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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试写离声入旧弦-第5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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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直地跪了下来。
所有人,惊呆了。
他是整个S城仰望的明星,是无数少男少女可望而不可即的偶像,是颂旻的顶梁柱,是用最年轻的年纪和最横溢的才华扫荡了整个地区的林子然。
是顾陌怡花尽了心思,穷尽了此生的最大的梦想。
此刻,他放弃了所有的尊严和骄傲,在一个衰败沧桑的院落里,冲着一个被世人唾弃的老年神巫,跪了下来。
严生老爹没有表情的脸,僵硬了。
林子然淡淡地说:“我不是跪为一己之私的不择手段,不是跪冷眼旁观的冷漠阴险,也不是为女人甘心折腰毫无尊严。这一刻,我跪的是千年秘术不绝如缕,跪的是苍天悠悠大地浩博,跪的是这片土地所蕴含的神秘的力量。我跪倒在这力量跟前,心甘情愿变得渺小,只祈求它,能把我挚爱的姑娘还给我。”
他从不会卑微至极致,他只会虔诚到极点。
空气因为静寂而凝固了,严生老爹如同枯木一样的脸,终于有了点反应。
他颤颤巍巍张口,声线因为衰老已经变得破碎。
“阿荒——”他叫。
荒伯应声从里屋走出,眼神没有看这一行的所有人,只是小心地搀扶起父亲。
严生老爹费力地、缓缓地站起,把所有的重量交托在儿子身上,转身朝里屋走去。他气若游丝却清晰地说:“我以为会有一场硬仗。没想到开头就输了。年轻人,后生可畏。”
林子然豁然抬头,随即站起跟着严生老爹进屋。莫小速他们赶紧跟上。
严生老爹从儿子手里珍重地拿过那一个小盒子。顾陌怡和展睿琪认得它,就是它神秘而柔和的绿光里,岑若从他们面前消失。
林子然死死盯住那个小盒子,手不自觉地攥紧。
严生老爹忽然不急了,他珍惜地抚摸着这个小盒子,颤抖着发出沉重的叹息:“唉……就这样吧……这是我云南严氏家族的珍宝——魄石。它交到我手里的时候,是七十年前,我才只有十几岁……”
老人浑浊的目光变得悠远,经历了快要一个世纪的风风雨雨,他第一次回首曾经的故事。
自己的家族,最初不过是云南边境一群养虫弄蛊的术士,被中原人看作是最为神秘和邪恶的对象。只是后来,土匪和战乱几乎冲垮了整个家族,从北方冲下的麻匪和随时响起的国境边缘的战火让即使最边缘的地区也伤痕累累。
盛极一时的阴阳术再也无法安慰民众创伤的心灵,随着一次又一次的劫掠,严氏家族奄奄一息。当时的族长坚持家在我在,死死守着原先的地盘不肯放手。当时年轻气盛的严家祖师,并不是家族中资质最好的,却是最敢做的。他于一个深夜偷走了族长房间里的魄石,随着最后一群难民北上,几经漂泊,来到了天意镇。
后来他不仅发扬了蛊术,还学会了阴阳风水,严氏一脉,才真的在天意镇站住了脚,历经几世而长盛不衰。结合了阴阳风水和虫蛊之术的严家家学,也真的达到鼎盛。
却没想到,最终,还是败在了自己手里。
严生老爹苦笑一声,缓缓打开了盒子:“这块晶石,就是我严家祖传的魄石。它能够通天地,观星辰,晓古今,配合我严家的咒语,可以把人送到任何想去的地方。”
盒子打开,里面却不是曾经的绿光幽幽,而是暗沉的灰色。林子然眼神闪烁一下,展睿琪眉头一紧。
莫小速忍不住问:“就它?看上去没有那么神啊……”
严生老爹苦笑,这时,一直没有开口的阿荒说:“这块魄石,是要讲求缘分的,若是时机未到,石头便不会改变颜色,即使有咒语,也没有用……”
顾陌怡轻轻松了口气,林子然却大惊失色。“那,什么时候它会变色?”
“兴许一年,兴许两天,兴许几十年……”
林子然踉跄两步,差点跌倒,顾陌怡下意识想要扶住他,被林子然一掌拨开。
“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让它——人为地发光?”
