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道-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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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云雁追上了亦蕊,扯着她的衣袖说:“福晋,是奴婢错了,您回去吧!”
亦蕊麻木地跟随着云雁挪动的脚步,走不出五步,似乎听见了一声讥笑。这一声讥笑,逼回了她盈满了眼眶的泪。她感觉到,他们,都在对她隐瞒着什么。亦蕊抓住云雁:“四阿哥在海定阁中,对不对?告诉我,他在哪?”没想,提及这个问题,云雁就想触了电似的,迅速抽回了手,答道:“之前是奴婢弄错了,四阿哥不在海定阁里!”
“那他在哪?乾清宫?永和宫?不要告诉我他在御花园!快告诉我,我把这个赏给你!”亦蕊褪下腕下鸾凤金镯,塞到云雁手里。
云雁慌忙推却,要不是亦蕊紧紧抓住她,云雁可能早就跑得不见人影了。
又纠缠了一阵,亦蕊怒火攻心,狠狠地说:“你说不说,不说我就将海定阁翻个遍!你以为护住了什么人,就可以太平了吗?你再不说,本福晋立刻叫人要了你的命!”
云雁跪趴在亦蕊脚上,全身发抖,哭喊道:“不是奴婢不愿意带福晋去,而是怕福晋见了难过伤心。”
亦蕊此时哪里还听得进去,也无瑕细问,踢了一脚云雁:“死奴才,吃硬不吃软,立刻带我去!”云雁无奈,只得起身为亦蕊引路。
亦蕊万万没有想到,云雁带她来的会是二进东院。那不是宫女的所处吗?可是看见胤禛的贴身太监小成子正守在门口,便知他定在此屋。
小成子远远见亦蕊怒气而来,知道定挡不住,大声唱道:“奴才给福晋请安!”他这一行礼,身边七八个宫女太监都喊了起来。
亦蕊站在门外,明知胤禛在屋内,反倒迟疑起来,不知是否去推这扇门。小心翼翼地问小成子:“四阿哥在屋里吗?睡下了吗?”小成子还未回答。就听门“吱”地一声开了。胤禛穿着一袭月白寝衣站在门洞中,不冷不淡地说:“找我何事?”亦蕊一时语堵,亦步亦趋地跟他进了屋内,边说道:“妾身见夜深您却未归,特出来看看。”胤禛“嗤”一声笑出来,边说边往榻边走去:“我能出什么事?难道下人们没告诉你,我在云惠这里吗?”
亦蕊一惊,抬起头睁大双眼,方看清这室内一切。虽是下人房,却布置得非常雅致,摆件和挂画也均是价值不菲之物。榻上,胤禛枕着云惠一双玉腿,玩弄着辫梢的黄带子。云惠散着如云的乌发,发上仅着一朵绢花,半透明的蚕丝寝衣略有滑落,露出了圆润的肩头和一抹桃红色肚兜系带。屋内,两支红烛烧得正旺,更映出一室情动。
这,这是怎么回事?
云惠嗔声嗔气说:“福晋,奴婢给您请安了。四爷,你别抱着奴婢,人家要起身给福晋行礼呢!”胤禛忙说:“你别动,惹得爷不舒服了,要你好看!”不知胤禛做了什么,更引发了云惠一阵娇笑。
二人若无旁人的打情骂俏,如同重锤般一下下击在亦蕊心上。亦蕊头一昏,全靠身旁的云雁忙扶住她才不曾倒地。闺房之乐,夫妻情深,这不是用来描述自己和胤禛吗?怎么在这里看到如此一幕。
胤禛见亦蕊久久不吭声,不耐烦起来,说道:“没事,你就走吧!爷要休息了!”
亦蕊在云雁的搀扶下正要离开,不知云惠在胤禛耳边说了什么,胤禛一下坐起身来,指着云雁怒道:“是你带她来的,对吧!”云雁忙跪下,磕头求饶。胤禛才不管她那么多,挥了挥手,喝道:“小成子,把这丫头带下去,扣她半年饷,再赏她十杖!看她以后还敢乱嚼舌根子!”亦蕊虽仍处悲愤之中,但听得要处置云雁,仍跪下向胤禛求情。胤禛冷冷地说:“回你的屋子呆着,以后没见我,就是在这,别来寻了!”
