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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梅兰佳话-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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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兄,正当登门叩谢,又何反说请罪哩?”竹曰:“月香的事负弟所托,今日几无颜相见。”雪香曰:“却是何故?”竹曰:“自你去后,我屡与翠涛到院中去,鸨儿依然不容一见,后复费了数十金始得进去,与月香约以五日为期,接他出院,谁知鸨儿奸诈,第三日即卖与别家去了。以此负弟所托,岂不无颜相对?”雪香笑曰:“嶰谷此言我却不信。”竹曰:“是真言非谎语也。”雪香曰:“菊婢哩?”竹曰:“菊婢一同卖了。”雪香曰:“越发说慌,菊婢我现已见过面的。”竹曰:“你在何处见他来?”松曰:“雪香,嶰谷所言却是实话,但嶰谷却未知出院以后事。”竹曰:“你何得而知?”松曰:“菊婢说的。”竹曰:“你又从哪里遇见菊婢?”松曰:“月香是个姓林的买去。”我去寻雪香时,这姓林的也是往西泠去的。一夕两船同泊一处,夜深巨盗至彼船上,是我打散巨盗,救那林某。林某接我到船中叩谢,我见菊婢,料月香亦必在彼处,遂辞百金不受,因要得菊婢过来。菊婢说月香出院,即赴水死矣。”竹更深为悼叹。雪香犹将信将疑,乃曰:“前日菊婢何以说月香出院甚好?”松曰:“恐你客中伤感,致有不便,故伪言之耳。”雪香始信为真,恸悼不已。松曰:“致令桂娘陨命,皆我与嶰谷之过,所谓负荆请罪,不亦宜乎?”雪香曰:“此鸨儿奸诈,非二兄之不尽心也。我于二兄无德,亦无所怨,只可怜月香待我情深于海,我不能救他出院,他反为我而死,不能无负心之痛!”松、竹劝慰一番。竹谓松曰:“菊婢今在何处?”雪香曰:“在翠涛家。”竹曰:“翠涛当送至雪香家来。”松曰:“遽然送来,恐伯母诘问。”竹曰:“只说是雪香买回服侍伯母的。”松曰:“必须如此说,不然恐伯母问起根由,倒难为了雪香。”三人复坐谈半日而散。松归,即命苍头送菊婢来。冷氏见其伶俐,甚喜。
残腊已过,又是春初时节。朝廷广取人才,召试鸿博。郡守素知松、竹、梅三人才学,为之汲引。徵避既至,竹与雪香欲辞不就,松毅然欲往。竹曰:“童子试乡会场,皆拔取人才之地。我辈既不屑就,又何必应这徵辟召?”松曰:“朝廷不知,原不轻以求售。今我三人之名已达朝廷,乌可作泉石中人,甘心埋没,不思一显才猷耶?”竹与雪香再三不可,松力持要去,而冷氏亦催雪香就鸿博试。三人遂择日同赴京师。
