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佛子连个麦-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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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注定了要在藏史上划下充满神话色彩的一笔。
一处经幡飘扬的酒肆。
泛着清冽醇香的青稞酒被端了上来,落在了一桌中原商旅的面前。
他们以汉家语言交谈。
一位头戴鸟状毡帽、却裹着银鼠灰狐裘衣的富态商人感叹道:“这一趟果真没百来,竟然瞧见此地佛子被佛祖召回西方极乐之世,当真是非同凡响。”
十二月的圣地已经有些冷了,但好在今日并未下雪,他身侧的同伴喝了一大口的青稞酒,道:“可不是,佛子前一秒还说着受佛祖的旨意,要去往他的归处,下一秒莲花座上就噌地升起火了。”
同伴搓了搓手,“这火燃了一刻钟,末了竟然一点灰都没留下,当真是奇事儿…”
“有什么可奇的,你们这些中原人真是没见识。”另一伙儿西域本土的商人,操着蹩脚的汉言大声道,“我们佛子本就是天上活佛临世,衣不沾尘,无尘无垢的,自然不留半点尘埃。”
他们围在火炉旁,用着锋利的勾刀割下烤羊腿上的肉,炉火内的焰光照亮了他们的面颊,略微浅淡的眸子里投射出热烈而崇仰的神色。
中原商人问道:“那你们的佛子被召了回去,你们国家该由谁庇佑?”
西域本土商人眉飞色舞地道;“我们班|禅大人说了,佛子被召回极乐,过不了多久便会重新转世,届时新生佛子从极乐归来,定然佛法高深,法力通天。”
这时,酒肆里好不显眼的小桌上,一个头戴遮面胡帽的男子悄无声息地走了出去,桌上的青稞酒一滴未动。
他走入一处客栈里头,越过来往的行商旅人,回到了自己的房屋内,方才脱下了胡帽。
他借着窗纱里透过的一点光线,点燃了屋内的烛台,隽秀如画的面容在惺忪的火光下缓缓呈现,正是今日在莲座之上被天降神火,召回极乐的佛子丹鞅嘉措。
他盘腿坐在床榻之上,阖目探看姜昭的情况。
在自焚脱身的时候,他趁乱躲在莲花座下,不敢发出半点声响,故而听见了姜昭的声音也无法答复。
这会儿她药效未过,尚在昏睡之中,恐怕到了明日夜间才能醒来。
思及此处,止妄不由得叹了口气。
此处客栈是由中原的商人经营的,故而成为了中原商人的落脚地,他寻了这里明日就启程回中原的商队,打算跟着他们一道儿走。
但今夜……恐怕是最困难的时候。
他利用了慕达纳,却猝不及防地来了这么一出戏,他定然会四处搜寻他。
而班|禅……
班|禅用了这么一套说辞,大抵是要放弃自己这么个佛子了。
二十年的师生情谊如走马灯般漫上心头,止妄闭了闭眼。
他从未放弃过去往中原这个想法,班|禅定然心知肚明的,而今日之事不过是为此画上一个终结。
适时,有人叩响门扉。
熟悉的轮廓投射在上,止妄看着那个略有佝偻的影子沉默了许久。
那人进来了。
他看着眼前的佛子也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烛光摇摇晃晃,长风拂过间,骤然一跳。
班|禅终于开口道:“最初你来到我身边时,我尚且还沉浸于前任佛子的圆寂里,不曾走出。”
他深邃冷静的目光里,泛出了和风细雨般的温柔,过往的岁月如同轻缓的微风,揉皱了一池清水。
跟随着前任佛子洛沧嘉措的日子,是佛国最为腥风血雨的时候。争夺是世人与生俱来的本能,欲望不休,乱世不止,哪怕是身处于世人眼中最为洁净的圣地。
洁白无瑕的万相灵宫也曾遭受过鲜血的涤荡,不染纤尘的莲花宝座也曾堆砌过万千尸骨。
年幼的班禅桑其,看着他的师父四世佛子洛沧嘉措,从荆棘丛生的险地生生杀出一条血路,以金刚佛陀清濯罪恶的名义,夺权柄收政权,建立佛门十二林,使得千教归宗,独尊原教。
这样辉煌而灿烂的佛陀,在他心中镌刻下不可磨灭的印记,故而接手权柄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决定终此一生,都要守好这个国度。
寻找转世之身的时候,桑其心怀着极大的悲恸与绝望走在万相灵宫的长梯上,一阶又一阶,走得极慢极慢,从天光乍破走到暮雪白头,他紧紧地抱着洛沧嘉措的转经筒,匍匐在万相灵宫的门前忽而失声痛哭。
他相信佛子转世之身的说法,但他不相信,新生佛子还会是曾经的那个人。
此后或许有无数个转世佛子,可再也没有一个人,是洛沧嘉措。
夜里,下了一场雪,步入繁盛的佛国被披上了一层晶莹的袈裟,银装素裹,经幡飞扬。
桑其在万相灵宫前哭了一夜。
次日,天边的云雾在盘旋缭绕,法号在耳畔长鸣,他隐隐约约听见了婴儿的哭声。
慕达纳抱着年幼的婴孩,从长阶下疾步而来,他跪在桑其面前,庄重肃穆地将婴孩送到年轻的班|禅手中。
“班|禅大人,这是转世的新生佛子,您瞧一瞧吧……”
襁褓内的婴儿还在声嘶力竭地哭。
桑其沉默着久久不愿接过。
慕达纳大声道:“班|禅大人,洛沧佛子已经圆寂了,他的转世之身已经来到人间,您莫要在沉浸于过往之中!”
