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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2章

幽澜露-第18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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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月初梨花落尽,十哥奉旨回京,才踏进城门没多久,就被削爵圈禁。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近年来,先帝的儿子零零落落,被整治的也没剩几个安好,他是当年八哥身边风口浪尖的人物,如何就能逃得脱?
  再后来,弘春也因八哥的事情牵连,被革除了爵位,皇上手谕宗人府,说春儿之前是被格外施恩才命其效力于朝廷。如今十四和八爷都没有在圣上面前效力,他也革去贝子算了。四哥当真小孩子脾气,有话直说就算了,反正大家都明白,当初给弘春封贝子爵位,无非是恶心十四罢了。四年征战西北,回来皇上就赏儿子个同自己一样的爵位,颜面何存。
  如今,弘春被削了这莫名其妙的贝子爵位,也在情理之中;况且打小就能看出来,四哥不待见春儿,起起落落的,平白折腾了孩子。
  春儿来汤泉请安,决口未提革职的事情,还是十四问起,他才吞吞吐吐讲出实情。这孩子倔强好强,随了他亲娘浅香的脾气秉性,一点委屈受不得;如今皇上明摆着告诉他,是受了伯父八爷和父亲十四爷的牵连,才革除爵位。他心中不服气,也对十四有埋怨,只是碍于孝道礼教,不敢讲明,所以一直别别扭扭阴沉着脸色,惹得十四心里也不痛快。
  “春儿,放宽心,记住一句话,宠辱不惊,闲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随意,任天边云卷云舒。男儿志在四方,断然不能为了点点功名,就失了气节!”,这话说出来了,依着弘春的脾气性情,也未必参的透、看的开,恐怕是不(炫)经(书)历(网)大的波折,且悟不出其间的道理。
  只是想解开他对他父亲的心结,现在弘春满心都认定自己是被十四牵累,误了功名前程,这道理如何讲得通?世事流转,如同轮回,当年浅香记恨十四耽误她的大好年华,如今弘春也埋怨十四牵累了他的锦绣前程。
  当真替十四爷冤枉,可知命运沉浮,谁又主宰的了旁人。
  “是,儿子谨尊额娘教诲……”,他言语说的恭敬,可神情冷漠,可知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叹如今孩子大了,有了主心骨,谁还肯听半句劝诫。
  无意偏头望了望十四,他却也是声色不露,在人前永远都是挺直脊梁,不输半点傲气。可我总是替他难过怜惜,境遇如此,还是难改倔强,明明心里不好受,可半句软话都不肯轻易流露,若当真自己离去,天底下,谁能再听他说句心里话。可他越是强撑气势,就越让人难过,才不过三十出头的年纪,往后日子还长,总要,想个办法才好。
  “澜儿看……”,眼前的男人笑靥明媚,如同十几年前的少年郎,这些日子境遇虽困苦,他却常常开怀,好像忘却了尘世烦扰。澜儿澜儿挂在嘴边,就好像少喊一句名字,我就会消失不见一般。
  可你的澜儿已渐渐不支,身体的精神好似被抽离,如日薄西山,心中明知不能再陪你多久,可看他温存缠绵如往昔,我若这时扫了兴致,该有多残忍。倘是先皇还在,他是征西的抚远将军王,荣耀功名爵位在身,我也好了无牵挂的离去,偏偏这个凄凉境遇下,怎么忍心留你世间独自孤苦。
  “十四,你等等我……”,夏末午后,阳光耀眼温暖,扫在身上都泛起微尘,总有件一辈子的心事,要是来不及和他分享,两个人恩爱一场,会有多遗憾。
  “你别走!”,猛的被他将手攥住,眼中全是惶恐不安,可见他表面装作随意开怀,心里有多怕孤独,心口一阵抽紧,疼的快要喘不过气。
