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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考拉小姐与桉树先生-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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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一张平静却又透着惶恐的脸  ,不知为什么,他就是很想保护。
    “嗯,再会。”他说。
    “再会。”她转身下车,感觉他睿智通透的眼神似乎能看穿她的细弱之处。
    她站在机场出发大厅玻璃门内,望着那个远去的背影,犹如做梦。是啊,谁能想到呢,他们又一次这样离奇地重逢了。
    十三年了,有时候你在自己身上是察觉不到岁月的痕迹的,只有当你突然见到很多年没见的人,你才会真实地感受到光阴的变迁。
    林嘤其,我知道你的背上有很多很多的稻草,我万万不忍心成为其中一根,因为我永远不知道哪次就是最后一根压垮你的稻草。想站在你身侧,悄悄地,不让你察觉地,拾走一根又一根稻草。
    这是他在心里想对她说的话。
    他记得她父亲唤她考拉。
    考拉小姐,我们再会。
    


第二章 我们偏偏向往令自己为之痛苦的人和事物
    那些热爱,最终像漂泊在水面上的星星。她看见的是水,只有他看见的是星星。没有看见星星的她,怎会被打动。
    对林嘤其而言,那个救她于危难之中的他,像是举着火把打破了她多年黑暗的人。
    儿时她在南方小镇上生活,夏夜里捕捉萤火虫,关在奶奶的蚊帐里,天真地想要把萤火虫养起来,让它一直在她的黑暗中发光。
    后来她才清楚,世上所有的天然发光体,都不会只属于某个人。
    飞机离地而起。
    她摘下口罩,望着窗外渐渐遥远的万千灯火。玻璃上倒映着一张在她看来,像是蒙上层雾气的脸,只见脸型,应该是……鹅蛋脸。
    十四岁以前,她还是个伶俐敏捷的女孩,暑期在青海湖区牵着一匹马儿,给游客骑马拍照,也会卖些母亲做的老酸奶,以及冬虫夏草。她常给马儿洗澡梳头,她的马儿总是最干净漂亮的。
    游客们都涌过来惊喜地说你们快看,这匹马还扎了五彩小辫子呢。
    所以她的生意格外好。
    她还像同龄女孩子一样偷偷臭美,抹母亲梳妆盒里的口红,对着镜子修眉,一不小心把半边眉毛刮秃了,只好用刘海盖着。谁知弟弟捉弄她,趁她不注意,绕到她背后,猛地用手把她刘海一下子全部拂上去,故意在母亲面前大笑:“我姐是个大秃眉!”
    某天她发现自己左脸颊上长了一颗痣,弟弟故意扯着嗓子在她身后喊:“姐姐  ,苍蝇在你脸上拉了屎!“她追着弟弟跑要揪他耳朵,不许他说。
    那颗痣让她耿耿于怀。当年臭美的她,如今却连自己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很滑稽吧。脸盲让她的生活,陷入迟钝和盲目。
    回到家中,已是深夜。
    母亲尚未休息,一言不发地坐在椅子上,手掌死死扣着桌面,手背青筋凸起。虽无法看清母亲的表情,她也察觉出母亲的恼怒。
    她并没有把这次寻找弟弟遇险的事情告诉母亲,免得母亲多余担心,只是在电话里说白跑一趟,遇到了骗子。
    “妈,怎么还不睡?”明知这句话是讨骂,还是说了。她将行李箱推放在一边,走到母亲身旁。
    “大晚上戴个口罩做什么,你如实告诉我,到底有没有去北京找你弟弟?”
    “去了,不是和你说过了,对方是个骗子,还想趁机抢我的包。”她无可奈何。十三年来,母亲在日复一日的寻子煎熬中已经变得偏执,极容易崩溃。尽管很多次林嘤其清楚所谓的线索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可她还是会去。
    因为她若不去,母亲就会自己去。以前就发生过,母亲独自去另一个城市找弟弟,结果迷失方向,又身无分文,最后一路流浪以至于被收容所收容,差点没把林嘤其急疯了。从此只要母亲说哪儿有线索了,她就一定去。
    “你又被辞退了?”
