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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教父-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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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头子这一席按捺着愤怒的话里所包含着的残酷的挖苦及冷嘲热讽,折磨得这位殡仪馆老板直打哆嗦,六神无主。但是他还是鼓起了勇气,又一次说:“我要求你主持正义。”

考利昂直截了当地说:“法院早就给你主持了正义。”

勃纳瑟拉摇摇头,固执地说:“不对。人家只给那两个年轻小子主持了‘正义’,而并没有给我主持正义。”

老头子点点头,表示赞同。同时,他对这种是非分明的态度表示欣赏,然后才问:“你要求的正义是什么?”

“以眼还眼,”勃纳瑟拉说。

“但你的具体要求提得过高,”老头子说。“你的女儿还活着嘛。”

勃纳瑟拉勉勉强强地说:“我女儿受到什么苦,叫他们也要受什么苦。”

老头子等他进一步说下去。勃纳瑟拉鼓起最后的勇气,说:“你要我付给多少?”

这简直是绝望的悲呜。

考利昂老头子转过身去,背对着他,这就是逐客令。勃纳瑟拉站在那儿,一动也不动。

最后,考利昂老头子一面叹气,一面转过身来,面对着殡仪馆老板。殡仪馆老板现在的脸色就像他平时处理尸体的脸色一样灰白:像老头子这样的好心人是不会同一个误入歧途的迷了路的朋友长期生气下去的。他为人豪放,又有容人之雅量。

“你为什么不敢首先对我表示忠诚?”他说。“你告到法院,等了好几个月。你把钱花在律师身上,而律师也完全明白你最终是要遭愚弄的。你接受法官的判决,而法官却像大街上最下流的妓女一样出卖自己。前几年,你需要用钱的时候,你到银行去借,付的是毁灭性的高利;当人家到你那个猪窝里翻箱倒柜来确定你是否有能力偿还的时候,你恭恭敬敬地像个乞丐,站在一旁等着。”

老头子停了一会儿,又继续说,声音更加严厉了:“但是,要是你到我这儿来借钱,那我的钱准就是你的了。要是你早到我这儿来要求主持正义,那些毁坏了你女儿的社会渣滓,今天就会流出辛酸的眼泪,哭个不停。如果像你这样的老实人得罪了谁,那么你的敌人也就会是我的敌人。”老头子说到这里,伸出胳膊;用手指指着勃纳瑟拉,“那么,请相信我,他们也肯定会怕你。”

勃纳瑟拉低垂着脑袋,用压抑的声音说:“交个朋友,我接受你的意见。”

考利昂老头子把手搭在勃纳瑟拉的肩膀上。“好!”他说,“我负责你会得到正义。到时候,也许那一天永远也不会来,我可能要找你办点小事,在那一天到来之前,请把这主持正义的事,当作我老伴的恩赐,她是你女儿的教母嘛。”

当感激涕零的殡仪馆老板走出去,随手关上了门之后,考利昂老头子回头对黑根说:“把这个任务交给克莱门扎,告诉他一定要有把握,要使用可靠的人,使用那些不会因为闻到血腥味而变得六神无主的人。随便怎么说,我们并不是谋杀犯,也不管那个伺候尸体的仆从的傻脑瓜里胡思乱想些什么。”

他现在才注意到他那个长子一直在凝视着窗外花园里的宴会。这真令人失望,考利昂老头子这样想。如果桑迪诺拒不接受指教,他就绝对不可能料理家务,绝对不可能当个老头子。他得另外物色人选,而且还得赶紧。因为他本人不能长生不老。

使三个人都大为吃惊的是,从花园里传来了一阵惊天动地的欢呼声。桑儿。考利昂紧贴着窗子朝外张望,看到那种情景,他赶忙向门口走去,脸上流露出了欢笑。

“是约翰昵,他参加婚礼来了。我原来给你汇报了些什么?”黑根走到窗子跟前。“真的是你的教子,”他对考利昂老头子说。“要我给你马上把他带来吗?”

“不用,”老头子说,“让大伙儿见见他,开开心吧,等他准备好了再让他来见我。”他对黑根笑了一下:“你明白吗?他是个好教子。”

黑根感到一阵妒忌的刺痛,干巴巴地说:“已经两年了。很可能他又遇到了什么麻烦,要求你帮忙来了。”

“他不找自己的教父,该找谁?”考利昂老头子反问了一句。

第一个看到约翰昵。方檀走进花园的是康妮。考利昂。她竟忘掉了自己作为新娘的尊严,放声尖叫起来:“约翰昵——”

她把最后一个音拖得特别长。然后,她跑过去,一头栽到他怀里,让他拥抱。他紧紧地抱着她,吻她的嘴。当别人围过来问候他的时候,他的胳膊也一直没有松开她。他们都是他的老朋友,都是在西边一道长大的老伙伴。康妮拽着他去见她的新郎官。约翰呢感到好笑,他看到那个白肤金发碧眼的年轻人觉得自己不再是今日的明星,而流露出了吃醋的样子。约翰昵使出全部迷人的魅力,大大方方地同新郎握握手,又举起一杯葡萄酒向他祝贺。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音乐台上叫了起来:“给我们唱支歌,怎么样,约翰昵?”

