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弦-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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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世心中如是道,这世间又有谁如她这般,早已疏归陌路,却仍有艳羡的退路。 垂暮时分,那帝王再次踏入未央宫。 “天生好命的皇后,”帝王一身素雅的白袍,他眉目有一丝憔悴,但目光仍旧幽深有神,“皇后今天甚忙?”他唇角微掀,狭长的凤眸是点点如星蹿动的笑意幽光。 卿世褪了鞋欲睡,看着皎白的衣服洁净刺眼,她也懒得客套啰嗦:“阿笙来说说卿相归宿如何?” “你倒是不如以往正经了,”谈慕笙扬唇轻笑,走上前,倾身坐在床榻上,“今晚想从朕身上打听些什么?”他似乎很有兴致的样子,随手帮着卿世挽住珠帘,珠帘乱颤,玲珑作响。 他们都是何等聪明的人。 卿世伸出手抱住谈慕笙的脖颈。 贴近心脏的是幽微而浅淡的龙涎香,不似以往浓郁,甚至有些湿濡的潮气凝绕。他的心脏很近,很稳,很沉。 “朕的皇宫是太穷了么?”谈慕笙浅淡薄凉的笑声四散在明火艳烛中,“朕的皇后比以往竟还要瘦些?”他的肩膀颤动,似乎真的是在笑着的。 “臣妾……”她吐气薄淡,在他的耳畔,“问卿家的归宿……” “卿元必死,”谈慕笙的话语中不带半分犹豫,他说罢轻笑,“阿世,放心,卿家的人,一个不留。”那人唇舌中的吐气带着阴鸷的血腥与狠厉之气。 卿世笑了几声“好,”她放下手,向后靠了靠,紧紧盯着谈慕笙带着笑意的双眼,不由间轻声道,“阿笙不想知道莫清溪在哪里?” 谈慕笙的眉目有一丝诡谲。 空气中的散漫之气有一丝收敛,灯火中,卿世轻挑的眉眼本应该是这世间炫目的美景。 “皇后觉得担负的起吗?你若伤了她?”谈慕笙怒极反笑。 卿世没说话。 要说这件事还要从两天前一个夜晚说起,流云找到卿世所居山谷之处,卿世惊闻玉锦已丢,一时间心绪微乱,竟忽略了一下子推门而入的莫清溪。 莫清溪大惊失色:“你是谁?”虽然流云秘密跟卿世来往了这么多年,但实在来无影去无踪,莫清溪也从未发现过。 流云立刻上前欲取莫清溪姓性命,莫清溪也是练过武的人,但终究不敌流云,没过几招已经败下阵来。卿世淡淡地说:“留下性命。” 流云的一个手劈让莫清溪软软瘫倒在地上,昏死过去。 “现在紧要的事情就是寻找玉锦……”卿世生平第一次这么紧张,“这关系到天下苍生。” 青衣女子瘫软在地上,卿世低头看向莫清溪惨白的脸,眸光中蒙上一层薄凉。 从回忆中转醒。 “她在哪里?”谈慕笙冷冷地问。 卿世一时间缄默。之后卿世让流云好好照顾她,然后过几日再送到未央宫。 “臣妾……”卿世话语还未说完,顾染跌跌撞撞走了进来。 “皇上,娘娘……”顾染的声音因为紧张而扭曲颤抖,“莫清溪躺在外面……满身鲜血……” 谈慕笙的眉眼刹那间都扣印上沉怒。 卿世即刻皱了眉,她心中暗道不妙,起身正欲下榻,谈慕笙以一种白色极快的光影烂漫着走下殿。 有一丝血腥之气骤然挤入了大殿。 青衣女子被帝王揽入怀里,她骤然四散的长裙满是鲜血,宽大的裙裾拖曳在地上,浮动的灯光下,她面目苍白如纸,手腕无力垂下。 帝王将女子瘦弱的身体放在木远的怀里,鲜血从莫清溪唇间呜咽出来,粘稠猩红,看得出来是受了极重的内伤。 帝王的声音极轻极淡:“不要再到这里了,让谈越去帮她疗养。” 木远躬身退了下去。 那帝王抬眸。 那目光幽深而复杂。似是怒,似是恨。可又夹杂了那几丝让人看不透摸不透的莫名情绪。 卿世当时竟唯有在想。 心尖惊颤上的人,不敢也未曾想放下的人…… 终始无情,何乎在此?gd1806102(全本小说网,。,;手机阅读,m。
