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鹤记-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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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枕鹤记》,是困难的事,没有句逗,语言远古。
但时有灵犀。
唐老斋埋头看了下去。ip0(全本小说网,。,;手机阅读,m。
3,戒惧 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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庚子年前的头两年,风调雨顺。她与爹娘一起到了旻元寺里。
是年,寺庙刚刚修建好,气势宏大。爹娘到寺庙煮饭兼做杂役,新修的寺刚接了一个大单子,要给一个头面人物的亲戚做一场水陆法会。
头面人物不惜金银,和尚们自然卖命。
乱世多艰,寺庙的香火出奇的好。
爹答应带她进寺庙是要看新养的仙鹤的。
在寺庙的僻静处,另外有一个黑瓦白墙的四合院,院子里种了淡竹林,鹤就养在淡竹园里。
那时她叫爱莲。
她的心被淡竹园里的鹤撩的痒痒的。
鹤,鹤……小女子梦里都是鹤。于是爹答应带她去寺庙里看鹤。
这孩子快魔怔了,为娘的担心地说。
可是一进寺,爹娘忙的脚不点地,吩咐她哪里也不许去。
她找了个门槛坐着发呆。天上的白云飞一样往北直跑。
丁酉年的第一缕阳光仿若从那一刻跌落进她的深眸。
隔着疏疏离离的新竹林,两个男子的对话传了过来:
“大将军从哪条路来?派了小厮去大码头恭候,看来是走岔了。”声音轻薄,中气微弱。
“打马从银山门街来。”声如洪钟。
“大和尚今天有场讲经课,眼看着就要结束了,指派了小僧来接驾。”
“无妨!”
坐在一对石门当中间高高门槛上的少女,双手捧腮,睁大一双迷蒙的大眼睛,背靠紧闭的对开大木门,门上,布满乳钉,个个赛拳手那么大,门环被钉在一对铁狮子嘴里。
随着那骑马男子的声音,一片朴树的叶子悠悠地落在少女的脚边。
那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几年后秋妃的第一个情人,不可一世的大将军,跋扈透顶的北方铁血男子,身上流着高贵无比纯正血液的贵族男子。
他刚刚从人山人海的银山门街策马飞奔而来。
得得的马蹄,撑起人间风云。
大将军威风凛凛,不知乱了多少妙龄女子的心。
“大将军来啦?”
“大将军,大将军,我看到大将军啦!高头大马,快如闪电。”
“又要出征打仗?这次是哪里乱啦?”
“胡说,大将军到江洲找和尚叙旧,要打仗哪有这闲心!”
“又是招兵的吧,都知道江洲的小子们乐意跟大将军去立军功啊。”
“大将军的部队有没有来,驻扎在哪里?瞅瞅去!”
大将军谢锜是神一样的人物。
自带闪闪光环。
草根世界仰视星斗一般仰视这个傲人的大人物。
他就是大将军!13岁的刘爱莲目光透过新栽的紫竹林,看到的大将军:
豹眼、络腮胡、卷发,黝黑,高大到了天际。
迎接他的男子样子羸弱,说话气息飘忽,身长不及对方肩膀,光洁的头顶反射着太阳的光芒。
有小厮上前牵马去庙后的拴马桩。
隔着紫竹林,少女无端的怦怦怦心跳起来。
飘下来的仿佛不是朴树的叶子,而是,她那世的女子都不曾听说过的:威武男子行走飞洒的荷尔蒙。
那个男子与爹是不一样的,他高大到天上去,跟生长在庙里的那棵老朴树一样高。
秋妃摇摇头。
鸡叫头遍,在两个小鬼的羁押下,出了都城。此刻已快正午,头晕目眩,脚下无力。
她的脑中有片刻的游离,想到了他,刚满15岁就从了军,跟着他,做了他的宠妾。
呵呵呵。
沉醉在往事里的她感到温暖,心里酥酥的。
可是,也只能是片刻的沉醉。
她干裂的唇露出一丝笑意。
不是他宠了她,而是她使出了看家的本领,得到了他。然后,秋月春风只一年,她做了情感的投臣,深陷于对他的痴迷,愿为他去做宫中马前卒。
他是想做皇帝的,从小的志向就是当皇帝。
是的,他生长在宫中。是个不走寻常路,不拘一格的人。
卫军中资质最末的两个小鬼,其实是与秋妃一起获得自由了。
两个小鬼一个胖一个瘦,都是一脸稚气。
秋妃不用戴枷,只需以布巾蒙面。
她的脑中一片混乱,先皇临死前恐慌的双眼,宫中腐朽的夜,还有那个孩子。
她叫刚坐上龙椅的皇上芦零王:那个孩子。
她是庚子年进的宫,一晃数年。他仍旧是个孩子。
过于谦卑与仁慈。
刀俎及鱼肉。
她有些担心那个孩子的将来。像一位母亲对远走单飞的孩子的那种牵挂与不安。
尽管是被驱赶放逐,但终究是一次回乡之旅。那孩子匆匆想了十条,称曰:十条戒惧。专门为了给那两个小鬼看的,保护她一路平安。
这戒惧第一条:布巾蒙面。
呵呵,她不禁笑了。是怕她日后无颜见人,还是不想让别人耻笑她。
这样挺好。
那个孩子还是心慈了。秋妃躲在布巾里的脸上露出一丝欣慰。
两个小鬼一路嘀咕:
“这哪里是羁押犯人,明摆着陪娘娘出宫省亲啊。”
“还有可笑的十条戒惧,不针对犯人,却针对我们!”
