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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蛮荒记-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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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边的晚霞象烈火一样焚烧着,夕阳照在琉璃瓦上,金灿灿的,那么刺眼。想起我娘,想起这些年、在这里受的种种苦楚,我浑身颤抖,一步步向大门走去。公孙婴侯则靠在门外的大树上,笑嘻嘻看着我。”

“门口的卫士认出了我,脸色顿时变了,一个陪着笑上前招呼我,另一个则慌慌张张跑进去报信。但刚奔出几步,就被我的‘蜜蝶香’熏得七窍流血,双双踉跄摔倒,浑身抽搐。”

“我穿过大门,走进厅堂,绕过花园,向内宅慢慢走去。所过之处,那些曾经嘲笑辱骂过的奴仆、贱婢,全都烂泥似的摊倒在,双手扼住自己的咽喉,瞪着眼睛,大口大口喘气,全身渐渐变成青紫色。就连悬挂在檐角的画眉、趴伏在窗台的小猫,甚至从花园里飞过的鸟儿,全都不能幸免……”

拓拔野心下凛然,流沙仙子脸上晕红,眯着双眼,嘴角勾着森冷的微笑,柔声道:“走到内宅大堂时,里面歌舞翩翩,觥筹交错,正热闹得紧,所有的人都忙着给公孙长安敬酒祝寿,谁也没瞧见我正站在梅花树下。那株梅花是我娘生我的那年冬天,她亲手栽种的,满树繁花,灼灼艳红,在黄昏里开得绚烂。”

“闻着那淡淡的梅香,就象是闻着了她衣襟的味道。那一刻,眼泪流过我的脸颊,滚烫得象是丘里的烈火。我浑身战抖着,却哭不声,取出玉兕角,呜呜吹了起来。心里想,娘,这是我给你吹的最后一个曲子。”

“听见号角,大堂里顿时安静了下来,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我的身上,又是惊愕又是讶异。公孙长安那老贼脸色涨红,‘啪’一声,将杯子摔得粉碎,指着我喝道:‘你这个小贱人,杀了三娘,还敢回来搅乱!’”

“那时,我突然一点也不害怕了,只觉得怒火在胸腔里燃烧,这些年的仇恨全都涌上了心头,放声大笑,用玉兕角吹奏着我娘生平最爱听的‘春水谣’。几百种蛊虫随风飞散,迷迷蒙蒙,象花粉似的落到那些人的身上,随着号角,钻入他们的体内……”

“看着他们嘶声惨叫,挠得满脸鲜血,跌跌撞撞摔了一,我的心里从未有过的畅快。这些狗贼,朝着我磕头求饶的时候,全都忘记了当年是怎么对待我们母女的啦。一刀杀了他们忒也便宜,只有让他们被万虫噬咬,生不如死,才能泄我心头之恨!”

她一边柔声述说,左手情不自禁越握越紧,指甲深深陷入拓拔野的手掌,鲜血洇流,刺疼锥心。

拓拔野听得入神,五味交杂,一时竟忘了疼痛,那炽烈的情欲也感觉不到了。

流沙仙子道:“惟有公孙老贼真气浑厚,又会些法术,中蛊之后仍能苦苦强撑。他踉跄奔出,咬牙切齿骂着我,接连打来几记气刀。我绕着梅树飘忽躲闪,象猫逮耗子似的戏耍着他,直到他周身血肉激破,爬满了蛊虫,再也不能动弹,才停了下来。”

“太阳落山了,寒风呼啸,到处是刺鼻腥臭,我形只影单站在暮色里,突然觉得说不出的寂寞。从那一刻起,在这世上,我再没有任何亲人;就连仇人,也少得可怜了。”

“确认所有的人都已死绝,我飞快穿过后堂,钻入一个极为隐秘的道。道朝南蜿蜒六里,直通流沙河。出了道,我顺流南漂,过了两个多时辰,来到了荒无人烟的流沙山。”

“月亮升上来了,圆盘似的悬挂在山顶,连绵的银色沙丘象雪山,又象凝固的波浪。流沙从山顶汹汹冲下,卷着蒙蒙白烟,在河边堆积成沙滩。”

“我坐在沙滩上,浑身湿淋淋的,冻得发抖,看着飞鱼从粼粼的河水里破浪冲起,听着寒风在对岸的树林里呼啸,落叶纷飞,突然觉得从未有过的自由。”

她叹了口气,淡淡道:“天下之大,我似乎哪里都可以去,但却哪里都不想去。于是我就在那流沙山住了下来,渴了就喝河里的水,饿了就吃肥硕的飞鱼,困了就睡在漫天飞舞的流沙里。”

“那一年,我不过十一岁,可是却觉得自己已经很老了。有时候照见河里的倒影,突然会记不起自己是谁,想不起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听着她那甜美、倦怠而又苍凉的声音,拓拔野心中隐隐刺痛,又想起了童年孤身一人,漂泊流浪的日子。

