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华年-第1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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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的家宴也是索然无味,碍着叶蓁蓁有了郡主的封谓,几个姐妹再不似从前那般亲密,不过客套地说了几句话,也就各自分别。
好歹熬到她叔父使人将信送往宣平候府,又取来了对方的回信,叶蓁蓁也等不得次日午时,用过了早膳便向婶母告辞。
她婶母求之不得,却故意挽留了几句,见叶蓁蓁去意甚坚,心里暗忖她还算识实务,便带着几个姐妹殷勤将她送至垂花门前,又亲手替她搭起了车帘。
从车窗后头打起帘子,叶蓁蓁回望叶家黑底金字的“敕造昌盛将军府”几个大字,觉得这里已经与自己格格不入。她怅然放下车帘,压下心底黯然之意,淡淡吩咐绣纨回宫。
车子从侧门刚刚行出叶府,拐至东大街的大道,正与另一辆挂着宝蓝帷幕的黑漆平顶马车打了个照面。对方显见得认识叶蓁蓁马车上的标志,命车夫轻勒缰绳,将马车在路旁稳稳停住。
“车上可是蓁蓁?”对方车上的锦帘被一把撩起,一人语若洪钟,带着十足的喜悦探出头来:“你是何时归来,这一大早怎么就要离去?”
叶蓁蓁听声辨人,便晓得是父亲从前的旧部赵将军。她欢喜地应了一声,早命车夫停下马车,绘绮已然快手快脚去搬脚踏,扶着她从车上下来。
“蓁蓁,打从过年时遇着你回府,如今又是多半年不见,个子高了,人也更漂亮了”,赵将军早跳下车来,几步走到叶蓁蓁面前,冲着她不断地打量着,全是久别重逢的欣喜:“你这是要急着去往哪里,叔叔送你一程。”
许久不见的亲情,竟在没有血缘关系的人身上显现。叶蓁蓁强忍着鼻间的酸涩,轻轻福下身去:“昨日闲来无事,回府上住了一日。贵妃娘娘这几日身体不适,蓁蓁只怕她牵挂,因此一大早便要回宫去,却不劳赵叔叔相送。您这一大早出门,莫非是要寻我叔父说话?”
从前与几位将军大多比邻而居,叶蓁蓁从小便与他们相熟。瞧见了故人,便又忆及从前父亲尚在时与他们打马郊外的好时光。叶蓁蓁眼角又是湿润,只怕惹得赵将军担心,故意将头偏开,不着痕迹地拿衣袖拭干。
赵将军此行却不是奔着叶府而来,而是想去寻与叶府一街之隔的钱将军商议事情。如今宫里头经纬分明,这些武将随了昌盛将军多年,都是粗中有细之人。前番既然肯给何子岩指点,实则已经想好了要站在谁那一边。
何子岩与他们会面,每每字里行间便会打出谢贵妃与叶蓁蓁的旗号。谢贵妃的背后不过是宣平候府,这些外戚弄权,开出的条件还不足以让几位将军动心。
唯有叶蓁蓁到是他们这些人的牵挂,昌盛将军与夫人都已不在,留着叶蓁蓁孤零零一个人活在世上,委实有些可怜。
他们追随昌盛大将军南征北战,昔年更曾义结金兰,情谊远非寻常人可比。如今唯有瞧着故主之女有最美好的归宿,方能对得起为国捐躯的昌盛大将军。
钱将军在长春宫里埋有眼线,晓得谢贵妃几次三番想将叶蓁蓁嫁与何子岩。
两好结一好的亲事,几位将军私下议起来都十分赞同。谢贵妃是宫中地位最高的女子,若得她的庇佑,再有个青云直上的何子岩,叶蓁蓁下半辈子的幸福也就指日可待。
助何子岩中入东宫,便是留了叶蓁蓁在京,离着几位将军的府邸近便,也能时时照应。待叶蓁蓁日后母仪天下,他们也算完成了故主的托孤,自当含笑九泉。
前次钱将军重新翻出大阮国中的祖训,替何子岩争取机会,此次又约得几位将军在钱府齐聚,商议的便翌日给仁寿皇帝递折子的事情。
既然何子岑能随着户部梅大人出行,彻查两州府的财政税赋事宜,那么其余几位皇子也都该好生历练历练。钱将军已经想好了主意,到时候将何子岩放在下头做个都指挥使,再来几场围剿鞑子的战役,他的政绩便十分斐然。
