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阀-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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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回来?”徐秀萍问道。
“小官人!我刚出门,便瞧见村西头张三他娘慌慌张张往村外跑。说是乡勇营出征回来了!我还不信,这才去几天?跑去一看,麦场上已经开始扎营了,怕是有好几千人哩!”仆妇一骨碌爬将起来,大声说道。
“可曾见到老九?”徐王氏急声追问。
那仆妇摇了摇头:“瞧见了张家老三,还有杨大,马二……”
这里姑嫂两个对视一眼,不用多说抱起孩子就往外跑。一出府门便看到那青石路上,各家各户都在往麦场赶,跟狗撵来似的。两人便夹在中间,都往麦场而去,没一会儿却跑不动了。原来前面堵成一团,怕是有两三百人,又听到传来争吵之声。
“你挡着我们作甚?我老大在九郎手下当兵呢!”一个男人粗声叫道。
“军营重地,闲杂人等不得擅入!”
“你外乡来的吧?什么军营重地,这是我们徐家庄麦场!闪开闪开,我家老大可是队将,知道一个队将管多少人么?五十个!”
前头争吵声越来越大,那忧心如焚,急欲见到亲人的家属七嘴八舌,吵成一团。后面徐家两个妇道又不好去挤,站在一旁干着急。怀里的孩子又给吓着了,哇哇大哭。
正束手无策时,忽听前面有人喊道:“杨屠户那大小子来了!”随后便是一阵躁动,有人叫排行“杨大”,有人叫大名“杨彦”,都询问自家亲人的情况。又听一个妇人,大哭出声“乖乖我的儿,可担心死为娘啦,快来娘看看,伤着没?吃饱没?”
人群中不少人暗暗发笑,都快二十的人了,怎么还“乖乖我的儿”,怕不是等他过来,你还给他喂口奶吃?可以想象杨彦是副什么表情,并不理会亲娘,而是高声吼道:“听清了啊,队伍刚回来,事情多着呢!都回吧!有半天假!”
听他这么一说,人群便散去了不少。可他娘还在那儿不依不饶地“乖乖我的儿”,听得杨彦脸上挂不住,嚎道:“九哥说了,擅离职守扣发军饷赏银,还要打一百军棍!”他娘一听,果然不吭声了。
“徐九也忒霸道了吧?见个面都不许?”有人边往回走边嘀咕道。
旁边的人正要驳他,冷不防窜出一个妇人尖声骂道:“你懂个屁!没规矩不成方圆知道吗?这是军队,你当过家家呢?”
被女人骂可不是什么光彩事儿,那汉子一时恼怒,正要骂回去,定睛一看,赶紧猫着腰快跑几步。天,徐家三妹子,当姑娘的时候就是根小辣椒,嫁人了这脾气见涨啊。那徐秀萍骂完,看到杨彦正往回营区走,赶紧上前叫住。
杨彦回头一看,一溜小跑回来,劈头就骂几个挺枪阻拦的士卒:“找死呢!这是指挥使的姐姐和嫂子!”骂完,换上一副笑脸,小心翼翼道:“徐三姐,四嫂,有事儿?”
“我家九弟呢?怎么不见人?”徐秀萍伸长脖子朝营区里张望。
“九哥他事情多得很,怕是一时走不开。要不您和徐四嫂先回去,我去跟九哥说一声?”
徐秀萍又望了一阵,点头道:“也罢,你去告诉他,就说他嫂子叫他回家吃饭,哎,打赢了打败了?”
“你这不是废话吗?”杨彦脱口而出,突然想到面前这位可是徐三姐,又赔着小心笑道“自然是赢了,您没看到?这小两千人马呢。”
徐秀萍徐王氏两个回到家中,迫不及待的向父亲报告这事,徐太公却是不信。这才去几天?怎么就回来了?而且老九才多少人马,还能打胜?怕是女儿儿媳见自己终日担忧,故意拿这话来宽心。见他无论如何不肯相信,徐秀萍气得一把拉了弟妹钻到厨房里,等下你那宝贝儿子站在跟前,你自然就信了。
那头两个妇人去厨房忙了,这边徐太公怎么也不踏实,强撑着起了床,披上衣服想去看看。刚走出客堂,便望见儿子正大步朝里来。却不是季子徐卫,而是长子徐胜。看吧,我说那两个哄我开心,明明是徐胜回来了。
徐胜自从得知弟弟去了山东,忧心如焚,近日突然得到消息,说是徐卫在山东打了大胜仗,一举击溃王善贼军。大喜之下,又找到郑监押主动要求押运粮草军资。那郑应也知道徐卫获胜,料定徐家必定东山再起,也乐得作这顺水人情。
见父亲面容憔悴,徐胜心头一紧,快步上前扶住问道:“父亲大人近来安好?”
