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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9章

大唐明月-第2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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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伊“哎呀”一声拍了拍额头,“我这记性”转身几步便跑进了里屋,麴崇裕瞅着她的背影,挑了挑眉,笑了起来。
    此后几日,西州明面上倒是风平浪静,麴智湛虽然不曾松口降了酒税,却是从轻发落了先头被打发回家待罪的几个官吏,随后便征用了各家的部曲,和两百来名护卫分成数队,跟随商贾们运粮的队伍把剩下的几万石粮米陆续运往军仓。又过了两天,许久不曾出都督府一步的祇夫人也破天荒的应了王府的邀约,让许多人绷得快要断掉的心弦顿时又松了一些。
    张怀寂则是一回西州便称病不出,任谁都不见一面,只是关于他“当机立断,率领各家部曲诛杀临阵脱逃的都护府亲兵,立下大功”的消息,还是迅速在西州城里流传开来,人人听了心中都别有一番滋味,有人心惊胆战,有人茫然失措,倒也不必细表。相形之下,关于“麴世子内书房挂着一幅画像,不像他府里的那个突厥女子,倒有七八分似长史夫人”的传言,虽也颇有些人议论,却是激不起太大*澜了。
    倒是裴行俭特意因此到麴崇裕的屋里去了一趟,开口便道,“你可曾听说了那画像的传言?”
    麴崇裕怔了一下,冷笑了起来,“你可要去看上一眼?”
    裴行俭笑着摇头,“那幅画我看得实在不少,无须再鉴赏一回。”
    麴崇裕淡淡的道,“那你来做此甚?”
    裴行俭微笑着打量了麴崇裕一眼,“我只是有些不解,你到底做了什么,会让那位张娘子如此恨你入骨?”
    
    第111章 直言诛心 昆陵喋血
    
    麴崇裕脸色微微一沉,“此话怎讲?”
    裴行俭笑了起来,“难不成你还要告诉我,这种不入流的阴私手段,会是苏氏父子的手笔?西州这些人如今自顾不暇,想来也无心去做此事,自是那张娘子自作主张。头两日说的还是画像,今日则是连白叠坊和雕版的事都被翻了出来,这步步连环,真真是深谙惑人耳目之道”
    “画像和白叠坊也罢了,这雕版之事,知道内情的似乎并不算多,她若不是时刻留意着你的一举一动,甚至在你身边埋了眼线,如何能知晓?此女虽不算人如其名,这份心性看来倒很有几分坚韧,我看你还是当心些才好,何况这流言又是如此刁钻”
    这流言牵涉的事情麴崇裕无以自辩,涉及的地方他也不可能让外人踏足,张敏娘大约真是深思熟虑后才出的这招,如今虽是留意者不多,但若真让人就此议论纷纷下去……裴行俭不由皱了皱眉。
    麴崇裕冷冷的哼了一声,“你说的也不算错,当初我发现身边有人给她通风报信,便不该一时心软,未下辣手,竟让她觉得有机可乘,才有了今日的牵扯。不过你且放心,所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如今我怎会再放任这种人在背后捣鬼?至于这流言么,”他眉毛一挑,眸子中有厉色闪动,“过了今日,便再也翻不出什么浪来”
    “今日?”裴行俭皱着眉头想了片刻,恍然的点了点头,“可是那还未送出的白叠坊,今日便要先收些利钱回来?”
    麴崇裕沉默半晌,抬头看向了裴行俭,“可曾有人跟你说过,与你说话,真真是世上最无趣之事”
    裴行俭微笑着欠了欠身,“玉郎过奖了。”
    麴崇裕看了他片刻,面无表情的转过头去。
    洛阳坊的王府堂屋之中,坐在西首位置上的祇氏,也正面无表情的转过了头去。堂屋的食案上,那些装在牙盘中的各色菜肴都已撤下,新整治的糕点果子和酒壶酒杯错落有致的放满了案面。王君孟的母亲张氏正笑吟吟的端着酒杯,“咱们多少日子不曾如此相聚?如今可算是雨过天青了请大伙儿满饮此杯,来年万事顺遂,多喜多福。”说着蘸酒弹了三下,仰头喝了下去。
    祇氏也随众起身举起了杯盏,却只是略沾了沾唇便放下了。
    张氏一直注意着她的动静,见状心里不由叹了口气。她与祇氏打小便交情最好,那一日收粮,还是她想起祇氏只怕处境尴尬,悄悄的打发人去问了一声,谁知祇氏竟是一直连点风声都没听到若是换了自己,这口气大约也是平不下来的,只是这些日子祇家已费尽心思赔尽小心,若不借此下坡,难道日后她真打算跟着麴家回长安?
