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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大唐明月-第10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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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崔岑娘忙笑道,“大娘此言倒有些禅机,说来世事种种的确不过是因缘,却不是我等能看透的。”
    崔玉娘此时巳回过神来,冷笑了一声,“所谓因缘,记得静贤曾说过,人生因缘便如花开花落,落在地上为泥土,或是落在席上似锦诱,自然都不稀奇,稀奇的是原来在泥里的不知为何又到了席上,可惜锦绣不成锦绣,泥土不成泥土,却不知是什么了。”
    厅堂里顿时响起了一片窃笑之声,琉璃也笑了起来,曼声道,“自然还是泥土。真往前论,哪朵花不是从泥中生出来?
    若往后论,便是落到席上的花朵,过些天,婢女随手抖落,难道不是化为泥土?说到底,哪有什么区别?若是花儿因为偶然落在了席上便沾沾自喜,以为自己从此不是泥土了,倒也有趣得紧。”
    崔玉娘脸色顿时有些难看起来,欲反唇相讥,一时又有些语穷,就听琉璃依然不紧不慢的道,“琉璃见识浅薄,只听过一句话却是不曾忘怀——人世种种,不过是尘归尘、土归土,花如是,人如是,世间万物,无非如是。”
    此时去六朝未远,玄言清谈依旧是风雅之事,这句话虽然简单,却颇有机锋,厅堂里顿时静了下来,坐在西边第二席上的上官离落已叹了一声,“此言深矣。不知是何人所说?”
    琉璃依稀记得天主教此时似乎被称为景教,便笑道,“是一名景教的胡人法师,却也不知姓名。”
    与琉璃对面而坐的郑冷娘一直笑吟吟的听着,此时也点头道,“话虽简单,却值得品味,六个字倒像比几百句玄言还要说得透彻三分,让人顿生‘闻此遗物虑,一悟得所遣’之感。”
    崔玉娘脸色越发沉了下来,冷冷的道,“我倒觉得,不过是胡人们信口说的俗话而已,哪里有什么深意?”
    崔岑娘膘了自己的妹子一眼,笑道,“什么俗括,你是俗人。自然觉不出深意来。”
    崔玉娘还想再说,却见姊姊的目光里已带了两分严厉,心里也知道上官离落与郑冷娘这对姑嫂都是才名在外,门第人缘也不比自己差半分,只怕捎上她们,却是落不得好的,只得还是忍气转头向琉璃笑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库狄大娘原来不但是有机缘,还是有慧根的。”
    琉璃只是微笑着欠了欠身,“玉娘过奖了。”
    崔玉娘顿时有一拳打在空气里的难受,还想再说点什么,从后堂却传来了侍女清柔的声音,“临海大长公主到!”
    
    第122章 以势压人 天降援兵
    
    悦耳的环佩声中,从堂上正南边设着十二曲山水屏风之后,转出了一行人,八个穿着一色白衫绿裙的婢子分为两列在前面引路,个个身姿袅娜,容颜秀丽,就如八朵刚开的白莲花。
    待她们雁次排开,分立在南边主位两旁,这才露出临海大长公主的身影。只见她身上穿的也是一件银色锦缎滚边的江南纱白色衫子,袖子宽大低垂,显得分外飘逸,系着的则是一条蜀地特供的单丝碧罗裙,裙摆用五彩丝线绣成群荷出水的图案,图案鲜活,裙裾飘动间似有一股清雅的荷香扑面而来。
    大概是细细的上了妆,大长公主那张原本光洁白嫩的鹅蛋脸看去比平日更年轻几分,淡扫黛眉,眉心贴着一朵精致的碧莲花钿。扶着她走出来的那位女子也算年轻貌美,衣裳精致,但站在大长公主身边,却显得有些黯淡无光。崔氏忙快步走了过去,站了公主的另一边。
    堂中诸人自是早已避席行肃拜礼,待得大长公主落座,笑着说了声,“请起。”这才回到各自的坐席之上。不少人目光都落在大长公主的裙角,也有人看向扶着大长公主出来的面生女子,细看之下才觉得她眸深鼻挺,竟有几分胡女的格调,知道内情的立时猜到了她的身份,忍不住去看坐在次席末位上的那位库狄氏,却见她也有些意外的看着大长公主身边之人,顿时心里更多了几分把握。
    此时琉璃心里当真是有几分惊异:算起来也不过一个多月不见,珊瑚倒真像是变了一个人,这副低眉顺眼的模样竟是前所未见,连脸上的棱角似乎都变得柔和了几分,只是看去反而不如以前嚣张时来得生动美艳。
    大约是感受到了什么,跪坐在大长公主身后的珊瑚抬起头来,恰好对上了琉璃的目光,琉璃脸上立刻绽开一个笑容,向她点了点头,珊瑚的眉头下意识的皱了起来,却想起了什么似的迅速低下头去,顿了顿,才向琉璃的方向微微欠身,琉璃收回视线,垂下眸子,脸上露出了一丝苦笑。
    堂上之人哪个不是眼尖心细的?看到这一幕,不少人顿时互相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大长公主眉梢微挑,从容的笑道,“值此佳节,诸位小娘子拨冗莅临,令柴门蒙光,蓬荜增色,便是这满湖的莲花,原先日日对着我这老婆子,未免有些无精打采,如今却觉得多了许多争奇斗艳的敌手,竟是开得分外卖力了些。”
    长孙湘立即声音清亮的回道,“大长公主此言差矣,原先这白莲分明是被您比得失了颜色,自然无精打采,如今看到我等,顿时又我了些底气!”
