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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凤城花渡-第59章

小说: 凤城花渡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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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忆清身体奇迹般好起来,这几天居然能走路,韩忆清在院子喊:“这房子比我年龄还大,妨碍你们什么了?大桥一定要从这里走吗?”苍老的声音渺小、微弱,淹没在高昂的喇叭声中,陈家辉没有听到,驾驶着推土机的沙三也没有听到。刘正洵拿着一把锈迹斑驳的铁锹站在残缺的大门口,黑油铜钉老门遍体鳞伤歪在一边。几个钢盔走过去,刘正洵抓紧了铁锹,他们还没有碰到的时候,一个钢盔忽然大叫起来:“打死人啦,刘正洵打警C了!”还没有等刘正洵明白是怎么回事,他已经被按倒在地反剪双手。推土机渐渐逼近,韩忆清退到堂屋前抱着深红色廊柱,【此处部分文字已经被屏蔽,给你带来阅读方面的困难,请谅解!】陈家辉看到了满脸泪水的李秋玲,看到了浑身灰土的林秀红,看到了红艳艳的阳光下晃动钢盔、盾牌、橡胶棒,看到了轰然倒塌的古宅,听到了一群穿着保安服的农民工阵阵欢呼声。
血色残阳下,陈家辉心里一阵剧痛。
韩忆清被一百多年前的瓦片、砖头砸伤了,奄奄一息躺在医院里,几个钢盔轮流值班,很少有人能够看到她。第二天夕阳西下的时候,韩忆清说:“长官,我——想看看雨淇——雨淇——”
老人快要走了,其中一个钢盔通知了林秀红。自从外婆进了医院,舅舅不知去向之后,李秋玲一直陪伴着舅妈,她打电话通知了雨淇。
刘雨淇在一家大公司的集体宿舍楼里。十六七岁的刘雨淇出落得洋娃娃似的,她一身韩装。
前年的时候她曾一心想做超女,刘秀红也很支持,可惜雨淇的人很美,声音不怎么的,加上刘家没有经济实力包装,在“凤城赛区”就淘汰下来,刘雨淇的“超女梦”渐渐地暗淡了。刘雨淇职中毕业之后进了一家工厂,她和成千上万的十七八岁农村孩子一起,穿上厂服在大车间的流水线上出卖自己的青春岁月。
每天重复着千篇一律的事情:集体宿舍——厂车——刷卡——车间流水线——食堂——车间流水线——刷卡——厂车——集体宿舍。
今天,刘雨淇会换上自己喜欢的衣服,与宿友发发牢骚:“我要累死啦,今天才星期三,晕啊!我妈妈怎么不来看我啊!”
上铺的女孩子捧着笔记本电脑,正在打“水果连连看”,她头也不抬:“雨淇啊,你不要嚷嚷的,要死就去死吧!噢,打错了,打错了!九关就是过不了!都是你吵的!”
刘雨淇白了她一眼:“打死了才好。”
胖胖的女孩子甩着手腕:“天啊,整天在电路板上打眼,什么时候打得完啊!我快要疯掉了——救命啊——”
敷着海藻面膜的女孩子摇着手“这就是——命啊!”她生怕多说一个字会弄皱了面膜,还是忍不住说了这几个字。
刘雨淇坐到床上跺着脚:“你们知道吗,组装车间的那个帅哥恋爱了,他都没有眼光耶,看上那个丑八怪!”
上铺的女孩子说:“不要损她哦,组装车间全是和尚,丑八怪也成了天仙了。假如让我也去组装车间,我就是他们的女皇了!”
对面的女孩子大热天戴着耳机轻轻地哼着:“天多高路多长心有多大,千江水千江月何处是家,朝为露暮为雨若即若离……”雨淇走下床摘下她的耳机:“不要发骚了,你的帅哥被人家抢了!”
耳机女孩重新戴上耳机:“让她抢去算了,帅哥很多的啊,满大街都是。我不要一棵树,我要整片树林!”
胖胖的女孩子说:“看你美的,雨淇啊,天天给你发短信的那个帅哥呢?今天怎么没有提起他啊?”
电视上谁和谁闹绯闻了,哪个漂亮的同事做了谁的小三,专卖店来了一些什么时装,哪家服装店打折,哪个小商品市场里有LV包包出售,这些都成了这群青春少女的话题。三个女人一台戏,何况是八个女孩子,怎么不三八呢?
李秋玲打来电话,声音戚戚的:“雨淇,你快去医院,奶奶生病了!在凤城医院四楼!”
