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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金陵女子-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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笛声终是听不到了。
(第一部完)
 
第33章
满院的桂花开得正好,早上阿扫折了几支来插瓶。那枝上本是繁繁密密的,这时被风撩落了一层在桌上,反而添了些楚楚之韵。迎春正伏在桌案上给蕴芝写信,写了几句,握管踌蹰,便望着那桌上那层细细的金黄出神。
思澜靠在藤榻上看报纸,见她停笔便问:“怎么了?”迎春微笑道:“我得想想,这里是该用‘的’,还是该用‘底’?”思澜笑道:“你也太认真了,通用又有什么关系。”说着走到近前,待要俯下身子看信,迎春忙伸出手掌捂住,思澜笑道:“一定是讲我坏话,否则做什么怕人看?”迎春笑道:“我又不是傻子,对着姐姐告人家弟弟的状么?”
思澜笑道:“你们两个那样好,当然弟妹近些,弟弟远些。”迎春抿嘴笑道:“其实我是在夸你,怕你看了不好意思。”思澜笑道:“你也知道,你老公是个脸皮厚的,不管你下多肉麻的考语,区区都受得起。”迎春啐一口,“谁给你下肉麻的考语了。”说着低头继续写,思澜拉着她的手道:“你看外面天气多好,咱们出去走走,晚上回来再写吧。”
迎春问:“去哪里?”思澜笑道:“去看戏吧。”迎春摇头,思澜笑道:“那去后湖钓鱼。”迎春笑道:“不嫌麻烦么,随便走走就好了。”思澜笑道:“谨遵夫人台命。”家里的汽车不在,思澜便打电话从车行叫了一辆,同迎春两人乘车来到公园。
秋天的玄武湖,杨柳萧萧,荷叶半残,阳光洒下一片金,镀着那风林落叶,更觉疏爽怡人。两人沿着湖畔闲步,走累了便寻了一家茶座,刚刚坐好,就听有人叫道:“密斯脱何。”迎春寻声看过去,见是邻座的两个时髦女郎,一位身材高挑,穿件杏黄色印度绸旗袍,袍摆比一般式样要短些,露出米色的丝袜,口角含笑,神情慵散,另一位穿件水红色洋装,烫着头发,两个瞳仁黑水晶似的,一副聪明像。
思澜笑道:“原来是密斯刘,密斯赵,请过来一起坐。”刘珍珍和赵曼妮都是极大方的人,便相携过来。赵曼妮笑对迎春道:“这位一定何太太了。”迎春忙含笑相应。刘珍珍道:“二位大喜时,我因为临时有些事没能去恭贺,真是对不住。”思澜笑道:“密斯刘太客气了,还特地送了那么贵重的礼来,其实以我们的交情,原不在这些虚文上。”
赵曼妮深知这两人在一起,从来都是嘻笑无忌的,这时当着太太的面,却一句句打起官腔来,不免有些好笑。思澜看见赵曼妮皮里阳秋的笑容,想起上次挨打的事,不由得面上一红,笑道:“听三家姐说,密斯赵在学凡阿零,我记得密斯赵钢琴弹得极好,现在更是多才多艺了。”赵曼妮笑道:“那她一定是听错了,学凡阿零的是我一位姓苏的表姐。”
思澜便不往下说了,刘珍珍是知道他们这一层缘故的,便笑道:“这一开学,功课忙得很,还哪有时间学这些。说起来,我真佩服肯念书的人,我是一看课本就要头疼的,所以才拉着密斯赵出来散散。”赵曼妮对迎春颇有些好奇,便问:“何太太是哪间中学毕业的?”迎春只得道:“我没念过中学。”
刘珍珍轻轻踢了赵曼妮一下,思澜笑道:“她虽没上过学堂,学问却比我还好呢。”赵曼妮笑道:“这个我相信,学问修养如何,全在个人下的功夫,其实现在外面读书的,混日子的也大有人在,比如说我吧,就是一个。”思澜笑道:“密斯赵是艺术家,不比那些读死书的人。”赵曼妮笑道:“这么久没见,怎么密斯脱何恭维女士的说辞,没见长进,反而退步了。”说得几人都笑起来。
几人坐在那里,又谈了一会儿社交舞文明戏,赵刘二人便说有事要先走,离了茶座,刘珍珍向赵曼妮道:“你莫非不知道他这位太太的出身,怎么去问她上不上学的话?”赵曼妮道:“恍惚听人说起过,我一直不大相信,原来竟是真的。唉,我表姐就算比不上那许家小姐,难道不比这一位强么?”刘珍珍道:“这种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我看何思澜对他太太倒是很好。”
赵曼妮道:“现在择婚没有不重门第的,男人心尤其势利,你就算样样比他强,他还要挑剔你几分,何况差这样多,新婚的时候自然样样都好,天长日久,能不觉得塌他的面子么?就算他自己不嫌,亲戚朋友取笑几句,只怕也受不了吧。”刘珍珍笑道:“这话虽然不错,不过你也知道,这位何家四少爷是个怡红公子之流的人物,于功名事业全没一点心思的,立志要做酒色场中大快活人,所以别人认为塌面子的事,他却未必觉得是问题。再说我们新时代的青年,心里还存着什么阶级不阶级这样迂腐的观念么?”