  “甭怕,我不过是去换件衣裳,你踏实等我就是了……”,抚上他脸庞,到底孩子心性,往后的坎坷沧桑,留你一个人,如何走的坦荡。
  衣裳是前日里/炫/书/网/整理箱子时,被丫鬟翻出来的;心事却是这十几年都未曾忘记的,十四说,如同梗在他心口的一根刺,扎进去疼,拿出来更疼。既然终归是分离,不如,趁年华容貌尚在,了了这件心事,化开这根刺。
  “十四爷,轿门不用踢了,箭也没必要再发了,反正这十几年,您的下马威,我也见识了不少。可是,盖头,您总要揭开吧……”,隔着薄薄红纱,透出眼前人惊愕的神情。身上的衣裳压箱底存了十几年,如今,可算是让心心念念的人,看了一眼,也算此生无憾。
  “澜儿,这是……”,他揭开我头上缀着珍珠璎珞的红纱盖头,眼底是无尽的柔情,眉间写满疑惑,却又迟迟不肯再开口询问,恍惚间,岁月流转,不知身在何方。
  “这衣裳,说来话长……”,索性将盖头放在膝上,同他坐在檐下,暖暖阳光落在珠翠织锦的红色缎子上,晃的人张不开眼睛。
  “还是我十四岁那年,我家老祖母过五十寿辰,当时江宁织造的夫人来贺寿,私底下就送了这件衣裳。是仿制前明孝靖皇后的‘红素罗绣平金龙百子花卉夹衣’,照理说,是大逆不道的东西。可绣法已经失传,织造夫人托付皇商人顾氏绣庄的主人,用了半年的时间,亲手绣了这件以前明皇后规制的百子衣,以金线绣有九龙,百子图之间,绣金锭、银锭、方胜、古钱、宝珠、犀角、珊瑚、如意,还配上桃花、月季、牡丹、荷花、菊花、梅花来应景四季。朱红色的地上配枣红、水红、粉红、普蓝、藏青、浅蓝、月白、艾绿、黄绿、茶绿、孔雀绿、中黄、宫黄、驼黄、山茶黄、驼灰、浅褐、牙白,金彩夺目。针法需有穿丝针、抢针、网绣、铺针、平金、斜缠、盘金、松针、打籽、扎针、擞和针十几种。这样复杂的绣工针法,恐怕早已失传,美成这般的衣裳,说句大不敬的话,恐怕大清朝的皇后,都没有一个人,有造化将其穿在身……”,绝非假话,若不是当年江宁织造有求于完颜家,恐怕这件惊世的百子衣,就随着大明朝灭亡,失传于世间了。
  “既是大逆不道的罪过,怎么到今天,福晋又想着给我看看……”,他靠在柱子上,嘴上虽嗔着大逆不道,可神情却舒展坦然,到了这个时候,谁还管什么礼数国法,一辈子了无遗憾,才是真实。
  “这件衣服穿在身上,足以风华绝代,祖母送给我的时候,说若是今后得个如意郎君,就把这耀目光华,绝世风姿给他瞧瞧,许个百年好合、多子多福的彩头,正因是逾制犯了礼法,才成了少年夫妻共守的秘密,两人守一辈子,多让人艳羡。可我说,自己是要去京城选秀女的,若是嫁了皇上,这衣服就成罪过,可如何是好?祖母说,那就一把火烧了,看个璀璨繁华。这衣裳,我留了近二十年,先前弘明大婚的时候,我想送给儿子媳妇,可还是舍不得,因为,你都没看我穿在身上……”,若自己心爱之人没见过,那所谓的风华绝代,无非就成了虚浮的名头,又有什么意义。
  “可这十几年,你都没让我瞧一眼,可见澜儿心里没拿我当你的如意郎君呢……”,他倒是释怀,冲我挑眉轻笑,转头又望着天空发呆,连眼睫上都沾了阳光。
  “大婚的时候,我还在心里盘算,若夫婿是癞头丑八怪,明儿就烧了衣裳。可到底,还是没耐住寂寞,等宾客散了,就把这衣服换上了。想着,自己嫁的十四爷若是回来成亲了,趁着夜色,瞧上一眼,再烧也不迟。可十四爷没来,衣裳终是留下了,再往后,闹别扭的时候想烧了,恩爱的时候,又只顾着郎情妾意,谁还记得衣裳。谁承想,光阴苦短,十几年一晃而过。你我竟……”,分离二字到了嘴边,险些冲出口,看他眉头紧蹙,目光忧虑,庆幸自己把话咽回口中,“到底,这件大婚的衣裳,新娘子当年在洞房的真正摸样,于情于理,都要给自己这辈子的如意郎君瞧瞧,也算不枉此生……”,阳光映照,温柔和煦的快要把人的心融化了,眼前人的容颜好像回到十几年前,眉目清秀,傲气卓然;奈何命运起伏,可惜三十岁的年纪,眼里就染了沧桑神色。
  “我答应过澜儿,要陪你去江南,你说箜篌声声秦淮水,一曲梨花落君旁;也许诺等仗打胜了,要和澜儿一起去见见格桑嘉措,可我如今被困在此,害的澜儿也陪我留在荒野之地,连出去的自由都被限制。我知道自己在澜姑娘面前失了信义,可如今,还是要求澜姑娘一件事儿,你答应,要陪我看尽人世间的风景,一定,一定别骗我。这衣裳确实美,配上澜姑娘花颜月貌,当真风华绝代。庆幸是大婚没见着,早知今日境遇如此,若让我重活一回,在洞房之夜,就抛了尘世烦扰,拐着澜姑娘浪迹天涯,逍遥玩乐去了……”,他轻声长叹,感慨世事变迁,可人都是这样,相守不懂离分苦,繁华谁料落寞难。
