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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5章

蛮荒记-第2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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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沙仙子道:“我要走啦。来这里是和你告别的。”拓拔野道:“你去哪里?是回流沙山么?”

流沙仙子摇了摇头,道:“我在那里住了二十年,早已住的腻烦了。”妙目闪过一丝黯然凄楚之色,柔声道:“天下之大,总有我想去的方。那里讨我欢喜,我就在哪里多住上几日,***常新,那也好得很啊。”

拓拔野心中莫名一阵酸苦,便欲脱口说出:“故人不再,纵然风物新异又有何用?”终于还是强行忍住。

他与这妖女情意暧昧,象姐弟,象情人,象朋友,虽猜不透她的玲珑心思,却知道神农化羽之后,她已将对他的大半情思萦系在了自己身上。将她从玄女手中换回后,两人彼此默契,只句不提苦情树之事,更无半句感谢之语,仿佛这一切都理所当然,再也寻常不过。

但此时听说她要云游天下,四海为家,拓拔野心底仍是难过无已,又想起数年未见的姑射仙子来,更如块垒郁结,喃喃道:“人生聚散离合,如浮云变幻,宇宙万物,尽皆如此……”

这句话是当年神农临别所语,十年来自己经历了如许多的悲欢离合,却为何始终不能象他一般豁达?

流沙仙子眼圈微微一红,抬头望着天上的彤云,柔声道:“浮云聚了又散,散了又聚,我们终会有相逢的时候。更何况……”秋波流转,凝视着他,嫣然一笑:“更何况你还欠我一个宝物,等我想要你还的时候,就算你躲到天涯海角,姐姐我一样将你揪了出来。”

拓拔野微微一怔,蓦想起当日灵山之上,自己曾答应用某物与她交换伏羲牙。不由莞尔,笑道:“仙子找我,欢喜还来不及,何必躲藏?不管天涯海角。我也召之即来……”

突然想起当日不死树下,自己误回八百年前,对龙女前生所说的那句话:“好姐姐,从今往后,我便是你收服的怪兽。只听你一人之命,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心中登时大痛,剩下的半句话再说不出口。

流沙仙子“呸”了一声,笑道:“你当你是那歧兽么?它可比你可爱得多啦。”拿起玉兕角,低声轻吹。

狂风鼓荡。那巨大绿色甲虫登时振翅跃了出来,笨拙扑倒在,瞪大碧眼。木楞楞望着拓跋野,忽然摇头晃脑靠上前去,拿那三只尖角拱了拱他,也不知是示威,还是讨好。

流沙仙子脸上晕红,踢了那歧兽衣角,翻身跃上其背,心中悲喜交迭,低声道:“苍生涂炭与否,和我毫不相干。打你还欠我一物,所以定要好好活着。”凝视着他,想要微笑,泪水却突然涌了出来,猛的一夹,冲天飞起,遥遥叫道:“若要找新娘,速速入洞房。臭小子,我若是你,就回到那北极故找你的‘好姐姐’去!”

洞房?拓拔野心中一震,灵光电闪,失声道:“鲲鱼!”

当日他从终北国到南望崖,寻便了数千里北海,却独独忘记了鲲鱼腹洞。彼处气温极寒,可制热毒,又冰封了许多鱼兽,安全隐秘,对于龙女来说,还有什么方比之更为合适,更毋论他们在那里度过的三个多月幸福时光!

越想越是惊喜激动,指尖发抖,恨不得现在便立即插翅飞去。抬头想要感谢流沙仙子提醒,却见瑶池霓波浩荡,雪花飘扬,早已不见了她的踪影。

热血如沸,酒意全消,转身正欲返回八大大殿,又听西南回廊里一人叫道:“拓拔大哥!”转眸望去,素颜如雪,白衣翩然,正是纤纤。

他适才思念龙女,心乱如麻,竟未曾察觉到她何时已随行到了长廊角落。想到方才与洛姬雅对话都已落入其耳,脸上一烫,正欲说话,又听纤纤道:“龙神和我爹一起走啦,她有份礼物,叫我转呈于你。”

长袖一卷,一个赤红的珊瑚匣子凌空飞到他手中。拓拔野打开一看,匣内空空如也,只有一只金色蜜蜂嗡嗡飞舞,扑面而出。他微微一怔,旋即明白其意,耳根更是热辣辣的一阵烧烫。

他何尝不知敖语真之苦心?只是此次向西陵求亲,一则是因为受蓝田花媒所累,与她已有了夫妻之实,断难推卸其责;二则是将计就计,利用姬远玄捏造的“女娲神谶”,救纤纤出虎口,与金族联姻,赢得西王母支持。如今王母既死,局势凶险莫测,纤纤更需自己相护,纵然自己心中只装的下龙女一人,也决不能有半点反悔之意,当下收敛心神,道:“科大侠也已走了?”