严生老爹沉默了许久,唇边泛出一丝诡谲的笑容,他扶住荒伯的手,费力地站起来,手里还紧紧抓住那个小盒子。
“那——更要看缘分了。除非,用鲜血来养——”
“鲜血?”所有人都是一惊。
“这是我严家的秘术,从不外传。魄石的力量,只有靠人强大的执念来完成,若是能在这一世,收集到四个能够至精至诚地呼唤她回来的人的鲜血,说不定,它会改变颜色……”
林子然眼神一亮:“四个至精至诚的人……”
顾陌怡忽然上前,挣脱了莫小速的手,扑到林子然面前,声泪俱下:“阿然,阿然不要好不好——她已经走了,走了大半年了,说不定她在那边,已经有了很好的生活了,我们为什么不将错就错,不要再打扰她的生活了?你看我,你看看我,我们不要她回来好不好,我会好好待你——”
林子然冷若冰霜,不动声色地挣脱她的手,从口袋里拿出那一叠信,轻轻说:“不行,陌怡,她已经出事了,她要被坏人带走了,没人帮她,我不能自欺欺人,我们已经错了太久了。”
“那也用不着用你的血来偿还!”
“仅仅是一点指尖的心头血,”严生老爹插话,“不会怎样。关键是,那人要诚心诚意。”
“要四个……”顾陌怡忽然惨笑,“你看要四个呢,我们四个,哈哈,起码我,是不想让她回来的,你,你?莫小速,哦,还有她的老情人,你们,去哪里找这第四个人呢?”
“我来。”一个清润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所有人向门口看去,顾陌怡大惊失色,秀气的脸上五官都要变形,她脱口而出:“爸爸!”

、第一百四十五章 时光·慌乱

顾松林快步走在回天意镇的路上,这时候已经快要入夜,夏日灼人的热浪也逐渐褪去。但是他的脸却因为激动而微微泛红。
沫儿,沫儿,我找到方法救你了,沫儿。顾不了那许多,也来不及禀告父母,他甚至都没想到会不会因此唐突佳人,只是因为心底最隐秘和最渴盼的那点愿望,居然要因此而达成所引起的忐忑和喜悦。
刚才的饭桌上,大业沉吟斟酌了许久,指出蓝胖子一行威胁沫儿的最大的武器,无非是她没有身份,没有户口,因此属于流窜过来的嫌疑人,什么罪名都可以往她身上栽。但是如果,给她弄一个户口呢?
当然了,沫儿之前是真的没有户口的,也就是说,她没有家,可是大业说,有一条路可以翻转整个局面,那就是,顾松林娶了苏沫儿。这样,在两人登记的时候,大业可以插手帮忙,在婚前户口的问题上搪塞过去,直接把沫儿安在顾松林的名下。
有了身份和户口的沫儿,成为了合法公民,蓝胖子等人的一切说辞,都没有了出处,要想带她去什么医院还是怎样,也不是容易和顺理成章的事情。
娶了她?顾松林一开始愣住,连连摆手,然而越想,这似乎是自己一直以来,最渴望的事情——如果这样可以救她,那么真是上天的恩赐。只是,沫儿愿不愿意呢?他的心扑通扑通乱跳。
终于回来了,看到了小学校的门口,依旧安静娴雅而又坦然的校园,在顾松林眼里有了不一样的意味。他快步走进学校,往宿舍的方向望去,漆黑的小屋子里没有开灯。
他心里一沉,安慰自己也许是她睡了。来不及回自己的寝室,他匆匆跑往沫儿的小院,然而当他终于来到沫儿的门口,忐忑地开始敲门:“沫儿,你睡了吗?我是阿林——”
“沫儿,我有事与你商量,你在吗?”
这时候的顾松林才真的慌了,他回身打开院子里的灯,从窗户里面往里看,窗帘没有拉,里面空无一人。
顾松林腿一下子就软了。
顾陌怡死死盯住来人,原本试图抓住林子然的手已经冰冷,她无法理解今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就连自己的父亲,在关键时刻依旧是站在别人那边。
世界仿佛都坍塌了,她现在感觉特别冷,特别冷,特别想要回到家里,依偎在妈妈怀里痛哭一场。漂亮的、精致的女子,变成了满面泪痕的破碎的花瓶,她摇着头,哽咽着看着一步步走来的父亲,问:“为什么?”
顾松林走到女儿身边,短短几个月,这个清矍文雅的男人,头上居然清晰可见地布满银丝,眼神沧桑而又无奈。他伸手抚摸着女儿的头发,慈爱地说:“陌怡,做错事情不怕,错了我们要敢于承担。小时候爸爸就这样教过你,不是吗?”
顾陌怡不可置信地后退一步,尖叫一声:“不是!我没做错!我就是想争取我想要的,我哪里做错了?”