桑其抬头看他,眼里有太多让人读不懂的情绪,“我的师父才火葬一个月,我摸着他的转经筒尚且还能感觉到他的余温,他的舍利子还供奉于莲花宝座之上,如今你却要让我——”
桑其垂眸看了眼那汉人婴孩,眉不似他,眼不似他,鼻不似他,哪哪儿都不似他,桑其心间涌起万般悲戚,他哽咽着道:“让我、让我将另一个人迎上王座,从此代替他的存在……慕达纳,你这是要拿了我的命啊……”
他蓦然起身,手里的转经筒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倏尔发出悠长的一声响。
微弱,却余音不散。
慕达纳手里的婴孩,忽然停止了哭泣,反而咯咯地笑出声,在黎明乍破的凌晨,异常清晰。
桑其紧握着转经筒,浑身一僵。
慕达纳大喜道:“班|禅大人,您再转一转经筒,您再转一转。”
桑其再度看向那个婴孩,他眼里蓄着一滴将落未落的泪珠,像是茭白莲叶之上的晨露,洗涤去昨日俗尘的铅华,如厮洁净澄澈。
婴孩的眼里倒映出转经筒的轮廓。
随着它缓缓转动起来,婴孩心中的欢愉近乎在瞬间,一跃而出。
他从慕达纳怀里伸出手,直笑着在空中乱抓。
慕达纳激动地道:“他必定是洛沧佛子的转世,绝无差错!班|禅大人,您看看他对洛沧佛子生前的法器,是如此兴奋,这定然是灵魂深处的牵引,他会为我们佛国,带来无上辉煌。“
“他是洛沧佛子!他是洛沧佛子!”
慕达纳兴奋得语无伦次。
晨曦的灿然之光落在这片雪域,晶晶然如新开之镜,潋滟着万千流光。
桑其怔了许久许久,手里的转经筒也渐渐地停下。
慕达纳将婴孩放入桑其怀中。
“班|禅大人,您给他起个名字吧。”
世间的因果宿命,自有安排,裹杂着新雪的清风翩然徐来,在触及婴儿柔软之躯的瞬间,昔日洛沧嘉措在莲花宝座上转动经筒的模样在他脑海里浮现,桑其在刹那间溃不成军。
他泪如泉涌,近乎颤抖着翕动唇瓣道:“丹鞅嘉措……便叫丹鞅嘉措吧……”
*
如今的桑其已过不惑之年,他穿着红色的僧衣,沧桑而内敛,有一种让人安定的慈祥。但面对着丹鞅嘉措,他却时常溃不成军。
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
桑其缓声道:“起初,我并不愿意接受一个陌生的人,沾染洛沧佛子的一切,可慢慢地,只消瞧见你,我便总觉得洛沧佛子依旧在我身边,从未离去过。”
“费尽心思禁锢你,是我陷入心魔执迷不悟。但我也从未想过会有一天,你会如此不择手段地选择离去……”
丹鞅嘉措从榻上起身落地,他的神色并未因此呈现出半分犹豫和挣扎。
他温柔从容,却是个意志极为坚定的人,既然已经决定的事情,便不会允许自己产生一丝一毫的动摇。
曾经受尽万千信徒叩首的佛子,屈膝跪在桑其身前,缓缓一拜。
桑其一惊,上前想拉他起来,却猛然发觉,如今的佛子已至弱冠,他早就拉不动他了。
丹鞅嘉措跪在桑其跟前,仰头看他,“师父,这一拜并非是作为佛子丹鞅嘉措的一拜,而是作为您的弟子,作为您一手抚养长大的汉人孩子所给予您的拜别。”
丹鞅嘉措道:“如今西域尽在您手中,只消您一声令下,我哪怕是费尽心思都未必能从这里离去,所以我只能以我的决心作为威胁,以这样卑劣的方式告诉您,只消一日在此,我便会无时不刻地选择奔赴中原,追寻我的归途。”
他露出了清浅的笑,若曙光破开黑夜的黎明,“幸而……我成功了。”
桑其踉跄几步,愤然转身背对着丹鞅嘉措,他近乎咬牙切齿地道:“你叛国叛民,自甘放弃佛子的身份,背弃此生的使命,此后西域佛国再容不得你,你将隐姓埋名被我驱逐出境,此后、永生永世,再不可踏入此间一步,你,永远也不要后悔!”
