月份以来,陆续涌入十多万难民,其中三万人已经搬到了城中,开始了全新的生活,其他人在入秋之前,也会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