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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紫禁城魔咒-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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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宫太后在父亲面前毫不吝惜自己的眼泪。他看着她们充沛的泪水将脸上的脂粉冲出道道沟渠。父亲在那一刻的心情是振奋和满足的。但接下来,父亲心里却涌出了忧虑和难以平复的猜测。新皇帝登基的典礼上,父亲的目光从来没有离开过他们三个人。他的目光,从皇帝转向东宫太后。东宫太后瘦弱,沉重的凤冠和朝服压得她气喘吁吁。他的目光又转向西宫太后。他发现这个女人笔直地挺立着,周身散发出异彩。她与他在热河身着丧服时的形象完全不同。她几乎是另一个人。

典礼之后,父亲回到自己的府邸,换下朝服,去了嘉乐堂。嘉乐堂里供奉着祖先的牌位,父亲虔敬地进香,让所有人退出,独自盘坐在堂中的蒲团上。我站在父亲身后,望着父亲。父亲陷在衣服的褶皱里,显得疲惫而瘦削。我再次看见父亲心里的画幅,他早上经历和看到的景象,正随着夜晚的来临而褪去色彩和温度。那天很热,父亲望着年轻的圣母皇太后——去热河前,她还是住在圆明园里,只知道逗京巴狗玩儿的懿贵妃,可回到紫禁城后,她已经有了自己的徽号,与东宫皇后平起平坐了。他望着她的背影。她正好转过身,携着小皇帝的手,让他正面朝向群臣。群臣在那一瞬间跪拜下去,乌黑的帽子像倾倒的屋檐。

父亲在那个片刻愣住了。他心里装着的焦土忽然燃起了大火,火光让他的内脏灼热难耐,大火像当年一样失去了控制。那场无法浇灭的大火,父亲觉得自己在和它一起燃烧。黄金和珍珠在融化,珍贵的书籍和屋宇,香气缭绕的木构造的穹顶,由雪白的石头雕刻的门和护栏,被烧得通红,像锻造中的生铁。父亲望着这一切,远远望着,任由这片大火一直炙烤着自己的身心。大火在烧到第三天夜里时,海瀛观已经塌陷的建筑上,忽然有巨大的火球跃起,烟花般在圆明园上空爆裂,绽放出奇异的光芒。夜晚亮如白昼,而白昼却暗淡如夜。时间错乱了,时间从那时开始变得模糊不清。父亲忽而感到,他身体里和心里的痛感消失了,他听不到声音,一切都邈远而难以置信,恍如梦境。父亲想,也许他醒来后,这片焦土就会消散,圆明园还是他出生和早年居住过的圆明园,他还是因骁勇机智而令父皇引以为荣的皇六子。接下来,大火退去,烟雾在无边的皇家园林上空聚拢。

1860年10月18日晚上,我父亲和他手下的兵士目睹了一个奇异的景观,海瀛观无比壮丽的建筑在坍塌,而浓烟升腾,聚成人形。在场的人看到一团变幻不定、色彩浓艳的烟雾中,一个女人的身形,以他们似曾相识的服饰装扮着,以他们从未见过的形状现身于圆明园上空,变幻莫测,忽明忽暗。她是一股烟雾,同时又巨大逼真,她用烟雾的手指着他们狂笑不已,她的笑声,让所有目睹她的人,都感到了末日来临时的恐惧和绝望。

烟雾最终散去,而那烟雾里的女人却成了父亲挥之不去的噩梦。在新皇登基时,父亲觉得,幕帐边一直望着新帝的叶赫那拉氏,恍如一团散发奇异光彩的烟雾,烟雾里包裹着曾在圆明园上空聚拢的狂笑不止的幻影。那幻影让他难以释怀,那狂笑像雨点和冰雹打击他,使他的双眼疼痛难忍。

在父亲独自坐在空旷的嘉乐堂里,与祖先默默对话的时候,我也盘腿坐在父亲身边。我是父亲的长女,在王府,只有我能看见父亲心里忽而明朗、忽而阴郁的画面。父亲半闭的双眼睁开,看着我恰似看着唯一一个可以信赖的朋友。父亲没有像平时那样轻抚我的脑门,而是将我的一双手放在他的手里,久久握着。父亲说,你能看见她脑子里和心里的图画吗?