2
韩忆清跌倒在推土机前面,几个疗程的偏方效果算是扔到了阴沟里,刚刚站起来又倒下了。韩忆清最终也没有看到孙女雨淇,她的死并没有挡住挥舞的铁锤,红色的旗子也没有挡住威猛的推土机,爬满青藤的院墙轰隆隆倒塌了,青瓦黛墙的古宅也坍塌了。
百年不遇的洪水中古宅没有倒塌,史无前例的红色风暴中故宅没有倒塌,罕见怪异的龙卷风中古宅没有倒塌。沙三、沙凤林兄弟俩在钢盔、盾牌、大盖帽、啤酒肚的指挥下,两台推土机轻轻一抖,古宅顷刻间坍塌。桃花渡的最后一座古代民宅消失了,桃花渡最后一座古代寺庙也难逃厄运:三清寺必须搬迁到远离国道的南边去,三清寺东边的坟场也必须迁,迁移到南边五六公里处的废弃的窑厂附近。
外婆去世,爸妈的坟要迁走,李秋燕回到桃花渡。
龚宇廷第一次踏上桃花渡的土地,发觉这里的景色似曾相识,是那样的熟悉,是那样的亲切。这种感觉就像第一次遇到李秋燕时一样怪怪的,龚宇廷坚信他从来没有来过桃花渡。
乡下人的坟墓一般是没有墓碑的,只有这几年的新坟才陆续竖起了水泥板的、大理石的墓碑。桃花渡所有的坟墓都必须迁到废窑厂附近,统一安葬统一做墓碑,这是上头的规划也是新农村建设的需要。
3
李秋燕、龚宇廷、李秋玲、雨淇一行人来到了新坟地。
十来亩荒地修理之后分成两块墓地,东边的墓地需要一万八千元购买:大理石地基、花岗岩墓碑,每个墓穴占地五平米,埋葬在这里的是桃花渡的富贵人物,或者他们的后代是先富来、先贵起来的人物。西边的只需要一千八百元:水泥地基、水泥墓碑,占地不足一平米,埋葬在这里的是平民或者他们的后代暂时还没有富贵起来的。
几百座坟墓铺满整个坟地,白色的花岗岩、水泥墓碑林立着,分明是一个个灵魂在看着一拨又一拨来访的客人,龚宇廷打了一个寒颤。
韩忆清就草草地埋葬在西边的墓地里,李秋燕爸妈埋葬在东边墓地,母女的坟墓中间隔着一道宽宽的水泥大道。
祭拜了外婆,李秋燕挽着龚宇廷的手臂慢慢地向东边走着,一路上李秋玲默默地看着墓碑上的名字:张本黎、韩大头、韩华明(韩老师)……
在花团锦簇的绿化带围成的墓地里,李秋燕找到了爸妈的坟墓。
花岗岩墓碑上刻着:“先父李荣富先母刘正琴之墓孝女李秋燕李秋玲叩立”边上还有两行小字:先父李荣富1945。09。09——1996。07。15先母刘正琴1955。04。20——1996。07。15
姐妹俩哭倒在墓前。
龚宇廷看到“刘正琴”三个字的时候惊呆了,一个记忆深处的名字怎么会出现在桃花渡的墓地上?难道真的会是她?
二十九年前,春节刚过,龚宇廷开始冒险贩卖开司米,来自四面八方的外地人集中到越州地下市场。他很快将一百多公斤开司米脱手,在回家的路上遇到了身无分文的刘正琴,她是来越州倒卖开司米的,她和同伴走散了,偏偏屋漏遇到连夜雨,她遇到了小偷,龚宇廷帮了她。流落异乡的刘正琴爱上了这个有情有义的男人,龚宇廷也喜欢这个单纯而又倔强的女孩子。元宵节那天,他送给她一块手表,她将自己作为礼物送给了龚宇廷。他们决定结婚,龚宇廷在回家禀告父母的路上被抓了——投机倒把。
刘正琴在小旅馆里等了几天,龚宇廷杳无音讯。她恨他虚情假意,一气之下回到桃花渡,发现自己怀孕了,那时候未嫁先孕是件奇耻大辱,是毁坏门楣的大事情。刘正琴草草地嫁给了大她十岁的李荣富,九个月之后,李秋燕出生了。
龚宇廷寻找了很久一无所获,只知道她叫刘正琴,不知道她从哪里来又到哪里去了。后来,龚宇廷结婚了。
李秋玲拿出一块手表摆放在父母的墓前,龚宇廷细细地看着:这是一块宝石花的手表,五分硬币大小,背面刻着一个“L”。这是他亲手刻上去的“L”,刘正琴的首个大写字母。
檀香袅袅地升起青烟,黄纸在燃烧。
龚宇廷昏昏沉沉地回到宾馆:“燕儿,不,李秋燕,你是哪一年出生的?”
李秋燕发觉今天龚宇廷有些异样,她低低说:“爸爸,你怎么啦?叫我‘李秋燕’?我是1977年12月12日出生,怎么?”
龚宇廷喃喃地说:“12月12日,12月12日,燕儿,我——你——我们的身体一直不好,我们去全身体检一下,明天一大早就去。”
李秋燕糊涂了,今天,龚宇廷怎么了?