上有祖训,仁寿皇帝便是有心偏袒,也拗不过满朝文武大臣。两位皇子公平竞争,有他们这些武将替何子岩托底,何子岑想要胜出自然难上加难。
事关叶蓁蓁的终身,赵将军一介男儿不好直说,面上便有了踟蹰之意。
叶蓁蓁瞧着他吞吞吐吐,到似是有事瞒着自己,也不好多问,只娇笑道:“我叔父昨日去了宣平候爷府上,今早恰巧留在家中,赵叔叔您来得正是时候。”
隐晦地提及宣平候府,叶蓁蓁只盼着赵将军能替她出头,多问几句谢贵妃对她的桎梏。赵将军却会错了意,只认做如今叶家与宣平候府过往甚密,对钱将军打探得的消息又信了几分。
第三百一十九章 示警
瞧着自己的部属与绣纨等人都立在远处,到无人打扰他们说话,赵将军拍着叶蓁蓁的肩膀,只是宽厚地笑道:“小妮子今日猜错了,我却不是去往你叔父那里叨扰,到是你钱叔叔凑了个小局,约我们几个过去喝酒。幸好我早行了一步,与你在大街上相遇,若不然不晓得又要何时再见。”
叶蓁蓁素日与这几位将军相熟,很是晓得他们的为人。更何况昔年父亲御下严谨,这些将军也并无贪杯的毛病。若说一大早便约酒局,十有八九是故意拿着酒局做幌子,大约是想议什么事。
不晓得父亲这些旧部今日相聚是否跟如今宫里的风吹草动有关,叶蓁蓁很是不想他们淌这个浑水,不觉牵着赵将军的衣袖道:“赵叔叔,蓁蓁并不信你们喜好杯中物,叔叔实话实说,你们是不是在合计什么事情?”
叶蓁蓁这些日子颇为清减,昨晚上没睡好,眼底还有片小小的乌青,薄薄的脂粉掩盖不住,神色比平日略显憔悴。赵将军初时不曾留意,此时离得近了,便发现她脸色不比从前,便关切地问道:“蓁蓁,你可是有什么心事?”
满腹心事却无从说起,叶蓁蓁哪里能与赵将军提及自己对何子岑芳心早系,只掩饰地笑道:“并没有,昨夜宿在府中,到犯了择席的毛病。”
如今宣平候府扶持何子岩的行为十分迫切,刑部依旧在彻查昔日鹰嘴涧一案,宣平候还未能从泥泞中脱身,赵将军只认做叶蓁蓁在为这些事操心,便慈爱地说道:“蓁蓁,你一个女孩子家,万事都有人替你出头,便是天塌下来也有我们这些做叔父地替你扛着。你只须安安心心住在宫里,旁的都不用你操心。”
见自己提到宣平候府,赵将军却是这么一幅不在乎的语气,叶蓁蓁便有些疑心。她向赵将军浅浅一福,认真说道:“赵叔叔,您们几位都是昔年跟随我父亲的旧部,大家如今身居高位,却须得时时提防着高处不胜寒。您实话跟我说,大伙儿究竟要议些什么?如今外头局面混乱,刑部那里还没有定论,蓁蓁只愿你们明哲保身,不要乱淌浑水。”
话说到这里,赵将军哈哈笑道:“蓁蓁,你如今真是长大了,到懂得替叔父们打算。你万事放心,我们几个都曾追随过先帝,如今亦是朝中肱骨,跺跺脚这京里也要晃一晃,哪个敢打我们的主意?到是你,怎么一幅没有精神的样子,谁敢给你气受,说出来听听,叔父们一定替你出气。”
叶蓁蓁哪里敢将谢贵妃的桎梏与叶府的疏离说出,望着满面关切的父亲旧部,也唯有含笑摇头。她生怕这几位将军卷入宣平候府一事中去,只殷殷切切劝道:“赵叔叔,朝中正值多事之秋,您听蓁蓁一句劝,如今天下太平,用到武将的地方不比从前。您几位便都韬光隐晦,可莫要强为旁人出头。”
一片劝解之心,赵将军到颇为体量叶蓁蓁的好意,只怕她为自己一众人担心,更不欲将大伙儿的图谋说出,只拍拍叶蓁蓁的肩膀道:“你心里一直记挂着你这几位叔叔,大伙儿全都晓得。你放心,我今日便将你的话转告他们。蓁蓁,你须记得,有我们这些老弟兄一日,便是天王老子,也没有敢给你气受。”
叶蓁蓁瞧赵将军的意思,分明没将她的话放在心里。还待苦苦再劝,赵将军却已经亲手替她打起帘子,搭了她的手将她送上车去。复又慈爱地冲她笑道:“如今时辰还早,叔父索性送你一程,瞧你脸色不好,在车上阖眼好生睡上一觉。”
话说到此处,叶蓁蓁也无可奈何,只得叫绣纨催动了马车,赵将军果真一路护送,直将叶蓁蓁直送到金水桥畔,才与她分手。
