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夜话-第28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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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脸孔木然，虽然灯光映著她灿烂的贝壳，但掩饰不了她脸色的苍白。
鲍里觉得奇怪，贝壳人个个那么漂亮，何以它的领袖反而平平无奇，甚至有些丑陋？是不是她的健康不佳，长期影响心情，致损害她的容貌？
公主做一个手势，她们全体站立起来。大姐报告此次飞航经过，在途中捕捉了一艘太空船，并带回一个地球人。他相当聪敏，可以作贝壳人的奴仆。说罢向鲍里一指。
公主冷冷地向他望了一眼道：「他有什么特长？」
「他……」大姐不敢打诳道：「他很有一番本事，能令人十分快乐。」
「快乐？」公主慨叹道：「你们这些普通人动不动就说快乐，可惜我长久以来已不知快乐是什么了。我不相信还有人能令我快乐。」
大姐嗫嚅道：「公主要不要试试。」
「好吧，叫他到我内殿来。」公主说罢，座位慢慢下降，那朵花儿又再合拢，恢复刚才的形状。
在鲍里站立的不远处升起一个圆筒，那圆筒的一边是开做的、刚好可容一人站立。大姐示意鲍里站在里面。
鲍里站立不久，那圆筒就自动向下降。下面是一个瑰丽的寝宫。贝壳人不讲究家陈设，整个寝宫就像一张五颜六色的大床，连墙壁和屋顶都用类似五彩的锦缎装饰。
公主斜靠在一堆软枕上，默默不响，鲍里走出圆筒，等待她的吩咐。
她忽然双目一瞪，骂道：「蠢材，还不过来工作，站在那里干什么？」
鲍里心里有气：你不吩咐，我怎知道？这样的女人难怪她不快乐，活该她受苦！
他走过去坐在她脚旁，先替她揉捏一双脚掌，像按摩师一样，令她精神松弛。公主渐感舒服，便不作声了。
大姐、姚姚和丁丁等女郎在外面等候消息，她们的心情很矛盾，既希望鲍里能取得公主的欢心，却又不希望公主太喜欢他。如果公主宠爱鲍里，把他留为己用，她们就会非常伤心了。
时间过得很缓慢，好不容易过了约二个小时，公主的御座重新升起。公主笑容满面坐在上面，她手上有一串晶光四射的珠链，粒粒浑圆，人见人爱。她对大姐道：「你办得不错，这串珠链是赏给你的。」
「多谢公主。」大姐把珠链戴在项上，和她的美丽脸庞相映，果然相得益彰。
公主和颜悦色道：「我已经有很多年未尝过欢乐的滋味了，你带来的奴仆的确很好，他使我开心，多谢你啦。」
「至于那奴仆……」大姐不知怎样启齿。
「就让他永远留在我身边吧。我喜欢他。」
大姐和姚姚等面面相觑，个个心内叫苦，却又不敢开口说她们需要鲍里。
公主手一挥，她的御座又缓慢下降。
众女猜想，公主下去一定又再和鲍里温存，而她们却永远不能与他见面，这真是太不公平了。丁丁首先悲从中来，放声大哭。接著是姚姚。跟著，大姐和诸女一一哭泣起来。
哭声惊动了公主，她的御座三度升起。问道：「你们怎么啦？」
众女默然，不敢说话，后来还是丁丁鼓起勇气道：「启禀公主，我们也喜欢鲍里，也希望有机会和他在一起。」
「斗胆，」公主冷笑一声：「我已经要了的东西，谁敢和我争夺？」
女郎们又是一阵沉默。过了一会，是姚姚先开口道：「我们不是希望占有他，只盼每天能有一二小时，让他和我们在一起。」
「不行。」公主斩钉截铁地说。
公主说的话就是最高命令，整件事已再无转圜余地。她向众人环扫一眼，问道：「你们心里是不是不服？老实告诉我。」
她一个一个问去，有些点头，有些默然，问到丁丁时，丁丁用力摇摇头，两行眼泪簌簌落下来。
公主面色陡变：「你哭，就是心里反叛我。大概我很久没管教你们，你们骨头都痒了。来人！」
她在椅子靠手的掣钮上一按，从大殿侧门内走出四个绿色贝壳人，听候命令。