兰瘦翁既辞雪香,复访梅郎。在西泠到处寻觅,并无踪迹。新正既过,即买舟到罗浮来,亲叩梅氏。比及到时,雪香已北上去了。冷氏隔帘相见,俱道十余年相别情况;且言癯翁作西泠游,已归仙府。瘦翁闻之,不胜惊讶。冷氏复责以毁亲之故,瘦翁力辩其诬,因叙其播迁之由,且道来意。冷氏听毕甚喜,因言:“俟小儿归,即命到西泠踵府拜谒。”瘦翁亦喜。冷氏留饭毕,瘦翁因梅家无主,不便久留,遂辞去。

第36段 西子庙二美识面 自芳馆两人含情

瘦翁既至罗浮亲访梅氏,猗猗一心专向梅郎,无复留意秦生。而芷馨则思念秦生,前情刻不能忘,谓猗猗曰:“从前那秦相公才貌双绝,老爷既有相攸之意,到有见识,于今辞了现在的,又去访梅相公,真是自惹烦恼。”猗猗曰:“此是正理,芷馨你如何这样说?”芷馨曰:“正理固是正理,我怕这梅相公的事有些荒唐。”猗猗曰:“怎么有些荒唐?”芷馨曰:“从前说梅相公已到西泠来了,如何在西泠四路寻访却无踪迹,可见这个到西泠的信息已属荒唐;这个信息不真,则梅相公未娶的信息亦未必真,即从前梅家来书亦未必是假。老爷今到罗浮,设若梅相公已娶奈何?若其已娶,小姐既不能归梅相公,又无处再觅秦相公,岂不两下落空了?”猗猗听罢,长叹无语。时辛夷花开,猗猗因口占一绝云:
闲愁无语对东风,万绪百端写莫穷。
不解花神频掷笔,有何春怨惯书空。
芷馨闻猗猗吟毕,亦愁眉无语。
却说桂蕊每求山岚为访雪香踪迹,杳不可得。桂蕊曰:“梅郎此时谅必已回罗浮去了,但他从前来时应该有人知觉,何都说没有姓梅的到西泠来,莫非梅郎本未到西泠来?那松、竹在销魂院所说是诳我的?”心中疑惑不定。一日,谓山岚曰:“想梅郎此时已回罗浮去了,欲烦父亲到罗浮走一遭,亲见梅郎,言儿下落。”山岚曰:“从前贾遁翁也欲寻访梅郎,不知他可同去否?我到西子庙对月鉴说,叫他问一声;倘贾遁翁也去,我便好同他去。”桂蕊曰:“这也好。”山岗遂到西子庙来,时月鉴游终南已归,山岚将约遁翁同到罗浮的意思告知月鉴。月鉴曰:“遁翁已到罗浮去了,想此时将要转身,山翁不必再去。”山岚听说,意乃中止,归谓桂蕊曰:“贾遁翁已到罗浮去了,不日梅郎当与偕来,我可不必去得。”桂蕊听说乃罢。
一日,桂蕊对山岚夫人石氏曰:“闻西子庙甚是幽静,孩儿闲坐无聊,欲去看看,以消愁闷。”石氏应允,遂同桂蕊出门。时值二月天气,桃花初放,桂蕊见花生感,行路之间,口填《千秋岁引》一阕:
绿满支头,红稠屋角,一带夭桃开灼灼。武陵何处春无主,崔郎不至花空落。几日风,几日雨,总愁着。无奈不逢传书鹤,无奈不逢填桥鹊。回首风流委沟壑。当初漫留巫岫语,而今误我秦楼约。睡昏昏,情脉脉,几抛却。
填毕,再行不数武,即至西子庙。
桂蕊与石氏同入,则先有丽人在焉,盖即兰猗猗也。时猗猗亦因春悉难遣,与芷馨同游庙中。桂蕊一见,暗暗称美;而猗猗却瞻仰西子神像,不觉有桂蕊至。芷馨见桂蕊亦凝眸注视,寂然无语。猗猗忽念桂蕊赠雪香诗末二句云:“‘不遇范公全晚节,西施谁与泛湖游’?”桂蕊听得,暗思曰:“这是我赠梅郎的诗,这个美人怎么知道?”因念第三韵,曰:“空含荡妇三千泪,少嫁商人一段愁。”猗猗听见,亦暗思曰:“这是桂蕊赠秦生的诗,我这西泠怎么也有人晓得?”回头看见桂蕊,着了一惊,因念这西泠竟有如此美人,遂进前与桂蕊为礼,问桂蕊曰:“敢问尊姓?”