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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1章

大唐明月-第20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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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都在家中,自己又是一概不见外客,柳如月不曾登门,只是隔三岔五会托云伊送些小物件过来,或是两色针线,或是解闷的小玩意,这份好意她自然是心领的,没想到好容易真的等到了方烈上门,他们却似乎是什么忙也帮不上。
    裴行俭上下看了琉璃一眼,见她穿着半新的月白色衫子,头上只挽了个单髻,脸上未施脂粉,但双唇嫣红,看去倒比往日更容光焕发,点了点头,“你这样便很妥当,夜里有些凉,你加件半臂随我去前边吧,既然柳阿监要来,你露个面到底妥当些。回头我再陪你用膳。”
    琉璃忙应了一声,回身拿了件锦半臂套在外边,跟着裴行俭到了堂屋。门帘刚刚挑起,便见到屋里坐榻上端端正正的坐着一人,身影挺拔如松,烛光中的面部侧影的轮廓更是极其清晰漂亮。
    大约听见门帘响动,这位方公子利落的起身转过头来,琉璃不由脚步一顿,这才明白裴行俭说的“样貌变化不小”“显眼”是什么意思——在他转过来才能看见的另外半边脸上,竟有一条长长的伤疤,从眉梢下面直到腮边的胡须里,虽然还算不上狞恶,却给这张原本应是十分英俊的脸上平添了几分煞气,加上如刀的眼神,大概是有意蓄起的胡须,以及身上那件交领胡袍,虽然头上还是唐人的幞头,看去竟更像是条地道的突厥汉子。
    见了裴行俭和琉璃,他抱手行了一礼,“有劳长史与夫人了。”礼数半丝不错,说的也是一口标准的河洛官话。
    裴行俭欠了欠身,“方兄不必多礼,裴某与拙荆都曾劳烦过柳娘子,些须小事,不过举手之劳,不足以报答柳娘子仗义相助之万一。”
    听到柳娘子这三个字时,方烈原本有些过于锐利的眼神明显柔和了许多,展颜笑道,“是方某应多谢两位照顾舍表妹才是。”他这一笑,露出两排洁白整齐的牙齿,整张脸也突然生动了许多,依稀又有了几分长安俊秀公子的风采。
    琉璃心里不由暗叹了一声,却见方烈突然微微一皱眉头,目光看向门帘处,眼睛蓦然变得亮若晨星。她有些奇(炫书…提供下载…)怪,也往外看了一眼,略过得片刻,才听见门外的传来了脚步声与低声的招呼,“柳娘子来啦。”
    琉璃向后退了一步,站在了裴行俭的身边,目光看向门帘,一颗心不由也跳得快了几分。仿佛等了好大一会儿,那门帘才被轻轻的挑了起来,露出一个浅绿色的身影。柳如月的脸上大概略施了些脂粉,却依然看得出脸色比平日苍白了许多,双颊上有些不大正常的红晕,一双总是不语带笑的灵动眸子只是呆呆的落在方烈的脸上,渐渐的从指尖到裙底都有些发颤,还是咬紧下唇一步一步的走了进来,走到离方烈还有两步的地方收住了脚,目光这才从方烈的脸上转到了他的头发、衣裳,嘴唇微张,大约想说一句什么,却没有发出声音来。
    方烈的目光当真便如烈火一般,一直胶在柳如月的脸上,此刻倒是先开了口,声音有些低哑,“阿月,你,过得好不好?”
    柳如月眼中蓦然涌上了一层雾气,“我能有什么不好?只是你……”声音有些哽咽的说不下去。
    裴行俭和琉璃相视一眼,裴行俭咳了一声,含笑道,“两位先叙叙旧,裴某与拙荆暂且失陪片刻,失礼了。”说着拉起琉璃便走了出来,对守在外面的小檀和小芙点了点头,转身回了内院。他的神色一直平静,只是握着琉璃的那只手,却半刻也未松开过。
    堂屋里,另外两双手也终于握在了一起,一双洁白柔美,手背上还有圆圆的小窝,另一双却是布满了硬茧与细微的裂口。
    方烈的目光依然炙热,声音却极为轻柔,“阿月,我的样子是不是吓到你了?”
    柳如月轻轻摇头,目光在他脸颊的伤痕上停留了片刻,神色里尽是怜惜,“还疼不疼?”
    方烈脸上露出了笑容,“都几年了,哪里还能疼?其实也没什么,不过是和兄弟们闹着玩时不小心被刀锋划了一下,我在那边并不曾吃什么苦头,不过是跟着将军四处打猎,喝酒吃肉,好玩得紧,原想着横竖一个人,这样一辈子混过去也是个逍遥干净。”
    “只是自打去年知道了那对母女的下场,我便一直挂念着你,不知你过得如何,托了好几个去长安的胡商打听,也没个结果,我想着待这边战事一定,便自己回去一趟。却没想到,你居然会来西州找我!阿月,我听裴长史说,你是跟着商队过来的,可你是怎么出的宫?”