    厅堂里顿时响起了一片欢笑,夹杂着“正是”的呼应,大长公主忍不住也摇头轻笑,“湘儿你竟也来打趣我,跟你们的花容月貌一比,我不过便是个老盘茶鬼!”
    柳氏也笑嘻嘻的长跪而起,“启禀大长公主,您是打趣我等么?您这样还是老盘茶鬼,那世人也不爱嫦娥,一心一意只盼着能娶个盘茶鬼了。”
    大长公主指着两个人笑骂,“你们两个小鬼头,胆子越发大了!”又摇头叹道,“人老了嘴也笨,哪里是你们的对手?还是赶紧上了芙蓉糕,堵住你们这些巧嘴才是!”
    她身边的一位婢子立即领命而去,不多时,门外便飘来了琴瑟箫笛的悠扬乐声,一部乐伎在庭中演奏,两队绿衣婢女鱼贯而入,手里都捧着精致的茶叶玉盘,玉盘上是一朵朵盛开的芙蓉,待将那一朵朵芙蓉放到每人面前的案几之上,众人才发现,这些芙蓉竟然都是面点,只是颜色形状逼真无比,让人看着简直不忍下嘴。
    大长公主笑道,“今年的芙蓉糕里用了些去年磨制的藕粉,请诸位品尝下可还能入口?”
    琉璃心里其实有十二分的好奇,眼见周围的人啧啧赞叹过一阵后,才动手略掰下一瓣,做了个样子,心里暗暗叹气:幸亏出门前吃得很饱……
    绿衣婢女来往穿梭,各种精美的菜肴点心一道道络绎不绝的上到各人眼前,琉瞝只认得那道芝麻裹油炸粉团的名唤“巨胜奴”,还有蜜糖慢炙太例面做成的“甜雪”和驼蹄羹,另外几样却是她也叫不上名字的,又听见身边的八娘也在低声问岑娘,“这道菜有何名目?”岑娘笑着回道,“芙蓉宴上菜色原多别出心裁,我也不认得。”
    一时酒水也端了上来,大长公主举起杯来,蘸甲弹酒酬宾,众人领酒,随即便是按座次逐一接酒,授酒,一轮过后,堂上的气氛逐渐松快起来,说笑声渐起。
    大长公主却突然“咦”了一声,看了琉璃一眼,回头便问崔氏,“你不是说,让大娘坐我身边的么?怎么把她安排到末位上了?”
    崔氏忙笑道,“是大娘太过谦逊,儿怎么说也不愿坐这边。”
    大长公主看向琉璃笑道,“大娘还不坐过来?坐得离我那般远,可是怕我这老婆子啰嗦了你去?”
    琉璃在心里叹了口气,只能长跪欠身回道,“启禀大长公主,能闻公主教诲,琉璃自然求之不得,只是自知无德无能,却是不配坐在大长公主身边,更是不配坐在三位姊妹之上的。如今又焉能因琉璃的缘故,劳动三位姊妹?”
    大长公主淡淡的笑道,“那给你单设一席便是!说来自打你上回跟守约过来,这段日子只是让阿崔代我去过你那里,送过几回东西,却再没见过你,我倒正是有话要问你。”
    厅堂里早已渐渐的静了下来,不少人眼里流露出了看好戏的神情——大长公主果然并不待见这个胡女!
