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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章

幽澜露-第1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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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我看你不厌烦,这辈子,下辈子都不腻烦,相看两不厌,唯有颜滺澜……”,好好的唐诗,让他随口就改的面目全非,十四爷难得一句情话,就让人乱了心神。
  “我就是近半年,状况时好时坏,有点灰心……”,真正的心结,叫我如何开口说明白。
  “求福晋别说让我难过的话……,许是你在家待太久,心里憋闷的。等下月圣上巡视畿甸,我带你随行,好不好?不然我个把月不在家,谁知你又胡乱琢磨些什么。”,小爷许是终于想到令人开怀的法子,献宝一样拉着我的手使劲晃。
  其实伴驾是个苦差事,想到一路舟车劳顿,风餐露宿,就令人胆寒,可看眼前十四爷兴致颇高,我又怎会忍心驳他面子。只好含笑应下,顺情势询问出行的日程,好将府中事务交待仔细。
  大清康熙四十五年二月,皇上率诸位皇子、宗室、臣工巡视京郊、直隶一带,防御工事、风土民生、八旗护军,皆在勘察之列。
  浩浩荡荡人马日夜兼程,驻扎在京郊汤泉行宫,皇子轮流值夜,子时未到,十四小爷就匆忙换好衣裳,将四哥替换下来,说他四哥从来熬不得夜,城外风凉,恐夜深受不了。小爷行事任性桀骜,可难为他心底仁厚,这番心意,令四哥怔怔无措,颔首领会。
  小爷去值夜片刻的功夫,家中仆人送来急报,说我们才出发两日,寄晴就着了风寒,年纪太小又无法吃重药,没多久竟不治。那孩子是十四的心头好,从出生就疼爱备至,胜过他的两个儿子,虽是之前娇雪动胎气早产,导致孩子身量未足,可一直平平顺顺,如何我们前脚离开,转眼说没就能没了?
  眼下十四爷护驾值夜重任在身,容不得分心,身旁家仆还在等待主子拿主意,叫我如何是好?捏着信纸的手都在发抖,身上冷颤连连,十四啊,叫我如何开口对你讲……
  片刻时光都是煎熬,十三爷厚道,卯时未到,就让十四回房歇息,忍到他进屋,本想委婉平顺的告诉他,可话未出口,自己的眼泪先掉下来,进而到控制不住的地步,心里明白不该如此没用,可孩子没了,对谁都是痛苦难捱。
  仆人悲悲戚戚的叙说了事情的经过,现在才想明白,委婉也好,直白也罢,摆在眼前的事实,都是聒碎伤心梦不成。
  十四小爷没有过问太多细节,随意几句吩咐交待,就挥手遣退了下人,陷入长久的沉默,眼睛只望着窗外出神,许是他也明白多少无意的道理,逝者长已矣,再多追问都是枉然……
  他昨日值夜从子时接替四哥,到十三哥卯时换人,几乎整夜未曾合眼,寄晴的事情,若他发脾气、伤心痛苦都是正常,可偏偏他对此缄默无语,才真叫人放不下心。等到天亮,十三弟和他商量差务,再到和护军都统去巡视,忙碌不堪,小爷对心事只字不提,窥不出半点异常,可我总觉得这才是他真难过,可又不知如何宽慰。
  夜幕低垂,宫人送了晚饭几次,却连他书房门都不得进,小爷把自己关在屋里,闭不见客。
  轻推房门,却是虚掩,看他趴在书案上,灯烛因无下人打理,已经燃到末尾,烛泪滴垂,似把伤心都看透,灯火摇曳之下,发现桌上放着一张纸。
  嗟尔生来一岁零忽闻疾殁泪盈盈 灵魂莫苦归时早 百岁还同一岁生
  这是首悼亡诗,寥寥几句,浮华文采雕饰全抹去,留下的,只有直白的诉说,哀哀凄凄,闻之伤怀,瞬时间就感同深受,竭力忍耐,却还是把眼泪打在纸上。
  “十四……”,轻轻推了推趴在桌上的小爷,虽知道他一天一夜未曾合眼,确实疲惫,可这样伤着心睡觉,有益无害。
