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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凤舞大清-第8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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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一下子说了这许多话,微觉体力不支,便停下来颌目养神。

原来如此!可以理解,死鹰事件令老八彻底垮掉,历经数年心血辛苦经营的‘阿哥党’不得不再推举一个集团‘代言人’……最大利益获得者是谁?十四阿哥胤祯!面对皇位的巨大诱惑,他割舍了手足之义,于是,获得了政治舞台上崭露头角的机遇;但也正因为他背叛了同袍之谊,博取虚望又曲意奉承皇父,令他彻底丧失了问鼎乾坤的机会。孰得?孰失?

康熙这种含而不露引而不发的手法,确得华夏传统权术之精髓。可是……“有利必然有弊,总这样天心难测模棱两可,就不怕出现意外,导致衷心嘉许的儿子被世人嘲讽为名不正来言不顺?”

“蝶儿,玄烨想保全一颗珍珠,惟有把它放进鱼目里;想要保全一棵树,只有把它搁在森林里,胤礽就是血淋淋的例子,朕绝不能让胤禛重蹈覆辙,不能!你也别担心禛儿,朕已经帮他铺平了道路……其实,二十余日前,朕已自知命不久矣,于是,朝堂上那些能臣干吏统统被以‘莫须有’的罪名革职拿问,下到刑部大牢里囚禁待勘……朕一怕他们在非常时期卷入非常之争,站错了队,今后遭受新皇报复;二是因为他们已官至极品,新皇对其升无可升,再难施恩。如今,这群人委屈莫名,含冤待勘,禛儿登基后,下诏赦免安抚,令其官复原职,他们能不感恩戴德,勤勉办差吗?……蝶儿,玄烨拖着久病之躯前去南苑打猎,为的便是混淆视听真假莫辨,既为帮咱们禛儿在关键时刻抢得先机,也是让朕的其他不省油的孩子们还来不及铸下大错,便定下君臣大计,以免他们争红了眼,撕破了皮,仅存的那点手足情分骨肉天伦也荡然无存,令新皇容不下他们,犯下弑兄屠弟之大不韪……朕还让胤禛的奴才年羹尧,掌控大军粮草,控制胤祯退路,所以,胤祯斗不过胤禛……好蝶儿,你再等一等,待玄烨召见诸子宣布了新君,咱们就走,从此云里荡胸看缥缈,溪边洗耳听潺湲,什么都不想,什么都放下……”

原来如此!好一个用心良苦,我虽是局外人,此时也禁不住心潮起伏热泪盈眶。您这位孤家寡人,心里一定很苦很累吧……可,可是……“胤禛的性格强悍矛盾,既急躁犀利又深沉莫测,既重情重义又刻薄寡恩,既心思缜密又偏激执拗,既爱憎分明非此即彼又偏偏城府极深善于伪装……他……他未必会善待自己的兄弟!”

“朕也很害怕,看事情太洞察是很痛苦的,除非具备了和这种洞察力相匹配的胸襟……可是,胤禛他是朕没有选择中的唯一选择,一是因为你,二是因为诸子俱有罪,三是因为他的执拗勤勉正是下一任君主所必须的。一废太子时,胤礽被拘禁,当时没有一个人为他说话,唯有禛儿屡屡保奏。当时朕夸奖他性量过人,深知大义,似此居心行事,洵是伟人……其实,他焉是甘于屈居人下之老实人?又岂能对太子之位没有觊觎之心非分之想?那些花花肠子,朕怎么会不明白呢,可诸子当中,只有他愿意‘公开’矫情,愿意好歹去保住皇室脉脉温情的薄纱……当然,太子在一废时俨然患了疯症,乱性淫糜,昼多沉睡,夜半方食,饮酒数十巨觥不醉,啖饭七八碗尚不知饱,遇阴雨雷电,则(炫)畏(书)惧(网)不知所措……后来三阿哥胤祉揭发大阿哥请蒙古喇嘛巴汉格隆等人镇魇诅咒太子,朕从来不信怪力乱神之说,区区巫蛊之术,便真能令个大活人骇变至此?果然,是有人在太子饮食中暗暗投入致疯之药……”

难道是他?我心里已经隐隐有了计较,一时五内崩摧!难怪当时康熙对大阿哥,也只是圈禁于府邸失去自由,依旧还是华衣美食的恩养着,而对他,却是羁押在狭小潮湿阴暗肮脏的养蜂夹道,形同虐待,直到嘉彤之死方才勉强放出;难怪,康熙会在诸位皇子的联名请安折子上朱批:胤祥绝非忠孝之人,如不严加约束,必当生事……难怪这么多年过去,老皇帝甚至连八阿哥都宽恕了,却始终没能真正原谅他!他是年龄偏长的十四个皇子中,唯一一个在熙朝从未得到过爵位的皇子!也是从康熙四十七年至今,每年康熙帝用朱笔圈出的参加祭禩天地、太庙、社稷的皇子王公名单中,唯一一位不是圈禁却依然被屏弃其外的皇子。