赵曼妮笑道:“看不出来,你倒是他的一个知己。”刘珍珍伸手扭了她两把,笑道:“什么知己知彼的,我只是觉得,人生苦短,何必处处被人家的眼光束缚住,只有自己随心所欲,想怎样便怎样,才是真正快活的日子。”赵曼妮沉吟道:“我们是女子还不打紧,男子却要有点事业才像样,若是找那种只会玩的人做黑斯班得,总是叫人不能放心的。”
她自顾自地说着,忽见刘珍珍回头,顺着她的眼光看去,却见有个年轻人站在不远处向她们微笑点头,竟是有过几面之缘的夏明伦,不知刚才的话给他听去多少,略略有些脸红,见夏明伦跟她们打招呼,只好笑道:“密斯脱夏,这么巧。”明伦笑道:“我找思澜有些事,他家里人说他来这儿了,我便寻了来,想不到遇见两位。”刘珍珍笑道:“我们刚刚碰到密斯脱何同他太太,你不妨去梁洲那边找找。”
明伦称谢去了,过芳桥至梁洲,览胜楼西有闻鸡亭,思澜和他太太果然在亭畔看菊花。明伦走近几步,听思澜向他太太道:“你要是喜欢,咱们也买它几十盆回去。就放在书房外面那条宽廊里,装上风门,可以养很久。”他太太道:“我向来侍弄不好这些,大姐的那几盆兰花倒底养死了。”思澜笑道:“傻瓜,现在还要你亲手弄么,有花儿匠呢。”他太太笑道:“说是艺菊,却让别人动手,自己只白看着么?”
明伦见他夫妻两个并肩细语,神态亲密,好不令人羡慕,而自己的一场痴恋,却落得水月镜花,看来与那人终是没有缘分的,若再苦苦思恋于她,只是徒增笑柄罢了。又想起方才所见的那位赵小姐,她那样看过来一眼,又那样对我一笑,秋波闪闪,倒似有几分顾盼之意,一念至此,又觉得这样胡思乱想实在无聊。再看思澜二人,已绕到那边去了,连忙追上几步,轻轻咳嗽两声。思澜回头笑道:“怎么是你?”
明伦向迎春笑着点了一下头,将思澜拉到一旁,低声说了几句话,思澜只是摇头,明伦笑道:“我不管,我是奉命来抓人的,回去交不了令,少不得再派第二个来。”转脸向迎春笑道:“还请嫂子给个假。”迎春微笑道:“你们有什么事只管去吧,我自己坐车回去就是。”明伦向思澜道:“你先送嫂子回去,再跟我走,这样总行了吧。”
思澜料知今日逃不掉,只得依允。到何家门口下了车,拉着迎春的手低声道:“我去应应景,一会儿就回来,”迎春见夏明伦站在一旁含笑睨着这边,很不好意思,推推他道:“你快去吧。”说着先转身进去了。她回房写完了信,就拿了本小说来看,一回书没看完,就见阿拂进来道:“四少奶奶,五太太请您去打牌。”迎春放下书道:“你没说我不会打牌么?”阿拂道:“我说了,当时三少奶奶就说,现在哪有不会打牌的人。”
迎春心里寻思,话说到这里,倒不好不去,便同阿拂去了婉如那里,玉茜笑道:“我们是打听了老四不在家,才敢去喊你的,否则这些人岂不是太不识相了么?”说得迎春低了头。秀贞笑道:“行了,人家还是新媳妇呢,哪经得起你这么取笑。”玉茜笑道:“说两句玩话算什么,我那时候,闹得比这厉害十倍也不止。”秀贞笑道:“你是女中丈夫,向来爽气大方,我们哪能比得。”
玉茜拉着婉如笑道:“五娘,你看大嫂这个得新弃旧的,她和迎春才做了几天妯娌,就偏她偏成那样,张口我们闭口我们的。”婉如笑道:“了不得,有人吃醋了。”正说话间,外面小婵喊了一声:“四小姐来了。”
蕴萍走进屋来笑道:“怎么是你们四个?”婉如笑道:“太太出门了,三姐也不在,只好拉迎春来凑一脚。”迎春一边随她们码牌,一边道:“我实在打得不好。”玉茜笑道:“你若是打得好,还不找你了呢。”众人一阵笑,秀贞又道:“话又说回来,有时偏偏是不会打的人,才爱摸好牌。”蕴萍挪了把椅子坐过来,笑道:“不管你们谁赢了,可要让我抽个头。”
