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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9章

宋时明月-第3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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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兴刚才念的那一大堆头衔都是寄禄官,他的职官还原地未动,但加上“‘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则意味着他可以阅读职方司的机密文件,也可以被人尊称之为“使相”,虽比枢密使的“枢相”略低一级,不过,总算是“相公”一级了。

除此此外,朝廷还给他加了一个“南洋巡阅使”的官职,这个官职朝廷以前没有,估计是为了方便他对南洋小国动手,而特地增设的。

诏书中对万俟咏、帅范也各有封赏,两人都升任了一个节度使的虚衔,踏上了五品官的门槛,可以荫子封妻。

赵兴翻完圣旨,随手将它丢到桌上,目光灼灼的盯着孙琮看了半晌,突兀的问:“我听说邢恕最近老在背后捣鬼,有这事吧?”

孙琮端起茶杯,用喝茶回避赵兴的目光。但赵兴这句话还是让他呛了一下,猛的将茶叶喷了出去,没等他回答,赵兴掰着指头,自顾自的说:“新党现在坐稳了江山,开始正常内讧——章相公(章惇)与李清臣不合,李清臣被弹劾,出知河南府;张商英与来之劭不合,张商英被贬官外出;杨畏与孙谔不合,杨畏落职;曾布曾相公攻击吕惠卿,吕惠卿始终不能在朝;曾布还攻击章惇、蔡卞,说这两人在变法派中反复无常,起到很大的破坏作用。

当初邢恕是被章相公提议任命为御史中丞的,此后邢恕俨然是章相公的得意走狗,指哪儿咬哪儿。我记得邢恕弹劾司马相公,叫嚣要查禁《资治通鉴》,还要扒司马相公的坟,但我听说陛下召见邢恕,询问:‘外间议章惇如何?’,邢恕却回答:‘章惇所长在于果敢,所失者在于专恣。其才可以济险,不可使之履平;可使自用,不可使之用众。’

据说邢恕说完这话,自己觉得过于缓和,又补充说:‘作为丞相,要擅于协调使用众人的才能,而章惇唯独做不到这一点……’,有这事吧?”

孙琮勉强回答:“你既然知道邢恕所言,也该知道官家如何回答?”

赵兴所说的是,章惇在相位待久了,所作所为并不能让赵煦满意,赵煦已经逐渐开始忌惮章惇,所以才询问御史,而御史是管理弹劾百官的。小皇帝在这里的询问态度,实际上是暗示邢恕进行弹劾。但邢恕这个人太急功近利,他狠狠的攻击了章惇,却触及到小皇帝本身,因为小皇帝是对章惇的无限信任,并亲自挑选章惇担任宰相,所以邢恕说章惇不适合当宰相,实际上也在说小皇帝眼睛瞎了,看错了人。

小皇帝当然不肯承认错误,他的暗示只能嘎然而止——官家的回答是:“我能够驾驭章惇。”

小皇帝这么一说,邢恕这个顺风草也马上打消了弹劾的念头。不久,章惇听到这消息,他唯一的手段只能是:寻找转移小皇帝的注意力的办法。

可遗憾的是,大宋现在财政状况不好,处处都处于灾后恢复阶段,本来天灾过后恢复艰难,再加上推行新法的“人祸”,因此章惇可选择的面就不多了,想来想去,唯有选择对外战争。

有赵兴在的南方不用发愁,章惇干脆就放权给赵兴。除此之外剩下的就是西夏,而西夏有吕惠卿那个大贪官在,无论多少拨军费都像拨进了无底洞,章惇唯一的选择是不停的往无底洞里塞东西,希望有一天能够把吕惠卿这个深渊填平。于是,他就迫切需要财政支持。

在这种情况下,只要赵兴肯给他输钱,他什么条件都肯答应。

秘密揭开了,孙琮也不想隐瞒,他叹息的说:“现在局势艰难啊,七月份的时候,政事堂议事的地方还在章相公府上,但陛下垂询过邢恕之后,朝堂的风向已经变了,章相公现在迫切需要赵兄的支援,看在以往的情份上,赵兄,此次大理征讨,战利品能否再加两倍?”

赵兴把头摇的像波浪鼓:“大理王宫那些伪御用品,都是违禁物品,将士们没有敢动分毫,那些东西价值不可估量,仅仅数套从唐代流传下的青瓷杯,也能价值百万贯。光这些王宫用品,我估计已经价值上亿。在这些物品之外,我肯另外增添数千万贯,已经是竭尽所能了,你可不要逼我?”

