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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文革恋史-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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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怀青兴奋不过,扯着喉咙唱起了民间小调:

“一进(那)团陂街(呀),

大门(那)朝南开,

他家有个女裙钗(呀),

胜过(那)祝英台。”

杨乐听了一时兴起也跟着唱起来:

“头发黑如墨,

脸上桃红色,

生得(个)面貌无话说,

满街都晓得。

二姑娘十七八,

打扮(那)回娘家,

手拿洋伞一尺八(嘞),

双手耍莲花。

走进(那)麦儿冲,

麦子(呀)黄松松,

麦沟里跳出个野杂种,

扯手不放松。

越扯(那)越慌忙,

再扯我旦你的娘,(红州地区方言,旦:骂的意思)

哪家生的小儿郎,

调戏二姑娘……”

何田田笑了起来:“这是哪儿的歌,歌词真有意思。”

铁戈解释道:“这歌叫《走进团陂街》,这是一首禁歌,只能在民间偷偷流传,徐怀青下放到团陂区桃树公社,在那里学的。这首歌讲的是团陂区当地一个民间爱情故事,大概和《小二黑结婚》一样是个自由恋爱的典型。这首歌流行很广,整个红州地区都知道,就连黄陂那边也会唱。我没听过有谁把它唱完,只听过前面几段,杨乐和范火木都会唱。”

何田田问:“你成天爱唱歌,怎么没听你唱过这歌?”

铁戈笑道:“你知道个啥,这种乡村小调要用当地方言唱那才够味,难就难在它的曲子直腔直调的,又因为是民间口语传唱,没有一个统一的版本,所以很难学。”

“那徐怀青不是唱得很好吗,你咋连他都比不过?”

铁戈说:“徐怀青唱得也不算标准,要是让杨乐唱也许更好听些,杨乐是巴水人,起码方言比徐怀青要正得多,杨乐、范火木你们一起唱啊。”

听见徐怀青又唱道:

“二姑娘你莫骂(那),

都是(那)后生家,

年纪不过十七八(那),

都是爱玩耍。

二姑娘你好人,

向你(呀)求个情,

婚姻(的)事儿你答应,

我记得你一生。”

听到这儿何田田笑道:“大概这俩人原来就认识,所以才成

就了一段佳话。”

铁戈说:“别说话,继续听,精彩的还在后面。”

徐怀青说:“我就只学了这一点,后面的我不会唱,让他们唱。”

杨乐和范火木交替着唱到:

“辰时(呀)来看姐,

天色黑如墨,

心想问姐借夜歇,

可得可不得?(红州方言:行不行)

巳时(啊)姐红脸,

骂郎(啊)好大胆,

自从那日会一面,

请姐讨姻缘。

午时(啊)许姻缘,

许到(那)二十边,

奴的鲜花未蓄满,

那话不敢端。”

听到这里铁戈说:“听见没,二姑娘向那小伙子许下话了。”

“未时(呀)进房门,

三尺(那)大红绫,

外带胭脂和水粉,

奉送我情人。

申时(啊)靠郎坐,

问郎(啊)饿不饿?

我郎饿了寄烧火,

招待我情哥。

酉时(啊)姐做饭,

腊肉(啊)和鸡蛋,

郎叫多谢姐有慢,

‘有慢我心肝’。

戍时(啊)点明灯,

向郎(啊)表痴情,

把郎拉到上席坐,

请郎把酒饮。

亥时(啊)进绣房,

掀开(那)红罗帐,

郎脱衣裳白如雪,

姐脱衣裳白如霜。”

铁戈笑道:“完了完了,要动真格的了。”

“子时(啊)把郎拉,

我郎(的)瞌睡大,

这大的瞌睡来干吗?

耽误小奴家。

丑时(啊)跟郎说,

我郎(啊)你听得:

奴的鲜花你开折,

切莫对人说。

寅时(啊)郎要去,

拉住(啊)我郎衣,

我郎要去等鸡啼,

天亮不留你。

卯时(啊)郎走了,

走路(啊)二面倒,(巴水方言,二面:两边)

郎的精神姐夺了,

如同雪花飘。”

听完这首乡村小调何田田也笑道:“民间的东西太直白了,

这比《小二黑结婚》里描写的爱情还要大胆,哪能这么快,总得有个过程吧。”

铁戈不同意这观点:“快什么快,这事不能等,一等就没那小子什么事了,所以要抓紧时间趁热打铁。”

暴林在一旁打趣道:“何田田,如果真有这么好的事你还等吗?反正我是不会等的。”

惹得众人大笑。

何田田的脸一下子红到耳根,骂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不说话把你卖了呀?”

