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颂-第2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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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秦王孙落到神门手中,是授人以柄,又落秦国口实,秦王孙是天子使者之一,秦国只要上禀天子,便可连山东五国,奉天子命以讨不臣!裂我疆土,分我楚地,亡我国命!”
“由此,若要不轻启战端,我王必出下策,他要用先生的头,换秦王孙的命,但先生敢让王孙为御者,必然不甘心擅死,然要出楚,更不容易,故而只能暂时投靠天神!”
“如此一来,先生与我王,俱为东皇麾下,俱为傀儡矣!”
“先生啊,您从携简入楚开始,就已经落到云中君的算计当中了啊!”
第四百二十七章 何为上策
“楚王当真是昏了脑袋。”
程知远心中暗暗思忖,同时眉头微皱,感觉到一阵无语。
杀了自己换取秦王孙,表面上看起来确实是最优解,自己的地位并不如秦王孙,这点是毋庸置疑的,在政治问题上,背景关系被无限的放大,越王勾践与荀子名义上是自己的师父,然而真正到了关乎于国家选择的地步,那自己的政治分量,依旧不如嬴异人。
别看嬴异人是一个不受欢迎王孙,安国君二十几个子嗣中属于可有可无的边缘人,但政治的问题不看你受不受宠,只看你本身后面站着的势力是谁。
在大的战略问题上,对于秦国来说,嬴异人就很值钱了,他是一个完美的借口,是秦国名正言顺攻击楚国的“大义”!
不是如孟轲所说,说春秋无义战么?
那秦国这次如果真的发兵,就是尊奉大义的“正义之战”!
名正言顺,事可成!
而自己呢?越王虽强,但剑门高手自己都内部不和睦,独来独往成性,数年才聚集一次,想要依靠剑门高手显然不切实际,越王本身是天下剑宗第二,个人战斗力毋庸置疑,然而在大兵团作战中,个人的武力值真的还能起到大作用吗?
精气神明是会被耗尽的,并不是无穷无尽,何况秦国也有许多强大的剑宗,他们一对一远不是勾践的对手,但是如果群起而攻之呢?
稷下学宫,荀况本人代表一种态度,但他会为了自己一条性命,而把所有学子的性命都搭上吗?
而且楚国乃神道本宗,楚国国力确实是稍弱于秦,但东皇太一是如今世上仍旧活跃的“两天帝”之一!
天齐渊,东皇门,除去这两位之外,其余的天帝要么被关了起来,如白帝;要么已经被抹除,如清微,北斗,钧天;要么消失不见,如星辰主;要么如中央昊天,早已衰弱不堪。
东皇手中握着的神道战力,堪称世间神道的两极之一!
称他与天齐渊为“神道两天平”,一点也没有错!
而且,东皇太一本身能活跃到如今,在诸天帝衰落消亡的时代,依旧保持着鼎盛,足以说明他与其他天帝不太一样。
“一切按最坏的打算,人不能把事情总向好处想,这样会出问题。”
程知远就是如此,他把一切都作最坏的打算,当然,有一个问题,是楚王不知道的,也无法对等的信息。
至少目前不对等。
自己是嬴异人的“先生”,那么自己被杀,嬴异人被送还回去,此时,嬴异人本身的意见已经不重要,如果秦王有意思要攻击楚国,那么他自然会让嬴异人“为师报仇”。
这同样是大义!为师复仇,天经地义,谁也说不出问题,而且同样可以“奉天子以讨不臣”!
所以程知远说楚王真的是昏了脑袋,他现在杀自己,不管杀谁,都是不明智的决定。
但原因在于楚王不知道这期间的情况,他或许认为,自己与秦王孙不过是同行罢了。
“项氏都知道了秦王孙是我家御者,可楚王却不知道?”