“照这样走走停停,看看风光,走到胡子白,也到不了江洲。”
“唉,随遇而安吧。看风景谁不会?”其中一个比较豁达。
紧赶慢赶,只走了三十里地。遇见一处宅院,有个人在院子外的一株树下张望。
“客官,可把你们盼来了。”
“请,请进门喝口水。”
真是瞌睡人遇到了枕头。那两个小鬼哪里管得了其他,进了屋子,抓起茶水杯就牛饮起来。
秋妃犹豫着要不要掀开蒙面。
这里却不是客栈,分明是气派的庄园,照应着他们喝茶的不像是店小二,倒像周周正正的富人家的一号管家。ip0(全本小说网,。,;手机阅读,m。
4,情窦 嗔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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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罪放逐的秋妃在两个小鬼的押送下,从鸡叫走到日当中午,饥渴难忍。
出城三十里,却有一处华屋。有一个机警儒雅的男主人领了他们三个进了屋。
“啊呀呀,呀呀,不好了呀。贵客临门,梅仪怠慢了呀。”从中间一进屋子的厅堂,扭出一个丰乳大臀的唇红齿白中年女子。发髻挽到头顶心,香粉抹到可以簌簌掉下来,只把那翠玉珠宝插满头,血红的大嘴咧到耳根。
那妇人扭着腰走到秋妃面前。
这一个凄苦无比,那一个是春风不掩。
秋妃心下一惊:夫人。
她本来想喊一声姐姐,到底是见眼生情,是个识过世面的。看人家如今,是能以姐姐相称的么?
两个小鬼满脸期盼。能吃一顿好的,能躺一个晌午觉,那定是美滋滋的。
那个夫人,那个惊艳,人未到香气像情丝绕,一开口,居然是官腔官调,说出口的全是场面上的高级问候语。
两个小鬼实在饿的慌,有美食的香味适时飘过来,他们哪有耐心看夫人表演秀。
那接应的男子安排来客一一入坐,这才郑重介绍这位夫人,原来也是个非凡人物,姓梅,名仪,从前皇帝选秀选中了的,可是临到出发时得了病,经年才好,竟是耽搁了。试想皇帝老爷都看中了的女人,在民间,达官贵人哪个不想占而有之的。可是,红颜薄命,挑来挑去挑了个短命的,第一任男人亡,她干脆做了伎,上花船接客,卖唱不卖身。这一接,接到了一位比知府大得多的官人,官人纳她做妾,可是三年后,第二任又亡。从第二任夫婿那里,她学会了德言工容,礼仪接待之礼数,硬是给自己的女人味增加了含金量。于是她又上了花船。可是,战乱频仍,有钱人太少,男人去打仗,去的多回来的少。
人生交接,毫无秩序可言。
在某年的某个场景下,她遇到了命中的劫数,他,江浙淮节度使,当朝宰相之子谢锜。
梅仪是识得人间龙凤的。见到的第一秒,情感世界就垮坍,不可控制的陷于泥淖。
她爱他,爱到颤抖。
想起他就颤抖。
时刻都想着扑在他怀里的美梦。
为他,她隐瞒来世,包括年龄,找了关系,从了军,在军队做了一名擂鼓女兵。
只把那媚眼儿抛,只把那红豆儿撒。
眼下,灰头土脸的秋妃看到的梅仪,却像富人家年节里蒸的馒头,上面点了大红的色儿。红红白白,一团喜气。
声音高调,行为夸张。
她与她是旧相识。
同为军中女兵。
沦落到此境地,秋妃的世界秋风秋雨,可是,那女人从心底透出喜气。