进宫

这一年除夕,恭亲王的大福晋将我装扮成公主的样子,教我礼仪,牵着我的手,带我入了宫。那年,宫里丽皇贵妃的女儿,荣安公主六岁了。我在那一晚第一次见到她。向两宫太后请安后,我们站在离荣安公主不远的地方。她是一个苍白而纤瘦的小公主。她身边是丽皇贵妃。丽皇贵妃还很年轻,人人知道她善舞。咸丰皇帝离世后,王公们的福晋曾一度猜测她的命运。她曾是圣母皇太后的眼中钉,但她出人意料,受到了优待。自然,这一方面是因为慈安太后的原因,一方面是由于皇室处在多事之秋,后宫需要的是稳定。命妇们在丽妃做了皇贵妃后,预测她会被圣母皇太后做成虫豸。但是丽皇贵妃却一直安坐在皇贵妃的位子上,像只蚕蛹被养在寿康宫。从此没有人为她担忧了,只将担忧留给皇贵妃自己在枯坐中慢慢受用。这是一个缓慢的死期,丽皇贵妃在自己的寝宫一天比一天瘦小,精神和健康一年年衰弱下去,美貌被恐惧和忧虑不断焚烧,最终连理智、记忆都化成了一堆灰烬。在三十二年前的那个除夕之夜,我看见丽皇贵妃的脑海里也有一片大火。她像父亲一样,一直遭受着大火的炙烤,不过,那不是圆明园的大火,而是忧虑与恐惧之火。

那天,在体和殿里的觐见仪式之后,本来大家要一同前往乾清宫里做饽饽。但是圣母皇太后对母后皇太后说,昨晚,她梦见先皇说,想要看丽皇贵妃跳荷花舞。谁都知道,荷花舞,在先帝生前,宫里唯有丽妃会跳。况且,一直以来,大家都说丽妃善舞,但宫里没有人见过她的舞蹈,何不在此佳节,一来助兴,二来,大家也好见识一下这支已经失传的舞蹈,据说,这支舞曾是明朝末年田贵妃首创的舞蹈。

东宫太后居然答应了。

命妇们也正想看看这一出好戏。但是已经荣升为丽皇贵妃的丽妃,只为皇帝舞蹈。咸丰皇帝离世后,丽妃便不再跳舞,她将所有的跳舞服和鞋子装进一口大箱子,放在最不着眼的地方。丽皇贵妃也是这样回应两位太后的,说自己已不再跳舞,一是,先帝已逝,无心取乐。二则,自己舞技久已生疏。但是太监已经搬来了皇贵妃那口封存的箱子。圣母皇太后起身,走至箱子前,亲自选中一套艳丽的舞服,命宫女为丽妃换上。皇贵妃好似冻僵了一般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圣母皇太后说,那是不碍的,新帝已经登基,往年先帝也是在丽妃的舞蹈中,度过旧年最后的时刻的,想必,先帝真就想在这个时刻再看看丽妃的舞蹈呢?而丽皇贵妃又何必拘泥,权当是为天上的皇帝再舞一次,更何况,昨夜先帝托梦说,十分想念丽妃的舞姿呢。

丽皇贵妃一时无言以对,只好任由女官褪去身上的礼服,换上轻薄的舞服。丽皇贵妃一直在发抖,她回头看了眼六岁的荣安公主,眼里涌满泪水。刚才觐见时演奏的丝竹现在换上了跳舞的曲子。丽皇贵妃整理舞服,理顺长长的衣袖,舞动身姿。开始很慢,后来动作加快,乐器的节拍几乎跟不上她。在她舞动的瞬间,我看见她心里的灰烬复燃,微火随着她转动的身躯变成了熊熊烈焰。愤怒与羞辱的火焰,一直都在焚烧丽妃纤瘦的躯体,在此后的日子里,将她缓慢地化为了焦土。她跳得越来越快,她心里的大火让她不停旋转,直到她脚下的地毯起皱。她绊倒了,张开的裙服铺散在四围。丽皇贵妃在自己的裙服里晕了过去,醒来后,她眼里看见的只有羞耻。