“唉……”徐太公一声长叹,便又朝里间走去。徐胜顿感奇怪,九弟打了胜仗回来,爹怎么还不高兴?自己刚才望见麦场上扎营,本想去探望弟弟,却被卫兵挡住。这靖绥营倒也搞得有模有样了。
忽闻背后铠甲铿锵作响,一个声音传来:“爹!四哥!”不是徐卫是谁?
“好!”徐胜大声应道,却见父亲立着不动,半晌之后才转过身来。只见儿子身穿铠甲,右手按着刀柄,左手抱着头盔,龙行虎步,威风凛凛。徐太公那神色,又喜,又悲,又惊,望着儿子的眼神,初时如慈母般温柔,从头到脚细细打量,继而渐渐恢复冷峻,最后面无表情。
“你领军作战,这才去多久,怎么就回来了?”
徐卫被他问得一愣,这话怎么说的?我去剿贼,贼剿完了自然就回来。哎,瞧您这模样,怎么跟那天晚上在木桥上不一样?那时候哭着喊着不要我走,现在我回来了,您倒怪起我来了?
“进来吧。”徐太公沉声说了一句,便自行往里走去。留俩兄弟在后头面面相觑,苦笑起来。咱爹啊,就这脾气,改不了咯。
回到家中,徐卫赶紧去给嫂子三姐报了平安,两个妇道见弟弟毛都没少一根,满心欢喜,让他赶紧去陪着老爷子,说他走这些天,可怕老父亲担心坏了。徐卫心说,担心坏了?刚才见我那模样,好像我开小差逃回来似的。
客堂上,徐太公与徐胜都已坐下。徐卫出来以后,徐胜上前替弟弟脱下铠甲,父子三个坐在一起,话题自然就扯到此次赴山东助战的事情上来。徐卫简单把战况说了一下,听得父亲兄长暗暗心惊。同时疑惑,老九不是在吹牛吧?你七百人能击溃王善一万之众?
徐卫这才细加解释,那王善虽然拥众万余,其实多半都是被逼迫和裹胁的百姓。伏击自己的那两千人马,倒是强些,可一旦攻势不顺,立即溃散,简直不堪一击。
“你想想看,那里面居然还有拿猎叉,扛锄头,甚至拖条木棍的,这能叫军队么?”虽然打了胜仗,徐卫倒没见怎么兴奋。实在是对手太弱,而不是靖绥营太强。要哪天跟女真人打一阵,能取得同样战果,那才叫货真价实的胜仗。
徐太公听完,有意无意的将眼光飘向长子:“真不知道这些年禁军是干什么吃的!”
徐胜感觉到父亲的不满,自己也十分汗颜。他在军中任职,自然知道其中原由。坦白说,眼下的大宋军队,实在可以用烂来形容。那都是些什么货色?罪犯,流民,泼皮无赖!军纪败坏,缺乏训练,装备再精良有什么用?金国要真打过来,指望这些人守土卫国?还是趁早拉倒吧。
赶紧岔开话题,对弟弟说道:“九弟,靖绥营虽然接连打胜,但你要戒骄戒躁,当务之急,是狠抓训练,千万不可懈怠。”
徐卫当然知道兄长的用意,郑重其事的点头道:“我记住了。”
父子三个正说着,外头一人朗声喊道:“给老前辈道喜!”这声音怎么听着那么耳熟?好像是……郑应郑监押!
第六十一章 恩怨
徐胜徐卫兄弟两个迎了出去,那带着几个军汉正往里走的不是郑应是谁?见这两兄弟出来,他大笑道:“荩忱啊,你前脚一走,我后脚就跟来,不会怪我这不速之客吧?”
徐胜,字荩忱,听到这话爽朗笑道:“监押说哪里话,快请进。”郑应大步上来,经过徐卫身边时,指着他说道:“好小子,今天咱们一醉方休。”上了客堂,拜了徐太公,分宾主坐下品完茶后,郑应再次向太公道喜。
徐太公不会客套,心知必是儿子打了胜仗上头又嘉奖下来了。那郑监押本来还等着他问一句“喜从何来”,见他笑而不语,只得干咳两声,自己说了出来。大名靖绥乡勇营赴山东助战,劳苦功高,朝廷明令,徐卫转官“武翼郎”,领“供备库副使”,差遣仍是“乡勇营指挥使”,为从七品武官。取来官凭,又命侍从送上赏赐的财物戎器,不住的道贺。
徐太公徐胜两父虽料到上头必然嘉奖提拔,却没料到连升两级。徐卫原来的阶官是第四十四等修武郎,现在是第四十二等武翼郎。不要小看只多升一等,从第四十二等以上,到第三十五等为止,这中间的八等阶官是可以“双转”的。所谓“双转”,就是你有战功,本该官升一级,只要在这八级之中,就可以升两级,该升两级升四级,该升三级升六级。而第三十四等到第二十三等这十二等,一般来说不作为升迁必经阶梯。也就是意味着,只要徐卫再立几次战功,就有可能一举跨入前二十等阶官,直追其兄!尽管只是由从七品升为正七品,但却已经是大宋中级武官。
徐胜瞧向弟弟,见他并无欣喜欲狂的征兆。不由得心中暗叹,老九已然不是池中之物了,假以时日,必然出人头地。自己这个作兄长的,还得勤勉努力才是。要不然日后见到弟弟,还得拱手行礼,视为长官,这脸往哪儿搁?