「把她抛入『来生洞』内，让她重新做一个人，她今世过得太不快活了。」公主指著丁丁说。
四个绿色侍卫立即上前，把丁丁捉住，大姐等个个惊叫：「公主，请手下留情。」
「谁再出声，就和丁丁一样命运！」公主冷然道。
侍卫把丁丁押走。「丁董…」姚姚和她是好友，忍不住情急叫了一声。
「哼，」公主厉声道：「连她也带走！」
四个侍卫分出两个，回头把姚姚也拉去，其他的人在淫威所迫之下，不敢再作声。
公主见她的高压手法奏效，冷笑一声，一按掣钮，座位缓缓下降。
她回到内殿，鲍里正无聊地闲坐著。
「你闷了，是不是？」公主露出微笑。也许由于她多年未展露温柔姿态，所以肌肉表情是僵硬的：「我让你看一幕活剧！」
她的右脚在某处地方一踏，北面墙上面有一幅锦幔拉开，露出一个大萤幕，由于设计精致，锦幔和墙壁的锦缎是一色的，刚才丝毫未觉。
公主脚部连按数下，萤幕上景象不断变动，后来停在一处阴森的地方，只见一个一个很深的洞，异常可怕，接著，见有人把姚姚和丁丁押到洞边。
鲍里紧张道：「她们在那里作什么？」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公主道。
在萤光幕上，丁丁回过头来对姚姚望了一眼，脸上露出痛苦无奈的表情，她两眼犹有泪痕。鲍里隐隐感到一件重大的事情就要发生。果然，在他来不及作进一步的思考前，那两个押解丁丁的侍卫，已强迫丁丁把贝壳除下，让她露出赤裸裸的身体。然后用力一堆，把她推下面前那深洞中。丁丁张口惨叫，表情凄苦。
鲍里跳起来，头筋暴现，责问公主道：「丁丁犯了什么过错，为什么把她杀死？」
「不为什么，只因为她反叛我。」公主淡然道。
鲍里隐隐感到这件事与他有关。急道：「你快阻止她们，不要把姚姚也杀死！」
「已太迟了。」公主用平板的声调指著萤幕说。
鲍里回头一看，见姚姚脸上表情愤怒。她推开那两个侍卫，自己除下贝壳，勇敢地向洞口一跳，堕入那深如无底的洞内。
鲍里目眦欲裂，他回过头来，抓住公主的肩头，摇撼她的身躯道：「你是个没有血性的人，杀人凶手……」
「她们没有死，你何必这样紧张！」公主推开他的手道。
「没有死，真的？」鲍里半信半疑问。
「那些洞孔叫『来生洞』，任何人老了，投进里面，三天后就会变成一个婴儿。她的思想和记忆完全消失，从头慢慢成长，然后她又变成另一个新人，再过新的生活！」
鲍里若有所悟，大姐以前说过的「转世」大概就是这件事情了。但他有一事不明，问道：「既然这样，丁丁和姚姚的表情为什么会那样痛苦？」
公主道：「原因有两个。我们这里的人活一世是三万多天。（鲍里心想：这大约等于地球的一百年。）当她们活得够了时，就会突然昏倒，不省人事。那时，我们把她搬进『来生洞』中，她不会觉得任何痛苦。但丁丁和姚姚两个年正青春，何况她们在被推下洞时并未昏晕，这样她们的痛苦就够受了。洞内有一种液体，能令她们身体腐蚀、缩小，又有一种酸性元素刺激她们身体重新发育。在这一段过程中，有如千万条虫蛇咬噬，惨不堪言。她们的叫声要在三天后才止息……」
鲍里听到这里，怒气又生，一手抓住公主的手臂，恨不得把她也推到洞里去。公主将他的手一拂，道：「你不要听了吗？」
鲍里勉强抑住怒火，听她说下去。
「另一个原因是这里的成年人有很多乐趣，她们不愿在未过完青春期和成熟期就被推回到懵懵懂懂的儿童期去。这等于剥夺她们的黄金时代，要三千多个日子过后，才能重新回到成熟的阶段。」
鲍里现在明白了。原来这里的人不用传宗接代，她们每一个人都可以不断活下去。难怪她们不需要有男人。或许，以前本来是有男人的，不知什么缘故竟被消灭了。他想到这里，不禁暗感危惧。
公主道：「现在你会明白，这里没有人惧怕死亡，即使在昏死后三四天，将她投入『来生洞』，一样会复活。除非把她的人体抛在荒野上，不让她有机会进入『来生洞』，那才是最高的刑罚，她永远不能再生了。我对待丁丁等人已经很仁慈，没有用一级的处分。」
鲍里听了这番话在心里冷笑，暗想这人残酷而毫无同情心，难怪人人那么美貌，她却丑陋平庸，今后怎能和她相处下去？