孙琮摇摇头,把刚才的话题扔到一边,又从怀中摸出了另一份圣旨:“章楶章老大人年初的时候,要求从广东调拨火枪,说是朝廷的火枪威力太小,可惜朝廷往广南传递信息不便,这事耽误下来。

五月份的时候,泾源路准备姚劲轻敌冒进,被西夏人包围,全歼,有一支火枪队也被西夏人俘获。章楶章大人说,环庆火枪必须换装,可他又不信任军器监的出品,要求朝廷跟你商量,让你帮助训练一支三千人的火枪队。但章相说:你是不给条件不干活,朝廷现在没钱,除了钱之外,你有什么条件,尽管提。”

“三个准许”,赵兴竖起三根指头:“朝廷既然开了口子,我提的条件太低,朝廷会很没面子,是吧?”

孙琮面色一紧,催促说:“说详细点。”

“准许蕃商在广州自由置产;准许滞留海外、逾期未归的宋商自由落户;准许广南海军自由出动——我的意思是说:今后我广南海军出动,无需枢密院调兵令。”

孙琮长长吐了口气,诧异的望了赵兴一眼,回答:“第一条,准许蕃商在广州自由置产,我大宋从来没有禁止蕃商自由置产,比如泉州蕃商,不仅在城里修建店铺,还盖起偌大的寺庙,我不知道你什么意思,如果是说准许蕃商置办田地,广州附近的空地你都填了几十万垦荒的人,也不差他们这一个,朝廷可以许可你在广东稍稍放开手脚。

第二条嘛,逾期未归的宋商问题,我听说你已经在着手了,如果要朝廷出一份正式许可,也不是不可以。至于第三条,稍稍有点麻烦,不过你调的是海军,广南东路距离京城遥远,信息一来一回需要很多日,我们已经允许你掌管南洋攻伐,我可以替枢密院答应你,三十艘以下的船舶任你调用,只需事后报备。枢密院决不干涉——枢密院对于海战并不熟悉,让他们出海战阵图,恐怕他们也出不了。”

赵兴惊讶的反问:“这么爽快,你真能替枢密院做决定吗?”

孙琮笑嘻嘻的回答:“不久前,有人建议让谪居岭南的刘挚等人‘稍徙善地’,以‘感召和气’,陛下却说:‘刘挚等安可徙!’——章老大人临来前交代,只要你的要求不涉及贬官,我可以酌情答应。”

说罢,孙琮又轻笑着补充:“我原本以为你要替自己提要求,但你这三点却都是为了朝廷,为了朝廷,章相公那里自然无有不可。”

赵兴吱的冷笑一声:“我认为,我要真提自己的要求,恐怕朝堂答应的会更爽快——你说的不错,我这里所作所为,确实都死为了朝廷。第一条,准许蕃商购置土地或者房屋,可以让广州的土地价格上涨,土地交易每笔税收都归于朝廷,只要交易旺盛了,我的税收就要上来。

你知道我这几年大力垦荒,那些荒地已经变成熟田,发放到垦荒人手里。这些田地有的人年初来耕作,年尾抛荒搁置,或者转让亲戚朋友,但无论怎么说,广南稻谷一年三熟,那些地闲一个月都是浪费。这样巨量的土地闲置,导致地价涨不起来,朝廷的税收也受损失,让蕃商参与,给予蕃商购置土地的权力,哪怕他们不去耕作,也可以对土地进行保值——保值,你知道吗?在蕃商的眼里,大宋的土地是最保值的。”

孙琮点头:“我一定把你说的这点告诉朝廷。”

“至于逾期宋商的问题,那也是方便我水池将士,茫茫大海,毫无路标,有时候,一个船遇风暴漂离出去,有可能漂出去几个月的路程。而大海实在太大了,海军的一次征战有可能要跨越年头,因为他们要等待季风,躲避风暴。所以,海军出战,不能论月计算时间,而需要论年。

每位宋商都限定一年一个往返,这对经商的人来说是不公平的,有宋商的例子在前,我们的海军也不敢出远门,只能在澡盆里行驶来行驶去,所以我们不应该限制我大宋百姓出海的日期。他们出海,虽然在海外的时候没有交纳丁口税,没有服劳役,但同样,他们也没有享受我大宋百姓的福利。我大宋官员也没有为管理他们而付出心力,所以,这是件两不亏欠的事。

为了能让我们的水师,我们的商人走的更远,我要求废除商贾的港引与出海许可证制度,任凭他们自由出海,自由贸易,回来的时候也无需交纳罚款,只要论船纳税就行。”

孙琮惊问:“如此一来,商人们若是随意出海,随意上岸出售海贸货物,要市舶司干什么,市舶司该怎么征税?”