程知远好整以暇问出这句话,项炬则是解释道:“神道之中有我诸宗间者,神道知晓之事,我等自然也知道的,至于我王……”
项炬半句话没有说完,但大致意思谁也不是傻子。
贵族们拥戴楚王,但此代楚王,本事实在是有限,常常反复之下,且不说是屈景昭三贵,即使是项氏,也必须多留心眼,很多事情不敢告诉楚王,更是不能告诉。
“若不如此,不足以与诸神计较。”
程知远有些讶异的看着他,项炬笑了笑,他张开嘴,在他的舌头上面,有一个鬼画符一样的图案。
“神也有听不得的句子。”
项炬这句话并非虚言,他的笑容不褪:“我与先生在这里谈话,有些他听得见,有些,则会听岔了去,从方才开始,至下个一刻之内,先生与我,不过是在谈论楚国的…风土人情罢了。”
“宗族之中,总有些不同之法,不可为外人道。”
程知远心道项氏不过是新贵,但居然有这种秘法,或许这正是楚王把他们提拔起来,作为新兴的第四贵族的原因所在。
“你这么告诉我,不怕我投了神门,告诉众神?”
项炬听着程知远这句话,摇了摇头,郑重道:“先生绝非此类中人,从开始先生不欲与我夜谈时,便可知先生秉性,先生性格严谨且做事不愿意出差错,故我与先生交谈,我自己是把心放在肚子里的。”
“且于情于理,先生都没有帮助神门的理由,诸神从开始时便要算计先生,但我等不过是想与先生合作,故而开诚交谈,不耍阴谋诡计,先生也不必有所顾忌。”
程知远点了点头,他沉吟一会,忽然道:“既然这样,那我就更要去一次王宫了。”
项炬顿时愣住,而后大为不解:“先生,你这是何意?”
程知远似乎是随口说的:“富贵险中求么,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项炬哑然,随后诶呀一声大喊,而边上项烁听得很不自在,此时恼火,嘲讽道:“你这天子使者,怎么好歹不晓!我王现在心弦弯绷,精神紧张,那刀斧手都已经埋伏好,你以为你这天子使者的身份,在我王面前,真的好使吗!”
“我大兄是要救你性命,你却硬要向前闯,让你不去楚王宫,你倒是还来了脾气?”
项烁牙齿直磨,气的痒痒,而项炬制止了他,对程知远继续劝诫道:“先生不必如此急躁,今日先生说自己身体有恙,不去见王,如此我等便可入宫,面见我王,陈说利害,使他回心转意,说到底,此事终究由神门而起,先生不过是来送一册卷宗,这事情如此之小,何必大化?”
程知远道:“你知道秦王孙是我御者,那你大致也该猜出他和我什么关系,徒弟有难先生能袖手旁观?”
“神道不讲道理,掳走秦王孙,我不管他们心中打的什么算盘,起码这个亏,我是不想吃的。”
程知远指着项炬:“项氏的人情我依旧接了,我么,要让楚王晓得,其实杀了我是很不划算的买卖,他会死的更快,拿我的人头去换秦王孙…你不是说了吗,楚王是出此‘下策’,我今日入宫,便是要告诉他…何为上策!”
程知远看着有些不知如何开口的项炬,对他道:“昔年张仪三入楚国,楚怀王被张仪欺骗,气的要活剐了他,最后还不是听了张仪的第三次进言?”
“张仪说得,我说不得么?只是我素来怕死,还请项氏借我一人。”
项炬道:“…先生心意已决?那便由项炬与先生一并…”
程知远摆了摆手:“不不不,不是你,而是他。”
说罢手指一指还有些懵逼的项烁,程知远道:“还是请舍弟陪我走一趟吧。”
第四百二十八章 三鱼宴上
钟声渐起,大戏开幕,楚王的传唤准确的抵达了驿馆,而让他有些狐疑不已的是,所谓的天子使者,居然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完全没有一点警惕的感觉。
而且,自己的使者回复到,天子的使臣要自己转述给大王,他等待此时已经很久,关于之前其余天子使者被鬼神掳掠的情况,他必然要与大王好好分说一番。
楚王听完之后都呆了。
这人是傻子?
对方来的这么光棍,反而让他有些不舒服了。
勾直饵鲜,钓鱼也不是这么容易就上钩的吧,还是说对方真的没有意识到问题所在,也没有看清楚此时的局面,而是真的以为,自己会好声好气对待天子的使者?
甚至他或许,还准备登临朝堂,对自己大加呵斥?
“当年昭文君也不会这么傻…不会这么狂妄,这是诗歌礼乐读傻了么?”
