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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温莎的树林-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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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都往泉眼里扔,那些硬币会不会堆积起来,把它堵住?”

“我也这么想过,后来听说这眼泉水地势高,进山后会通到河里,不过,我基本不往里面扔硬币,只有……”他沉默了一下,“很重要的事情。”

回城的车上,我很快睡着了,感觉到太阳暖暖地照在脸上,林国栋一直拉着我的手。中途醒来了一下,发现自己的头靠在他的肩膀上,他摸摸我的头发,轻轻地说,“睡吧,到了我叫你。”半梦半醒中,空气里有种清甜的气息,我想起早先他说的,“风会变成水”。

他说,“以后我买一架钢琴送给你,怎么样?”

我迷迷糊糊地说,“你发财了吗?”

“以后我会挣钱的。”他说。

我把头微微偏过去,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我的额前的头发上,慢慢的,漾开许许多多光晕。

Life show

小阿姨从乌镇回来,除了姑嫂饼,还带回一大包著名的蓝印花布,她把其中的一块铺在沙发靠背上,细细研究里面的图案。

“真的很奇妙啊!你看,”她惊叹着,“蓝印花布看上去朴实自然,其实里面的花纹是很繁杂的,花鸟造型,几何图案,拼在一起,又那么和谐……”她叹了口气,“老祖宗的东西就是博大精深,我们这些人东抄抄西捡捡,自作聪明,搞什么设计,只怕被几百年前的人看见了要笑掉大牙。”

她一心只忙着设计,却绝口不提乌镇之行的细节,我也不问。

“温莎的树林”回到了我的抽屉里,我打开银灰色的盖子,按下去,让带着薰衣草气息的薄雾慢慢在空气里流动。

我不知道这瓶香水有没有派上它应有的作用……坦率说,我有些担心,因为电视里的男人有外遇,常常都是因为在衣服上留下了其他女人的香味而被太太发现的,不过也很难说,林医生天天和那么多护士打交道,即使衣服上留下香水味也不能说明什么问题。无论如何,我注意到小阿姨手上多了一个玛瑙的戒指,款式简单,玲珑细致,套在左手中指上,显得有些勒。

看尺寸,我想,那原本应该是一个套在无名指上的戒指。

在灯下,我给陈朗哥哥写信,摊开信纸,过了半天,只落下几个墨点。第一次,我不知道该和他说些什么好。

第二天晚上,楼上那一家闹得翻天覆地,叮叮咚咚从家里一直吵到楼道,说是吵,其实大半是那家的胖女人在唱独角戏。

“住不下去了,住不下去了,这栋楼风水不好啊!”她在楼门口拉着一个居委大妈模样的人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诉着,“上上下下的人家,没有一家太平的,可我是怎么也想不到,”她的嘴咧成个咬了一半的大饼,“我家那个死老头子”她的女高音飞上云霄又打个转回来,“我家那个死老头子在外面也有人哪!”

“唉,你什么意思啊,什么‘上上下下的人家,没有一家太平’,说话注意分寸!”五楼的英语老师推开窗子高声抗议,把一句“神经病”关进了窗户。

“现在啊,女宁像钞票一样越来越不值铜钱,年轻轻小姑娘来勾引一只死老头子,呸,不要面孔!”那个女人激情满怀地骂着。

“死老太婆,啥宁叫侬格腰身像通货一样越来越膨胀,小姑娘哪能啦,人家就是比侬好,比侬漂亮,比侬……有味道,哪能啦?”那个平时唯唯诺诺的秃顶男人站在对面林医生家的阳台上,气势汹汹地和老婆对骂起来。

真假

陈医生这回真的活腻了。

他站在我家阳台上宛如火山爆发般地对着自己的河马老婆叫骂之后,两栋楼间鸦雀无声,万籁俱寂,“连一根针掉到地上的声音都能听见”,大家像同时被武林高手点了穴,僵在那里,直愣愣地瞪着他。

五分钟后,陈太太歇斯底里坐在对面楼前地上要死要活,一堆人围在边上劝她;陈医生脸上方才的亢奋慢慢消退,慢慢转成一种介于拉稀和便秘之间的神情,老爸拍拍他的肩膀,陪着他回到我家客厅,“美美,倒茶,国栋,拿热毛巾来。”