    想到此处,她索性走上几步,亲自为祇氏续了几滴酒,又给自己倒满了一杯,低声叹道,“六妹妹,咱们这么多年的姊妹情分,姊姊如今便拿大劝你一句,有些事情咱们心里都是有数的,可世事人情便是如此,眼看便是年节,咱们总不能因为今年种种不顺,便不过明年的日子了罢?”
    祇氏嘴角勾起了一点讥讽的笑意,目光在堂屋中众人脸上缓缓掠过,在另一边座位上含笑不语的张敏娘身上停了片刻,才款款的站了起来,“姊姊的好意,我一直都记得。姊姊说得对,若不是因为想着日后,今日我便不会来此,只是光我一人想着日后又有何用?你们这些姊妹,又有哪一个是真正想过日后了”
    众人都是一愣,这话是什么意思,若不是为了日后,她们又何必这样低声下气的赔不是,求谅解?
    祇氏看着众人的脸色,嘴角的笑意更冷,“今**们请我过来,想说什么我也猜得到,无非是想告诉我,我若想后半生能有个依靠,还得跟大伙儿同心协力去哄住都督,哄得他如同从前一般,把这西州城的好事都给大伙儿,难事都留给自己,若真有什么过不去的坎了,大伙儿便还如此次一般,把手一撒开,再在背后踹上一脚,看个笑话儿至于我么,我死也好,活也罢,又与大伙儿的荣华富贵有什么关系?”
    “若这便是你们想的日后,你们当我傻也不打紧,你们当都督和世子也都是傻的么?从前都督容着你们,纵着你们,难道都是因为我?我又是什么了不起缺不得的人物?那是都督念着旧情,念着大伙儿这些年跟着麴氏吃了苦受了累,有心要补偿大伙儿。可这一次,是你们自己亲手把这份旧情打得粉碎,眼见势头不好了,转头便开始装没事人,还觉得人人都该把这事儿忘了才对,如今又说是什么为了日后打算好一个日后,我还真不知,世上有什么样的蠢物,被人背弃了一次还不够,要上赶子的忘了此事,日后好被人背弃第二回”
    堂屋里顿时静得可怕,谁也料不到平日里最讲究风仪的祇氏,竟会当众直接说出这样的诛心之语,热辣辣便如迎面一掌扇在了各人的脸上,有的人脸色发白,有的人则是满脸涨红,一时却又不知该如何作答才好。只有张敏娘深深的低下头,掩住了嘴角的一丝笑意。
    半晌之后,还是祇氏的嫂子张夫人站了起来,脸上堆上了个笑容,“六娘莫动气,都是我的不是,是我昏聩没记性,才让六娘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六娘如何说我都是应当的。可适才这话却是有些差了,这一回大伙儿原是有些糊涂,只想着日子艰难,要在此事上翻个身才好,又想着都督便是筹不上粮,难道还能因此丢了官不成?不过是受几句责备罢了,总强过我们这般拆了东墙补西墙的过日子,这才一时蒙了心。但若说咱们便是要都督倒了好看笑话,咱们再是混账,又怎敢起这天打雷劈的心?”
    她看了看祇氏依然冷淡的脸色,叹了口气,“夫人有句话说得对,这些年麴都督待大伙儿宽容亲厚,咱们的确有些轻狂了,一味好强,分不清远近亲疏。但吃了这次的教训,大伙儿是真的悔了。西州城又不是没有旁人做过都督,软的硬的不管事的,谁曾多看咱们这些高昌遗族一眼?也只有麴氏,跟大伙儿是几辈子的情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麴都督此次是立了大功,咱们如今说什么自然都是白搭,但若是日后麴家真有难处了,大伙儿若是坐视不管,便教咱们丢了这西州的根基,再也翻不得身如何?”
    她的这番话,自然也是众人这些日子里议论过无数遍的,一时都纷纷附和,有人便道,“夫人便是不信我等的心肠,也总要相信我等不是那种过了今朝不想明日的人。难道大伙儿还真能盼着再来一个都督,好把咱们都轰出去?”