话说昭文君如今还活着…不对,应该说,他是如今的东周公。
当年昭文君还与诸王都能说上话,与秦惠文王,赵武灵王同时代,当年,他代替天子周旋于列国之间,长袖善舞,为周王朝保存了最后的尊严,而如今他也老了,权利都被西周公取去,基本上也争不过对方,可谓是英雄迟暮,可悲可叹。
楚王摸着下巴,心中想着,既然这家伙这么愚蠢,那就不要说是自己过于阴险。
他也想过自己的这次动手会造成什么后果,列国征战,虽然都不屑于理睬天子,但是天子的存在,是所有诸侯王争斗时,仅存的一点点仁义道德了,也是最后的一块遮羞布。
即使是秦王与齐王曾经尝试僭越,最后也都被以大义的名分,遭到列国逼迫,去了帝号,而如今,自己如果真的杀了一位天子使者,用来换取秦王孙的话…
秦王孙与天子使者,孰重孰轻?
从礼仪上来看,自然是天子使者的分量重,然而如今,礼崩乐坏…礼仪之千钧自然不如政治之草芥,楚国从当下的情况来看,神门逼迫自己完全效忠,而秦王孙必须要送回去,否则就是两头不讨好。
说实在的,楚王心中很怕,他总觉得,神门的举动过于诡异,他们即使是真的想要把楚地变为陆地神国,那至少也需要王者的统领,羊群需要牧羊人,他们就不怕把自己逼迫太狠,最后也来个反神运动?
楚王咬牙,捏拳,然而最后捏紧的拳头还是松开了。
不是神门肆无忌惮,而是自己有求于人。
一旦神门撒手不管,楚国的国力必然大损,从气运到人口,在战争中死去的英魂不会前往三重泉,必然全都积累在神门当中。
楚王的牙齿打起颤来。
八千年的楚啊,从有楚地开始,东皇太一下降,与楚国初代君王鬻熊合作,由此开启人神共治的南方天地,神人主天,道人主地,故而楚国的风土人情,与中原大不相同。
鬻熊,乃楚国之祖,亦为“道祖”!
道人之祖!
但在道祖鬻熊逝去之后,东皇太一完全操纵了楚国的国家制度,同时历代的楚王也必须接受东皇太一的册封,君权神授之下,楚国的王基本上相当于这位南方天帝在人间的代言人,失去了本属于自己的王权。
神门在八千年内,聚集了多少英魂?东皇麾下的神徒军,到底又有多少?
根本不能计算。
楚王接受侍者的更衣,同时心中思考,忽然打了一个冷颤。
他如坠冰窑,恐惧不已。
东皇太一莫非是故意的,已经逐步准备抹去自己这个“王”在楚国的影响?
所以他才用如此激烈的手段,因为他根本无所顾忌,自己投靠就是作傀儡,不投靠他迟早也要把自己弄下去,早来晚来,不过是和平过渡与流血政变两类情况,但是结果对于东皇太一来说,都是一样的。
楚王来到了大殿,焚香以迎天子使者。
腊肉已经备好,而一口格外巨大的“鼎”,早已被搬到王殿上,鼎内的水已经煮的沸腾,白色的烟气不断向上升起,如天上翻卷的浩瀚云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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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烁挎剑,随同程知远来到地方,而迎接他们的,是屈氏的一位中年人。
“屈叔父!”
项烁上前,向他行礼,屈献点了点头,对程知远作揖。
“先生,这番来前,可吃了朝食吗?”
屈献摸着小胡子,但神色却并不是怡然自得,反而很是严肃。
程知远道:“朝食未吃。”
屈献点了点头:“梼杌鼎已备好,水光已沸,我王正在翘首以盼先生的到来。”
“先生,现在回去,还来得及。”
屈献盯着程知远,边上项烁大吃一惊,直是道:“叔父!王殿上何来梼杌鼎!这是做什么呢!”
他赶忙把程知远一拉,惊恐低声道:“不可去!不可去矣!梼杌鼎从来不拿出来接待任何人,古之凶兽,岂是待客之礼,此乃凶礼啊!上一次见过梼杌鼎的,乃是张仪!”
“我王是准备将你杀了之后,烹之以献上皇!岂有此理,我王今日,何至于如此昏聩,此鼎出,天下皆知楚王欲烹杀天子使者,这是僭越之心昭然若揭,将遭六国口诛笔伐啊!”
“谁,谁给他出的这个主意?!”
程知远叹道:“大丈夫不当五鼎食,便当五鼎烹,看来楚王今日是把所有威胁手段都用上了,三句话不合,就要我性命,也罢,昔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