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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妾本无邪-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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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聆倒了杯茶,无声无息喝了口,觉得精神竟是挺好的,放下杯子,她往门口走。

走到垂着帘子的门边上,就听到外头唧唧喳喳,有人细细碎碎地低声在说话。

知聆站住了脚,侧耳听去,隐约听出是自己那两个丫头,有一个正说:“姐姐,你上回给我吃定心丸,可我左思右想,心里仍不踏实,你说姨娘这么闹,爷真恨了,真不来了的话我们怎么办?”自是缨儿。

缨儿说完,胭脂说道:“这个你放心就是了,爷要不来,早不来了,姨娘先前闹得还少?也不怪你不知道,你是后进来的,跟你说,比这厉害的都有呢,我听说……”说到这里,声音放得越发低,知聆仔细听也听不到。

胭脂说完,缨儿惊呼了声:“真的啊?”

“可不是,”胭脂叹了声,“要不怎么说她原本是大家的小姐呢,哪里是我们这种注定了要低声下气的人!”

两人一阵沉默,知聆听得摇头,正要掀起帘子出去,却听缨儿又嘀咕说:“那这世道,也够奇怪的……明明该是金枝玉叶似的人物……如果不曾遭难的话,那该多矜贵的,怎么会闹得现在这样儿……姐姐我跟你说,咱们家小姐宫里得喜的那晚上,我看到逸哥儿那样,可真心疼,小小地孩子跑了来……”

知聆一听这个,心中竟跳了跳,她记得这个“逸哥儿”,上回她烫伤了,胭脂似埋怨过一句来,她再问,胭脂便急忙转开了话题。

却听胭脂急急地说:“你快打住了!你不提我倒是忘了,我真要好好地说说你了,明知道姨娘不喜逸哥儿,太太夫人们又不想逸哥儿过来这边,你做什么滥好人,自作主张地要放他进来?姨娘这边倒是罢了,若是给太太夫人们知道了,大板子打死你也是有的!”

知聆的心怦怦乱跳,像是擂鼓似的,她抬手在胸前一按,忽地觉得这种感觉似曾相识,知聆脑中大乱,而后身子一震:当初她眼睁睁看着段深竹那辆车子即将冲出悬崖之前,也是这种不安的感觉:被莫名地恐惧笼罩着,像是会发生什么不祥。

外面缨儿捂住嘴:“好姐姐,你、你万万别说出去……我、我也就是一时心软,那样小的孩子,哭着求我,说想见她娘一面儿,我见他哭的那样实在忍……”

两个人正说到这里,忽然间身侧的帘子被猛地掀开,知聆手死死地扶住门框,颤着声音问道:“你们刚才说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发了这章,就没有存稿了,想想要不要暂休一天。。

☆、第 13 章

知聆必须紧紧地抓着门框才能让自己站住,那玉白的手指因太过用力,呈现一种近乎要折断的姿态。

门口左手边上,窗户下靠近屋檐的地方,两个丫鬟坐在那栏杆处,胭脂手中捧着个绣花的绷子,正低头绣着什么,闻言吓了一跳,那针差点就刺了手指。

缨儿心虚,就先站了起来:“姨、姨娘,什么时候起来的,也、不叫一声?”

胭脂略镇静一下,先把绷子放在旁边,才起身,笑道:“姨娘不声不响的……倒吓了我们一跳,其实也没说什么,就是闲着又跟缨儿两个磨牙呢,姨娘饿不饿?要不要……”

知聆哪里听得下这些:“你们方才在这里说逸哥儿,逸哥儿是……谁?”

两个丫鬟面面相觑,缨儿低头看向别处,胭脂在心里琢磨了一下:“是我们的错,偏提了这件事,姨娘……别恼,更别在心里不痛快,就罚我们的口没遮拦吧。”

知聆深吸一口气,才松手走到胭脂的面前:“你看着我。”

胭脂正垂眉低眼,听了这句话有些意外,才慢慢地抬头看向知聆,四目相对,胭脂心中一颤:忽觉得,面前的方姨娘身上似乎有某种东西变了。

“你听着,”知聆望着她,慢慢地说,“我问你什么,你就直接说什么,不用掩饰,不用回避,不用转开话题,我不想跟人虚与委蛇,就算是假话再好听,不过是浪费时候。你再跟我说一次,逸哥儿是谁?”