我把热毛巾递给老爸,老爸将它敷在陈伯伯被他老婆用梳子在脸上砸出来的一大块淤血上。

姐姐端着新沏的黄山毛峰袅袅婷婷地走来,嘴巴往两边耳朵深深一咧,做了个鬼脸,伸起右手做了一个敬礼动作,“向您的觉醒,致敬!”陈伯伯的脸色越发尴尬,老爸瞪她一眼,“都回房间,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我做完作业出来喝水时,老爸和老陈伯伯并肩坐在客厅里,透过北面的窗子,天边还残留着一点紫红的火烧云,雾霭罩着城市的芸芸众生,远处一栋栋大楼闪起千家万户的灯火。

“老林,没想到,从你家看夜景这么美。”。

“是吗?”老爸回答。两个中年男人的背影,远远看去,居然让我联想起老片子“英雄本色”里李修贤给周润发疗伤那一段– 当然,小马哥的伤不是让老婆给打的。

“你有福气,家门和顺,夫唱妇随。你看你太太多好,温柔贤惠,出得厅堂,入得厨房……”陈伯伯感叹着。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老爸说。

“没错,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可我家那本经不仅难念,还会打人啊!”陈伯伯挠挠光头。

这时候,他的手机响起来,他讲了两句,嚷嚷起来,“小姑奶奶,老夫同你们远日有怨吗?……近日有仇吗?……啊,开玩笑?哎呀,……那么多楞头青,你们为什么偏偏要来拿我这个老头子开心呢?”他痛心疾首,“我告诉你们,谁再敢开这样的玩笑,我让她……我让她,我让她下回实习去太平间值夜班!”

“不像话,医学院那些学生……”陈医生嘟嘟囔囔地摇着头苦笑,“明知道我家里老婆厉害,隔三差五发莫名其妙的短信过来,还说是开玩笑!”陈医生上课时风格活泼,和学生打成一片,她们大约是听说他有惧内的名好,故意来开他玩笑。

这个时候老妈开门进来,楞了一下,“老陈怎么了?”

老妈听了陈伯伯的诉苦,展开一个慢条斯理的微笑,“真的是学生开玩笑啊?”

“当然,那几个学生都有男朋友的,怎么,弟妹,你不相信我?”

“我怎么敢不相信你,不过你们男人……”老妈淡淡地微笑着看了老爸一眼,“谁知道呢。”

“弟妹我对天发誓……”陈伯伯还没发完毒誓,老妈已经悠悠地换上拖鞋,转身往房间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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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主任在我家沙发上睡了一个星期,终于接到太太的电话,表示既往不咎,欢迎回家,母河马破天荒为自己的不明真相先开火道了歉,陈伯伯提着内装脏衣服破短裤的马夹袋再三感谢老爸收留之恩,临别赠言,给我的“小林,以后娶老婆,一定要好好选择,一失足成千古恨啊”,给姐姐的,“美美啊,我看你也不是盏省油的灯,以后嫁老公,嫁给他,就要善待他,要知道,男人很不容易的”,我和姐姐连连点头称是,一待关上门,不约而同捂着嘴哈哈大笑起来。

姐姐的手机响了,她一看号码,立刻换了一副脸色,正襟危坐,“是,Steve,‘苏南世家’的报纸和杂志插页广告已经全部做好,以环保,舒适和个性为主题,宣传口号是‘让一部分人先高贵起来’,对,对,方总已经全部看过,提了几点建议,不过总体非常满意,说下一期还给我们做……应该是后天……哪里哪里……谢谢Steve!”

她关上手机,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终于搞定了!”那个“苏南世家”是姐姐最近在做的大项目,平面设计由蔡雨霏的姨妈负责,看样子,做得很好。

“什么叫人才,这就叫人才,蓝印花布谁没见过啊,人家就是能够把它天衣无缝地结合到设计里面,又小资,又优雅,还印刷节约成本,由不得你们不服气吧……”她又在饭桌上教训手下。

“她到乌镇去了?”老妈问。

“嗯。就是为了这个设计。”

“什么时候?”

“……两个星期之前吧。”

“乌镇……听说很不错,什么时候我们全家一起去玩吧。”老妈提议。

“都是炒作出来的,那种地方,辛辛苦苦跑去了,看不了半个小时就腻了,”姐姐不以为然,“要去你们去,我不去。”

“对了姐,你觉得什么样的蛋糕好?”我问姐姐。在这个场景下,这个问题是有些突兀;但这个问题好像在任何场景下问都有些突兀。

“什么样的蛋糕好?”姐姐反问,“什么意思?”