康熙黯然神伤:“敏妃殁得早,朕怜他宠他育他护他,朕的十三阿哥文韬武略,才学俱佳,兢业黾勉,是朕最引以为傲的儿子之一,却也给了朕最沉最痛的一击!……胤祥胤禛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拔出罗卜带出泥,胤祥揽下了所有罪责,朕羁押了他也不愿再深究下去,可那夜,胤禛跑来向朕忏悔请罪,他说,儿子与十三弟密迩无间,弟所做之事兄俱知情,一个茅坑出来的,谁也不干净,不敢求皇父宽宥,只求将这对鬼迷心窍的难兄难弟一同正法……朕不允,他跪求了整整两日直至晕厥……蝶儿,胤禛不是个好孩子,却是诸子中唯一一个敢于对皇父坦诚过错的孩子,至少,他愿意为自己的罪衍负责,愿意为自个儿的弟弟担当,最后,朕决定将这件悖逆的丑事烂在肚子里,只是以重惩胤祥的身心来折磨鞭挞胤禛……接下来的十余年,禛儿愈发的沉稳收敛,诸子群雄逐鹿,他却放马南山,以出世的胸怀待人格物,诚孝父皇,勉力办差……”

“既然您什么都知情……不要……他……他……”

“论才,老三老四老八老九老十三老十四,都才华出众。三阿哥之才,在于著书立说而非帝王韬略,将帝位传给他,他也坐不稳,反倒是害他。而且,他自幼唯太子马首是瞻,是诸子中唯一与胤礽交好之人,可大阿哥镇魇太子,他明知却昧着良心装聋作哑任其作恶,直到胤礽彻底垮台时才跳出来伪装正义,欲渔翁得利,其心可诛;八阿哥之才在于务实圆滑和笼络人心,可帝王之术,笼络收买只是手段,制衡驾御才是根本,委蛇人情博取官望,得之易来失之也易,他缺乏威压百僚、励精图治的铁腕和大魄力;九阿哥之才在于商道和奇技淫巧,可惜他过于理想化,任性叛逆,他的勤勉,只限于自己喜爱的事;他的真诚,只对于自己喜爱之人,所以,朕宠爱他却从不器重。对于十三之罪衍,老八老九暗地观望偷偷欢喜,再自作聪明的制造机会引朕发掘,当朕是瞎子傻子吗?可他们个个都是朕的骨肉,朕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皇宫,华美典雅的重重帷幕比莽莽丛林里的狂兽蟒枭更加血腥不仁,谦恭有礼的繁文缛节后遮蔽着有你无我的倾轧搏杀,身为皇子就是原罪!……一时间情不自禁、泪不能止:“您的骨肉,您能宽宥,可是……”

“没有可是,断指而存腕,利中之取大,害中之取小,论才,唯他能胜任;论德,诸子旗鼓相当,五十步笑不了百步;而他最看重颜面名声,恨不得天下人都把他像菩萨一样膜拜仰视,他还笃神信佛,相信因果报应,就冲这两点,他也不会轻易的对弟兄狠下杀手……这江山除了托付给他,再无旁人!蝶儿,玄烨究竟做错了什么?生时他们让朕心力交瘁不得安生,死了还放不了心撒不了手,枉自牵挂神伤,玄烨真的好后悔会生养出这么一群好儿子来!”康熙将数年积压的郁垒倾诉而出,一时精疲力竭却又老泪纵横,悲不能止,渐渐地竟痉挛着回不过气来……我心中大恸,一边命刑年速取苏合香酒来,一边轻拍他的背部焦急询问:“皇阿玛,您……”

眼看着就要背过气去的康熙猛得一个激灵,阖上的双目陡然睁开:“你唤我皇阿玛?!你不是蝶儿!……原来是你!”

百四十四章 早潮才罢晚潮来(网络版2)

老皇帝的目光犹如喷泄的浑黄夕阳,一时间宛如有千百道芒刺贯穿我的瞳仁,虽然这已不是正午那轮,拥有惊世骇俗能量的烈日,可我,却依然被震慑在原地,无法动弹分毫……

“董鄂丫头,你好……很好……罢了,毕竟是朕对不住你……爱新觉罗的江山本来就先天不足,再也负担不起第二个多情帝王和第二个董鄂妃……刑年!”