桂蕊曰:“姓山。”猗猗指石氏问曰:“这位是谁?”桂蕊曰:“是家母。”桂接问曰:“姊姊尊姓?”猗猗曰:“姓贾。”指芷馨问曰:“此位是谁?”猗猗曰:“小婢芷馨。”桂蕊暗思曰:“我闻贾遯翁有女,才貌双绝,必是此人。贾遯翁寻访梅郎,必是欲把此女许他,但我赠梅郎的诗,不知他从哪里知道?”欲待问个明白,这庙中不便说话,因对猗猗曰:“久慕姊姊才名,今日一见,奚啻三生。姊姊如不嫌弃,此去寒舍不远,请到家中一叙。”猗猗曰:“尊府何处?”桂曰:“西去十余家。”猗猗曰:“离寒舍亦不远。”桂曰:“尊府何处?”猗猗曰:“东去二十余家。”桂蕊曰:“也算得是邻舍了。”猗猗曰:“我观山姊人物秀美,吐属风雅,真是有才有貌,相隔不远,何以寂无声称?”桂曰:“如姊姊才美貌美,方能藉藉人口,似我曾何足道;且我是从罗浮新搬来的,就居未久,妍媸俱无人知。”猗猗听说是从罗浮搬来的,遂悟及从前父亲说梅郎未婚,是个新搬来姓山的说的,莫非就是此女之父?我欲问梅家实信,谅这女亦必晓得,乃谓桂蕊曰:“寒舍有个自芳馆,是我一人所居,颇属幽雅,姊姊若不嫌弃,可到舍下一游。”桂蕊曰:“我方邀姊姊到舍下,姊姊又欲邀我去,到底依哪个的是?”芷馨曰:“我家自芳馆真好春色,还是到我家去好。”桂蕊问石氏曰:“母亲去否?”石氏曰:“偶尔相逢,怎好轻造?”猗猗曰:“这个无妨,家父已到罗浮去了,家下只有老母,正好与姊姊谈叙谈叙,老奶奶何必不去走走?”石氏曰:“家下无人,孩儿你同贾小姐去,我先回家。”桂蕊应诺,石氏独去。猗猗与芷馨偕桂蕊到家,见了池氏,池氏亦甚爱桂蕊,叙了半时寒温,猗猗遂引到自芳馆来。
桂蕊果见满园春色,玩赏一会,遂到廊中,叙礼而坐。猗猗曰:“尊府既是罗浮搬来的,可知罗浮梅氏名如玉、字雪香者否?”桂蕊曰:“与有瓜葛,如何不知?但姊姊家住西泠,去罗浮甚远,怎么也知这姓梅的?”猗猗曰:“亦有爪葛。”说罢,以目顾芷馨;芷馨会意,乃问曰:“从前有人传信,说是梅相公已娶,后又闻令尊老爷说是未婚,不知谁真谁假?”桂蕊曰:“实在未婚。”因问猗猗曰:“姊姊许字哪家?”猗猗低头不语。芷馨曰:“尚未。”桂蕊笑曰:“令尊欲访梅郎是为姊姊婚姻否?若姊姊得配梅郎,倒是天生就一双美人。”猗猗含赦。芷馨曰:“我家老爷原是此意哩。”桂蕊谓猗猗曰:“姊姊在西子庙所吟之句,是从何处得来的?”猗猗曰:“去萑有个姓秦的客人,在我这馆隔墙作寓,去后遗下诗稿一卷,被芷馨拾得,稿中有这首诗。”桂蕊曰:“是罗浮诗妓桂蕊所赠否?”猗猗曰:“正是桂蕊所赠,姊姊何以知之?莫非认得桂蕊?”桂蕊曰:“我不认得桂蕊,但此诗已传遍罗浮,故我知这首诗。”猗猗曰:“那桂蕊与姓秦的甚是有情。”桂蕊曰:“依姊姊说,这姓秦的其中不无疑窦?”猗猗曰:“有何疑处?”桂蕊曰:“我在罗浮闻桂蕊此诗即是赠姓梅的,不闻有个姓秦的。”猗猗曰:“果是赠姓梅的否?恐姊姊所闻有误。”桂蕊曰:“我之所闻非误,只恐姊姊误了。”猗猗曰:“这人明明姓秦、名谐晋,现有诗稿一卷在这里,我何得误?