    祇氏沉默片刻,突然点了点头,“阿嫂说的是,大唐的官员里,除了麴氏,谁会多看咱们这些人一眼?便算是多看了几眼,其实打的也不过是借刀杀人的主意罢了,真让他们如了意,咱们是什么下场还未可知”
    此言一出,堂屋又是一静,张敏娘原本平静的脸色顿时为之一变,睫毛颤了几下,突然看见祇氏的目光已经看了过来,脸色不由更白,目光中也带上了几分的乞求之意。
    祇氏却不闪不避的看着她,声音越发清晰,“此次运粮之事,大伙儿心里都清楚,若不是兴昔亡可汗的骑兵来得快,世子与长史自不必说,张参军也罢,咱们的那些部曲也罢,只怕现在都已是身首异处的新鬼我听到此事便想,原来这世上真有报应,这自以为寻着了新靠山弃了旁人的人,转眼便发现自己也不过是枚弃子,是何等有趣敏娘,你说是不是?”
    张敏娘忙站了起来,脸色苍白的垂下了头,“夫人明鉴,阿敏是张家的女儿,不管如今际遇如何,也不敢怨天尤人,都是自己命不好罢了。”
    她的声音里带着几分难言的凄凉,不少人心里都是一软,同为高门女子,这种不得已的情形,自然人人多少都经历过一二,小祇氏不由轻声道,“姊姊莫要生气了,敏娘,她也不容易。“祇氏目光依然落在张敏娘身上,微笑着点了点头,“你的确是不容易,只是我却不明白了,如今这情势下,你的堂兄处境如此艰难,你不想着如何弥补,却放出话来,说什么世子内书房里挂着的画像,模样不像阿史那氏,倒更像库狄夫人,又说世子是因为与库狄夫人合伙做了几桩生意,才容了长史在西州呼风唤雨,阿敏,你这是想做什么?”
    堂屋里“嗡”的一声议论开来,这话她们自然也是听过的,却原来是……张敏娘脸上顿时变得一丝血色也无,抬头看着祇氏,嘴唇微颤,半晌才道,“夫人这是从何说起?”
    祇氏笑吟吟的摇头,“我是何意你还不知?谁不知晓世子的性子,想来这西州城里,除了你,便只有库狄夫人、阿史那氏和镜娘进过那书房,见过那幅画,这话不是你传出来的,难道还是她们自己传出来的?”
    张敏娘只是轻轻摇头,“我前些日子的确去过世子府,只是……夫人误会了,夫人请想,这话传出来,于我又有什么好处?”
    祇氏轻轻的叹了口气,“以前的事,原是我们对不住你,耽误了你这些年,你心中有恨有怨都是应当,只是如今的西州城却是再也经不得这些风雨,若教世子以为是我们教唆着你做的这些事,便是我有心替大伙儿说话,只怕也回转不得如今你已是苏家妇,自有你的前程,又何必再对前事耿耿于怀,心有不甘?”
    她看着张敏娘,目光里满是怜悯,“这次张参军也在粮队之中,马贼却是照来不误,大都护的亲兵又要临阵脱逃,参军不得已才下了那般的狠手……唉,可见你今后的日子,且有艰难之处,还是要步步谨慎,好自为之莫再打着别的主意了。”
    张敏娘的脸上已是一片雪白,嘴唇上都没了血色。祇氏却不再看她,转身举起了手中的杯盏,向张氏微微一笑,“姊姊说得不错,再过十几日便是新年,咱们总不能因为以前的不顺,便不过以后的日子了,来日方长,我也祝诸位前事终不忘,来年多可期”
    原本压抑的堂屋里,气氛顿时松了下来,张氏也笑道,“今年喝了这么些苦酒辣酒说不出滋味的闷酒,才终于喝到了这一杯美酒,教我们又如何能忘得掉”屋里的笑声、谢酒声顿时响成了一片。
    张敏娘悄无声息的转身走了出去,所有的人都不约而同的闪开了道路,转开了目光,她走出堂屋,穿过庭院和门房,一路走到了外面,步子越走越快,直到那写着“苏府”两字的乌头门前,脚步才停了下来。
    婢女娜娜早已追得气喘吁吁,忙道,“娘子何必与她们一般见识?待到苏公子回来,且有她们后悔莫及的时候”
    张敏娘抬头看着“苏府”二字,不言不动,惨白的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良久之后突然轻轻的点了点头,“正是,且有他们后悔莫及的时候”
    …… …… ……
    从龟兹往北,穿过天山山脉,便是昆陵都护府的辖区,正是兴昔亡可汗阿史那弥射所率五咄陆部的牧马之地,大约是早已接到了发兵的命令,唐军一路所经的部落州县,倒也戒备严整。只是不知怎地,继往绝可汗阿史那步真率领的一万骑兵跋涉数百里,两日之前便已与唐军汇合,而坐拥地主之利的兴昔亡可汗却是迟迟未曾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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