叶蓁蓁这边凄风苦雨之时,陶灼华正有些未雨绸缪。
出得皇城之后,耳听得马颈底下脖铃声声,离大相国寺依旧长路漫漫。她阖着眼睡了片刻,便自袖间取出苏世贤的来信,在颠簸的马车里一读再读。
因为得过半夏的示警,晓得瑞安对陶灼华极为不满,苏世贤素知瑞安心狠手辣,思忖之间到底给陶灼华去了封信,提醒她要时刻注意自己的安危。
寥寥数行,苏世贤写的字数不多,陶灼华却十分稀罕地读出了些关切之情。对于这份迟到了十几年的父爱,陶灼华只觉得如鲠在喉,心上颇不舒坦。
有些东西错过了该有的时间,单靠着日后的弥补总是枉然。一想到孤零零埋葬在云门山麓的母亲陶婉如,陶灼华便对苏世贤更添了憎恶。
至于苏世贤信间提到的瑞安恼羞成怒之事,陶灼华到深以为然。自己接二连三地公然忤逆,已然多时不曾给她传递信息,也早该惹得瑞安出手。
前世瑞安利用自己扰乱何子岑的心神,陶灼华现学现用,也学会了故意挑起瑞安的怒气。一个人的精力终归有限,瑞安既要顾及大裕国内,又要放眼到波斯与大阮,陶灼华偶尔的添添乱,大约也会是制约她野心膨胀如此迅速的手段。
陶灼华将手抚上自己的手腕,玉簪白的缂丝小袄剪裁合度,纤瘦的衣袖覆盖之下,腕上只压着一只凝翠若滴的玉镯,并未佩戴陶春晚所赠的袖箭。
五枝利箭已然被何子岑用光,除却阿西再无旁人能够配上,确实有些遗憾。至于陶雨浓送的那把短铳,虽然威力更大,陶灼华却不敢公然带在身上。
因此临出门前,她将短铳拿起来又放下,犹犹豫豫了好几回,最后下定决心依旧将短铳锁回匣子里,交由娟娘好生保存。
便是苏世贤信上写得郑重,潜意识里陶灼华也并不认为自己这趟出宫会身处险境。以瑞安的手段,大约会调动她在大阮宫中的其他线人,祸及陶灼华的安危,到不敢公然将手伸出宫外,牵动这长长的车队。
德妃携着众人出行,一路上都有侍卫护送,又是何子岑兄弟二人亲自压阵,便是瑞安有心发难,也须拈量掂量有没有这个可能。
第三百二十章 山寺
德妃娘娘香车宝马,一行人慢慢赏着大好秋光,午膳后方一路悠悠闲闲来到大相国寺的山门下。方丈老和尚早领着僧众们立在山门前头的放生池畔等候,遥见德妃娘娘的芳驾,忙合掌迎上前去。
论及大相国寺的恢弘,并不比皇家寺院差得分毫,而且因是依山而建,比皇家寺院更多些雄伟。德妃娘娘瞧着寺内菩萨金身金碧辉煌,金红两色的佛幡挂满了殿堂,更有大雄宝殿前婴儿手臂粗细的高香经年不断,便不由合掌而叹。
因为常年接待京中勋贵,大相国寺的客房都布置得十分高雅整洁,还有几处廊腰缦回的院落,更是别有风致。知客僧引领着诸位贵人先来里头安置,方丈大师便亲自送了德妃娘娘来到单为她预备的院子。
绮罗请了德妃娘娘的示下,因为随行的只有陶灼华与何子岚是两个姑娘家,也便将她们两个安排在德妃娘娘的侧院,也算得有个照应。
方丈大师陪着德妃娘娘进了院子,德妃瞧着院中几树菩提枝叶婆娑,不由赞了声好,再瞧着墙角边还有一挂青青碧碧的葡萄架,被秋风吹透,上头挂着几穗紫湛湛染了白霜的葡萄,宛若紫水晶一般。
正房一侧还有株桂树含蕊吐艳,金灿灿开了满枝。树下摆了一张四四方方的古藤桌,靠椅坐褥与杯具俱全,到是十分清幽。德妃娘娘瞧着眼前景致,更是满心欢喜,便在那藤椅上落了坐,由得丫头们先去里面打点。
何氏兄弟要安排侍卫们执勤,此时未来德妃娘娘面前请安,陶灼华与何子岚各自打发了丫头们去房中安置,便就陪着德妃娘娘坐在了院里。
小沙弥奉上香茗,方丈大师便合掌笑道:“这是寺间今年夏天采的毛峰,统共制了五六罐茶叶,娘娘您尝尝可还说得过去?”
德妃娘娘啜饮了一口,便含笑赞道:“大相国寺的毛峰本是天下珍品,素日在宫中也曾尝过,却没有这个可口,多谢方丈大师赐下好茶。”
方丈拈须而笑,见众人安顿得差不多,也就起身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