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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大唐女冠-第6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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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景云二年(公元711年)的春天,座落于辅仁坊的两座道观终于初具雏形。
  自去年深秋起,金仙观与玉真观就已开始修建。规模之大,用料之考究,做工之精 细,较之之前安乐公主府有过之而无不及。
  帝王之女,入道修仙,便是身处人间,亦如身处仙境……
  虽然道观还没有完全修好,可李持盈前往参观时仍为菊花中那片渺渺烟波所震撼。 这片湖,乃是自龙首渠引水而入。相连两座道观,澄清有如碧玉,美得令人心醉。湖中 又有三座假山,山似仙岛,阁台楼阁、雕梁画栋精美无比。又植有无数奇花异草,随处 可见奇珍异宝,美伦美焕。三座小岛,分别以“蓬莱”、“方丈”为名,俨然就是东海 之上仙人居住的神岛的缩小版。
  就是李持盈,虽然喜欢,也未免觉得太过奢侈了。
  事实上,自深秋开始建观时,就陆续有官员上奏,指国事初稳,实在不宜大动土木 。只是皇帝一直压住奏折,留中不发,装聋作哑,只作不知。就是被视作将为一代英主 的太子李隆基也是对此全无回应。
  虽然知道两位度为女冠的公主素来受宠,可仍有肯于直谏的铁骨硬颈。就在这个春 天,又一次上奏,言词严厉,直指帝非。更直接言说为一已之私妄动国库,劳民伤财, 乃是国败之始。
  一封奏章,震动朝野,皇帝李旦再也不能故作不知。在拖了半个月之后,终于下诏 自罪,坦承错处。相较于之前几位皇帝,这位刚刚坐稳帝位的新帝显得既宽容又大度, 明是非分善恶,实是一代仁君。
  明面上一看,明君忠臣,可为表率。可实际上,虽然这罪己书是下了,可实际上这 两座道观却是连半点工都没耽误,仍在数百工匠无日没夜地赶工下如期完工。恰恰,就 在罪己书颁下的头一天。
  “是女儿累阿爷污了清名,实是不孝。”私下里李持盈跪在李旦面前,万般自责。
  李旦却只是摇头微笑:“不关你事,不过是为着阿爷自己的心安罢了……”
  李持盈默然。也知道阿爷一直都想能够弥补她们。好容易终于重登九五之位,再无 人可管束他的行为,所以才放任自己为她与姐姐修建如此奢华的道观。
  其实,虽然阿爷做了皇帝,可生活与从前并无多大不同。既未广纳嫔妃,亦未再营 建宫室或是敛财暴食山珍海味。
  不过是清淡度日,一如当年在相王府中。只是身边倒是时常相伴着豆卢阿母,平和 中带着淡淡的欢愉。至少豆卢阿母脸上的笑是她许多年来一直期盼着能够看到的。
  “阿爷,”她唤着,静静地望他:“您其实并不亏欠我们姐妹什么,如果说是亏欠 ,那大兄和大娘姐姐不也与我们一样?不用您补偿什么或是更多怜惜宠爱……儿不愿做 第二个安乐……”
  声音说得低柔,可她的心里却有着压不下的惶惑。富贵权势,是令人无法抗拒的诱 惑,一旦真的拥有,无比眷恋,就再也无法割舍。她害怕自己会如同安乐一样,爱上权 利的滋味。也怕象姑母一样,曾经的亲近,到最后却还是要反目成仇……
  虽然双方都没有明言,可是任谁都知道。现在朝堂之上早已分为两派。一派是维护 正统传承的太子党;另一派则是权大势众的公主派。
  这两派就象是坠在天平两边一般,忽上忽下,不分轻重。而主宰着天平的李旦,却 是从不偏袒,极力想要保持双方的平和相处。只是,在权利面前,所有的平和,都不过 是虚假的面具。
  在早春时分,长安城中就已经开始流传着这样的传言:太子非嫡长子,名不正言不 顺,不当为嗣。
  起先,还只是在市井之中悄然流传。可渐渐的,便传到了朝堂之上。追其消息来源 ,便有说这消息最早的正是来自公主府一个小吏口中。
  虽然公主也在明面上喝斥小吏胡言乱语,直接杖打出了公主府。可一时之间,长安 城中的局势还是不可避免的紧张起来。
  “阿母,您到底要做什么?我听说您今日去见了大表哥,你到底是与他说了什么? ”薛崇简冲进银安殿,大嚷大叫。周身的酒气直让太平皱眉。
  “二郎,你越来越没规矩了阿母当前,你怎么能如此失礼?”出声喝斥薛崇简的却 是他嫡亲的兄长薛崇训。往常在阿母跟前,虽也是兄友弟恭,可到底还是嫉恨薛崇简比 他受宠。难得逮到个机会,如何还不趁机发难。
  薛崇简粗鲁地推开兄长,直冲到太平面前。“阿母,我求求你,罢手吧还有什么好 争的呢?”