纤纤点了点头,低声道:“娘已死了,昆仑也也罢,大荒罢,他都再没半点眷恋之意,只想扁舟散发,隐居东海。他说我已经长大了,有你助我,天下可定,他也就放心了。”

拓拔野微觉失望,原本还期冀龙牙侯领军北伐,征讨天吴,现在显是不可能了。转念又想,以科汗滩的重情讲义的性子,虽然叛出水族,又怎忍心自相残杀,连累族中百姓?对他而言,超然局外或许是最好的选择和归宿了。

知她牵念父亲,心中必自难过,走上前,握住她的手,温言道:“妹子,科大侠若非牵挂你的安危,又怎会破誓重入大荒?看到你如此能干,短短几日便团结群臣、安定民心,他也足感欣慰了。帝鸿妖军再过猖狂,只要我们大家齐心协力,又有何惧?”

被他这般一说,纤纤泪珠反而扑籁籁掉了下来,摇头凄然道:“拓拔大哥,我哪有这等翻天覆的本事?那些安邦抚民连环妙计,是娘三个月前便已布设好的……”

从袖中取出一卷祟皮,递与拓拔野,哽咽道:“娘亲神机妙算,早已筹划好了一切,就连……就连她自己的死,也是预先算定的。这卷遗书便是她托付金神,在她死后再转交于我。我不过是照着遗书上的预设去做罢了。”

拓拔野展开一看,心下又奇又佩。

西王母果然早已料定姬远玄便是帝鸿,将于婚礼之后刺杀自己;也已算准了她死之后,獾如,凫奚等将领必会叛乱,甚至还详细列出了金族群臣哪些人可能跟风动摇,哪些人可以完全信赖。并逐一列出对策,安排妥当。

其推算之准,布局之妙,实在让人叹为观止。难怪当年烛龙对她如此推崇,视为平生第一大敌。

但她既已料敌在先,为何步步险招,甘心赴难?又为何转托金神留下遗嘱,字里行间竟似死志已决?

是因为失贞丑闻天下皆知,不愿让金族百姓为之蒙羞,以死明志?还是因为科汗滩携手龙神,让她伤心欲绝?是耻于为妖魔所用,宁可玉石俱焚,也不愿苟活于世?还是早已参透了世事沧桑,超然生死?

饶是他聪明绝顶,也无法猜透这大荒第一奇女子的心思。但无论如何,科汗滩心中必定已历历分明,否则也不会面对永诀、如此从容淡定,在王母陵宫墓外,没掉一滴眼泪,只是祭以半捧白菊、数支笛曲。

雪花缤纷,落英似的卷过纤纤翻飞的衣袂,她斜斜倚坐在玉栏上,拭去泪痕,轻声道:“这几年来,我常常怨恨娘亲,当初为何不和爹一起远走高飞,一家三人找一小岛居住,岂不其乐融融?但直到前几日,我才突然明白娘亲的苦衷。身为圣女,要担负全族百姓的命运,又岂能事事随心顺意?

“她不是成心负爹,对爹的思念和牵挂,更未见得在龙神之下。只是有时喜欢一个人,注定只能深藏心底。就象蟠桃可以在枝头累累悬挂,而人参却只能长埋里,两者之间又何曾有什么优劣差别?不过是因为立场不同,导致彼此的方式不同罢了。”

顿了顿,仰起头凝视着他,眼中泪光滢动,柔声道:“拓拔大哥,又好比从前我喜欢你,可以为你生,为你死,为你做世间一切事,但现在却不能了。不是因为对你的喜欢不如以往,而是因为我现在做了金族的圣女,不能再单只考虑自己,还要考虑千千万万的臣民百姓……”

拓跋野心中一震,想不到她竟会说出这番话来,叹了口气,慨然道:“好妹子,你……你真是长大啦!”

纤纤嫣然一笑,秋波中却是说不出的凄婉悲伤,低声道:“长大了又有什么好?这些年我午夜梦回,全是当年在古浪屿上的景象,梦见我骑着白龙鹿。和你无忧无虑在浪花里翻腾嬉闹……”眼圈又是一红,摇头道:“可惜时光不能倒流,那样日子的永远不会再有了!”

拓拔野咽喉如堵,酸甜交掺。他又何尝不想念那单纯快乐的少年时光!这一生之中,除了在鲲鱼腹内与龙女朝夕共处三个来月,最为快活的便属在蜃楼城及古浪屿上度过的日子了。

又听纤纤低低叹了口气,道:“拓拔大哥,我总是在想,从前你那般疼我呵护我,难道就没半点是因为喜欢我么?你嘴上不承认,心底里难道就没丝毫动摇?若真的只是把我当作妹子,又怎会几次三番不顾一切赶来救我?那日又怎会不怕天下人嘲笑,化身公孙轩辕,娶我为妻?”