  “天凉,我叫人准备了衣物、八宝,好歹送孩子一程……”,现在才是二月天,夜晚寒气逼人,小女儿孤零零离去,虽是远在城郊,无论如何,也该将父母心意尽到。
  皇家有禁忌,不许随意烧纸、祭拜,借着夜色浓重,和小爷骑马远离行宫,不知走了多久,才找到僻静开阔的清雅之地。
  “十四,人这辈子只在个‘缘’字,夫妻缘、父母缘、兄弟缘、儿女缘,谁不是孤零零来去无牵挂,人殁缘灭,魂魄离身,再入轮回。相逢皆是缘,缘尽莫强求,谁道福与祸,世事皆虚妄。”,这番话,小爷现在的心情,未必听得进,可人生的道理,全在这几句,日后他总会想通,再深刻的痛苦,终归都是虚幻。
  “纵是缘尽,太短了……”,他终于开口,可落寞惆怅谁都听得出,彻骨的遗憾,比夜风还要寒凉。
  焚香洒净水,把事先备好的纸样、方才的悼亡诗,连同父母深埋心底最真切的思念,一同捎给远方的小女儿。今生缘尽,化作离殇……
  “十四爷,你可知,这种太过深刻的执念,会加重女儿的罪孽,让她没法安心往生。与其念念不忘,不如诚心祈求她来世有个好托生,平平安安,长命百岁,福禄相随……”,握紧身旁冰冷的手,我最希望的,是靠着自己存着的温热,把他的心暖过来。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心经诵念,将痛苦与思念化为期盼祝福,来生续缘,不诉心伤……
  伴随圣驾,一路往北,不多日终于抵达直隶,接连还要巡视多个府县,成日的忙碌不堪,终于令十四小爷的情绪有所平复,他仍是沉默寡言,也罢,谁没几件难释怀的伤心事。
  “十四福晋,前些日子,我家眷多有不敬,还望福晋见谅……”,之前听闻镶黄旗和硕贝勒会在护军统领之列,心想他在外朝,我在内堂,不用刻意回避,就能井水不犯河水。
  “贝勒爷言重,尊福晋曾有言,完颜家是镶黄旗出身,永世都为旗主的家奴,您这样说,倒是折煞了我!”,原来他是来放马后炮的,我家落难势危的时候,纵容家眷逞强斗狠欺负人,这会子完颜润晖官至督御史,阿玛虽在外省,好歹也是二品巡抚,更听闻我生了阿哥嫡子,他才肯现身示弱。
  “哈哈哈,十四福晋果然聪颖过人,名不虚传,在下惭愧,之前确实是家教不严,才惹出事端,令福晋不快,在此给福晋赔不是,还望看在我的颜面上,不与她计较,改日定会登门赔礼!”,和硕贝勒老谋深算,比他福晋的处事为人强太多,堂堂宗室,肯示弱低头,就足以见其心机深沉。
  “贝勒爷,我福晋宽容仁厚,向来善气迎人,自然不会多加计较。只是,今后无论是贝勒福晋有高见赐教,还是贝勒爷您要结交拉拢,都烦请知会我一声,胤祯必会洗耳恭听。我福晋近来身子不适,素不喜抛头露面,禁不起烦扰,还望贝勒爷见谅,并代为转达。”,小爷话说得不客气,想来他对之前贝勒福晋登门为难的事情,许是已有耳闻。
  “这……,十四爷,在下牢记……”,和硕贝勒闻言一怔,迟疑片刻,却还是堆出笑脸,俯身告辞而去。
  “十四,之前贝勒福晋的事儿……”,我拿不准他知道多少,更不明白是谁走漏了风声,况且小爷能隐忍这么久,都没吐露半个字,着实令人叹服。
  “我听你弟弟说了,只是那时确是我怠慢你,未曾留意府中状况,怨不得别人;只是这和硕贝勒欺人太甚,居然能跑到我家里来撒野!未免太胆大包天!”,就知道他会动气,皇家人把面子看的最重,遇上这种事情,换了哪位爷都不会忍。
  “润涓告诉你的?怎么你也不告诉我?你可替我好好教训润涓没有,我千叮咛万嘱咐,就怕他惹事,可谁承想,还是人算不如天算。”,虽然知道没太多可能,但还是盼着小爷拿出皇子威仪,来给润涓几句训诫,让他知道天高地厚。
  “教训谁?你弟弟?我跟他说了,真是个男人,就把和硕贝勒家的额那泰往死里打,让他不知好歹,胡说八道!”,十四小爷满不在乎,说的理直气壮,这样看来,幸亏他早不在学堂念书,不然比润涓都要血气方刚还了得?