  太平扬起眉,怒视薛崇简:“你这没用的东西,整日里醉成一滩烂泥,全无半分志 气哪里象我……二郎,你清醒些吧元元不要你了,你就是醉死了,她也不会回头的…… ”
  哽咽一声,薛崇简颤声道:“阿母,您也知道元元心里还是有我的……只要您收了 手,她定会还俗……”
  太平闻言大怒,指着薛崇简气得说不出话来。霍然起身,她大喝道:“来人啊把这 混帐东西拖出去给我重重地打,打到他知道什么是好歹明白什么是亲疏再拉回来……”
  “阿母,这如何使得……”薛崇训也骇了一跳,与一旁王师虔等人慌忙相劝。
  从小至大,何曾挨过半分打。眼见有侍从上前拉扯他,薛崇简气怒交加,挥起手中 一直未放好下的马鞭狠狠抽去。被抽个正着,几个侍从拦也不是打也不是,只能绕着圈 子闪避。
  原本被劝得消了几分气的太平更是大怒:“一群没用的东西难道我公主府白养了你 们不成?竟连个醉汉都对付不了……”
  太平骂得凶,几个侍卫不敢再躲,忙上前掀翻薛崇简,夺了他的靴子将他按倒在地 。
  薛崇简不服,只是拧着脖子大骂。
  太平更怒,竟是冲过来,夺了靴子亲自挥鞭猛抽。
  “没用的东西难道这世上除了元元便再没有女人吗?我怎么竟有你这样没出息的儿 子……”
  因着气怒,太平毫不留手。偏薛崇简是个倔性子,一连数鞭,后背衣裳被抽烂,血 肉抹糊,却仍是咬牙不吭半声。
  起先,薛崇训还在旁看着,可看得片刻,便于心不忍。忙上前相劝。被长子一劝, 太平也有些清醒。看清伏在地上薛崇简的惨状,不禁心悸。
  又气又恼,她恨铁不成钢地骂道:“二郎啊你醒醒吧你与元元今生情缘已尽,就是 你再念着她,也不可能在一起了……”
  “不……”嘶声低吼,薛崇简伏在地上,突然无声地颤动。虽然看不到他的脸,可 太平也猜到他定是在哭泣。
  挥手斥退殿中诸人,她沉声道:“我不管你心里到底是在想什么。可我是你阿母, 这一点永远都不会变……为着元元,你也将婚事一拖再拖,蹉跎多年,现在既然事情已 到了这个地步,也不无需再拖下去了……我已令人为你聘武柔儿为妻,不日便将迎娶她 过门……二郎,你放心,柔儿也是个美人,你会喜欢的……”
  见薛崇简并不答应,只是伏在地上不住地耸动着肩膀。太平便一声长叹,转身走了 出去。
  银安殿下,突然便安静下来。薛崇简哽咽无言,翻过身来,满是泪痕的脸仰望着头 顶梁柱,忽然间哑着声音笑了起来。
  笑了足有一盏茶的功夫,他才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默默转回居处,也不要婢女侍 候,自己洗了脸,换了身干净的衣衫,什么侍从都不带就一人单独出了门。
  他才一出门,便有人迅速将他的行踪报到太平面前。
  “是去了玉真观?”太平苦笑:“也好,总是要面对的。或许过了今天,一切便都 好了……”
  没有骑马,一路缓行,到了辅仁坊的玉真观。薛崇简站在门前,看着已经扮作道士 的门房,不禁失笑。这小道士何等面熟?虽是观宇,可其实和公主府全无两样,仍不过 是那些人罢了。
  转过头,看看另一侧门庭若市,往来皆欢的金仙观。他不禁皱起眉来。心里说不清 到底是什么样的情绪,可低下头,静默很久,他才能再回复平静。
  门前的门房,早几月被薛崇简踢破了胆,这会儿见着他仍是畏畏缩缩的。待见他一 派温文,毫无狂怒之色,才敢壮着胆子请他入内。
  早有改了女冠装的婢女一路通传过去。便有秋眉出来迎了他往后院湖边。见秋眉也 是一袭道袍,薛崇简便停了脚步,淡淡道:“我今日来,是有些话想要与元元说,你去 告诉她,我不会与她纠缠,不会动粗,可要她莫要着道袍见我。”
  秋眉默然,把话传进去。过得片刻,引薛崇简入内。李持盈果然已经换常装。
  两人目光相对,俱是无言。
  还以为可以平静相对,可单只这样无言相对,竟已觉心酸无比,几乎要忍不住泪如 雨下……
   第十三章 清醒的欲望
    第三十一章 万般皆是命
    阳光明媚,从清晨到黄昏,这个春日天气甚佳。
    李持盈查过黄历,知道今天是个大吉之事。万事皆益,尤利婚嫁。想来,姑母也是 精打细算才定下了这个日子吧?距离最近的吉日……
    仰头望天,却觉落日余光仍是刺目,几乎不能逼视。目光微瞬间,飞舞在静室中的 灰尘落入目中,便有泪水无声地滑过脸颊。
    收回目光,她垂下头抿唇微笑,虽然灿烂,却难掩那一抹凄然。徐徐后退,她望着 大面铜镜中那抹身着大红嫁衣的身影,回眸问:“秋眉,你看我今日的妆容可美?”
