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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静静的顿河-第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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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雨啦?”

“下哪,”客人回答说,然后脱下衣服,把军大衣和被雨水浸软的军帽挂在门边的钉子上。“你们这儿很暖和。人多哈气多。”

“我们不久前才生上火。糟糕的是地下直往外冒水。他妈的,雨水要把我们赶走啦……啊?您是怎么想,本丘克?”

本丘克搓着手,弯下腰,蹲到小火炉旁边。

“你们铺上地板嘛。我们的土屋里可漂亮啦:可以光着脚走,利斯特尼茨基哪儿去啦?”

“睡觉哪。”

“睡很久了吗?”

“查哨回来就睡啦。”

“该叫醒他了吧?”

“叫醒他吧。咱们来下盘棋。”

本丘克用食指擦掉又宽又浓的眉毛上的雨点儿,没有抬头,轻轻地叫道:“叶甫盖尼。尼古拉耶维奇!”

“睡熟啦,”头发有点儿斑白的军官叹了一口气。

“叶甫盖尼。尼古拉耶维奇!”

“什么事?”利斯特尼茨基撑着胳膊肘于抬起身来。

“咱们来下棋呀?”

利斯特尼茨基两腿从铺上耷拉下来,用柔软的粉红色手掌在胖乎乎的胸膛上摩擦了半天。

在第一盘棋快要下完的时候,来了两个五连的军官,一个是卡尔梅科夫大尉,一个是丘博夫中尉。

“好消息!”卡尔梅科夫还在门口就喊叫道。“咱们团很可能要撤防啦。”

“这是哪来的消息?”头发斑白的上尉梅尔库洛夫怀疑地笑着问。

“你不相信吗,彼佳大叔?”

“坦白地说,我不相信。”

“炮兵连连长打电话告诉我们的。他从哪儿知道的,这很容易解释,他昨天才从师部回来呀。”

“能在澡盆里泡泡就好啦。”

丘博夫带点儿傻气地笑着,装作用桦树枝条抽打自己的臀部的样子。梅尔库洛夫哈哈笑起来。

“我们这间土屋里只要有个澡盆就行,——水要多少有多少。”

“你们这儿太潮湿啦,大潮湿啦,”卡尔梅科夫打量着圆木筑起的墙和咕卿咕卿响的土地,愤愤地说。

“旁边就是沼泽,还能不潮湿。”

“你们要感谢至高无上的神,叫你们呆在沼泽地边,就像在基督怀抱里一样舒服,”本丘克插嘴说。“其他地区都在进攻,可是我们这儿一个星期却只打一梭子弹。”

“去冲锋陷阵也比在这儿活活烂掉好得多。”

“彼佳大叔,养活哥萨克,可不是为了要他们去冲锋陷阵送死啊。你是假装胡涂。”

“那么你说——是为了什么呢?”

“照惯例,政府只是在关键时刻才打哥萨克这张王牌。”

“净说鬼话,”卡尔梅科夫摆了摆手。

“这怎么是鬼话!”

“就是。”

“算了吧,卡尔梅科夫!真理是驳不倒的。”

“这算什么真理……”

“这是人所共知的事儿。你装什么傻呀?”

“注意,诸位军官!”丘博夫叫道,像演戏似的向四面鞠着躬,指着本丘克说道:“本丘克少尉马上就要按照社会民主党的圆梦书说梦啦。”

“您又在出洋相啦?”本丘克的眼睛紧逼着丘博夫的视线,冷笑道。“不过,您继续出您的洋相吧——人各有志嘛。我是想说从去年下半年以来,我们再也看不到战争啦。阵地战刚一开始,哥萨克团队就统统被分散到僻静的地方待命。”

“然后呢?”利斯特尼茨基收拾着棋子问道。

“然后,一旦前线上开始骚动,——这是不可避免的:士兵已经开始厌恶战争,逃兵越来越多就可以证明这一点,——到那时候,要镇压叛变,哥萨克就派上用场了。政府养活的哥萨克,就像系在木棍上的石头。紧要关头,政府就要用这块石头去打破革命的头盖骨。”

“我的亲爱的,你简直是着迷啦!你的假设太不能令人信服啦。首先,无法预先决定事件的发展过程。再说,你怎么知道将来要发生骚动以及其他等等事件呢?