亦蕊看成太监们将云雁拖了出去,也跟了去。
门,无声地关上了,烛光中旖旎的剪影,似乎也在嘲笑亦蕊的无所适从。
前院,云雁被摁在长凳上,一杖杖落了下来。
“啪啪”的杖责声,与皮肉组合世上最悲哀的节奏。
亦蕊在一旁悄然看着,在她心里,挨杖责的并非云雁而是她自己。
打是打在她的脸上,
更是一举摧毁了亦蕊心中对爱情的美好幻想。
第4章 霹雳夜,独行舟
顶着焦人的艳阳,亦蕊站在一座华丽的宫殿门口。金黄色的瓦顶反射出耀眼的光芒,她在殿门口,心里不停地发毛,推开门又会看见什么呢?最终,她还是鼓气勇气推开了殿门。好在里面空无一人。
她轻吁一口气。
这奢华的殿内似乎长期没有人清理,蛛网和尘土随处可见,那阴森的感觉令亦蕊很不适。她转身想要离开,却发现双腿像被钉在地上,无力挪动。她大声叫:“来人啊!来人!”很快,有宫女太监赶来,凝秋、云雁、云秋也在里面,她们面上都是冷冷的表情,一个接一个地从亦蕊面前走过,像是没见到她一样,不说话也不理她。转眼,她们退出殿外排成两列。
一晃眼,这个宫殿从残破变成一个喜房,身着新郎服饰的胤禛牵着一位新娘来到她面前,当着她的面前挑开新娘的红盖头。新娘竟然是云惠!
亦蕊还没从惊异中恍过神来,突然有一个人抓住她的手,阴森森地说:“亦蕊妹妹,你要跟我走吗?”亦蕊见到说话的人正是刘伯堃,他头发披散,而胸口插着的银簪还在不断滴血。
亦蕊又惊又怕,不断甩着手。四周的人看到她这副模样,大笑起来。
惊醒,方知是一梦。
亦蕊抹抹额上溢出的汗珠,发觉屋内空无一人,直唤:“来人啊来人!”
好半天,都不见有动静。亦蕊翻身下床,执起桌下了茶盏往窗上砸去,一个,两个,三个,砸到第四个时,云秋方急急跑来,说:“福晋有何吩咐?”亦蕊扶着桌子缓缓坐下,心里仍余悸未消,话中也失了中气,缓缓言道:“人都去哪啦?”云秋回道:“奴婢就在门外,未能听闻,请福晋原谅!”亦蕊心知她又是作了谎,苦于无技可施,呆了半晌,只说出一句话来:“收拾一下吧!”
亦蕊让唤凝秋来,帮着简易梳妆了下。这一年雪来得早(古时十月指农历十月,差不多就是新历十一月),前几日已下了第一场大雪,亦蕊披上镶银鼠毛边的内绒斗篷,取上叫御药房备好的生肌去淤膏,前去探望前几日挨打的云雁。
云雁受杖责后,从原宫女处所搬出,被安置在一进东院一间放置打扫物品屋内。
亦蕊与凝秋来到门口,像前几次一样,凝秋道:“奴婢在屋外侯着!福晋请进!”说罢,挑开了破旧的门帘。亦蕊心知凝秋不愿惹事上身,接过盛物品的提篮,进了屋。
屋内不算灰暗,但长期放置庭院打扫用具,却是尘垢满布。屋外大雪纷飞,屋内没有生地龙或炭盆,依旧冷得不行。云雁趴在屋内右边的角落,轻轻呻吟着。亦蕊快步走去,蹲下身,从篮子里取出一碗还有温热的鹿筋汤,轻轻说道:“午膳时特地留下的,你喝些吧!受了这些许伤,也不知几时才好?”云雁没有反抗,双目含眼,就着亦蕊的手喝了下去,感激地说:“奴婢受伤后,才知谁人对奴婢最好!”。亦蕊略带自责地说:“别说这个,要是不是我逼你带我去,你也不会遭此大罪。”“不不,福晋,是奴婢胆小办不了事,让您受了大委屈,您还愿意来照顾我…”云雁说罢,伤口的隐隐作痛又开始让她呻吟起来。亦蕊取出生肌去淤膏想要递给云雁,转念一想说:“来,让我帮你擦吧!”云雁赶紧推却:“奴婢贱体垢身,福晋如何见得,要折福的?”亦蕊不待云雁阻拦,拉开她身上盖的破旧棉被,却发现内里多了一条半新裹身毛毡,这可是上次来时没有看见的。拉开毛毡和衣服,发现云雁的伤口已然有愈合症状,而衣物上也无屎尿,显然是有人定时来上药照顾。亦然什么话也没说,挑出莹白的膏体,轻轻抚在伤口中。过了药物渗透时的麻痛,云雁感觉到背部的清凉,不由说:“福晋的药就是灵效,奴婢用了这些天,已经好了许多了。”
上药毕,亦蕊拍了拍手,起身,背着云雁吐出一句话来:“前几次来,你说把自安置到打扫处,就无人敢来看你。这毛毡从何而来?又是谁帮你上药的?”望着亦蕊在阴暗中勾出的侧脸,云雁知道面前的福晋不打破沙锅不罢休的个性,只得说:“是凝秋姑姑和云秋,她们每天轮着来照顾我,帮我上药的?”“凝秋?”云秋是和云雁年龄相仿,亦蕊不奇怪,但想起凝秋那一副事事置与外的面孔,着实倍感意外。
不等二人多言,门帘即被挑开,随着风雪卷进来一个灰色影子。是凝秋,她冲着云雁喝道:“你想害死我吗?早知如此,我就应该让你饿死病死在这,等着帮你收尸!”听她口中恶言不断,亦蕊有意阻止,倘未开口却已听得云雁苦苦哀求:“姑姑,云雁并非有意连累于你。福晋是个大好人,姑姑一直教导我们姐妹互相扶持,守望相助。您也帮帮福晋吧!”凝秋气道:“姐妹,谁和谁是姐妹,是我们这些可怜的宫女。互相依靠就是为了满二十五岁能离开这囚人的紫禁城!”凝秋斜眼瞄了一眼亦蕊,冷冷的说:“低贱的奴婢又怎配与高贵的福晋称为姐妹?福晋神通广大,更是勿需奴婢相助!”