其实知道的,已经知道了,可就是无法相信,总要亲耳听一个明白才好,总要亲耳听到,才能明明白白确认。

胭脂紧张起来,眼神闪烁。缨儿绷不住,一下子跪在地上:“是我的不是!姨娘要罚就罚我……”

胭脂看了她一眼,知聆却并不转开视线,只看着胭脂,胭脂转回头来重看向知聆,沉默了会儿,终于又垂眉下去,轻声说道:“姨娘这么正经问了,那婢子说就是了,姨娘这几天神不守舍,总是恍恍惚惚的,上回我提及逸哥儿,姨娘反问我‘逸哥儿是谁’,我只当姨娘是不乐意提起他,才百般回避不肯再说的,生怕姨娘听了不喜。如今竟是我自作聪明错会了意思。”她顿了顿,又说,“姨娘难道不记得了么?逸哥儿已经两岁了,姨娘生下他之后,连奶也不肯给一口吃就叫人抱走了,难道也真的忘了他是姨娘自个儿亲生的?”

知聆倒退一步,胭脂抬头看她一眼,却不来扶。

知聆的手压在胸口,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把那颗乱跳如擂鼓的心压下,若不如此,她就立刻要窜出了胸口来。

知聆深吸一口气:“那么,那天晚上……”她看向缨儿。

缨儿呆了呆,才知道她问的是什么,不敢不回,当下带着哭腔说:“至于么?我就是心疼那么小的孩子……”

胭脂喝道:“没听姨娘说问什么你就答什么?你只管啰嗦?”

缨儿顿了一下,才敛了怨愤委屈,说道:“那天晚上宫里小姐得喜,外头都欢天喜地地,我去给姨娘要晚饭回来,就等着爷来,爷总也不到我就在门口看,没想到就看到逸哥儿一个人过来,身边也没跟着的人,我问他为什么来,逸哥儿说他想见他的娘,我知道太太夫人不喜欢他这么叫姨娘,自然就也不肯让他进来,可是逸哥儿拉着我不放,哀求我,说他想见他娘……”

不知为什么,明明没有见过那个叫“逸哥儿”的孩子,但是知聆的眼中,泪忽然一涌而出。

她再也撑不住,踉跄倒退两步,胭脂一惊,抢上前来扶住她,缨儿顺势也起身:“姨娘……这是怎么了?”两个丫鬟起初以为知聆是不高兴他们提及逸哥儿,故而要发难,没想到看到这会儿,是有眼睛的都能看出来,她是真的惊着了伤着了。

“我……有个……儿子……”知聆轻声,声音模糊,脑中更是模糊,似乎突如其来的这个信息将所有的东西都搅乱了,这一刻她几乎,不知是喜,是悲。泪水却一涌而出。

胭脂跟缨儿对视一眼,均看出对方脸上的担忧之色。胭脂扶住知聆,忐忑说:“姨娘……怕是前些日子太过……伤神,弄得神思恍惚了,缨儿你去……找个大夫来看看。”

缨儿心想:“外头的人都不肯奉承这屋里的,总是出去找大夫,岂不是更惹人厌?”然而见知聆脸色如雪,一副失魂之态,她心中也忧虑,当下把心一横:“我这就……”

三个人正站在廊下,却有一人自门口进来,遥遥地看到人都在这儿,当下就快步走来,缨儿先看见了,忙对胭脂使了个眼色。胭脂回头,看见来人之时,面上陡然挂了笑,急忙示意缨儿扶着知聆,她快步下了台阶迎出来:“曹嬷嬷,您怎么有空来了?快屋里坐……”

“不用了,”曹嬷嬷却在距离台阶几步之遥的地方就站住了,十分矜持地将双手搭在腰间,身板儿挺挺地,目光扫过胭脂,就看向知聆,面上并没有一点笑意,“别劳烦,我坐不下,是奉太太命来的,太太说,让姨娘即刻过去一趟。”

胭脂意外,却又有点为难:“这……”

她刚想说知聆身子不适,正想要拿捏措辞,那曹嬷嬷先冷笑了出来:“怎么了?太太说要见,还要推三阻四的不成?这回又是什么借口,可别再说姨娘身子不好……这么多年她一直也身子不好,可这不是还好好的吗?”

胭脂见她一张口就堵住了她们的退路,不由苦笑。

两下里对峙,曹嬷嬷又看知聆:“姨娘还有什么话说吗?可别让太太等急了。”

知聆看着她冷漠的眼神,将手自缨儿的臂弯里抽出来,缓缓说:“既然是太太要见了,岂有不见的道理。”居然迈步下了台阶。

缨儿跟胭脂双双怔住,胭脂反应过来:“我伺候姨娘去。”

曹嬷嬷闻言就看她:“又不是太太小姐,你倒是上心的很,看样子这院儿里果真是太清闲了,没活儿给你们干吗。”

胭脂被她连连抢白,碍于她是太太身边的人,又不敢回嘴,只好哑忍,她虽然伶俐,会见风使舵,可到底是个少女,那脸顿时红了。

却不妨知聆在旁边淡淡地说:“这院内的确清闲,嬷嬷若是羡慕,不如跟太太说,也来这院里清闲两日,舒舒心也是好的。”

曹嬷嬷皱眉:“你说什么?”