‘为国捐躯’的时刻已经来临了吗?……

有哲学家言:生死互渗。生是死的尽头,死是生的末路……

有智者道:没有永恒,生死亦然。存是亡的‘伪死’;亡是存的‘伪生’……

老子说:天地尚不能长久,而况于人乎!……

庄子云:故善吾生者,乃所以善吾死也……死是解脱,应鼓盆而歌!……

卡夫卡道:不以生生死,不以死死生,死生有待耶?皆有所一体……

心理建设完毕!

接过酒杯,淡然而笑,正欲一仰脖儿吞没鸩酒也让鸩酒吞没,杯子却冷不防的被人劈手夺下泼掉……谁?足登黑腻子的千层底靴,身穿石青色暗团龙织锦袍,披着猞猁狲大氅,腰束黄绸绉搭包,面罩严霜,形容嶙峋,森癯萧飒,骛目如电……似一块冒着致命冷意的千年寒冰,又如酷暑正午炙烈烤人的戾日……他身后站着隆科多、高福儿和一个将斗笠压得低低的玄衣人,却没有那个几乎形影不离的文觉和尚。

……下意识的瞟向门口,门扉依旧紧闭,并无任何开动过的迹象……他们究竟打哪里冒出来的?地狱来客?……不,难道是秘道?

恍惚中记起十几年前,我曾在清溪书屋的门外等候觐见,那时康老爷子还在澹宁居听政,在等候过程中碰巧遇到了因十三之事而倍感孤寂煎熬的四阿哥,便一时兴起做了三条安慰性质的预言,结果,‘岸边说话,水中有鱼’!竟然被不知什么时候已回到清溪书屋的老爷子给尽数听了去还险些遭殃,因为我们一直守在清溪书屋的门外,并未见老爷子进去,所以,当时我就不由暗忖:畅春园里有秘道从澹宁居或别的什么地方通入清溪书屋不成?……后来‘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我被连累的着实‘蔫’了好一阵子,这事儿也被抛诸脑后,倒是他,难道从那时起就上了心?探究出了秘道并留待时机成熟时一招制敌……心有山川之险,胸有城府之深,杀伐果断睚眦必报,此人委实太可怕了。

可是,他不已奉旨于冬至代皇帝祭祀南郊吗?此时应在斋所虔诚斋戒才对,为什么要弃正门走秘道避人耳目呢?

对了,康熙这几日正在静养斋戒,除去负责保卫的近侍与照料起居的苏拉太监,诸如嫔妃大臣皇子王公等,一律不得觐见……即便如此,各方势力的眼线也在清溪书屋的外围紧盯着,哪位处于权利旋涡中的皇子若奉诏在此‘特殊时期’单独觐见,消息马上就会不胫而走……各派势力立即会有所警觉……而走秘道,显然可以消除此隐患令自己处于有利位置,难道,他是想来逼宫?

可是,康熙皇帝属意的正是他,他又何必沉不住气自毁前程呢?

……等等!玄衣戴斗笠的神秘者手里拿的是……?高福儿手里捧着的又是……?难道?……不看则已,一看……席卷而来的惊悸犹如灭顶的海啸……

刹那间我被打入一个鸿蒙未启、清浊不分,天地粘连、万物混沌的黑暗世界,屏蔽在了无尽的冰冷和苍凉间……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触摸不到……飘摇已远,窒息无边,直到被一个东西牢牢箍住腕子,直到一个枯黯的声音如‘化骨绵掌’般直捣耳扉:“第三次,嗯?什么都别再想了,你是我的。”

“是四阿哥吗?尔不在斋所虔诚斋戒,来此处作甚?”老皇帝毕竟是经过风浪的人,在忽如而至的变故面前尤自镇定。

“皇阿玛圣躬违和,儿臣特来恭请皇阿玛金安。”胤禛面如死水,波澜不兴。

“哼,是吗?”

“不全是,儿臣想向皇阿玛讨两件赏赐。”

“说。”

“江山,还有她。”

康熙气得浑身发抖,一把将手上的佛珠扯下狠狠掷去:“混帐!你想遗臭万年吗?你打算置你兄弟于何处?置朕于何处?置爱新觉罗家族的颜面于何处?你将如何自处?”

胤禛将佛珠接住,恭敬的戴上:“儿臣谢皇阿玛赏,儿臣只知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宾,莫非王臣。天下的女子都是皇帝的。皇帝的权势曾将胤禛的女人许配给旁人,也只有皇帝的权势能将胤禛的女人物归原主。”

“畜生!朕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要江山?还是要她……的尸体?”

“都要!”

“来人!”

“无人。”

康熙沉默了半晌……极度的震惊,失望,痛苦,沮丧,重重交织,欲语无言,终于,自嘲而笑至涕下:“果然是鸷鸟将击,卑飞敛翅;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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