假定出现另一种情况:协约国打垮了德国人,战争以辉煌的胜利结束,——到那时你给哥萨克安排什么用场呢?“利斯特尼茨基反驳道。

本任克脸上掠过一丝笑意。

“目前还看不出什么结束的征兆,更不用说辉煌胜利的结局啦。”

“战争拖下来了……”

“还要继续拖下去,”本丘克预言道。

“你什么时候回来休假的?”卡尔梅科夫问道。

“前天。”

本丘克把嘴鼓得圆圆的,用舌头弹出一个小烟团,扔掉烟头。

“你到哪儿去啦?”

“彼得格勒。”

“噢,那儿怎么样啊?京城里热闹吗?唉,他妈的,要是能到那儿,哪怕就住一个星期呢,出什么代价,我都不在乎。”

“令人高兴的事情也不多,”本丘克斟酌着字眼,说道,“面包奇缺。工人区里到处是饥饿、不满和无声的抗议。”

“咱们要想熬过这场战争也不那么容易。你们以为怎样,诸位?”梅尔库洛夫疑问地环顾了一下所有在场的人。

“日俄战争引起了一九零五年的革命,——这次战争势必以新的革命收场。而且不仅是革命,还要发生国内战争、”

利斯特尼茨基听着本丘克的话,作了个含糊不清的手势,仿佛想打断少尉的话,接着,站起身,皱着眉头,在土屋里踱起步来。他抑制着满腔的愤怒,说话了:“我感到非常奇怪,在我们军官中竟会有这样的人物,”他朝有点儿驼背的本丘克那面指了指。“奇怪的是——直到今天我还没弄清他对祖国,对战争的态度……他在一次谈话中虽然说得很含糊,但足以证明了他的立场,他希望我们在这次战争中失败。我这样理解对吗,本丘克?”

“我是希望战败的。”

“这是为什么呢?我认为,不管你持什么样的政治观点,希望自己的祖国战败——这毕竞是……对国家的背叛。这对任何一个正派人来说,都是——耻辱!”

“你们还记得吗?国家杜马的布尔什维克党团就曾鼓吹反对政府,从而加速战争的失败。”梅尔库洛夫插嘴说。

“本丘克,你同意他们的观点吗?”利斯特尼茨基问道。

“我既然希望战败,那我自然是同意的;作为一名俄国社会民主工党的党员,一个布尔什维克,竟会不同意自己议会党团的观点月n 岂不是笑话。叶甫盖尼。尼古拉耶维奇,使我更为惊奇的是,你作为一个知识分子,而政治上竟如此无知……”

“我首先是个忠于沙皇的士兵。我一见到‘社会党同志们’的那副尊容就恶心。”

“你首先是个混蛋,然后才是个自鸣得意的粗野军人,”本丘克心里这样想,敛去笑容。

“除了阿拉,再也没有神啦……”

“在我们军界,情况是特殊的,”梅尔库洛夫好像很抱歉似地插嘴说,“我们大家似乎都远离政治,我们都住在村头上。”

卡尔梅科夫大尉坐在那里,持着下垂的胡子,两只炽热的、蒙古人的眼睛闪着锐利的光芒。丘博夫躺在床上,一面听着人们的谈话,一面在着梅尔库洛夫那张贴在墙上的、被烟草熏黄的画片:一个半裸体的女人,脸像抹大拉的马利亚,她惹人心烦地、轻佻地含笑看着自己袒露的胸膛。左手的两个手指头揪着棕色的奶头,小拇指小心翼翼地高高翘起,低垂的眼皮下面有一片阴影,瞳人闪着温暖的光亮。她微耸起肩膀,托着要滑下来的衬衣,锁骨窝里有一片柔和的光影。女人的姿态是那么自然、优雅,整个画面色调暗淡,真有一种说不出的美,使得丘博夫不由自主地微笑着,人神地欣赏起这幅绝妙的绘画来,传到耳边的谈话,早已成了耳旁风。

“这太好啦!”他的眼睛离开画片,大声称赞道,但是太不凑巧,本丘克恰好说完下面这句话:“……沙皇制度一定要被消灭,你们可以深信不疑!”

利斯特尼茨基手里转弄着纸烟,恶意地笑着,一会儿看看本丘克,一会儿看看丘博夫。

“本丘克!”卡尔梅科夫叫道,“您等等,利斯特尼茨基!……本丘克,您听见了吗?……噢,好,就算这次战争将要变成内战……以后又怎么样呢?好,你们推翻帝制……那么以阁下之见,应该建立什么样的政体呢?政权又是个什么样子的呢!”

“是无产阶级专政的政权。”

“类似国会,是吗?”

“国会算得了什么!”本丘克笑着说。

“那究竟是什么呢?”

“应该实行工人阶级专政。”

“嘿,真有你的!……那么知识分子和农民扮演什么角色呢!”