忽然觉得和这妖女之间,竟有着如此多的相似与共鸣。一时热血如沸,也不知是蛊虫作祟,还是情难自禁,竟鬼使神差转过头,在她耳垂上轻轻一吻。

流沙仙子微微一颤,象是陡然僵住,呼吸顿止。

拓拔野嘴唇方甫碰到她滚烫的耳垂,登时醒过神来,心中嘭嘭狂跳,不敢抬眼看她,大是羞惭后悔,对自己如此孟浪暗骂不已。又不好意思立即缩回头来,进退两难,尴尬之极。

所幸流沙仙子动也不动,没有进一步的反应,过了片刻,又继续柔声道:“如此又过了半个多月,一天夜里,我突然肚痛如绞,接着身上又长出了许多红斑,时而恶寒,浑身冷战,时而酷热,大汗淋漓,难受得恨不能跳入流沙河淹死。”

“我忽然想起从皮母丘出来的前一天,汁玄青曾神色古怪告诉我,她新培植了一种奇毒花草,服用后半个月发作,症状便如与此一模一样。如若得不到她的独门解药,就会浑身溃烂,过上七日,便只剩下一堆白骨……”

拓拔野大凛,失声道:“铭心刻骨花!”

《百草注》中记载了这种南荒特有的珍罕毒草,只能生长在腐骨烂肉之中,所开的花朵莹白奇香,一旦误服,血肉糜烂,无药可救。不知汁玄青所谓的独门解药又是什么?

流沙仙子道:“我又惊又怒又怕,知道千防万防,终于还是着了她的道。那天夜里,我强忍着剧痛,连夜赶回皮母丘,趁着天尚未亮,悄悄潜入照影峰,藏在碧虚潭里。”

“每个月的十五月圆之夜,公孙婴侯都会离开皮母丘,去私会当下的情人。而当夜子时,汁玄青也必定要到阳极宫的火洞里,修炼半个时辰的‘火大法’。整个阳极宫里,守卫公孙青阳的,便只有七只火凶兽。”

拓拔野一震,才知道她原来竟打算挟持波母一岁大的幼儿,来向对方换取解药!但以公孙母子阴狠毒辣、酷爱折辱仇人的脾性,除此之外,只怕要找不到其他良策了。

正自黯然,忽听“轰”的一声震响,石棺微震,炽烈飞舞的火焰陡然熄灭。

从气孔朝外望去,道道霜风从神壶上方白蒙蒙怒卷而下,洞内鹅毛大雪纷飞飘舞,一片又一片覆盖在石棺上。

霎时间,方才还滚烫如火的石棺“格啦啦”结起一层层厚冰,神壶四壁更是银装素裹,茫茫苍苍。

狂风卷舞,呜呜如狼嚎,森寒彻骨。两人象是忽然从蒸炉掉进了冰窟,激灵灵打了几个寒噤,牙关格格乱撞,不由自主朝彼此靠去。

第十六章 不老之药(1)

壶洞内大雪纷飞,温度骤降,石棺的缝隙、气孔转瞬间都已被冰雪封凝,两人的肌肤上的汗水也迅速凝结成冰,就连口中呵出的白汽,附在棺盖上,也成了片片银霜。

不过片刻,适才还酷热如烤的“火炉”,竟已变成了胜似西海寒荒的冰窟。

拓拔野心中大凛,知道公孙婴侯所言非虚,这阴阳冥火壶果然以半个时辰为一周天,冷热两极交替。

“山海神虫”性喜极寒极热之,被这相去极大的温差刺激,势必比先前繁衍得更快,活动得更为猛烈。

更为糟糕的是,情蛊只能以意念克制,一旦动用真气,只能适得其反。

方才烈火如炙,尚有辟火珠护体,可以不妄动真气;但眼下冰寒彻骨,倘若不御气抵抗,只怕等不到半个时辰,便已被冻僵毕命了。然而一旦调动真气,“海誓山盟”势必催化更快,后果更加不堪设想。

这可真叫进退维谷,左右两难了!

流沙仙子俏脸冻得通红,浑身轻颤,不由自主往他怀中靠来,心中凄楚、悲怒、绝望,格格笑道:“小情郎,看来我们是当真要一齐死在这里啦。从前那姓烈的贱人天天咒骂我们母女,说我是天煞孤星,喜欢上谁,谁便注定不得好死……”

说到最后一句,忽然觉得似有语病,急忙顿住,脸上热辣辣一阵烧烫。

眼角扫处,见拓拔野正皱眉苦苦思忖应对之策,没有留意,她心中一松,羞赧稍减,又想:“倘若他现在是与龙女同棺共穴,又或是与木丫头一齐困在这里,只怕就不会这般心不在焉,六神无主了。”

一念及此,莫名又有些怅然失落,微微一笑,改口道:“是了,拓拔小子,我的那份贺礼还没来得及送给新娘呢。现在就送给你吧,万一我们不能活着从这里出去,下辈子岂不是还要欠你人情么?”