赵兴笑着摇摇头:“海贸的货物都是大宗单子,动则数千斤,这些货物总不能在自家的厨房出售,因为人等的起,也许货物也等的起,但船等不起,船一空置下来,满船的水手要养着,船只也要修缮着,每歇一天就是烧一天钱,所以海商需要尽快抛出货物——而有些货物既受不了潮,也不能存放过久,所以他们必须要到专业的大型市场去抛售。

你放心,市舶司只要建一座大型市场,再修建相应的库房与码头,他们的货物总要从码头上搬卸下来,总要存放在库房,总要尽快抛售,把住码头、库房、大型交易场这三个关键,就已经可以完成征税了。

告诉朝堂里的大臣们,海贸货物不是菜园子的菜,谁过去了都可以拔出来揣自己兜里,海外的商人来我们这里是来做贸易的,尽快卖出货物,尽快装满他们的船,这才是他们的意图,所以海贸逃税,要比咱本国商人逃税要麻烦的多,成本也大得多……他海外商人们人生地不熟,没那个心思。”

赵兴是在这里嘲笑朝堂大臣农民意识过重,孙琮对他的嘲笑直接无视了,他连连点头:“回去我会跟章相公细细解说,当然,你能写一封奏章,把理由都陈述清了,我会更方便。”

赵兴笑了,他玩味的盯着孙琮,突然问:“陛下身体如何?”

孙琮一愣,缓缓的回答:“陛下常病,太医诊断陛下的病情症状为‘精液不禁,又多滑泄’。”

小皇帝身体不好,这在大宋不是秘密,外界早知哲宗性命难保,中书侍郎范百禄曾兼任侍读,很了解哲宗,对其健康状况深表关切。不久前他出知河中府(治今山西永济县蒲州镇)时,专门上疏哲宗。奏疏引用孔子所说:“少之时,血气未定,戒之在色”,告诫哲宗应注重“养生身之道”、“福寿康宁之术”。

大宋朝臣早就在议论18岁的小皇帝恐怕活不长了,皇帝的病因起因于极度性放纵,他九岁开始玩女人,十一岁还要找乳娘,这年代没有“整顿低俗”的说法,所以皇帝的丑闻闹的尽人皆知。按中医说法,人小的时候,精关未固,小皇帝的过于放纵,要在普通人家,早就该死了。他之所以现在仍未死,那是因为他是皇帝,皇家级的滋补用品吃的太多,而普通人想吃也吃不起。

小皇帝对大臣们的告诫却很不以为然,他坚信自己英明神武,万寿无疆,在大宋朝享乐至上的风尚下,谁劝他节制,他就收拾谁。最近,宫里已经传说小皇帝已经“见风流泪”,夜里需要盖重裘才能入睡,而赵兴送给他的鸭绒被更是不可或缺了……

孙琮极力想岔开话题,转问起赵兴大理的情况:“离人打算什么时候送大理王室上京,正月份的时候能够送到吗?陛下以为最迟不要超过三月三,那时金明池开放,正好普天同庆。”

赵兴答应的很爽快:“大理国的缴获物已经造册、封存,王室子弟也都拘押在位,孙兄要是着急,我明天就发船运送他们,保管十一月抵达京师。”

孙琮轻松的笑了:“既然离人打算通过海运运送段氏子弟,那就先给朝廷送个话,让朝廷有所准备,这样吧,你给朝廷送个快信,约定个日期——就约定正旦吧。腊月十五抵达扬州,让他们从陆路走,正旦抵达京师,也好让京师大臣做好献祭准备……然,缴获物的册子必须提前送到京师,我今天回去写奏折,随你的快船一起发送往京城。”

帆船时代的船速不可能精确测量,因为那时没有GPS,数据不可能像现在这样精确。而飞机发明后,船舶不再讲究速度而追求载货量,从此走上了另一个发展方向。因此,不能用大帆船时代的“节数”衡量现代船速,两者不是同一个概念。而且,尤其不能以中国的轮船速度衡量帆船时代的船速,因为在现代中国,超载是正常现象,轮渡为了节省成本,总是尽可能用马力小的马达,带动尽可能大的船。

现代,从广州一路航行到杭州,大约五天至十天航程,而大帆船时代,远洋货轮抵达非洲需要七天。据说澳大利亚完全仿制大帆船时代的帆船,能够航出四十五节的航速,这个速度远比现代中国国内轮渡五至十节、平均八节的航速要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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