亦蕊听着这毫无顾忌略带剌耳的话,越发清楚自己处于一个什么位置。在偌大的紫禁城里,连宫女间都可以得到一丝真情,可是她却是被所有人孤立、遗弃的对象。站在这冷冷的房内,亦蕊好想逃,想躲,想找个温暖的被窝藏起来。
云雁还在喋喋地为亦蕊争取着凝秋的同情和支持,凝秋毫不理会,转身便离开的打扫处。
亦蕊苦笑地望着凝秋的背影,对云雁说:“别再说了,连我自己都觉得自己好可怜。”
云雁用力支起身子,说道:“福晋,凝秋会帮你的。她是康熙十四年进宫的老人了……平日最为热心,只是她明年就届满出宫,不愿多事。但,但我去好好说说,她一定会帮你的。”
亦蕊笑笑,温柔地俯下身子,将身上镶银鼠毛边的内绒斗篷解下,盖在云雁身上,安慰道:“天寒地冻,你好好将养着。我有你就够了!”
“福晋这般,只会让云雁受更大的罪!”亦蕊听闻身后一声冷喝,不知凝秋何时又进得屋来。凝秋将镶银鼠毛边的内绒斗篷拾起,递还给亦蕊,边从怀里掏出个汤婆子塞进云雁的被窝,边说道:“云惠将云雁安置在这,就是要让所有下人都看到,得罪她的下场。若见得这名贵的斗篷,云雁肯定要多受折磨。”说到后面,凝秋的话语倍感温柔,最后更是如母亲般帮着云雁掖好被角,喃喃道:“雁儿,你和秋儿八岁入宫就跟着姑姑,干了几年粗活,近两年好不容易有主子看上安排到各宫听差,本以为让你俩跟着我会好些,没想还是如此。是姑姑不好,当时应该拉着你,没曾想她下手如此狠毒。你让姑姑怎么放心离宫啊?”
亦蕊看着凝秋慈母般的眼神,突然想起儿时受父亲责罚时,母亲心疼的眼泪。屋内,顿时一片泣声,三人此时都想起了宫外的家人,宫内受的委屈,不由略有心意相通之意。云雁第一个止住泪,拉着凝秋的手,艰难地试图帮凝秋抹掉泪珠。一块锦帕却落在了凝秋的泪颊上,是亦蕊正执帕为凝秋拭泪。
云雁略带哭腔却坚定的声音,打破了屋内短暂的沉默:“姑姑放心,福晋会照顾我的,一定会的。”
“她?”凝秋冷笑道,“她连自己都照顾不好,还指望……。”
“只要姑姑帮我一年,我保证未来云雁云秋不会受苦。”亦蕊打断了凝秋的话,“亦蕊初入宫中,年幼无依,还望姑姑相助。”凝秋站起身来,绕着亦蕊不停打转,手里不住绞着帕子,脚步却很慢。亦蕊继续扬声道:“姑姑不愿帮我,定是怕惹事上事,来年无法顺利离宫。亦蕊亦不求姑姑做什么,姑姑在宫中多年,对各宫各人多有了解,亦蕊只是不想像个傻子般无知,被人左右。”
凝秋站住了脚步,长叹一声,道:“你是想知道云惠的事吧!好吧。云惠原是在荣妃宫中伺候的,两年前被荣妃指到四阿哥身边任掌茶宫女。云惠那眉眼,你也见了,就像媚狐狸似的,四阿哥当时才十一岁,云惠利用各种借口又是暧床又是沐浴,下人都知道,背地也议论。可云惠是荣妃的人,谁又敢说些什么?德妃虽是四阿哥生母,但身边有十四阿哥,对四阿哥几乎不问不闻。近半年,四阿哥更是宠爱云惠,不仅赐了她专房,还常在她房内过夜。由于四阿哥还未立嫡福晋,不能纳妾,否则恐怕早已给了云惠名份。”凝秋发现亦蕊越来越灰暗的脸色,劝慰道:“福晋,其实这在宫中也是常事。册立福晋前一年,宗人府已在为阿哥选一位宫女为试用宫女,了解床笫之事。当时,荣妃就帮着把云惠的名字报上去了。有了这名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