‘农民会跟着我们走的,一部分善于独立思考的知识分子也会跟我们走,而其余的那些……对其余的那部分人我们就这么处理……“本丘克迅速地把原来捏在手里的一张纸拧成紧紧的纸捻儿,然后摇晃着这根纸捻儿,从牙齿缝里挤出这样的一句话:”就这么处理这帮家伙!“

“您飞得也太高啦……”利斯特尼茨基嘲讽地说。

“我们就是要居高临下,”本丘克结束说。

“地上可要先铺上些于草……”

“那您为什么还要志愿参军上前线,而且还晋升为军官?这又怎么跟您的见解相吻合呢?真——是——太——妙——啦!一个反对战争的人……嗨嗨……反对消灭自己这些……阶级兄弟——却突然……晋升为少尉!”

卡尔梅科夫用手巴掌在靴筒上拍了一下,开心地哈哈大笑起来。

“您指挥您的机枪队消灭了多少德国工人?”利斯特尼茨基质问道。

本丘克从军大衣的侧袋里掏出一大卷纸,背朝着利斯特尼茨基,在纸卷里翻了半天,然后走到桌边,用宽大的手巴掌把一张日久变黄了的报纸铺平。

“我杀死过多少德国工人——这是……个问题。我志愿到前线来,是因为早晚也会把我抓来。我想,在前线,在战壕里学到的东西,将来会有用的……将来。看,这儿就是这么说的……”于是他念起列宁的文章来:就拿现代的军队来说吧。军队是组织的一个好范例。这种组织所以好,就因为它灵活,同时又能使千百万人服从统一的意志。今天,这千百万人还坐在自己家里,分散在全国各地;明天动员令一下,他们就会在指定地点集合。今天他们还蹲在战壕里,有时得蹲几个月,明天他们就会以别的队形去冲锋陷阵。今天他们避开枪林弹雨创造出奇迹,明天他们又在短兵相接中创造奇迹。今天他们的先头部队在地下埋上地雷,明天他们会按照空中飞行员的指示向前推进几十俄里。受同一意志所感召的千百万人,为了同一目标而改变他们的交往方式和行动方式,改变他们的活动地点和活动方法,改变工具和武器,以适应改变着的形势和斗争的要求,——这才是真正的组织。

工人阶级反对资产阶级的斗争也是这样。如果今天还不具备革命形势……

“‘形势’是什么玩意儿?”丘博夫打断了他的话,问道。

本丘克的身子晃了一下,如大梦初醒,他想弄明白问话的意思,用大拇指的关节擦了擦疙疙瘩瘩的前额。

“我问你,‘形势’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

“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我是懂的,可是我却不能清楚地讲出来……”本丘克脸上露出开朗、单纯、稚气的笑容;在他那忧郁的大脸上出现这样的笑容显得那么不协调,就像一只浅灰色的小兔崽子欢蹦乱跳地掠过秋雨后忧郁、凄凉的田野一样。

“形势——就是情况。局面等等的意思吧,我说得对吗?”

利斯特尼茨基含糊地摇了摇头。

“念下去……”

……如果今天还不具备革命形势,还没有激发群众和提高他们积极性的条件,今天交给你选票,你就拿过来,好好地加以组织,用它来打击自己的敌人,而不是为了把那些怕坐监牢而死抓住安乐椅的人送到议会中去享受肥缺。如果明天剥夺了你的选票而交给你枪枝和最新式的速射炮,那你就把这些屠杀和破坏的武器接过来,不要去听信那些害怕战争的多愁善感的颓丧者的话;为了工人阶级的解放,世界上得用炮火和刀枪来消灭的东西多着哩;如果群众的仇恨和绝望日益增长,如果有了革命形势,那就着手建立新的组织,使用这些十分有利的屠杀和破坏的武器来反对本国政府和本国资产阶级……

本丘克还没有念完,第五连的司务长敲了敲门,走进了士屋。

“老爷,”他对卡尔梅科夫说道,“团部的传令兵来啦。”

卡尔梅科夫和丘博夫穿上衣服,走了出去。梅尔库洛夫吹着口哨,坐下去画画。

利斯特尼茨基仍然在土屋里来回踱步,捻着小胡子,思考什么事情。不一会儿,本丘克也告辞出去了。他左手扶着领子,右手撩着军大衣下襟,顺着泥泞的交通壕走着。阵阵冷风在交通壕狭窄的沟槽里横冲直撞,碰上弯突的地方,就啸叫、旋转_本任克在黑暗里走着,脸上带着惶惑的笑容。他回到自己的土屋,全身又浸透了雨天的潮气和腐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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