  “好了好了,我的爷,你也让我省点心!别不教我弟弟好!跟着你瞎胡闹!这事就到此为止吧,我总觉得和硕贝勒看似和善,可心机太深,他福晋更是个势利小人,逮着机会就狠咬你一口的主儿!可别再节外生枝了……”,隐隐就是担忧,说不好具体是哪里,忐忑难言,只盼望恩怨就此罢休。
  塞外清幽宁静,精神比在府中要清爽许多,不再昏昏沉沉、萎靡不振,就连皇上都兴致高昂,随性围猎,玩的不亦乐乎。
  带着小肥狗遛遛,看它可着劲撒花儿,弄得我也忍不住开怀,小肥狗现在长的快要半人高,可比巴鲁活泼,谁来府里做客,都要躲着它,不然身上的物件就得被叼走几件。十三弟说,这是随着主子的性情,偷桃偷习惯了;可我倒不以为然,十三爷被狗偷走玉佩,心里不乐意,发几句牢骚,也是理所当然。
  才溜达几步,远远看见一个人闷闷傻站在道口,百无聊赖,不知所措。想都不用想,四爷不喜骑射,甚少参与围猎,每到这时候,都是十三爷、十四爷逞英雄,四哥只负责望天。四目相遇,就没有装作没看见的道理,才要过去打个招呼,忽听闻身后一阵噪杂。
  “澜儿!”,不等我去寻,十四小爷已经往这边赶,看他满脸焦急,顿时感觉不妙,似乎周围危机重重,不然他不会如此大惊失色。
  本能就往他的方向迎过去,狗在身后狂叫,护军也在从四周往中间挤,可到底混乱如此,是出了什么状况?
  “澜儿别动!”,没跑几步,却迎面看见十四爷大惊失色,说时迟那时快,小爷从背后抽弓,抬手就是一箭,‘嘭’的一声,身后一人倒地,若晚半分,这人手中的刀,就落在四哥的背上了。
  突遇险情,谁也料想不到,山坡上反贼成群上涌,和护军交战乱成一片。十四小爷方才一箭射死的只是零头,此时乱箭如雨,让人进退两难,渐渐我和十四被分隔开,看不清彼此。
  “四哥!小心!”,隐约间听见十四小爷朝着四哥高声警告,抬眼望,才看见他们俩离的并不远,可人多混乱,谁也照应不到谁。
  四哥听见十四的提醒,顾及到身后的贼人,却已然来不及前面的飞箭,如若落下,必中他后心。合该我被挤到他身旁,闭眼咬紧牙关,侧身一挡,直穿左肩,自己都觉得热血汩汩喷涌,瞬时眨眼就染透了前心后背的衣裳,不知是箭的重量太沉,还是身上已然被抽干气力,双手紧紧攥住四哥的袖子,可就是忍不住往下坠。
  耳边呼啸声声,顿时静默,怔怔瞪大眼睛,面前全是四哥不可置信的神情,他整个袖子前襟都被我血染的透红,也不知他嘴里在说什么,反正我也听不到,这回我再没办法替十四小爷暖手,自己浑身都发冷,越来越冷。
  “豆苗,我问你,如果,我是说如果,若有一天我落难了,你会不会救我?”
  “当然!我当然会救你!若是在我面前,我会第一个出来救你!舍了命也会救你!”
  如果我还能开口,定会好好奚落责怪眼前这位爷,都怪他莫名其妙的咒人,一语成谶,我信守了承诺,他该怎么还?我该趁机要什么好?
  可我怕自己未必再有机会开口,眼睛开始发沉,连睁开都费劲,四哥眉头紧蹙,仓惶恐惧的样子,我从没见过,要是平日里,怎样使劲笑话挤兑他才是?
  直到有只温热的手放在我脸上,费力转头,才发觉自己被十四小爷接到怀里,好端端的,他眼泪却流下来,男子汉大丈夫,这不是让人看笑话吗?抬手去擦,却把血迹蹭了他满脸,越擦他眼泪越多,越替他抹,可小爷脸上的血迹就被蹭的越模糊,看得我心里都疼,疼的不是伤口,是该如何帮他擦干这些眼泪……
  颠颠簸簸我知道,是十四小爷带我去给御医诊治,心里如明镜般清亮,费尽全力,从怀里掏出一件东西,虽未彻底完成,可我真怕,此生再没机会亲手交给他。百鸟朝凤、珍珠福寿是我心底的祈愿,反面小字却是此生难舍的爱恋,情为画堂梁上燕,金风玉露永相伴……
  

作者有话要说:二少,你这一箭挡的,让四哥心里情何以堪,当年的小豆苗,不仅仅只会巧笑倩兮,送粥酿酒,关键时刻,还会信守承诺,当年自己轻易放弃的,到底失去了多少……
可逢多事之秋,二少,你让对你生死相依,情深意切的十四小爷情何以堪,以命相抵的事情,饱含多少情意,你让他如何作想……
但生死危急的紧要关头,十四小爷一声‘四哥,小心’,成为了日后夺嫡白热化结束之后,雍正爷心里始终难舍的旧情。
和硕贝勒和小舅子的事情,到此只是第三阶段,还不算完,不算完,人生难料啊,看着吧,唉……宁得罪君子,莫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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