胭脂给缨儿都惊呆了,胭脂忙道:“嬷嬷!我们姨娘打趣儿呢,姨娘前儿伤了手,后来就发了烧……人才起来,身子又虚,刚才还差点儿晕倒了呢!您多担待。”

曹嬷嬷目光阴冷地看了知聆两眼,冷哼了声,一言不发地往外走去。

胭脂跟缨儿焦虑又担忧,知聆却扫她们一眼,只道:“我去了。”

也跟着往外走去,胭脂往前一步,却被缨儿拉住:“姐姐别去,这不是个好势头。”

胭脂站住脚,拧了拧手:“这是怎么了,难不成太太要制姨娘……这可怎么办好?”

知聆跟着那嬷嬷出了门,沿着外头的长廊一路往前,转过了几道廊下,碰巧遇见宋姨娘,也正扶着丫鬟的手在看花似的,乍然看到知聆,便对旁边人笑:“好一处‘苏三起解’!她也有今日,看得我心里痛快。”

知聆隐隐听见,却并不言语,正要经过,却听宋姨娘又说:“幸好你有福,早早地离开了她身旁,不然的话……这会儿也是跟着受苦呢。”

知聆听这话有异,便转头看过来,却见在宋姨娘旁边的一束花枝后面,有个人影若隐若现,似低低地回答了一句什么,隔得有些远,那人又细声细气,因此竟听不清说什么。

那人分明是有心避开不让知聆瞧见自己,谁知道宋姨娘也不是个笨的,见那人垂脸勉强地笑,偏又高声:“彩鸳,你刚才说什么?也觉得我说的对么?”说着,唇角一挑,目光扫过身边的人,偏挑衅似地遥望知聆。

知聆本就疑惑那花树后的是谁,听了宋姨娘的话,果然验证。却偏不多看,只漠然转头而已。

一直到知聆跟着曹嬷嬷离开,宋姨娘才低头看彩鸳,冷笑道:“你倒是会做人,怕给她看到你得罪了她?如今她算是什么东西?值得你如此?你现在也是姨娘了,可不是她身边儿的丫鬟,瞧你那畏畏缩缩的样儿!”

彩鸳叹了口气:“到底是伺候了一场,我……”

“少假惺惺的了,”宋姨娘复冷哼,“你也知道你是伺候了一场,你是从她屋里爬到爷床上去的,她面上虽不言不语一派清高,心里未必不恨着你,偏偏爷又宠着她,倒不知道她身上哪一处勾了爷的魂……你啊,最好是烧香念佛让太太治死她去,不然……指不定她哪天,就来压制我们了!”

彩鸳笑得越发勉强:“姨娘不似这样的人……何况,宋姨娘你也不必担忧这些,你毕竟也有了爷的骨肉,算是终身有靠。”

宋姨娘听了这句,忍不住得意笑了笑,抬手摸摸肚子:“我是有福,有了的日子好,不像是那个命浅福薄的……若不是她肚子里那个命硬,冲撞了奶奶,咱们的大公子早就要满地跑了。”

知聆给曹嬷嬷带着,足足过了三重院落,才进了一间大屋,她的目光淡扫,触目所见建筑、陈设皆古朴雅致,妙不可言。

曹嬷嬷进了门,脚下一停,手抬起往下示意,知聆见是个让她停下的手势,就站住了,这会儿有几个丫鬟经过,纷纷地歪头偷看知聆。

曹嬷嬷到了午门口,从里屋出来个丫鬟,看到知聆,神情略见高傲:“来了?快进来吧……太太等着呢。”

曹嬷嬷垂眉:“有劳。”不再说话。知聆见那丫鬟看着自己,就往前一步,跟着她进了门。

屋里头又是一重天,布置的有些素净,没什么花俏的摆设跟布置,进门后直接往前,前头有张长榻,右手便是两张椅子,背后挂着一幅画,桌子上供着个花瓶。

段夫人就坐在桌边儿椅子上,一身淡灰色的锦衣,脸白身长,抿着嘴,双眼肃然,一看就知道是个厉害端庄的人物。在她下手椅上,还坐着一人,年纪跟知聆差不许多,鹅蛋脸,柳叶眉,樱桃口,可用一个“花容月貌”形容,发鬓间戴着一支玉钗,手上套着两个镯子,浑身也没什么豪华装扮,但却自有一股温婉高贵气质。

带知聆进来的那丫鬟便躬身:“太太,大奶奶,方姨娘到了。”

知聆听了禀,就知道旁边的那女子就是段重言的正房了,不由地抬头多看一眼,却见她正也望着自己,双眸之中说不出是何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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