依姊姊说实在是赠姓梅的,或者秦生爱桂蕊这诗杂入稿中,也未可知。”桂蕊自思:“我这赠梅郎诗并无一人知得,岂复有他人杂入稿中之理?他说的秦生莫非就是梅郎,但梅郎无故改姓更名,这又令人不解。且索全稿一观便知是与不是。”乃谓猗猗曰:“姊姊说秦生有诗稿遗失在此,请借一观。”猗猗遂命芷馨将所誊雪香诗稿拿出,递与桂蕊。桂蕊接来一看,便曰:“这些诗都是那姓梅的所作,姊姊说是姓秦,误矣。”猗猗曰:“姊姊何以知都是姓梅的诗?”桂蕊曰:“梅生诗稿我曾看过。”猗猗曰:“既是梅生,何以改名秦谐晋?”桂蕊曰:“这却不知是何缘故。”猗猗曰:“稿中所载松翠涛、竹嶰谷却是何人?”桂蕊曰:“是梅生契友。”又曰:“桂蕊所赠鸳鸯图姊姊见否?”猗猗曰:“亦遗失在此。”遂命芷馨出图相视。桂私语曰:“昔日写此以赠梅郎,今日梅郎复赠美人,这幅鸳鸯图倒是个连环套。”猗猗隐约闻之,谓桂蕊曰:“姊姊说些什么?”桂蕊曰:“不曾说什么。我想这诗稿及鸳鸯图,不是遗失的,是有意赠姊姊的。”猗猗低头不语。芷馨曰:“真的是遗失的。”猗猗曰:“姊姊与梅生未必无情。”桂曰:“何情之有?”猗猗曰:“不是有情,梅生的事怎这样清悉?”芷馨曰:“不管有情无情,有意无意,各人寸心自知。”三人相视而笑。
复坐谈一会,桂蕊辞去。猗猗曰:“与姊姊坐谈,可以终日忘倦,何遽言别?”桂蕊曰:“相见不遂,姊姊若不嫌弃,自有得侍朝夕的日子。”猗猗曰:“于今既属相知,姊姊可时来舍一接清谈。”桂蕊漫应之,遂命畹奴送之而去。

第37段 试鸿博联缀巍科 念糟糠力辞相府

桂蕊既去,猗猗谓芷馨曰:“依这山家女子的话,秦生即是梅郎,这是我梦想不到的,但梅郎何以改姓更名,致令我父亲辞了他,又去访他,倒多费此一番周旋、一番愁闷?”芷馨曰:“自老爷欲寻旧姻,我却替小姐放不下秦相公,于今才知秦相公即是梅相公,漫说小姐喜欢,即芷馨也是喜欢的。”猗猗曰:“这山家女子我疑即是桂蕊。”芷馨曰:“何以见得?”猗猗曰:“他看鸳鸯图时,我隐约听得他说,这图是他写的哩。”芷馨曰:“他分明姓山,谅必不是桂蕊。”猗猗曰:“改姓更名也是有之。若果他是姓山,以他那样才貌,必是梅郎意中人,何以竟无一诗咏及,一言道及?”芷馨曰:“或者梅相公不知得他?”猗猗曰:“他既深知梅郎,决无不知他的情理。梅郎不曾说及姓山的,必是桂蕊无疑。”芷馨曰:“是与不是,日后自然明白。”
一日,瘦翁自罗浮归,池氏迎着,问曰:“女儿姻事梅家如何说?”瘦翁曰:“我到罗浮的时节,梅生已进京应试去了。冷夫人隔帘相见,问及从前来书,我力辩其伪,且言欲定旧姻,冷夫人甚喜,说候梅生自京师归,即来西泠拜谒。”池氏曰:“怎么没有会见癯翁?”瘦翁曰:“癯翁的事甚奇哩。”池氏曰:“有何奇事?”瘦翁曰:“癯翁自去年春即游西泠,已成仙去了。”池氏曰:“哪有这样事?”瘦翁将雪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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