    “嗯,正好我也想换一份工作。”
    “所以你这些天,并不
    在奶牛场上班,你背着我跑去玩了?!你的人生多潇洒快活,上班那点积蓄都挥霍一空了吧,够不够用,不够我拿给你?“母亲冰冷的语气,讽刺着她。
    “妈,是我错了,你别生气了。”她垂下手,低头站在一侧,像年幼时犯错那样。
    “你永远都是你错了,你错在哪里?还是你根本不认为你错了,不过是你在应付我。就像每次你应付我,你会找你弟弟,可你居然还有心思跑出去玩?以前你说你永远不会放弃找你弟弟,现在我还没死呢,你就把这些话全忘了吗!”母亲说到此处,激愤地重重拍了三下桌子。
    她凝视着母亲的那一双手,粗糙布满老茧。
    自从父亲过世后,母亲再也没有抹过护手霜了。她看不清母亲的面目,但从母亲的手,她能想象母亲饱经沧桑的脸。那双手,让她眼里涌起泪,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沉默更激怒了母亲。
    “你身上臭烘烘的,是不是又背着我在和那些野牲畜打交道!你爸是怎么死的,你全忘了吗?你到底跑去了哪里!”母亲两行泪水滑落,怒声里夹着悲戚的质问,伸手拉开林嘤其的口罩,却看到她肿起的嘴唇,惊问:“你嘴怎么伤成这样?”
    “不小心摔的,不要紧。妈,你还记得吗,我爸在世时,最想去看的,是天国之渡。我答应过他,等我长大了,要存钱带他去看一看,这次,我替他看到了。虽  然爸已经离开我们十三年了,可我没有一天不想念他。我怎会忘了他,怎会忘了要找弟弟……”
    她朝母亲伸出手,掌心里握着一个泛黄的布兜。
    那个小布兜,是父亲生前衣服上的肩垫,是父亲的“肩膀”,是她的依托。她带在身边去看天国之渡,就好像带着父亲。
    母亲颤抖着手,拿起小布兜,将脸贴靠在上面,许久许久,才悲痛地哭出声来,喃喃地喊“贡之……”贡之是父亲的名字,好多年没听到这个名字了。
    她走上前,轻轻地拥住母亲。
    “是我让你受委屈了,是啊,我不能再拖累你了,你弟弟就由我来找,等我不在人世了,你只要记得你还有个弟弟就好。”母亲擦拭干眼泪,说完这番话就起身回了房间。
    林嘤其跟在母亲身后,她倚靠门旁,看着母亲的后背,说:“妈,找到弟弟,一家团聚,这也是爸爸的心愿,他不在了,他想我们好好地在一起。”
    母亲顿了顿,点头,弯身在枕头里面找出一叠钱。从林嘤其记事起,母亲放钱的位置就没变过,那时父亲看到镇上有贩卖野生动物的,便买下来去放生,他悄悄从枕头里拿钱。就算母亲知道后大发雷霆,却从不会改变藏钱的位置。
    那时她不懂事,还总取笑母亲笨,哪有被贼惦记上了还不挪窝的。长大后才恍悟,母亲是故意让父亲能找到钱的。
    她知道母亲在她面前,宁愿发火
    都不会哭,怕女儿心里难受,可是啊,人要忍住悲伤会比忍住愤怒辛苦很多。
    别人的女儿还能够看到父母的喜怒哀乐,分享和安抚情绪,而她都做不到。
    “身上没钱了吧,找工作也需要花钱,这些钱先拿着,等你以后发工资了再还我,不许不要!这几天不能吃辣的,尽量在家吃,等我收工就给你做清淡的。” 母亲将皱巴巴的钱一把塞进她手里。
    她只好握着,心头沉甸甸的。
    “妈,你一直顾虑我。以后,你想弟弟了,就和我说说话,别堵在心里。”
    “我知道你背着我在找弟弟,还被骗了许多钱,怪我自私,我也不想连累你受苦,嘤儿啊,你该开心工作,开心谈恋爱,结婚生子,过你的人生,而不是活在痛苦寻找弟弟的命运里……”
    “妈,你怎么能狠心让我过我自己的人生呢?我的人生就是你和弟弟啊!”她几乎是哽咽着嘶喊。
    “妈,我看你这么痛苦,我宁愿当年,失踪的是我,陪在你身边的是弟弟,这样你也不必这么难过……哪怕我死了,只要弟弟活在你身边也好……”
    “傻孩子……你和弟弟都是我的命,少了哪一个,我都是这样活不了,活不下去了……”母亲眼泪直往下掉,干瘦的手颤抖着。
    她一边给母亲擦眼泪一边安慰。
    “妈你不要哭……有我在……妈你不要哭……”
    眼泪越擦越多,她擦着擦着自己也掉眼泪。
    “
    我已经很久没哭过了……不是不哭……是哭不出来了,眼泪流干了……“母亲喃喃道,掀开被子,无声地卧在床上,好像被抽空最后的一丝气力。。