徐太公更是意外,心思老子上阵一生,干到从七品足足用了五年,期间历经大小十余战,屡立战功才得以升迁。况且老子在西北打的是党项人,何等剽悍,何等善战?你小子不过是镇压暴民,就升得这么快?
徐卫对升官不意外,对赏赐也不欢喜,但瞧见那柄内廷供奉的陌刀却极感兴趣。在他的印象中,陌刀这种兵器在唐代才有,且为唐军制式重兵,没想到宋代也有此物。徐太公见状,笑道:“当年跟夏军作战,党项人派‘铁鹞子’横冲直撞,如入无人之境。老种经略相公命我等手持陌刀列阵绞杀,一刀下去,人马俱碎!哈哈!”说起当年,老爷子眉飞色舞,似乎又回到了那金戈铁马的峥嵘岁月。
他这话不是吹牛,宋军,又特别是西军中,装备有大量陌刀。夏王李乾顺的弟弟察哥奉命视察前线,学习宋军之长。回去以后就向夏王禀报说,我们虽然有“铁鹞子”重骑兵可以驰骋平原,又有“步跋子”可以登山据险。但一遇上宋军的“陌刀阵”,铁骑就无法施展。若碰上宋军用“神臂弓”,“步跋子”也会溃败。可见陌刀之威!
徐卫取在手中,见那陌刀铸工极精细,长一丈,刀身既长且阔,两边开刃,刀尖为三角形,可砍可刺,估重约有四十多斤,非双手不能用。宋代的装备制造部门分内外两种。那些手艺精湛的工匠所生产的装备,只供奉内廷。而供应军队的装备,大多是由厢军,刑徒所造成,质量差别可想而知。
徐太公下了座,也走过来取过陌刀拿在手中,细细抚摩,叹道:“到底是内廷供奉之物,哪像我们当年所用的那般粗糙。”说罢,让徐卫闪开,就在那客堂中央舞起来。别看他年老,这四五十斤的陌刀拿在手里挥舞自如,呼呼生风,郑应徐胜都大声喝彩,直言威风不减当年。
舞了一阵收刀立定,颇有些气喘,太公笑道:“老了,若是当年,我身穿重甲,背一张弓,一袋箭,一柄手刀,一把短斧,手里还提把陌刀,奔跑如飞!”徐胜徐卫两个赶紧称是,难得老父开怀,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在厅上谈了一阵,后头弄好了饭食,徐卫便请郑应入席。后者也不拿自己当外人,欣然应充,还说一直记挂着徐家窖藏老酒。徐卫知他性子豪迈,又好这一口,酒一喝高兴,嘴上就没把门的。赶紧让人取来好酒,父子三个作陪,开怀畅饮。
席间自然少不了说些军旅之事,郑应不住夸奖徐卫,说自己没看错人,徐九郎指定行!徐太公心情也不错,喝了几杯,徐胜担心他身体不让再喝。郑应却一把抢过酒杯,声称要好好敬一敬老前辈,培养这么出息两个儿子,还不该多喝几杯?
酒至半酣,满脸通红的郑应取出一物,故作神秘的笑道:“还有一件喜事。”
这回徐太公问了:“喜从何来?”
郑应执信在手,问道:“新任‘签书枢密院事’,前辈可知是谁?”
徐太公离职多年,中枢人事任命无从知晓,直言不知。郑应笑了笑,将书信递到徐卫面前说道:“正是前辈一母同胞的兄弟!”
此话一出,先是徐胜变了神色,继而瞧向父亲,果见面色不悦。在徐府,有个人的名字是绝不能提起的,那就是叔父徐绍!他与父亲虽是骨肉兄弟,但却多年不来往,互相之间成见极深!郑监押此时提起,怕是要惹父亲不快。
徐太公冷笑一声,哼道:“那要恭喜他,从二品大员呐。”
郑应见他这种反应,心里猜到几分,识趣的闭嘴。徐卫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