说着,从怀中取出一个幻光流丽的黑玉指环,轻轻套入拓拔野的小指,道:“十指连心,环环相扣。这个‘连心环’原本就是你雨师姐姐之物,两两一双,现在也算是物归原主了。”

拓拔野大奇,正待追问为何她竟会有此物,思绪飞闪,立时便又想明白了,心中陡然一阵酸痛,悲喜交集,。

流沙仙子淡淡道:“不错。这黑玉指环便是当年雨师妾送与公孙婴侯的定情之物,只可惜所托非人,被他弃之若履,丢到了阳极宫的火窖中。我觉得好看,就悄悄保留了下来,想不到二十年后竟遇见正主啦。”

拓拔野勉强一笑,道:“等出了此,救了新娘,我们再一齐答谢仙子的大礼。”

但想到被困在这神壶之中,死生难料,也不知是否还能再见龙女一面,这些话也不过是画饼充饥罢了,神色大转黯然。

流沙仙子见状,心中涌起温柔的母性爱怜之意,直想拍拍他的脸颊,抱在怀里好言劝慰……此念方起,体内情火登时又熊熊高窜,双颊如烧,心中一阵刺扎酸疼。定了定神,抿嘴笑道:“答谢就免啦。你这次大婚,想必收了好多宝贝,到时让姐姐我挑上一件,就当是礼尚往来……”

拓拔野心中一动,灵光霍闪,失笑道:“是了!多谢仙子提醒!”急忙从怀中取出一个寸许长的赤铜小鼎,指尖真气轻轻一弹,“呼”一声,小鼎中顿时窜起青绿色的熊熊火焰。

“饕餮离火鼎!”流沙仙子又惊又喜,这才想起那日在汤谷夜宴上,火族使者代表烈炎,将此物送与拓拔野,当作大婚贺礼。

拓拔野哈哈笑道:“二哥的这件礼物,可真救了我们一命啦。”食指顶在铜鼎,真气绵绵输入,将那火焰煽得越来越旺。

那饕餮离火鼎毕竟是火族神器,虽远无法与阴阳冥火壶抗衡,但在这狭窄的石棺内,也足可奏险威力了。

过不片刻,两人冰霜消融,周身渐暖,体内蠢蠢欲动的情蛊也随之消停了许多。

流沙仙子亦松了口大气,心花怒放,格格笑道:“人算不如天算。公孙婴侯这狗贼自以为将一切布排得天衣无缝,又怎料到烈炎小子竟会送了你一个离火神鼎?可见天上神明,注定要帮助我们离开此。”

拓拔野想起《大荒经》中所言,精神大振,笑道:“不错!有了这神器,只要将这棺内的温度维持不变,过上两三个时辰,管它是‘海誓’,还是‘山盟’,自然便会死绝啦。等到‘山海神虫’消除,咱们再设法离开此。”

霎时间柳暗花明,生路陡现,两人心情大好,重又谈笑风生起来。

当下一边凝神压制体内情蛊,一边以少量真气激化饕餮离火鼎的神火,保持棺内温度。

碧火跳跃,映照得翠玉棺流光溢彩,两人躺在其中,肌肤也被镀成了妖艳的青绿色。

流沙仙子继续说道:“那日清晨大雪纷飞,照影峰又在皮母丘的最阴冷处,火最弱,山上覆盖着茫茫白雪,我在结了冰的碧虚潭藏了整整一天,冻得就如此刻一般,周身发青。但惟有如此,才能压制体内的炎毒,避过公孙母子的眼线……”

“入夜之后,云开雪霁,圆月在云层里穿梭,我贴着山崖,悄悄往下奔掠。那时御风术虽然方甫入门,飞行不快,好在对丘早已了如指掌,避着眼睛也不会走错,身上又涂了许多草汁,毒虫鸟兽闻见了便自行避开。不到半个时辰,便到了阳极宫外。”

“我伏在草丛里,屏住呼吸,远远瞧见汁玄青出了墓门,穿过回廊,下了火宫,立即穿入墓室,从后门进入厨房,将七十二种无色无嗅的剧毒全都混入肉丸,然后奔入青阳宫。”

“在皮母丘的一年中,我常常负责照料公孙青阳饮食起居,抱着他到处玩耍,对那里再也熟悉不过。那七只火凶兽瞧见是我,都大为欢喜亲昵,纷纷上前吞食我带来的肉丸。”

“等那七只凶兽倒横死,我立即蘸着兽血,在墙上留言,让汁玄青两日之内,将解药送到婴梁山下的玄石洞里,否则我就杀了公孙青阳陪葬云云。而后立即抱起公孙青阳,封住他的口,藏到了下边的窖里……”

拓拔野大讶,不知她为何竟不立即逃走,但转念一想,顿时恍然。

最危险的方往往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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