铁戈说道:“我今天才发现杨乐还是唱歌的高手。”

杨乐一听这话,立马来了精神,不是我吹牛,我这肚子里也有好多东西,像什么《三百六十调》哇,《十八摸》啊,你们想不想听?”

暴林说道:“《十八摸》到处都有,这个我在红州时就知道,从头摸到脚,什么一摸姐的头……”

铁戈叫道:“打住,听不得,那些东西更流。”

众人一路上嘻嘻哈哈说说唱唱好不热闹,行至半山腰就听

见前面巨雷般隆隆的响声。

杨乐高声喊道:“伙计们,真的溢洪了。”

这里山路很陡,众人加快脚步朝前走,都有点气喘吁吁了。

待众人来到溢洪道上,但见六孔闸门完全打开,六条激流仿佛是无人管束的白龙撒着欢冲将下来,随即又直窜上去如同六匹白练般在空中劲舞,然后倏然下跌发出骇人的震耳欲聋的巨响。杨乐带众人顺着崎岖的山路往下走,愈近闸底,响声愈大。那六股水流跌落潭底激起的水雾如同漫天毛毛雨,很快就把众人的全身都打湿了。刚才因为太阳躲在云彩里,在上面只能看到走龙腾蛟般的激流,现在太阳刚一露脸,那水雾折射阳光,它的上空马上就跃起一道绚丽的彩虹。人在谷底举头仰望,阳光熹微,迷迷蒙蒙,宛如置身蓬莱仙境之中。

何田田此时完全被这壮观的景色迷住了,她的头上脸上睫帘上布满了白蒙蒙的水雾,越积越多竟至于变成晶莹的水滴,却全然不顾痴痴地看着。看她那专注的样子,竟有些半痴半傻的意思了。

杨乐对此早已司空见惯,他大声告诉众人:“前年和去年的雨水太大,管理局怕今年又有大雨,所以预先溢洪腾出库容,但又不能放得太多。”

暴林不解地问道:“干脆全都放完,何必搞得不腥不臭的。”

杨乐解释道:“蓄水和发电是一对矛盾,溢洪多了就无水发电,溢洪少了如果上游下大雨,没有库容就可能引起溃坝。这里一共有八孔闸门,要是全都打开白菂河镇就淹了,所以只能打开六孔闸,这样既能溢洪,又能保证白菂河镇的生产和生活。六九年因为水太大,拉开八孔闸门都无济于事。为了保住大坝,溢洪闸上都绑满了炸药,准备炸溢洪道。还好老天爷有眼没有再下雨,不然你们今天就看不到溢洪了。”

十点来钟杨乐带领大伙抄小路从溢洪道走到大坝,在一片林荫下的草坪上喝酒,山风徐来,林涛阵阵,完全没有夏日的酷热,众人喝完酒又跳进水里畅快地游泳嬉戏。

吃过晚饭,到了八点多钟天黑尽了,一行人悄悄从厂里出发。

杨乐每年都来偷桃子早已是轻车熟路,他把大家带到一条小路往山上爬,众人全都不做声,一个跟一个只顾默默地爬山。刚到半山腰草丛中“刷”地一下窜出一条黑影,刚好从暴林身边跑过,把他吓得惊叫一声。

暴林忙问:“杨乐,是什么东西?”

杨乐说:“黑灯瞎火的没看清,可能是豺狗吧。”

“妈呀!还真有那玩意儿?”暴林吓出一身冷汗。

杨乐一脸严肃:“我还真不骗你们,前几年这山里原来真有豹子,现在没看见了,但豺狗和野猪还是有的。不过白菂河镇人口多,好多年没发现了,就算有什么东西出来它还是怕人。大家注意了,如果有什么事谁也不准跑,我们一起上。”

说完又领着众人往山上走。

铁戈拉着何田田的手问道:“怕不怕?”

“没事。”

铁戈嘿嘿一笑道:“没事?手心咋出汗了?”

何田田毫不示弱:“你不也一手汗吗?这大热天的谁不出汗?”

铁戈小声说道:“行,你嘴硬,待会儿再出来什么东西我第一个跑,看你咋办?”

何田田轻轻笑道:“我现在抓的是谁的手?你想跑门儿都没有,要死咱俩也要死在一块!”

铁戈阴笑着使劲把她的手一捏:“小样,还敢威胁我,整不死你!”

何田田悄悄用另一只手捅了一下他的腰眼:“你敢?!”

