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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语梅情-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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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失却父母庇佑的宗亲格格,却独得太皇太后的宠爱。
那得天独厚的荣宠,最终让她获得了心爱男人的婚姻。
七岁那年,他从冰冷的水里救起她的时候,她已经认定他是她的温暖。
执意追寻的爱恋却是一场错误,深爱的男人,身心都不属于她。
未满三月的稚儿,夭折时甚至未曾见过自己的生父一面。怀抱着已然冰冷的小婴儿,那一刻,她的心已然冰封。
原来他并非她的温暖,原来他莲池相救,不过是为了成就了这日后他亲手将她推入更为恶劣的冷寒。
紫禁城里开得烂漫的梅花却在这恭亲王府里缓缓走向衰败和灭亡。
罢了罢了,一纸和离书,她下堂求去,从此人间地上再无比翼连理枝。
但愿三生石上两个名字再无牵连。。。


正文 第一节 子殇

“太皇太后驾到。”

躺在床上的人身子猛然怔了怔,却只是一瞬间,空茫的眼神找不到落脚点,仿佛一潭死水一般。房间里死气沉沉的,若不是她还有微弱的呼吸和心跳,她自己恐怕都要以为自己已经死了。

门口的帘子让人掀了了起来,已经是寒冬了,一股子寒风陡然吹进来。屋里生着火,却还是让人感觉寒冷。

她听见脚步声,知道有人靠近了床头。却没有半点回应。

扑面而来的死气让太皇太后倒抽了一口气,呈现乌黑色的唇瓣,面颊上的红润被一种青紫所取代,脸颊深深陷入面骨,最最骇人的还是那双眼眸里的凄绝神情。

病榻上人心里起了一丝的嘲弄,现在的她一定模样吓人吧?估计比那恶鬼好不了几分。连最镇定,最疼她的皇奶奶也害怕起来了?

“敏儿……”那一声低唤里满满是难以置信。太皇太后就那么站在床头看着自己最最疼爱的格格,竟成了这幅模样。从她五岁父母双亡被送到宫中,她就甚得自己的喜爱。她是娇艳如花的啊!她及笄那年开始就被人誉为自己之后满蒙第一美人,颇有她当年的风范。她是喜爱她的,如同喜爱自己的青春年岁一般的喜爱她,自己的人生有太多的无奈,她却不想让这花一般美好的女子生命留白。所以这世间尽得自己手中后,她已经有了能力给予她想要的一切。只要是敏儿要的,她都会不惜代价的给她。内心盘踞的一份愧疚感,让她对她的好成为无限大,仿佛是在为过去的自己赎罪一般。原以为她会快意一生,可如今,那形容枯槁,行将就木一般的人真的还是她的敏儿吗?她叹了叹,永远精光熠熠的眼睛里已经有了疲态。“这世间最最可贵的是人心,最最难得的却也是人心。你这孩子就是太执着。”

床上的人颤了颤,身侧的手收紧又放松,痛苦袭上了脸庞。除了绝望,她找不到任何情绪。为何不让她死去?

“敏儿,我原只想你是因为儿子的早夭而痛苦,却不知你已经了无生意!”她阴沉难测的看着她。“看来嫁过来之时我对你说的那一番话你并未真真听进心里去。”

敏梅一惊,眼神终于聚光,缓缓的看向自己的皇奶奶。张了嘴,却哑然无法出声。

“男人的心,要靠你经营,失败了就付出生命是最愚蠢的。”说这话时,慈祥已经从那雍容华贵的妇人面颊上褪去,眼里的冷酷决绝那样骇人。那是敏梅从未见过的自己。她不能让敏梅这样去了,这女子还有大好的青春年华在等着她,她才刚刚十八啊,她也不能让自己唯一的希望泯灭,敏梅仿佛就是代自己在活着一般,那样美好的笑容曾经震撼她在那深宫内院里已然枯萎的灵魂。她要留下她,仿佛是为自己留住一线光芒。

“敏梅,你要让你阿妈额娘在天上看着你这样吗?还是你要允承贝勒过来看你这个样子?”