    给母亲关上灯,她失魂落魄地回到房间,再度失眠。
    窗外没有星星和月亮。
    只有无尽的长夜。
    缓步走向你的,可能你没看到,他已经遥遥奔跑很久,最后那程用尽气力冲刺。却在恰到你眼前时,放下速度,平静得如同他只是清晨走出门,刚拐了个弯。
    岳仲桉走向她,便是如此。
    那晚她做着恶梦,梦见自己怎么也跑不出那栋阴暗的房子,直到他的出现了。他站在光亮处,出口就在他身后,他急切地向她跑来,每前迈一步,她头顶的阴暗就消散些。
    他的手掌触碰到她的肩,她的世界灯火通明。
    梦里她看向他的脸,想把这张脸永远刻在自己记忆里。以供往后害怕时,孤独时,甚至是惊魂未定时,只要想到他的脸,就能安心。
    清晨,母亲敲门声将她从梦里唤醒。
    “嘤儿,秋昙来找你了。”
    秋昙推门而入,肩上背着相机。在林嘤其印象里,不论秋昙走到哪儿,都是相机不离人。
    “我的天,这房间什么味,你不会是被人泼氨水了吧,这味也太令人作……呕……”最后那个呕字,秋昙真的呕出声来。
    “我可能是臭鼬的克星。”林嘤其无奈道。
    “又被臭鼬给欺负了?我听阿姨说你嘴唇也受伤
    了,让我瞧瞧?“秋昙侧着脸,眼神想要搜索到她的嘴。
    “那你先保证,你看到了不许笑。”她捂住嘴对秋昙说。
    “好!我保证。”
    她拿开手,露出厚厚高肿的嘴唇。
    “哈哈哈……”秋昙笑得前仰后合,已经伏倒在床上。
    “你这嘴怕是被马蜂蛰过吧?”
    “好,你敢笑话我,我现在就要用我厚厚的嘴唇,夹带着臭鼬的味道,亲你的脸。”她作势要抱住秋昙。
    秋昙立刻止住笑容,只是眼睛不敢看林嘤其的嘴,憋着笑说:“看你的嘴唇我想到之前我做过的一期杂志栏目,叫走进摩尔西族。摩尔西族是一个非洲的原始部落,正好你刚从非洲回来。”
    “我知道摩尔西族的部落文化,这个部落的少女用圆盘作为配饰戴在下唇上,吸引男子,谁戴的圆盘大,谁就是最美。”
    “对,所以你是今日最美的唇盘少女。”秋昙抬起右手,用拇指和食指丈量比划着圆盘的尺寸。
    “哼,友尽。”她别过头,故作生气的模样,使肿起的嘴唇撅得更高。
    随着咔嚓声,这一画面就被秋昙留念到相机里。
    “我要把这张相片发给你喜欢的男人。”
    “不准发给周良池!”
    “你喜欢他?”
    “才不是。”
    “那我把照片发给你,你存着,也算是特别的你,很久以后再回想,说不定还能会心一笑。”秋昙传好照片。
    “嗯,等哪天,我的脸盲症能治好了,我一定要看看这  张照片,到底有多招笑。“她眯着弯弯的眼睛说,却想到那个”路灯“般的他,给她嘴唇上药的情景。
    初次和他见面,她就出尽了人生最大的洋相,这注定是给他留下极臭极丑的印象。
    “瞅你这样,那等会儿的动物保护志愿者的宣传活动,就别参加了,好好在家休息。”
    “没事,我可以参加,没有问题,戴口罩就好了。”林嘤其摸起床边的一个口罩,戴在脸上,冲秋昙晃晃头。
    口罩是“路灯”他买的,有点儿莫名的暖意。不知他的名字,她就用“路灯”来暗指。
    “你刚回来还不太了解情况,我跟你简单说下。今天是RARE品牌新款包首发,要在商场举行发布会,这款包的材质用的是鸵鸟皮。所以动物保护志愿者们想借这次发布会的机会,在商场里同步进行宣传野生动物保护的活动,算是旁敲侧击,抵制皮草。”
    “可他们使用的是人工饲养的鸵鸟皮,不是野生动物。”林嘤其皱起眉,看着搜索到的RARE品牌相关介绍。
    她瞟见一条新闻稿,将RARE的创立人岳仲桉描述为时尚男魔头,他曾经是法国某著名时尚品牌的中国区经理人,后辞去职位,回国接手一家面临转型的皮草集团,创立品牌RARE。
    “对,我保持中立态度。我们杂志,下期栏目做的是动物保护主题,所以我去找找素材,其他都是你们动物保护志愿  者的事。“秋昙快速说着,作为一家旅游杂志的记者,专业性毋庸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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