四圈打过去,迎春不输不赢,玉茜却没怎么开和,一时按牌笑道:“还真让她说着了。”秀贞笑道:“这牌桌上哪有常胜将军,你也好息一息了。”玉茜笑道:“我就不信会扳不过本来。”婉如笑向迎春道:“你可得看住了她,她这把是庄,要做大牌呢。”迎春笑道:“我只会按自己手里的牌打。”玉茜笑道:“既按自己手里的牌打,又能扣住下家的牌,才是高明打法呀。”婉如看了迎春一眼,见她并不分解,只是摆弄手上的牌。
秀贞见玉茜才打一张五筒,又打了一四筒,便笑:“哪有上来就拆四五筒的。”玉茜叹道:“今天的确手气坏,才打就抓来了,看着就来气,现在不打留着喂你们么?”这时迎春打了一张七万,玉茜放牌吃了。又过两轮,迎春摸了一张九筒,已经听了,是夹四万的牌,但随即摸了一张二万,便把五万扔了。
玉茜看看没作声,又过了几个圈子,玉茜手里的牌还是一成不变,扔出去的牌倒是越来越危险,心中不免焦燥,生怕弄到最后再给人家点了炮。正想着,秀贞甩手打出一张四万,玉茜大喜过望,一下子跳起来,笑道:“清一色,三翻!”
迎春坐在玉茜上手,正拦她的和,但见她兴冲冲推倒了牌,这时若说拦和,也未免太惹人讨厌了,正想含糊过去,不想蕴萍在旁边眼尖看到,伸手就把牌掀开,笑道:“你先慢高兴,看看人家的牌。”玉茜顿时不作声了,秀贞笑道:“呀,原来在这儿呢,你也乐得忒早了些。”玉茜推散了牌,强笑道:“不打了,今天手气实在太背。”
婉如看看自鸣钟道:“好吃晚饭了,你们就在这里糊弄一口吧,等吃完咱们再接着玩。我这有只桂花鸭子。”玉茜笑道:“赢了我们的钱,一只桂花鸭子就打发了么?”婉如笑道:“以前你赢钱,也没见你请我们吃满汉全席呀。”说笑了几句,秀贞向玉茜道:“母亲怕是回来了,咱们过去看看吧。”
婉如知道她们是怕一会儿何昂夫过来,遇见不便,也就不再坚留。几人同到上房,陪何太太吃过了饭,方才各自散了。迎春走到半路,忽然想起今天晚上还没去三太太那里,若是等思澜回来,又怕他没个准时间,只好自己先去。
三太太也刚吃过饭,正坐在沙发上抽烟,蕴萍思泽两个在旁边桌子上拼益图。三太太看见迎春便问:“思澜呢?”迎春道:“朋友找他有事出去了。”三太太道:“什么好事,不过是吃喝玩乐,你也管着他点。”迎春应了声是,搭讪着走到桌前看他们拼图。思泽叫了声四嫂。
蕴萍转头向三太太道:“我看了你新做的那件旗袍,怎么又是红色的。”三太太道:“你懂什么,今年就时兴这种印度红。”蕴萍噗地一声笑,“时兴是时兴,也不看看你多大岁数了。”三太太啐道:“你个死丫头,你娘岁数难道很大么?”这时门帘一掀,思澜走进来笑道:“又怎么了?”蕴萍笑道:“有的人就是听不得逆耳忠言,宁愿糟踏钱。”三太太笑骂:“放你娘的屁,我的钱,我愿意怎么花就怎么花。”
思澜走到迎春跟前,轻声道:“在母亲那儿吃的饭?”迎春嗯了一声,问道:“你呢?”思澜道:“我在外面吃过了。你下午一个人在家都做什么?”迎春道:“去五娘那里打了会儿牌。”蕴萍在旁边听着,忍不住笑道:“听你们两个说话,知道的是一下午没见,不知道的还以为一年没见呢。”思泽也笑,迎春佯作不闻,在水果盘中拿了个苹果来削。
蕴萍又道:“说起下午打牌,如果不是给我看到,最后一把迎春和不成,倒让庄家捡了个大便宜。”思澜听不入耳,皱眉道:“怎么说话呢,连句四嫂都不会叫么?”蕴萍吐了吐舌头,轻声哼道:“一时忘记改口,有什么了不起。”思澜还待再说,迎春扯了扯他袖子,思澜看她一眼,方忍了回去。
思泽道:“四哥你说请人教我吹笛子,怎么没有下文,是不是给忘了。”思澜笑道:“我都记着呢,欧阳方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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