敏梅的目光一顿,复杂难当的看着她,是了,她怎么忘了这世上还有允承,那是父母临终前千叮万嘱交付于她的唯一血亲,她怎能这样撒手而去。片刻心里已经有了决定。手缓缓的伸过来握住太皇太后的手,紧紧的,仿佛溺水的人抓住那根带来生的翼望的浮木一般。那眼里恢复了生气。太皇太后复又笑了笑,仿佛锐利之气从来不曾在面颊上出现过一般,轻轻的拍了拍那瘦削苍白的手。“好好养身子。”慈爱的为她理了理乱发,敏梅可懂她的心?“皇奶奶知道你已经明白该怎么做了。”

“皇奶奶……”她开口,嗓音沙哑干涩。“敏梅不值得您这样的荣宠。”说话间,泪已成行。

临出门前,太皇太后停顿下来,低低的说了一句:“不论你要怎么做,皇奶奶只要你笑容常在。代价我不怕付得有多大。”

越帘的风吹进来,陡然让她身子一颤,敏梅的眼睛闭了闭,晶莹的泪光凝结,成了行,滑落颊边。

她是死不得的,如何能死,父母用生命换来她和允承的平安,这世上的责任她还没有尽完。还有皇奶奶的疼惜,这份情,她如何能放下,其实她并不是一个人活在这世上。

正文 第二节 梅立新枝

“下雪了!”屋外的声音里夹杂着一些欢愉。

下雪了吗?临近春节,这场瑞雪来得真是时候,这恭王府里到处是一派喜气,红色的幔帐,红色的对联,连桌布等一些日常用具也皆换上了喜气的红色。

听闻她从边关回来了,带着无上的荣耀回来的。一场和罗刹国的战役,他以寡敌众,浴血奋战,让罗刹国俯首投降,成为国家的英雄。若是从前,她会为他怎样的欢喜,从来她都是以他的欢喜为自己的欢喜,以他的荣耀为自己的荣耀,圣旨赐婚时,她以为这辈子,两人的林林总总是再也分不出你我的了。

这一刻,她却幡然醒悟,他们从来都不曾是连理枝。

王府此刻已经是欢声雀跃,即便是下人,也为着主子的荣耀归里而喜不胜收。唯独这东苑里融不进一点喜色。

她站在床边,微微开启的窗格隐隐透出屋外那漫天的雪景。地面屋顶已经是一片雪色,光芒有些刺眼。看来这雪是昨夜就落下了,不然不会如此快速的染白了天地。

端着铜盆的丫鬟走进来看见久卧床榻的主子居然穿着单衣立于窗前,竟然惊吓得铜盆落了地。她顾不得已经湿透的衣裙,只是讷讷的喊着:“格格……”

“叶儿,你总是这样粗手粗脚。”窗边的人回头看着丫鬟的慌乱,一丝淡漠的笑意凝结在那菱唇边。

“格格,你醒了?你……你自己下床了呢!”叶儿眼里藏不住喜悦,眼泪都笑了,哭哭笑笑的跑过来楼住自己的主子,完全没有察觉自己的失态。只因为她太高兴了,这些日子以来她求菩萨多少次啊,就盼着有这一天。

“叶儿,我要被你摇得骨头都散架了。”她的笑意加深。

是啊,她要活着,她怎能如此自私的想着一死了之呢?这世间不是还有这么多的温暖值得留念吗?皇奶奶那次探望之后,这西苑里没有一天是安生的,皇帝哥哥,仙蕊姐姐都来看过她了。允承也来了,死死的拉着她的手不放,她知道那是对于至亲生命的那种恐惧,他害怕她的离开。是他们眼里的关切让她舍不得放下,舍不得离开了。哪怕是为他们,她也要活着,只能活着。只是这死而复生的心灵再也不会有期待了。重新活过来的自己已经把那翼望生生割断,再不相连。

人不该只为爱情而活吧。

她走进院子里,软锦鞋外套了一层皮靴,踩在雪地上却依然感觉寒冷沁入。忍不住用手环住自己的身体。叶儿见状又拿了一件披风给她披上。她微微笑了,叶儿却怔住了。自敏梅醒来,她就她脸上看见这样的笑容,清浅的仿佛没有痕迹,眸子一片寒意,半点起伏也没有。这不是她所熟悉的主子,草原上恣意的欢笑,那种沁人脾肺的纯真才是她该拥有的,心里有些明白,主子已经不是自己原来的主子了。容貌外观不曾变化,心却变了。

“格格,回屋吧,你身子刚好……”

她又淡淡笑了,叶儿噤声不语了,如今的主子,即使不疾言厉色,只是一个这样的笑容就能让人哑口。

这东苑的院子她住了多久?敏梅深一脚浅一脚的踩在雪上,纯白覆盖住了那一片草地,纯白覆盖住了那红砖绿瓦的亭台楼阁。原来天地皆可以被这寒冷覆盖住。她的心底此刻也是一片白茫茫的,再无色彩。