    柳如月眼中的泪光犹在,脸上已露出了微笑,“你离开长安之后,我便入了宫,设法在立政殿做了女官,时时给柳氏母女树些对头,王氏入罪后,武皇后悄悄把我放出了宫,听说你在西州,我便抱着万一的指望寻了过来,原以为只怕要等来世了,如今看来,苍天待我终究是不薄!”
    方烈的眸子更亮,突然间又暗淡了下去,“早知如此,我便该多熬两年。阿月,你不知道,当日我听说圣上立了王氏膝下的皇子为太子,又是大赦天下,心里就如油煎一般。恰好那牧官不知死活,又如平日般惹到了我头上,我才一怒之下,抓了这厮到营外,一刀将他杀了。一开始我原是随意乱走,没多久便机缘巧合,遇到了右武卫大将军,他见我弓马还算娴熟,便让我跟在他身边,这几年里我又立了些小功,将军渐渐的也分了些勇士与我,算是一个小小的部将。只是如此一来,却是……”
    柳如月抬头看着方烈的脸,轻声道,“如此又有甚么不好?你从小便想着建功立业,如今在弥射将军麾下效力,自有机缘成就功业,我随你过去便是。”
    方烈怔怔的看着柳如月,到底还是摇了摇头,“那边不比西州,你不会惯,你不必为我受这样的委屈。我已想好了,如今大战在即,我自会设法立个军功,堂堂正正的回西州娶你!”
    柳如月眼圈又些发红,“我已不叫柳如月,也永不能堂堂正正的再随你回长安,建军功若有那般容易,这西州只怕遍地都是勋官了,你是又要一赌气丢下我么?”
    方烈顿时有些手足无措,要伸手帮柳如月擦掉眼泪,只是伸到一半,看着她柔嫩的肌肤,一时竟不敢碰上去,只能低声道,“阿月你莫哭,你说什么便是什么,我、我再不会丢下你!”
    他们的声音都很低,只是透过飘动的门帘,到底还是有一句两句漏了出去,小檀抱手站在外面的院子里,只觉得虽然听不大清说的是什么,那语气语音却让她心里莫名有些发酸,她吸了吸鼻子抬头看向天空,一轮圆月已悄然升起,月华如练,静静的照在西州的城桓之上。
    
    第77章 光阴如箭 世事难全
    
    西州城的秋天没有落叶,只有一阵一阵渐渐带有凉意的西风,带来季节变化的讯息。到了日头西斜的时分,那风中的寒意便愈发明显起来。
    琉璃站在院子里,抬头看着依然十分清朗的天空,轻轻的叹了口气。龙朔二年的这个秋天,似乎比往年都来得早,这也许意味着一段格外寒冷漫长的冬日。对于六年来一入腊月就会病上一场的她来说,这可着实不是什么好消息。虽说比起显庆元年的那场凶险到极点的大病,后面这五年的风寒都只能算是小打小闹,可是……
    小檀拎着一个食盒,脚步轻快的走了进来,看见站在院子里发呆的琉璃,嬉皮笑脸的凑过来看了几眼,“娘子在想什么?想得这般出神!”又拉长了声音笑道,“阿郎再过一日便回来啰!”
    琉璃回过神来,瞟了瞟小檀那张笑嘻嘻的脸,眉头一皱,疑惑道,“他们是明日便回来么?我怎么记得还要两日?”
    小檀得意的点头,“绝不会错,小檀数着日子呢!”
    琉璃脸上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原来如此!阿成若是晓得有人这般数着日子等他回来,一定会欢喜得很。”
    小檀的眼睛睁得溜圆,停了一停才跺足道,“娘子又取笑婢子了!”如今她已是两个孩子的娘亲,只是此时那张依旧光洁的圆脸上,羞恼的表情看去却与当年没什么两样。
    琉璃哈哈大笑,心情顿时愉快了许多,又瞅着小檀笑道,“你怎么一着急又把‘婢子’给带出来了?当心阿成他不依。”
    小檀“哼”了一声,“他敢!”
    琉璃一本正经的点头,“也是,谅他也不敢!”