铁戈怕痒,腰眼是他的软肋,他像被蛇咬了一口似的想赶紧松开她的手,却被何田田死死攒住。

快到山顶时听到有人讲话,而且还在听收音机里播放的现代革命样板戏《智取威虎山》。

杨乐把手一招:“都过来,我跟你们说一下,现在已经到了目的地。看桃子的人是安保处的农工,这些人发现有动静真敢开枪,我的同学就被打伤过,所以只能智取不能硬拼。我现在分一下工:我和徐怀青转到南边去把他们引开,你们在这里放心大胆地摘桃子,铁戈把何田田看着点,一旦有情况你们先撤,我们在后边掩护。”

何田田则说:“怕啥?咱们一块出来的,死也要死在一块。”

暴林也说:“就是就是。连何田田都不怕,我们几个大男人还怕什么?”

范火木本来是山里人,数他最浑:“他们只有一条火铳,打完一铳光上火药就要半天,老子冲上去先下了他的铳,看谁更厉害?”

铁戈笑道:“没事,他们要是真敢开枪,老子灭了他!”

商量停当,杨乐和徐怀青悄悄地移动到南边另一个小山头,抓起一块石头往更远的地方掷去,打得树叶“哗哗”响。

看桃子的人果然中计,嚷道:“那边有人,快去看看!”说完提着火铳赶了过去。

这片桃园早已改成了大寨似的梯田,全都用花岗石砌了护坡,这样可以避免水土流失。

铁戈双手抓住护坡爬上一棵树,随手摘了一个桃子啃了一口,觉得味道好极了,于是叉开两腿稳稳地站在树上自顾摘了起来,何田田见状也跟着爬了上去,张开挎包装桃子。

暴林在树底下轻声问道:“铁戈,甜不甜?”

铁戈骂道:“你他妈上来摘就行了,问什么问!”

暴林就着微微的月亮光也爬上另一棵树学着铁戈的样子摘桃子,谁知一不小心摔下护坡,疼得直叫唤。

铁戈马上跳下树,压低嗓门骂道:“婊子养的,叫什么叫?你他妈想把狼招来!”

暴林赶紧停止了叫唤,又爬上去摘桃子。

此时杨乐和徐怀青悄悄地溜了回来,爬上树大大方方地干起活来。

众人直到所有的布袋都装满了,这才从容下山。

走到公路上,暴林兴奋不过,高声唱起了《打靶歌》:“日落西山红霞飞,战士打靶把营归……”

铁戈笑骂道:“还他妈把营归,刚才也不知道是谁摔得像死狗一样直叫唤。”

暴林辩解道:“那护坡就有大半人高,我从树上摔下来足有两米多,那还能不叫唤?要不你也试试。”

徐怀青也笑道:“试什么不好,哪个愿意试从树上掉下来?”

何田田却俏皮地说:“这就叫月黑偷桃夜,风高摔人天。暴林掉到地上把我吓了一大跳,你是怎么搞的会掉下去?”

暴林不好意思地说道:“我看见铁戈一个劲地摘桃子我就慌了,这家伙要是先摘完肯定要走,他走了我怎么办?”

铁戈笑骂道:“放屁!杨乐和徐怀青还没来呢,我怎么能先走?就算我走了,还有范火木嘛。再说我们是一起来的怎么可能丢下你不管呢?我老铁是那样的人吗?你他妈总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这人是鸭子死了嘴巴永远是硬的,就会说硬话拉软屎。”骂得暴林灰溜溜的一声不吭。

这是何田田第一次参加偷桃子,这次有惊无险的经历让她兴奋了好长时间。大家都说何田田有个性,算得上女中豪杰。得到了大家的认同,从此何田田就完全融入到这帮老爷们中来了。以后只要是铁戈这帮人搞的活动,例如游泳、钓鱼甚至炸鱼,大家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她。

一九七一年十二月何田田的奶奶住院,她请假回红州伺候奶奶。忙活了十几天,奶奶出院了她的假期也到了。

十二月中旬的一天,阴云密布下着小雨,小北风不停地刮着。她回到厂里连自己的宿舍都没回,匆匆赶到铁戈的住处。铁戈一个人正悠闲地躺在床上看书,见她进来连忙跳下床,亲热地招呼她坐下。

何田田脸色苍白,双手冰冷,嘴唇哆嗦着,瞪着一双大眼睛直勾勾的瞅着他,欲言又止。

铁戈第一次看到她这样反常,忙问道:“田田,你病了吗?”

她摇摇头。

“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有事就直说!”

何田田沉默了好一会儿,盯着他的眼睛说:“你发誓,我跟你说的话绝不对第二个人说!”

铁戈搞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发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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