这些话拓拔野也不知问过自己多少次,此刻听她说来,更是脸上如烧。不知当如何应答。

雪花一朵朵飘扬在她与他之间,倏忽不定,转瞬即融,只留下丝丝冰凉,沁心彻骨。

纤纤妙目瞬也不瞬凝住着他,双颊晕红,柔声道:“拓拔大哥,你不用骗我啦。其实在你心里。还是喜欢我的,即便比不上对龙女姐姐的铭心刻骨,也绝不只是兄妹间的情谊,是不是?”

拓拔野一震,道:“妹子,我……”嘴唇一凉,已被她春葱似的手指抵住。

纤纤摇了摇头,泪珠盈眶,微笑道:“拓拔大哥。你放心,那夜我已经说过了,我再不是从前那一心痴缠着你的小丫头了,更不会强人所难,逼你去作任何不开心的事情。”

徐徐站起身,道:“我知道在你心底,一直想念着龙女姐姐,就象这些年我一直在想你一样,都再难容下别人的身影。从前我很不甘心,是因为那时我还不知道喜欢人的方式有很多种,不知道真正喜欢一个人时,不是想和他朝夕相守,而是希望他平安喜乐。

“拓拔大哥,我了解你的性子,就像爹爹一样,你喜欢逍遥自在、无拘无束,龙神也罢、神帝也罢,在你眼里都轻如云烟。只是你太过善良,不忍天下百姓为奸邪所累,才挺身而出、责无旁贷,正如你娶我,只是因为想要保护我,不让我受帝鸿所害。”

顿了顿,柔声道:“拓拔大哥,你放心,我或许及不上我娘,但我终究是西王母和龙牙侯的女儿,帝鸿也罢,世间典论也罢,都伤害不了我。我既已登位素女,就一定要保护族人百姓,打败这些邪魔,帮助你和鱿鱼完成蜃楼之志。现在战火如荼,你定然不愿脱身,等到将来天下安定了,你随时可以离开,去找龙女姐姐,自由自在的生活……”

拓拔野胸膺窒堵,也不知是感动、羞愧还是难过,握着她的手,心潮起伏,半晌才叹道:“妹子,你能这般说,足见你胸襟勇气、识见决断,绝不在你娘之下,难怪王母也罢,科大侠也罢,都这么放心将昆仑交托于你……”

纤纤嫣然一笑,将手轻轻抽出,摇头道:“拓跋大哥,你将我想得太好了。我聪慧比不上我娘,胸襟更不及我爹十分之一,所以只有让自己和他们一样坚强。这个世上,你是真正疼我、包容我的寥寥几人之一,我自然要十倍、百倍回报你。但治理天下,对待臣民百姓,可就完全不一样啦……”

她凝视着对岸远处那灯光寥落王母宫,妙目中仿佛燃烧着两点火焰,嘴角冷笑,淡淡道:“譬如那日朝殿之上,我假意焚毁‘名册’,饶恕了黑木长老与一干叛徒,心底里却还烙刻着所有的名字呢。对于这些两面三刀、卖族求荣之辈,若果真这般轻饶,岂不叫真正的忠义之士寒心?等到日后大局稳定之时,再让他们领教一番我的手段。”

拓拔野怵然一惊,她声音虽轻,但话中的森冷杀意却是让人寒毛尽起。湖波荡漾,浮灯摇曳,霓光映照在她俏脸上,忽明忽暗,变幻不定,如此美丽,却又如此陌生。

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初到蜃楼城的那个夏夜,沙滩篝火熊熊,夜空烟花火放,人群中,她转过身,笑吟吟凝望着自己,眼波在火光下闪耀着璀璨的光泽……那曾经在瞬间惊艳了自己纯净、无邪、温柔而又炽烈的眼神,如今竟已遥渺得仿佛远天的星辰。

凭栏低头望去,涟漪纹生,两人倒影摇曳,看不清,辨不明。他的心中更是一阵莫名的感伤、惆怅。

世事如流水,人生似浮云。日出日落,花谢花开,其间悄然更迭的,又何止是草木山河、年年岁岁!

第九章 北海屠龙(1至3)

狂风咆哮,迎面如霜刀刺骨,拓拔野站在船头,衣裳猎猎鼓卷,呼吸如窒,直欲乘风飞起。极目远眺,天海漆黑,无边无际,遥遥可见绚丽的极光淡淡闪烁,倏忽变幻。

已过南望崖六百余里,距离从前与龙女栖住的冰屋似乎也已不远了。但四下凝眺,北海茫茫,浮冰跌宕,依旧看不见陆。又想,离开彼已有数年,不知那冰屋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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