“绝不后悔。”丹鞅嘉措再度叩首,“此去中原,不知要过多少年岁,大抵是回不来了,师父务必好生珍重,若有来生,愿能重逢,以偿还此生恩情。”
桑其背着身一甩衣袍,凛冽的衣袂擦过丹鞅嘉措的额头,他一言不发地往前走,走出这间客房,走出这个客栈。
这时,长风呼啸,雪域高原的天空,星河漫漫,信徒在长街短巷放飞了一盏盏天灯,冉冉升起的灯火,从西域佛国的上空越飘越远,去往了另一个繁华的盛世。
桑其走在圣地街头,丹鞅嘉措所在的客栈越来越远,他的步伐却越来越重。
他告诉自己。
不能回头。
不能回头。
永远不能回头。
他终究不是洛沧嘉措,他有属于他的另一个使命。已经强留了二十年,不能再强留他一辈子了。
慕达纳找到桑其时,那身穿红色僧衣的老和尚,正坐在万相灵宫前的台阶上,一下又一下地转动着经筒。
月光如水,在他已生了沟壑的面容上流淌,抬首间,已是泪如雨下。
一如当年,洛沧佛子圆寂,他独自一人在此悲怮地哭了好几日,雪满白头,无边孤寂。
慕达纳猛然顿足,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桑其哑声道:“罢了……罢了,莫要再搜寻了,放他走吧,他从来不属于这里,他的使命也不在于此。”
第52章 那就是……中原
次日清晨; 止妄就跟随着同行的商队,一路往中原的方向出发,途中关卡畅通无阻; 也不曾遭到什么阻碍。
佛国圣地在他身后远去,红山之上的万相灵宫在缥缈的云烟中若隐若现。
头戴遮面胡帽的止妄在前行的队伍里,回头看了一眼; 远处的钟声缓缓飘荡而来; 此起彼伏的吟唱在此间蔓延,清音摇漾,山水经幡; 此去经年; 今日或许就是一场诀别。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最后毅然决然地打马扬鞭,投身于浩荡的商队之中。
去往中原的这条路,途径草原、戈壁还有荒漠,大约有五千里的路程; 这段路途气候恶劣、艰难漫长,故而商旅之间多会结伴而行。
而止妄所在的这个商队约莫三四十人,不算多; 也称不上少; 之间相互照应下; 途中大抵也不会太过于艰难。商队内有汉人也有西域人,更不乏传教的僧人; 亦有不少中原的僧人来佛国取经后归返。
他们之间常会参杂着藏言与汉言,一同交流礼佛的体悟。
佛法教义传播于世间许久,去往不同地方都会与本土文化融合交汇,从而衍生出相对不同的理念。
两地僧人高谈论阔; 各抒己见,一番碰撞之后皆入玄妙之境。
止妄为了防止有人认出他,便没有加入他们的交谈,就坐在一旁静静地听着。
商队刚出圣地,尚且还在平坦辽阔的草原上骑马而行,有时瞧见了淡水湖泊,还会休整一番。
西域的昼夜温差大,到了十二月早中晚的差距更是明显,夜间寒气刺骨需裹着狐裘棉衣,一直到中午日头高照,就要立即换成薄薄的丝绸衣。
止妄常年待在万相灵宫,养尊处优的,有些生活经验远不如这些行商与苦行僧,但他一贯是个细心的人,只消有听见这些人交流叹喂,便会悄悄的记在心里。
到了夜里,一行人搭起了毡帐,三五成群地围在篝火前谈笑,商贩之间嬉笑怒骂,讲述着行商途中的趣事,尤其是此次圣地佛子登极乐的事情,无一不称奇道绝。
佛门论道之日人流众多,止妄端坐在莲花宝座之上,寻常人只能远远得瞥见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