伸手攀住身前的树枝,那是她出嫁时从皇宫里带出来的腊梅树。寒风中,它枯立在那里,本该香满枝的树梢冷冷光光。它在皇宫里开得甚好,每年寒雪降至的时候,它就是一派欣欣向荣的模样。可如今,看来它和她一样,在这瑞王府里,等不来自己的花期,只有枯败的结局。是自己一再的强求,才会得到今天的结果,这一刻,她已经看开。心中的沉重顿时消散开来,朗朗的天空,阳光时隐时现,她仰着头,最后一次纵容自己陷在回忆里。那些画面好像急速飞行的时光一般,却只是刹那芳华。伸出手去,片刻也掌握不了。

“敏梅,你可知阿玛为何给你取这个名字。”耳边隐隐回荡着年幼时父亲的询问。“阿玛是希望你能聪敏睿智,坚韧顽强,一如雪地里,万物具赖,唯独那寒梅开得铮铮。”

“你也不愿在这吗?”她幽幽叹息了。“死不了,赖活着,却又无花无子,无望无念……我们竟然同样适应不了这瑞王府。”她的眸子黯色一片,不畏严寒,铮铮盛放,这是何其难的事情啊,在那双冷若寒冰的眸子下,她如何能开得灿烂。

“格格……”叶儿忍不住喊到,她是真的怕了公主那眼里的绝望神情。

“叶儿,你从不喊我瑞福晋呢……”她轻轻笑道;,唇边的幅度若不细看,很难让人发现。从前,她是以为叶儿喊她格格喊惯了,不习惯改口,如今她却好像明白了。虽然别人都喊她瑞福晋,没有丈夫的宠爱,怎么会有人真正把她当福晋看。事到如今,要这虚名何用?

“叶儿,你怕吃苦吗?”她闭了闭眼,伸手折下一根梅枝,声音沉闷的在这静逸的园子里传开。萧条的气氛与园外临近除夕的喜色生生划开,成为两个世界。

“我不怕。”

“随我上山下海,食宿无定也不怕?”她又折下一枝,那声音传来,竟然宛若钝器敲打一般,心口疼痛难当。折断的枝头溢出青色的汁液,她的胸口却是流淌着赤红的血液,原来痛麻木了心就没有感觉了。

“不怕!”叶儿答得坚定。

敏梅回头,定定看着叶儿,她是父母走后一直陪伴在她身边的人,从边关变故,一场莫名的战事使得父母双亡,到皇宫大内,再到这恭亲王府,她一直陪伴在身侧。是个不比允承生疏半分的亲人,她不忍叶儿陪她走那没有定数的明天。却也知,她定然不会愿意留下。

“我本来属意为你寻得一个好人家嫁了的。”她有些叹息,一些本该在意着手事情,却总是被搁置在那个人之后。

“格格。”叶儿大惊失色。“叶儿不嫁的,叶儿要一直陪着格格!”

她笑了笑,也释然了。世间男儿多薄幸,像叶儿这样不曾动心该是一种幸运,或许不嫁也是一种幸福。

回屋前,她最后再看了一眼那园子,那里有她亲手栽下的梅树,又她亲手布置的秋千,曾经承载了她多少殷殷期望。可如今,眼里已经没有了暖意,冰雪覆盖住了曾经的一切。

断念,是最后回荡在她脑子里的两个字。

“叶儿,叫人来,把那梅树砍了吧。”

叶儿闻声愣在原地,却只看见主子掀帘入内的背影。

“格格说了什么?砍了……砍了那梅树?”她喃喃念到。一转身,吓了一跳,看见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站在园子门口。锦袍上那件明黄色的黄马褂在这一片雪色里是那样的刺眼。

半年未见的人,终于出现在这园子里,只是不知他是否也感应到了变故?半晌她才回过神来,“王爷。”叶儿微微欠了身,礼数周全的行了礼。

“你主子刚刚说了什么?”那本来阴冷的眸光中此刻竟然有了一丝的茫然,更多的是不置信。

叶儿一顿,才抬头说:“格格说砍了园子里的梅树。”

他微微怔住,明明有听到,再问叶儿不过是要再确定一次。然后像旋风一般的卷帘进屋内。叶儿低头看那雪地里新添的足印,竟然有一丝凌乱。她不解,也无力去猜测,心里却明白有些事情,已经走不了回头路了。

屋内的摆设一如他离开时的模样,只是他总觉得这里有什么在弥漫开来,冷凝的气息直逼他的鼻息间,带着沉沉的死气。大步走进内室,看见一缕身影斜倚在躺椅上,白色的皮裘袄子里裹着的是一张消瘦苍白的面颊。那抹苍白映衬在那乌墨色的长发上竟然有几分透明,仿佛是具魂魄而非一个真正的人。

躺椅旁边的茶几上横陈着白色的锦缎,上面赫然摆放着几支新折的梅枝。躺椅上的人那抹清冷的眼神就这么投递在刚刚掀帘而入的他身上,无怨,无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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