    小檀是显庆三年成的亲,头年冬天,苏定方以一万精兵大破贺鲁十万联军,活捉了贺鲁父子,裴行俭则一直随军协助苏定方约束士兵、安抚突厥各部,除了为各部划定疆界、修路设驿、抚贫问疾之外,又将唐军所获的贺鲁部全部牲畜财物都还于了他们。突厥十姓自此诚心归唐。此后,阿成也得了一转的军功。如今他虽是依旧跟着裴行俭办差,却好歹有了身份,身为他的正头娘子,小檀自然不能再把“婢子”两字挂在嘴边。不过,面对伶牙俐齿的小檀,阿成倒是轻易不敢高声的。
    又被琉璃打趣了一回,小檀不由恼得咬起了下唇,眼珠转了转,突然展眉笑道,“娘子还是莫在院子里吹风了,今日已是白露,这是阿燕姊姊特意给娘子准备的汤药,娘子须得乘热喝了才好。”
    琉璃兴致勃勃的脸顿时垮了下来,顾不得搭理小檀眼里的促狭,只是看了看她拿着的那个食盒,忧伤的叹了口气,“端进去吧!”
    一杯白水,一碟果脯,左右护卫着一个六寸的白色瓷碗,揭开盖子,是满满一碗卖相可疑的酱黑色药汁。当那浓浓的药味随着热气蒸腾而起,琉璃的脸上顿时出现了一对联着川字的倒八字眉。
    伸手摸了摸碗不算太烫,她坐在那里深呼吸了两口,端起碗闭上眼睛就咕嘟咕嘟往下喝。一口气喝了大半,忙喝了口白水,又歇了口气,到底还是分三次喝完了,这才抓了个果脯塞进了嘴里,苦着脸嘟囔了一句,“阿燕熬的药怎么越来越难喝了?”
    小檀在一旁笑道,“这头一回原是难喝些,日后娘子喝惯了便会好些。”
    想到这种隔三岔五就要喝上一碗药的日子足足还会有好几个月,琉璃的脸顿时皱得更像苦瓜。她自认为算不上娇气,可阿燕牌补药的威力却绝不是一个简单的“苦”字能概括得了的,那股混合着苦、涩、辛的怪味,便是吃苦耐劳如她,也是一想起来就了无生趣。
    阿燕的手艺小檀也领教过,此时脸上原先的那点得意早已换做了同情,上前在果脯的碟子中挑了一个金黄的杏干递给琉璃,“这个又甜又香,解药味是好的。”又笑道,“都说良药苦口利于病,阿燕姊姊的药的确是难喝,对身子却是极好的,娘子也知道小檀去年生开儿时不大顺,若不是吃药,怎会好得那般快?”
    琉璃默默的嚼着杏干,只觉得嘴里的药味似乎更浓了一些。阿燕的药自然是不差的,如今在西州城,谁不知晓韩医师的娘子也是治妇人病的行家里手?这两年,她手下治好的妇人只怕已很是不少。说起来,自己这几年的寒症倒是一年比一年轻些,但愿今年不要再犯……她摇摇头抛开思绪,抬头笑道,“开儿的咳嗽好些了么?”
    小檀笑着点头,“昨日夜里就不曾咳了,他倒是比叶儿省心些。”
    琉璃笑道,“叶儿如今身子也好了,听说前天还把小飞敲了一头的包。”
    小檀“唉”了一声,“她再不敢了,我已狠狠的揍了她一顿,一个女子家,满坊追着比自己大半岁的哥哥撒泼,像什么样子!偏偏小飞和韩姊夫便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老实得可怜。”
    叶儿又挨揍了?琉璃不由皱起了眉头,“你打她做什么,她长大了自然会好,再说,”她笑着上下打量小檀,“我怎么觉得,叶儿的性子只怕是随了你?”
    小檀嘻嘻一笑,“哪里的话,小檀若有这么大的胆子,早被打杀了!”停了片刻,神色间有些感慨,“叶儿他们是有福的,都是是娘子和阿郎的恩典……”
    琉璃忙摆手,“什么恩典,不过是托了西州的福。”若在长安,奴籍良籍等级森严,要让他们得一个良人的身份,岂是这么容易?如今阿燕和小檀都是拿着工钱的管家娘子,虽然家中也重新选了两个伺候内院的婢女,感觉上到底还是略隔了一层。
    小檀也转了话题,“不知这回阿郎他们能打到什么好皮子,倒正好是做裘衣的时节了……”
    门外一阵脚步响,门帘一挑,露出阿燕丰润的身影,先是问了声,“娘子用过药了?”见了案上的那个空碗,便皱眉看向小檀,“你把帖子给娘子看了么?”
    小檀一拍脑门,“我竟给忘了个干净!”说着忙不迭的掏袖口。
    琉璃忙道,“什么帖子也值得你跑这一趟,还不快坐下?”接过小檀递过来的帖子,一看署名,眉头不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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