    琉璃心里微沉,这话等于在说她不知礼数,几次接受长者所赐,却不去谢恩,而在此等场合,她可以讥讽崔玉娘,却是绝不能反驳大长公主。若要给她另开一席,则更是不妥,按礼,原只有身份最高,或是家有丧事之人才能在宴会上独坐一席的。可让她此刻坐到首位上去,则其余三人必要挪位……
    见已有婢女领命而去,琉璃忙离席肃立道,“大长公主教训得是,大长公主先是几次让崔夫人送来婢女,又是十二日一早便送了芙蓉宴的帖子过来,此等厚爱,琉璃原是早该来拜谢,只是想着芙蓉宴便在眼前,大长公主或许比平日繁忙,却是不敢前来打扰,的确是琉璃太过失礼,琉璃在此向公主谢罪。”说着便要行顿首礼。
    临海大长公主眼神微冷,这库狄氏还真是个豁得出去的,说的虽然谦卑,却是一点都不含糊的点出自己几次送婢子,又是十二日一早便送了帖子,等于是告诉了所有人这里面的玄机!面上只能笑道,“罢了罢了,难为你记得这般清楚,若真行这般大礼,倒像是我在兴师问罪了,不过是随口一说,你快些坐过来便是。”
    去拿席子的婢女已从屏风后转了出来,快手快脚在大长公主的席边铺了一张单席,大长公主扬起头来,正要开口让琉璃过来——谅她也不敢不从!却听堂舍门口传来了一个微微嘶哑的声音,“阿嫂竟是能掐会算么?我不过刚到门口,阿嫂却已给我设席了!”
    莫说大长公主,堂舍中的人都吃了下惊,转头去看,却见一个穿着白色罗衫白色长裙,头发半白,面容却说不上是苍老还是年轻的女子,不知何时已出现在门口。她面容略显枯槁,说话间神态倒是甚为闲适。大长公主脸色微变,站了起来,“云娘怎么来了?”随即目光锐利的看向门口的几个婢子,“也不早些通报一声!”
    琉璃也有些发愣,却听身后的阿燕溱前一步,低声说了三个字,“荆王妃。”随即便是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琉璃顿时明白了来人的身份:昔日的荆王妃,正是河东公裴律师唯一的嫡亲妹子裴云娘!两年多前荆王被长孙无忌所杀,她则被没入掖庭,她的两个儿子则和荆王的另外几个庶子一道无声无息的死在了流放的路上,之后裴律师求到了高宗面前,好容易得了一道赦令,才让她回了裴府,听说原来也是宗室里最肥胖症性烈的女子,不想如今已成了这般模样……
    裴云娘呵呵一笑,“阿嫂也莫怪这些婢子,原是我不许她们通报的,阿嫂既然要罚她们,不如罚她们都来给我扫院子好了,横竖我那里冷清得很,多些人才热闹。我便是听说今日这边有热闹才过来的,不想阿嫂连我的坐席都备好了。”
    临海大长公主微微吸了一口气,心里好不恼怒,裴云娘平日不是躲在河东公府她那个院子里万事不理么?怎么今日突然出现在自己的别院里?还是这样一副口吻?难道是有人跟她说了什么?她原本性如烈火,如今心智更是走火入魔般偏执,下人原是怕她怕得厉害,想来是被她喝住了……自己虽然并不怕她,却也不好当着这么多人跟她翻脸,忙笑道,“云娘快些过来坐,我原不知晓你要过来,这一席却是给裴守约的新妇子备下的。”转头便吩咐婢子,“再拿一席过来!”
    裴云娘慢悠悠的往里走,笑道,“罢了罢了,还是莫拿了才是。阿嫂你糊涂了么?这专席之礼也能乱用?我这般不祥之人单坐一席也便罢了,她好好一个新妇也坐单席,知情的人知道你这是给裴守约面子,连他的新妇身份够不够都不计较了,不知情的人,还当你巴着裴守约早些死呢!”
    饶是大长公主城府深沉,听到这番言语,脸色也顿时变得难看起来,她把琉璃弄到身边坐着,原是有些好酒好话要细细的“招待”她一番,横竖她是公主,也没人敢挑她的礼数,可那库狄氏刚刚说了那番话,裴云娘如今又这般一说,几乎便是当面扇了她一掌,偏偏以云娘的辈分身份性子,都不是她能轻易压制得住的!当下只能紧咬牙关,勉强挂上一个笑脸,“云娘你胡说什么?原是我一心想要跟大娘多说几句话,有些考虑不周而已。”
    裴云娘笑道,“阿嫂竟也有考虑不周之时,这倒是第一次听说,当真是新鲜得紧,有趣得紧!”说着,也不看大长公主阴沉下来的脸色,悠悠闲闲走到她身边的单席上坐了下来。
    大长公主的指甲几乎没掐进肉里,立即转过头去令婢子们给云娘上酒水菜果,停了片刻,才转头对琉璃笑道,“都是你这孩子太过老实,早便跟你说了让你坐近些,你坐那么远作甚?倒让我一时糊涂,被云娘笑话了。”
    琉璃本来看戏已经看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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