“来来来,客官,今天啊,不用客气,全当在自己家里,吃好喝好。”
两个小鬼哪里得过这等待遇,梅仪立在两个小鬼身后,香气四溢。
两个小鬼红着脸,血脉贲张。
一会儿十数样菜上齐了,梅夫人亲自斟酒。
两个小鬼顾不上多想,甩开腮帮子大快朵颐。
“小家伙,再来一盅猪蹄儿汤,喝了啊,助脚力。”
“呀,差点忘了呀,还有一个大菜,红烧王八。”梅仪击掌。
“秋妃,这道王八菜呀,专门恭请妹子你的呀。”梅仪俯身夹了块鼋头。
秋妃的脸上了一抹红色。
犯人是不能与羁押官同桌吃饭的。
到了梅仪这边,一切都废除了。
两个小鬼不胜酒力,喝的云山雾罩,舌头发硬,却也是不断地往嘴里填东西。
梅仪身子歪斜在一个小鬼旁边,一条丰腴的胳膊职业性地半抱着小鬼,一边跟秋妃讲话。
“妹子啊,我看你真是苦命哦,姐姐我不忍心,告诉你一句话,你也要有心理准备。”
秋妃哪里咽得下这一桌的肥腻菜式,低首敛眉。
“两天后,大将军就要押送到断头台,恐怕你是不能给他送终了呀,可怜可叹啊,想当年,你们恩爱的,多少人羡慕。”
尽管知道是这结果,秋妃还是一惊。
他终究没有逃过。
“吃呀,王八头颅,大补哇,咯咯咯……”梅仪的戏子本色,无端地大笑,让人直打寒颤。
秋妃犹豫着放下碗。脑中一场风暴突袭。
她与他的美好,原来都在梅仪的眼里。
“笙歌起,有凤来仪。百鸟长歌的流年,裁遍苍穹做诗篇……”那晚的中秋节,谢锜将军坐于高台,他的几十万士兵在上演一幕美轮美奂的晚会。
“月华衣我以华裳,衷肠里,且让烈焰惊红千年……”
刘爱莲的舞姿融在月华里,唱也依依,情也依依。
唱词,出自爱莲。唱曲,是她自己编的。
她是公认的才女。
美艳压倒群芳。
那一年,她刚满15岁。
小小的女子,在月光下翩翩起舞,仿若嫦娥下凡界。
女兵们载歌载舞,把那时光搅得惊天动地。
梅仪,不幸的是梅仪,即使也是花容月貌,但凡有刘爱莲,她却只能是陪衬。
可是,她爱大将军,一点也不比刘爱莲的少。大将军却只把爱莲宠,宠到天上去。
两个小鬼被男主人背着去就寢。
秋妃低着头。
眼睛里干干的,快要起火。
这是一场阴谋。
这个肥硕的女人安排了这一出鸿门宴。
世上最大的羞辱莫过于此。
她是一个囚徒,灰溜溜,只想在无人的地方自生自灭。
瞧瞧梅仪,珠光宝气,笑容满面。
一个沦为阶下囚才一天,一个就迫不及待地欢欣鼓舞。
“妹子,姐妹重逢,自是难得,姐姐我是一肚子话要说。”梅仪示意男主人退下。
杯碟撤下。
“妹子,可知道这次大将军落马,是谁告密?”
“告密?”秋妃一下子抬起了头,狐疑地看着肥胖的梅仪。
“别瞪着我呀,告密的不是我。”梅仪莫慌张地挥手。
秋妃迅即又低下头。
如今这情形,她哪里有八卦的心。
都说水出石落。
大将军谋划了这么多年的谋反夺位,土崩瓦解。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念在她是芦零王教习嬷嬷的分上,那个孩子没有杀她。
其他人呢,叛逆,谋反,乱臣贼子,哪一个帽子都是死罪。
两日后问斩。
两日后,他就要赴黄泉。
她终究还是嘤嘤地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