四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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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帝王抬步走上盘亘的石阶。 他身上有厚重的血腥之气,白色轻软而刺目,红色偏偏让人难堪。伶仃玉扣子乱颤,仔细雕琢篆刻的玉石,照应融合着这大殿内冰冷的一切,包括凌乱的香气。 那帝王逐渐靠近,奈何又缓缓停下。 卿世冰冷干涩的嗓子有一丝刺痛,她动了动唇,那帝王清浅凉淡的眸光陡然移开,如同棉絮从她身上一散而过。她全身都有一丝**,但紧接着就是来自惊蛰的骤然疼痛。 他转身又走下去。慕华被传唤过来,他对慕华吩咐了一番。 “皇后出言不逊,罚俸一年,禁足三月。” 帝王声音极为冷淡。 楮墨顾染一众宫女太监猛地跪下,顾染的声音颤抖而扭曲:“皇上,娘娘未犯什么错啊……是莫……”她哽咽着微微噤声。楮墨也是难得落了泪:“娘娘如今进宫将近三年,皇上怎的总是忘了旧情……” 宫门关闭。 未央宫与世隔绝。 朱门深沉厚重,将宫内与宫外完全隔绝。 卿世被顾染拉扯着,顾染跪下身,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说,只得低声抽泣:“娘娘可想了法子……可想了法子了?娘娘……如今是……” “到底是冲撞了皇上的逆鳞……”卿世打断了顾染的话,“将本宫的琴拿来。” 要问卿世现在在想些什么,她在疑思着,当日让流云送莫清溪来,流云必定不会擅做主张,还将那莫清溪打了一顿,她必定不会是这般暴戾的人……只怕流云也出了事,导致莫清溪也受了牵连。 她心中有一丝急怒,如今流云生死不寻,这不仅是长清宫的大劫,亦是天下大劫。这三个月亦是这帝王与卿元过招的时日,偏偏在这段时间禁足,卿世反赞这帝王好手段。 顾染不知在何时拿来了琴,她也不知在何时盘腿坐下来,顾染和楮墨恭敬站在她的身后,琴弦挑动萧索的声音,这分明是她最爱的琴,如今指尖干涩,琴声也干涩。 夜晚的空气有一丝骤怒,本是不应该弹这些软伤小调的。 谈慕笙步行走置很远。未央宫灯火逐一熄灭——那地方本应该灯火充容,彻夜不绝,总是染红皇宫的半边天。如今似乎有一块硕大的陈黑的幕布笼了上去。雨后空气冷湿,未央宫的灯火也浮动掠影,被堪堪收容包裹在云雾暮迟中。 谈慕笙似乎听到了零星的散音琴调。 透过遥远的深夜撞入他的心口。恍然未觉中那女子白袍凌乱,绝美的面容只剩下彻骨的冷淡,带来深夜中不曾有的让人万般难耐的寒噤。 那股不知名的力量撞入了他最好的年华。 谈慕笙停下脚步。他侧过头让闲杂人等都退下。木远在一旁有些担心:“你……” 谈慕笙摆了摆手,他强撑着疲惫的眼睛看向黑暗的那一处,一瞬间他惊觉这江山辽大,可终究有比它更辽阔博大的东西。 原来三年时间,足够让两条长河彼此交融,同样也退不出彼此的生命。 后来的数个日夜,朝堂遽变。 有人举报礼部尚书贪污,府中搜出巨额金银。他长跪于金銮殿前,天上下了大雨,礼部尚书霎时间被雨完全浇湿,他不停的叩头,大声哭诉,请求皇帝饶恕。 此后几天,礼部尚书午门被斩首,安茹初安妃在宫中自缢身亡。 重嘉帝次月邀请卿相舟山狩猎,重嘉帝与个别卿党重臣交流关于卿相年迈操劳,欲减其劳,实则欲要剥削卿相职权,卿相次日去见重嘉帝,言语之意精力充沛,未觉操劳。 重嘉帝大怒。 当日与重臣商讨此事,未请卿相前往,为何卿相次日便来请罪述清? 尔后卿相被指结党营私,重嘉帝一怒命令官兵潜入卿家收缴毕生赏赐之物。卿相受尽侮辱。 重臣倒戈,上书欲革除卿元宰相之衔,交与刑部审判。重嘉帝朝堂上表示宽免卿元罪过,但罚俸三年。重嘉帝道,其他结党营私人,皆贬官一品,以示惩戒。 群臣震慑,卿元即刻孤立无援。 卿元府邸再出变故。有人匿名上呈一封卿元与北朝三皇子相通的绝密书信。卿元被关入死牢,严刑拷问。 昔日的卿家骤然衰落,无数证据连天涌来指证卿元欲要谋反。 朝堂上,帝王叹息:“卿相为祉梁操劳一生,如今却欲要谋反,着实让朕痛心。” 数位帝党臣子上书废后,奸佞之女不能堪当祉梁国国母。 此事消沉了几日,直到卿世三月禁足期日将近。 帝王身在朝堂,声音有一丝疲惫,薄凉寡淡:“卿元执掌权柄数年,身居一品,受二皇隆恩,却恬不知感,废官衔,暂关入宗人府,择日处斩……”他挑了眉,“至于卿家,亦跟着连坐吧……朕的皇后……还是太小,想必思念父亲,到时候午门,随父亲去罢。” 帝王神思有些飘忽,声音凉凉的,好似将要散入风中。 未央宫门被缓缓打开。 