他抬头一看,发现是尼诺。华伦提从高处向他微笑着。约翰呢。方檀跳上音乐台,挥起胳膊,抱住了尼诺。他俩原来形影不离,在一起唱歌,在一起玩。约翰昵出名了,经常应邀到广播电台去唱歌,他们才分道扬镳了。约翰昵到了好莱坞拍摄电影之后,曾给尼诺打过两次电话,仅仅是谈谈而已。他曾答应给他安排一个日子,让他到俱乐部唱唱歌,但是他却一直没有具体作过这样的安排。如今看到尼诺还是那样快快活活,好捉弄人,醉醺醺,咧着嘴,他们以往的友情一下子又涌上了心头。

尼诺漫不经心地弹着曼陀林琴。约翰昵。方檀把一只手搭在尼诺的肩膀上。

“这支歌是献给新娘的,”他说。

接着他一面踢踢踏踏地跺着脚,一面反复哼唱一支猥亵的西西里情歌。他在唱,尼诺用他的身子按照歌词的含义做示意性的动作。新娘难为情地脸红了,却又显出得意洋洋的神态;客人们齐声欢呼,表示赞成。在歌唱过程中,他们大伙儿都一面踢踢踏踏地跺脚,一面高声吼出每段歌词结尾的一行双关妙语。唱完了,他们又不断地喝彩,直到约翰昵清清嗓子又接着唱另一支歌。

他们都因他而感到自豪。他们把他看作自己人;他已经变成了一个名歌唱家,一个电影明星,又同世界上最吃香的女人睡过觉。尽管如此,他还是对他的教父表现了恰如其分的敬意,不惜跋涉三千英里专程赶来参加这个婚礼。他仍然很爱像尼诺。华伦提这样的老朋友。人群中有很多人都曾看到过约翰昵和尼诺还是小娃娃的时候就在一起唱歌,那时谁也不曾想过约翰昵。方檀长大后会把五千万妇女的心握在手中。

约翰昵。方檀伸手朝下拉住新娘康妮,把她拽到音乐台上,让她站在他和尼诺之间。两个男子汉都蹲了下来,面对面,尼诺挥手弹起曼陀林琴,要来几支刺耳的三重唱了。这是他们的家常便饭,是一种求婚的模拟战。他们的声音就是剑,合唱就是每人轮流吼一会儿。约翰昵表现出了最微妙的礼貌,他让尼诺的声音压过他本人的声音,让尼诺把新娘从他自己怀里夺过去,又让尼诺过渡到表示胜利的最后一段歌词,而他自己的声音却渐渐低下去了。消失了。宴会上爆发起一阵阵喝彩声,他们三个人在未了互相拥抱在一起。客人们请求再来一支歌。

只有站在房子门口的考利昂老头子感到有点什么不妥当。他轻松愉快地以坦率而友好的幽默,并千方百计地设法不惹恼自己的客人,大声喊道:“我的教子从三千英里以外赶来贺喜,难道就没有一个人想到给他润润嗓子?”

话音刚落,就有十来个斟满葡萄酒的玻璃杯给约翰昵。方檀递了过来。他从每个杯子里都呷了一口,然后就扑过去拥抱他的教父。当他拥抱教父的时候,他对着这位长辈的耳朵说了几句悄悄话,老头子把他领进房子里去。

当约翰昵走进房子的时候,汤姆。黑根同他握手。约翰昵握着汤姆伸过来的手,说:“你好,汤姆!”

语气里却没有他平时那股真挚热情的魅力。这种冷淡的表现,使黑根感到自尊心受到伤害,但也只耸耸肩就了事。

约翰昵。方檀对老头子说:“当我接到请帖时,我就对自己说:”我的教父再也不生我的气了。‘我离婚后给你打过五次电话,而汤姆每次都对我说,你出去了或忙得很,所以我就觉得你仍在生我的气。“

考利昂老头子从装酒的黄色皮篓里给几个玻璃杯里斟满了酒。

“过去的事早就忘光了,问题是目前,我还能为你做些什么吗?该不会是你大有名了,大有钱了,以致连我也无能为力给你帮忙了吧?”