    “美,贵主今日真的很美……”秋眉柔声答着,又上前帮着李持盈整(。。)理腰系垂下的 玉环。轻声赞道:“贵主这身嫁衣,是秋眉见过最美的……”
    李持盈身上的嫁衣红得鲜艳,红得浓烈,红得庄重,红得高贵……料子是一等一的 好,可是若是看仔细了,就会发觉这件嫁衣的做工还有上面的刺绣手工并不好。针脚太 粗,绣的凤凰和袖口云纹细看便觉失真……这样的做工,根本就配不上这样的面料。
    李持盈也是知道的,虽然无论与她亲近的人总是赞她聪明伶俐,可于女红上,她却 是笨拙得可笑。饶是如此,她还是花了两年的时间,一针一线为自己亲手缝制了这件嫁 衣。
    那些与灯下穿针引线的夜晚,那些怀抱着红裳仰望落日的黄昏,那些被针破手指却 仍觉心甜的日子……
    每每想起那些带着憧憬与梦想的日子,她便觉得一颗心都似要撕裂一般……
    “应该是到时候了吧?现在,表哥定然已经接了新娘子回来,或许,他正牵引着她 步进大堂……”
    目光游移,她望着天边那抹艳如胭脂的霞光,想起半月前那个令她心碎欲绝的黄昏 。
    那一天,二郎表哥就在这个院子里,告诉她……他将娶他人为妇
    虽然是她先将他推得远远的,可是在那一刻,却还是觉得心上被刺了一刀,那样深 ,那样痛……她不知道是怎么控制住自己,才没有失声痛哭。
    “新娘是武氏,说是武贞儿的姐妹,叫柔儿的……元元,再过半月,我就将是他人 之夫……我,不会再纠缠……”虽然告诉过自己不哭,可抬起手轻轻抚过她的脸颊,却 忍不住声音哽咽。
    “武柔儿?”她依稀记得曾见过,只是记不清楚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了。到底她的 性情柔不柔顺?会不会善待表哥?会不会像她一样伤害了他……不,那女子定会爱表哥 胜逾生命将他视作她的天与地……
    虽然这样想,她都觉得心在流血,压不住那嫉妒的冲动。可是,她愿那女子爱表哥 胜过一切,她愿表哥从此……不要忘了我
    不知是从心底什么地方,传出那样的哀鸣,如同回荡的钟声在胸腔中回响不止。
    李持盈压住胸口,垂头黯然半晌,仰起脸时已经是一脸平静的笑容。“我曾见过她 ,是个美人。表哥要珍——珍爱新人啊……”
    “阿母也说,那是个美人……可是美与丑又有什么关系?”眸光深沉,令那双黑眸 仿若一口深潭,几乎要把她整个人也吸进去般,令人眩晕。“不是你,是谁都无所谓… …”
    声音低沉,甚至带着些哽咽,可他却是一直都在微笑着。轻轻抚着她的面颊,带着 无限的眷恋,可到底还是那样转身离去。纵是脚步顿了一次又一次,却到底是没有回过 一次头……
    “表哥,你的新娘可是美?你今日,是不是也赞过你的新娘美丽?或许,以后…… 你每一天都会赞她吧?”
    低声呢喃,她合上双目,轻声念道:“洞房花烛明,舞馀双燕轻……”回过眼眸, 她忽然问:“秋眉,现在表哥是不是在与新人拜堂?”
    秋眉无言,可神情间却露出不忍之色。自半个月前,贵主就一直在用心准备贺仪。 每件东西都要精挑细选,常常踌躇“或许表哥不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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