“做……生日蛋糕……要别致一点,浪漫一点的。”我们家每个人过生日都由老妈操办,总是去附近的一家蛋糕店订一个大大的水果蛋糕,但姐姐说过那里的蛋糕越做越差了。

“你要给谁做生日?”她饶有兴趣。

“是有个同学,要给女朋友过生日 ……确切说,还不是女朋友,他想用这个蛋糕向她表白。”

“哦”她的嘴唇拢成一个圆圆的O型,眼珠朝天划了一圈回归原位,“要我说啊,最浪漫的,莫过于……叫你的同学自己做一个!想想看,”她的眼珠煜煜发光,“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温柔地抚摸着,洁白的面粉像云一样在指尖舒展开来,慢慢地,慢慢地,融合成一块……多好的创意啊……”

“你应该设计让两个人一起做蛋糕,男孩的手抓着女孩的手,揉啊揉,捏啊捏,醉翁之意不在酒……”我有些不耐烦了。

“对啊,多好的创意!”姐姐很激动,“果冻,you are so damn smart!”

“不敢当,”我懒洋洋地回答,“‘教父’第三季。”

“什么乱七八糟的!”老爸放下报纸瞪了我们一眼。

我承诺过木鱼这个星期要打听清楚姐姐喜欢什么蛋糕,看来要失言了。

吃过晚饭,接到木鱼的短信,叫我马上到他家去。

第三节

走进木鱼的房间,我不由一愣,那张土洋结合的明朝古董大床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地上的一个床垫,电视机放在靠墙的床边,里面正播放着“教父”第三季。电视机和床垫之间放着一个黑色的皮箱。

木鱼打开皮箱,一堆亮晃晃的红纸扎眼而来。我看着那一叠叠整整齐齐码好的钱,足足有半分钟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我有生以来还没见过这么多钱。木鱼的庄重神情告诉我,这笔钱对于他来说也不是小数。

“你……哪儿来的?”问出这个问题时,我突然明白了答案– 他一定把那张床卖掉了。

“我把它卖,卖,卖了二,二十八万。”木鱼的眼角划过一个有些狡猾的微笑。

“那你爸回来……”

“他一时不,不会回来,”木鱼抹一下额头,“他现,现,现在心思都在那,那个女人身上。”木鱼爸爸的小老婆在温哥华怀孕待产,等到年底,木鱼就要有个小他很多的弟弟或者妹妹了。他爸爸和二奶住在温哥华西区一栋别墅里,他老妈住在一栋更加豪华的别墅,天天打电话去用最恶毒的话咒骂那个女人和她肚子里的小孩。

“不,不要紧,”木鱼不紧不慢地分析,“如,如果是个男孩,我爸他高,高,高兴还来不及,根,根本不会有心思来管我,如,如果是个女孩,那我,我爸他更,更加会觉得我重要,也不会来管……”

木鱼的父亲和许多中年发迹的大款一样,年轻时由于生活压力错过了风花雪月的机会,加上几乎由父母包办当了人家的倒插门女婿,有了钱之后,对女人的兴趣如同雨后春笋般茁壮成长。十几年里招惹过各种各样的女人,口味由浓到淡,眼界由低到高,浓浓淡淡,高高低低,最终还是只剩这么一个,从二十岁开始,断断续续跟了他十年,并不特别漂亮,也没念过多少书,本来在一家洗脚城上班,认识了木鱼的父亲之后就一门心思跟着他,最大的优点是听话,不吵着结婚,只有一个心愿,想生个孩子。

木鱼父子之间的坦诚让人感到难以置信,去年木鱼一满十八岁,他老爸立刻带着他频繁出入声色犬马的场所,理由是“是个男人,迟早总要过女人这一关”,此次二奶生孩子,也事先征求过木鱼的意见,而木鱼的回答叫他老子刮目相看明白了什么叫冰生于水而寒于水,“你可,可以离开她,或者让她,她走,可既,既然你们决定在一起,那么,就,就,就不该剥夺她作为一个女人的基,基本权利”。

儿子这句话让老男人几乎热泪盈眶,义无反顾地很快就让二奶怀了孕。当然这些事情,他的母亲都蒙在鼓里。

“你,你,你爸爸和你谈,谈这些吗?”

我摇摇头。我们家没有类似的谈资,有点遗憾,也不失为幸运。老爸老妈的为人处世让人觉得方方正正,没有什么不可示人的。

第四节

“那……你,不担心?”我忍不住问,“我是说,你爸爸又有了一个孩子,将来和你抢财产?”

木鱼沉吟一下,嘴角慢慢展开微笑,轻轻地摇了摇头,“那,那个小孩,毕,毕竟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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