楮墨在一旁高兴笑着:“终于熬过来了。” 直到那笑容逐渐变僵硬,悲戚,无助,楮墨瘫软在地大声嘶喊着哭泣着。 顾染紧紧攥着卿世冰凉的手,直到那孱弱的女子被人狠狠拽开。她高簪的发髻散落,她泪水横流,头发凌乱黏在脸上,狼狈不堪。她好歹是比楮墨镇定些,缓缓跪了下来。 无数官兵跑了进来,刀光剑影,机械闪着冷银银的光,冰冷的烙铁如同一双双无情的眼睛。 卿世被人强行拽倒在地,瑶琴被官兵狠狠砸在地上,琴声悠悠,弦声破绽。 似乎有后妃走进来,抬头细细一瞧竟然是魏顾楚。她走上前狞笑着,猛地拽住卿世的头发。 卿世极少束发,顶多也就是盘起来,或者用一条淡蓝色的丝带微微系起来,谁曾向如今却被人粗暴拽在手里。 巴掌顺理成章忽闪过来,她一直都是极恨极怒卿世的,一时间竟然癫狂起来,抬起脚踹了过去。 胸口一痛,紧接着脑袋一阵荤腥,官兵死死拽住她的四肢,衣领被攥住几乎是喘不过气。 “你不是一向凉淡么?本宫真的难见你如此呢……”魏顾楚先是嘲笑卿世,随后便转过头朝着官兵吼着,“不是说带走的么?你们还愣在这里干甚?” 因为被人拖在地上,脚踝刚刚被魏顾楚踢肿了,一时间竟然疼痛难忍,卿世如今真真是狼狈了,全身的白袍没有一丝干净的地方,丝绸制成的衣服被划破,露出裸露的膝盖,鲜血淋漓的,惨不忍睹。 眼帘垂下。 有一顶明黄螭龙的长靴。 三年时过境迁。人还是那样的人。 不过也就三个月的时间,这帝王又长高了不少。 卿世会想着刚进宫谈慕笙那会儿的眉目还很稚嫩,他当时只比她高一点点。如今她却只到他的肩膀。他步履稳健,气息内敛,积聚这普天之下的帝王之气。 他垂眸的一瞬,唇畔的笑容如同水墨迅速晕染开来。 “阿世,再见。”gd1806102(全本小说网,。,;手机阅读,m。
四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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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动人的情话,也莫过于此。 官兵将她压倒在地,膝盖上的伤口碾压到土地污秽的泥泞。 卿世眉宇间一丝怮痛一闪而过,狂狷邪肆的笑容与冰冷的刀械相合。紧贴在脖颈的刀光炫目,冰冷彻骨。 “关宗人府,三日后于午门同卿元处斩,”上方男子的声音委顿,他声音有一种性感的沙哑,透过稀薄暗淡的空气,将罪恶传递到卿世的耳际,他淡笑,“枭首示众。” 冯涟玉霎时间瘫软在地。 就连魏顾楚也惨白着脸倒退几步。 人影斑驳阑珊,层层叠叠包裹着明黄色的欣长的身影,如同初绽的罂粟。最致命的最阴冷的莲心,最深处最黯然的疼痛,从罂粟绽放的那一刻缓慢而来,又迷乱而去。伴随着骤然的,却又磕绊着的声音。 人已散场。事情的因果如同泼墨,晦涩漆黑的颜色格外空洞,却又是不可控制晕染开来。 卿世被人押解到牢房。 牢房朽木泛着潮湿的气味,墙壁因为常年未见阳光潮湿干裂,紧密的蜘蛛网,如同硕大的漆黑的网。 空气中有一丝沉郁难堪。 如果流云三日不来见她……卿世直直站在牢房之中,陡然抬眸恍然间看到牢房外官兵晶亮的刀剑,寒光凛凛……只有那一个办法。 事情还要追溯到三月前。 血蔓延到流云的裙摆上,她重重倒在地上,几欲精疲力尽,背上青衣女子更如同在她孱弱的体躯上负上一块石头。 袭击她的人一个女子,竟然是她长清宫的右倾卫,朱鹳。流云怒不可遏,拔尖狠狠插入朱鹳的肩膀,朱鹳仰天大笑“当初即若背叛长清宫,将玉锦转入北朝,早就做好了无疾而终的准备。” 朱鹳猛地屈身吐了一口鲜血,弹指间一块青黑的飞镖骤然从指尖飞出。 流云堪堪闪过,穿过她的脖颈。她一跃上前将朱鹳踢倒在地,刀光一现,朱鹳喉间的血管骤破,动脉血带着强烈的威压漫成苍天的血雾。 流云脖颈仍然在源源不断流血。莫清溪此刻却幽幽转醒,半醒半酣间,拔剑,眉目凛冽:“你是什么人?卿世在干着什么勾当?” 流云长笑,倨傲阴鸷:“你倒是管这些作什么?当初救你一命,如今你却忘恩负义,暗结珠胎,真是如是对的起她!”流云挥开莫清溪的宝剑。 “我从未欠卿家什么!”莫清溪高声喃喃,“从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