一个星期之后,体检结果和龚宇廷暗暗要求的DNA亲子结果出来了:李秋燕和龚宇廷血缘关系达到99。9%。龚宇廷最后的一点侥幸被彻底摧毁了:难道自己一直爱着的女人竟然是自己的亲身女儿?难道常常给彼此的身体、心理带来无限愉悦的竟然是亲身父女?
龚宇廷没有回到宾馆,直接去了墓地,第二天,守墓人发现了他,他的脑浆涂满了刘正琴和李荣富的墓碑。警C在他身旁的包里发现了遗书:“我做了很多很多无法挽回的事情,决定在刘正琴夫妇坟前了结生命,希望把我葬在西边的坟地里。龚宇廷绝笔。”另外一张纸上写着死后的他名下的财产分割,越州的所有财产留给老婆孩子,沪州房产全部赠给李秋燕。
4
李秋燕不明白龚宇廷究竟做了什么无法挽回的事情,非要结束自己的生命不可。为什么要埋葬在桃花渡?难道他得了不治之症?她去了一趟医院,看到了他们的体检报告,也看到了DNA亲子鉴定报告,她明白一切,她开始怀疑一切。
她回到宾馆,她呆呆地蜷缩在椅子上,双手抱着膝盖,不吃不睡。一夜之间,她整个人憔悴得如一片隆冬里的黄叶,干枯单薄,毫无光泽,好像一阵微风就能把她吹倒,好像一滴冰水就能把她击碎。
李秋玲、刘雨淇同样悲悲哀哀地陪伴着李秋燕,生怕她一时想不开。
几天之后,李秋燕心情好起来,吃了点东西,招呼刘雨淇和李秋玲帮她打扮:“这几天都成什么样子了,嘻嘻,我不伤心了——我要漂漂亮亮地出现在你们面前!”
天亮的时候,刘雨淇、李秋玲怎么也找不到李秋燕。
下午的时候,陈家辉、李秋玲在桃花池里发现了冰冷的李秋燕,她走了,永远的走了:一身洁白的婚纱,粉红色的皮鞋、洁白的袜子,脸上带着平静的笑意。左手捏着一块宝石花的手表,右手抓着一把无花的桃树枝,绿色的桃叶在夕阳下闪闪发光。
残阳如血,西边的晚霞映红了大地、树林、池塘。
陈家辉抱着李秋燕冰冷的身子,缓缓地站起来,默默向着三清寺走去,李秋玲一声不响地跟着。三清寺旧址一片荒芜,陈家辉这才想起来,三清寺已经迁到南边五六公里的旧窑厂附近。他仍然抱着李秋燕冰冷的身子一步一步地走着,李秋玲仍然一声不响地跟着。
西边的残阳渐渐消褪,两个人身影在黄昏中拉长拉长,渐渐地暗淡,他们没有说一句话,他们没有流一滴泪。
三清寺修建的工地上亮着灯,佛像法器安置在帐篷里,慧清、觉清小和尚低头诵读经文,罗大师接过李秋燕的身子,轻轻地摆放在地上。陈家辉跪倒在帐篷里,嘴里一阵响还是说不出一句话来,喉咙里甜甜的,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溅在李秋燕雪白的婚纱上,犹若点点桃花。
李秋玲想哭,却一声也哭不出,一滴泪也流不出,身子一阵痉挛一口血涌上来,她用手一捂,粘稠的红红的血在手掌中熠熠发光:“姐姐,姐姐!”李秋玲晕死过去,慧清小和尚停了念经,捧来一盆清水。罗大师说:“让她睡吧,睡一会醒来就会好了!”
陈家辉一种悲凉从脚底升起,双腿变得冷冷的,心脏变得冷冷的,头脑变得冷冷的。
陈家辉冷冷地问:“大师,你相信缘分吗,真有缘分吗?大师——你说,真的有缘分吗?为什么?”
罗大师说“缘就是缘,有缘就有分,渡就是缘,缘就是渡,一切皆有缘,一切皆可渡。”
陈家辉不懂:“大师,我不懂,我只是看到了——我的心——在滴血,一滴一滴地在流淌!”
罗大师闭目不语,佛珠缓缓在他手中滑着,光滑的佛珠一个接着一个,没有起点也没有终点,永无止尽。
慧清、觉清小和尚绕着李秋燕的身子慢慢地转着圈,垂目念经,声音抑扬顿挫:“若未来世有诸人等,衣食不足,求者乖愿,或多病疾,或多凶衰,家宅不安,眷属分散,或诸横事,多来忤身,睡梦之间,多有惊怖。如是人等,闻地藏名,见地藏形,至心恭敬,念满万遍,是诸不如意事,渐渐消灭,即得安乐,衣食丰溢。乃至睡梦中悉皆安乐……”
罗大师缓缓地张开眼睛,他的声音似乎在很远很远处:“跟我来吧,你躺在这张床上,枕着这个枕头睡吧,一觉醒来,你就知道什么叫‘缘’和‘渡’。”
陈家辉跟随罗大师走进帐篷,看到一张窄窄的床,面露疑惑。
罗大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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