顾松林无奈地摇头,他揽过女儿,长叹一口气:“这世界上的事情,都是环环相扣,一件事情的因,必定会有下一件事情的果。如果不肯承认,势必越走越远——陌怡,你会明白,时光并不是一件可以轻易玩弄的事物,我们都必须为此付出代价……”
“代价……”顾陌怡喃喃自语。
顾松林抬头,微笑着看着面前或阴郁或坚定或愧疚的三个男子,说:“让她自己想一会,我们开始吧。”
一直沉默不语的严生老爹,突然阴测测笑了一声:“松林,你忘了三十年前你的样子了,你真的要把她召唤回来?”
荒伯痛苦地锁紧眉头,长叹一口气:“爹!”
顾陌怡敏锐地捕捉到这句话,问:“什么样子?爸,三十年前发生了什么?”
顾松林摇头微笑,满目苍凉,他慈爱地拍打着女儿的背,宠溺的语气:“乖,回去之后爸爸再告诉你好吗?”
顾陌怡困惑地望着他,隐隐感觉似乎是自己的某些举动,引发了一些可怕的事情。
她抓住父亲的衣服,疯狂地问:“不!你现在就告诉我!你……”
顾松林紧紧抱住女儿,痛苦地闭上眼睛:“是,陌怡,三十年前,爸爸在天意镇,遇到了……岑若。”
顾陌怡忽然开始发抖:“后……来呢?”
林子然闭上眼睛,他知道怎么回事,那些信里已经讲得清楚明白,没有人比他更懂顾松林的心情。
荒伯忽然插口:“别说了,她快坚持不住了。”
“不,”顾陌怡声嘶力竭,“爸爸,我要你现在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顾松林缓缓开口,这一份心事,他埋藏在心里三十年,从未再提起:“后来,爸爸救了她的命,她在我所在的学校,做了老师。我们……我们一直在一起工作和生活,她……很好,我——”
顾陌怡红着眼睛,死死盯住父亲:“你爱上她了,对不对?”
顾松林痛苦地默认。
“所以——胭脂扣,报纸……”
“是,都是关于她的。”
透骨的冰凉袭击了顾陌怡的全身,她抱住头,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一下子变成这个样子。因为恨父亲的不专一,她拼命想修改自己的命运,把破坏一切的岑若送走,却让自己彻底丢失了爱情——可这也正是一切悲剧的源泉……
难道,一切都是因为她错了?
不,不,她颤抖着……忽然,一道闪电划过她的脑海,她豁然抬头:“岑若,在三十年前叫什么?”
“她称自己叫沫儿。”
“那……我的名字,陌怡,是……沫……忆……?”
“是。”顾松林承认。
“啊——”顾陌怡终于坚持不住,歇斯底里地大喊起来。林子然有些不忍,他伸手扶住了顾陌怡,在她耳边说:“只要我们现在让她回来,陌怡,一切错误都还来得及避免!”
“避免……?”顾陌怡失神的喃喃自语。
顾松林跪倒在地上,抚摸着女儿的头发:“对,陌怡,我们让她回来,什么都来得及!”
“可是你爱她!”顾陌怡嘶吼。
“不,”他温柔地看着女儿,“娶了你母亲的那一天,她就是回忆了。忆,不是想念,只是回忆的意思。你和妈妈,是我的全部……”
严生老爹哑声笑了两嗓:“好!这后一辈的人,一个比一个让老夫服气!阿荒——”
荒伯应声颔首,在屋子的一角,支起一个黑色古木的香案,虔诚地布置好各种祭器。
黑色的马首居于最上,铜色的兔首与狼首各据一角——不知道这些器物是怎样保存下来的。
随即,阿荒在祭器下方焚起一种味道特殊的香,闻起来柔软而神秘。最后,他从香案的一角拿起一个小盒子,从里面取出了一把青绿色的小刀。
莫小速快步上前,伸出手在严生老爹跟前:“快一点!”
严生老爹不动声色地取过那把小刀,由阿荒搀扶着来到香案跟前,颤颤巍巍跪下来。四个男子随即跟上,莫小速忽然回头问展睿琪:“你真的想好了?别出幺蛾子啊!”
展睿琪清瘦的脸上浮起一丝尴尬,他努力微笑了一下,冲莫小速点点头。林子然伸过手来,拍拍他的肩膀,也冲莫小速颔首。
莫小速放心地回转身体。
严生老爹张嘴,开始念一串莫名的咒语,发声急促而又低沉,如同雨夜里不停坠落于树叶之上的雨点,笼罩于四面八方无法控制。顾陌怡蜷缩在屋子一角,无望地看着他们,伸手捂住自己的耳朵。
他们尽力忍耐着,忍耐着,听着面前庄重的老人第一次,不按自己的心愿,不为自己的家族而念出刻骨铭心的咒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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