鲍里心想，这些事情慢一步打算，先瞧瞧能否把丁丁和姚姚救出来。便道：「我要去看看那个来生洞！」
「你想救出丁丁和姚姚？」公主已看穿他的心事：「不行的，任何人一旦掉入那洞内，便即受液体侵蚀，现在就算你把她们拉出来，已全身血浆、不成人形了。」
鲍里一手掩脸，两行热泪忍不住滚滚流下。
「我至少要见大姐等人……」他硬咽道。
「不行，你已是我的，不准离开这里一步！」公主冷冰冰的道。
鲍里怒极，但他终究不是鲁莽之人，心想：就算要对付她，现在也不能把她激怒，免她有所防范，难以下手。于是强自把一口怒气吞下，一摆手道：「算了吧。」
他在内殿内踱来踱去，使自己心情平复。
有一个绿色侍卫把一大盘食物端进来，盘内有各式生果和糕点。公主柔声道：「过来吃点吧。」她虽然极力使自己装得温柔，可是总是不伦不类。
忽闻外面隆然一声巨响，显是爆炸之声，公主脸色微变道：「发生了什么事？」有两个绿色侍卫乘升降筒下来道：「启禀公主，地球人乘来的飞船发生爆炸，不可收拾。大姐说，要他自己去瞧瞧毛病出在那里。」
鲍里心想：「我的船怎地爆炸？不过，能出去和大姐见见面总是好的，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便佯道：「啊呀，不好了，那飞船有自杀毁敌装置，一旦扩散，会伤害多人，要立刻去把掣关掉。」
公主不说什么，两眼直直盯著他。过了片刻，道：「好吧，你面色不红，不像说谎，去吧。一办完事，立刻回来。」（鲍里心中暗叫惭愧，贝壳人说谎话总会脸红，这点他早就察觉到了。但她们那里知道，地球人说谎是不用脸红的。）他说一声多谢公主，立即跑去升降筒。公主对侍卫道：「叫四个人跟著他。」
鲍里出得殿来，也不知飞船停泊在那一处。后面四个绿色侍卫跟著他。鲍里回头道：「快，在前面带路，我要去看我的飞船。」
侍卫都是年轻女郎，有两个走到前面来引路。她们踏在自动行人道上，不一会，便抵达那两座像手掌一般的高塔，乘升降机上至顶层，又见到那艘大白鲨飞船。不知怎的，经过一番的变化，鲍里见到这飞船倍觉亲切。
大姐站在飞船旁边，一见鲍里，喜不自胜，她伸手向地面一指，原来鲍里所乘的那艘小太空船不知什么时候，已从「大白鲨」肚中被移出，卸落在高塔的旁边，这时正为熊熊烈焰燃烧著。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鲍里问。
「你快上来，给你看一样东西！」大姐带鲍里走进大白鲨船舱，四个绿色侍卫要跟随，大姐出言阻止。在这太空船之内，她有特别的权力，别的人不能干预她。四名侍卫只好守在门外。
大姐带鲍里走进她的私人船舱，把门关上，立即扑入鲍里怀中，嘤嘤哭泣起来。
「我只希望能见你一面，就是片刻也好，所以用计炸毁你的小船，引你出来，我真怕你不明白我的用心，幸亏你还是来了。」
「你真聪明。」鲍里赞道。
大姐热情地搂抱著鲍里，想索取片刻之欢。鲍里道：「这样不是办法，要想个永久之计，否则我一回去宫中，就再也不能出来了。」
大姐嘴唇微颤道：「你的意思是……」
「我不明白你们为什么这样害怕那公主，她有什么势力使你们一定要服从她？」
「这……」大姐一时也答不出来。「她是前任公主在转世前指定的，大家习惯上就是要尊重她，听她的话。」
鲍里道：「那么说来，她其实并无过人之处。像她这样冷酷、顽固、自私的人，正应当把她投入『来生洞』中，转世再做一个好人。留在这里，对大家都有害处，她自己也不见得快乐。」
「这……我从来不敢想这一问题。」大姐道。
「在我们地球上是奉行民主制度的，领袖不好，人民会把它推翻，另选一个新人上来。谁不让实行这个制度，就是独裁者，迟早会被人民用武力推翻。」
「你说公主是独裁者？」
「自然。既然你们没有别的法子使她下台，也只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