约翰昵把那杯黄橙橙的又有点红艳艳的酒一饮而尽,又把杯子伸过来让人家再给他斟一杯。他开始说话了,拼命使自己的语气听上去很随便。

“我并不算有钱,教父啊!我如今在走下坡路。你原来的话是对的,当年我真不该丢下自己的妻子儿女去跟那个臭婊子结婚。你生我的气,可我并不怪你。”

老头子耸耸肩:“我原来是为你担心,因为你是我的教子,如此而已,岂有它哉!”

约翰昵在屋子里迈着方步,踱来踱去。

“当年我给这个臭母狗迷住了,好莱坞最大的明星,她看上去像天使,你知道她在拍完一部电影之后干些什么吗?如果一个男化妆师把她的脸化妆得很出色,她就让人家随便摆弄她。如果一个男摄影师把她照得特别好看,她就把人家领到她的单人化妆室,让人家奸污。随便什么男的都行,她看待她的肉体就像我看待我衣袋里准备开小费的零钱一样,真是活见鬼的娼妓。”

考利昂老头子直截了当地插了一句:“你原来的妻子儿女怎么样?”

约翰昵叹了一口气:“我操心着他们。离婚后,我交给琪妮和几个孩子的钱比法院规定的还要多,我每星期都去看她们一次,很想念她们。有时候,我觉得我快要疯了。”

他又喝了一杯:“如今,我第二房妻子老是嘲笑我。我要求妻子听丈夫,她根本不理解,说我是老脑筋。我唱歌,她也取笑我。我在动身之前把她狠狠揍了一顿,不过没有打脸,因为她正在参加拍一部电影。我把她打得浑身疼痛,用拳头在她的胳膊、腿上乱捶,像打小孩一样,她却对我一个劲地笑。”

他点着一支香烟抽起来:“教父啊,活下去没有意义了。”

考利昂老头子直截了当地说:“这些困难,我帮不了你的忙啊!”

他停了一会儿,又问:“你的嗓子怎么样了?”

约翰昵。方檀脸上的魅力和自我嘲弄的神态一下子消失了,他简直有点沮丧地说:“教父呀,我再也不能唱歌了。我嗓子出了毛病,医生也不知道是什么毛病。”

黑根和老头子惊奇地打量了他一下,当年方檀一直是挺健壮的嘛。

“方檀接着说:”我参加拍的两部影片赚了很大一笔钱,我成了大名鼎鼎的明星。可现在人家把我扔出来了,制片厂主任对我恨之入骨,他正在打算付给我些钱就算把我开销了。“

考利昂老头子站在他的教子面前,严厉地问道:“这个人干吗不喜欢你哪?”

“过去我曾给自由派组织唱些歌。这些歌,你知道,全是些你绝对不喜欢我唱的货色。嗨,杰克。乌尔茨也不喜欢我唱那些歌。他把我叫做共产党,不过他并没有让这个称号固定在我的头上。后来,我就把他保留下来的一个姑娘抓到了手。那也仅仅是一夜的感情而已,过后她却追我。我,他妈的,那时候有什么办法呢?后来,我那个第二房妻子就害得我好苦。琪妮和孩子们也不要我再回去了。而且我再也不能唱歌了。教父呀,我究竟应该怎么办?”

考利昂老头子的脸变得冷冰冰的,连一丝同情也没有。他轻蔑地说:“你应该像个大丈夫一样,重新做人。”

突然,愤怒使他的脸变形了。他高声怒吼起来:“像一个——大——丈——夫!”

他把身子扑过桌子,伸手抓住约翰昵。方檀的头发,动作在猛烈中充满着爱怜:“你在我的跟前待了这么久,结果竟是这个样子,这合道理吗?一个好莱坞红人竟哭哭啼啼,哀求怜悯,像话吗?而且哭得像个女人——‘我该怎么办哪?噢,我该怎么办哪?’”

老头子的摹拟表演是那样超乎寻常,那么意想不到,黑根和约翰呢都大为吃惊,继而又放声大笑起来。考利昂老头子也感到沾沾自喜。这会儿,他在思考他是多么爱他的这位教子啊!对这样的申诉,他自己的三个儿子将有什么反应?桑迪诺会好几个星期板着脸;弗烈杜,总是给吓得发愣;迈克尔呢?会对他冷笑一番,跨出门,几个月不露面。但是,约翰昵,他是多么乖的一个小子啊,如今仍然笑眯眯的,正在打起精神,他已经明白了教父的真实意图。

考利昂老头子接着说:“你把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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