  大千世界,自己放不下的,终归是唯有眼前这个人……
  境况一日不似一日,时常耳中长鸣,听不清旁人言语,阵阵模糊,辨不出面前何人,唯一的消遣,就是靠在十四肩上说往事。时不时昏睡,看他反应神情,猜测自己又说了什么胡言乱语,惹他烦扰忧愁……
  夏末夜晚风凉,眼瞅就要入秋,沁玥的信,我不记得有多久再没收到过,不知她和九哥,如今情境如何,可猜也猜的出,总是寂寥多过喜乐,坎坷大过平顺。
  四哥果不食言,他命我秋后回京,没等到立秋,就屡屡有人用各种借口和圣旨来催促。四哥这皇帝不是白当,他深知我会赖在汤泉,也太了解众人的脾气秉性。他派了自己的心腹闻昶,以诊治之名来到汤泉住处,又严厉责令他不准与十四互通消息,谋逆造反;可听了都要笑,四哥你自己派来的人,难不成,还能是十四的心腹?这话一出,连十四都笑了,说澜儿看看,四哥催你回京城,想让闻昶把人‘押送’回去,又不直说,非找这么个破借口。
  四哥有口谕,警告闻昶若是另有所谋的话,必将其治以重罪。
  可是四爷,你既知我如此,怎会料不到,澜儿不会骗你。当日夜访皇城面圣,就是永别,秋后,我等不到,此生,再难相见……
  立秋刚过,月历都到了七月初,夏日气息还未消散,城外的天气已是寒凉侵袭。醒来在十四背后,听草丛中蝉鸣声声,挡不住肃杀的气氛。
  “若你们追的上,斗胆以下犯上,我今日倒不怕将命交给你们……”,伏在十四背后,才察觉他气息不稳,再细看,我与他却在马背之上。马下全是守汤泉圈禁之处的兵士,马兰峪总兵带人从远处骑马赶过来,双方均是兵戎相见,神情肃穆,不知为何成了现在的局面,大有你死我活之势。
  “不敢,十四爷,奴才劝你不要一意孤行,枉费了圣上施恩之意,也害的,奴才为难……”,马兰峪总兵终于追到近前,他话里的威胁之意,谁都听的明白,脸上神情也是皮笑肉不笑,断定今晚十四执意要走,他若能擒获,必是有功可领,嘴上虽规劝,可心里巴不得十四与他争执。
  “你既知道自己是奴才,就该守奴才的本分……”,我看不到十四的面容神情,只听出话中,极力忍耐着怒气;只是想不明白,到底是为什么,非要在今日逃脱禁地不可。
  “十四,我们回去吧,这到底是怎么了?”,我心中慌乱难安,伏在他肩头,劝他不要和官员争执,以免再生是非。
  “澜儿醒了……”,他回过头,眉头挑起,神色略微有些惊讶,想来是我方才又混沌昏睡,“你别怕,再等等,澜儿想回家,我就带你回家,若连老婆这点心意都办不到,又何谈男人二字……”,十四在马上与驻守兵士僵持不下,看手势轻勒马缰,策马在即,想是他心意已决;必定是我昏睡时说了胡话,动了他的伤痛心事,本来他就为失了诺言自责,这会子定是要圆了我心愿,不然绝不肯罢休。
  “我不走!我累了,咱们回去吧……”,看马下侍卫已然抽出兵刃,马兰峪总兵蓄势待发,只等他脱离禁地一步,就要群起而攻;此时,怎可让歹人钻了空子,如了心意。
  “你不用怕,这区区几个废物,岂能奈我何……”,他不以为意,知道我是惧怕情势危急,进而妥协。所以,只是笑笑,抬手将身前士兵的弓箭拂落在地,那人竟瑟瑟发抖,不敢弯腰去捡。
  “十四爷,您别怪奴才不客气了!”,马兰峪总兵见迟迟没有自己发威的机会,终于按耐不住,等不到十四策马的一刻,就挥手,要吩咐手下兵士围攻。
  十四见此情形,轻笑几声,未曾放在眼中,抽出佩刀,双方一触即发……
  “十四,天下之大,家又是何意?你在的地方,就是我的家……”,这是我的心里话,最后的心里话,天下茫茫,我能去的地方又有几个,在他身旁,才称得上家这个字。
  他回头,与我默默相对,眉头紧蹙,目光哀伤,彼此执手相看泪眼,无语凝噎,身旁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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