周围全是王公大臣的福晋和女儿。只略略一眼,我便看见她们脑子里的画面。那天,每个女人脑子里都是盛装和首饰。她们默默比较,尽量将自认为最贵重的东西亮出来。庆王福晋腕子上戴着一双翠玉的手镯,行礼时,这双手镯从衣袖里露出来,不仅仅是为了显示镯子材质的珍贵,还在于晶莹的绿色映衬出她肤色的白皙。母后皇太后只略看一眼,而圣母皇太后则挑起了眉毛。这些都不是我感兴趣的事。我没有忘记父亲的问题。父亲想知道,那姓叶赫那拉的女人,脑子里装着什么。

各位亲王福晋和格格们先在东宫太后面前请安,然后是西宫太后。我不能总是看着她,也不能东张西望,那样会失礼受责。我看着她的时间只是短短的一瞬,而她一直看着我。从我迈进体和殿的门槛,我知道,她一直看着我。我们以款款的步态接近她。当我屈膝问安时,她向我伸出手。

“今年几岁了?”

我顿住了。我心里只有父亲的问题:“你能看见圣母皇太后脑子里的图画吗?”我望着她,一时语塞。福晋在一旁忙说:“今年七岁了。这孩子从小不大爱说话,却是一个善解人意的女孩儿,好像生来就知道父母的心思,他父亲喜欢她陪着,真不知他们在一起都说些什么。她可是她父亲的掌上明珠。”

我望着圣母皇太后。她是位二十六岁的寡妇,脸上看不出寡居的痕迹,忧伤和难眠这些都留在慈安太后那里。慈安太后虽贵为皇后,却没有子嗣,她的笑容里有吹不散的忧愁,她形色庄严,却难以掩饰与生俱来的柔弱,她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如果身后没有坚实的靠背,我担心她会倒下去。她心里火光微弱,她心里的景物是柔细暗淡的,她无助而阴郁,需要人们足够的尊重。她全部的念头都在于她们的儿子,不是懿贵妃和咸丰皇帝的儿子,而是皇后与皇帝所生的儿子。她是这么看比我小两岁的小皇帝的,那是她借懿贵妃的肚子生出的她和咸丰皇帝的儿子。自那时,还是贵人的懿贵妃怀上他们的儿子时,她每天必然前去探望,眼见他在她的肚腹里长大。她一点儿都不嫉妒她,相反,她爱她,像爱着一个好用的工具那样爱着她。当她因为生产痛苦地呻吟时,她在心里也发出了同样的叫喊,经历了同样的痛楚。是的,小皇子从那妃子身体里诞出,也一同从她皇后的身体里娩出,这是一个艰难的过程,她甚至觉得比她更艰难,因为,她更爱他。

现在,她们共同的男人去了地宫,小皇帝是这个男人唯一的遗产。当然,小皇帝依然是她们共同拥有的男人——在载淳出生的时刻,皇后和懿贵妃之间的界限消失了。皇后认为懿贵妃是自己的另一个延伸,一个她用过的工具。作为皇帝的正妻,她是不愿用褊狭的目光来审视皇帝周围的女人的,她早已学会了宽容,因为宽容不仅是美德,而且是气度,是至上尊荣的象征。那是由她高贵的出生,她中宫的地位,臣子们心里的认可决定的。她清楚地看到,懿贵妃从来不用宽容来提升自己的品味和地位。那就是她们之间的距离,不可逾越。所以,尽管她衰弱,不善言语,但她宽宥懿贵妃的轻佻和挑剔。或者,在她身边有这样一位猎犬般的女人嗅闻着朝中一切,倒也没什么坏处。从懿贵妃的妆容和衣饰看,她一直唯恐别人不知晓她卑微的出身。大颗的宝石和珍珠,如果不是用来装饰卑贱,便毫无用处,而她,慈安太后,一再宽容她,从来都不以这些贵重东西为喜好。她们坐在一起,懿贵妃累累一身的珠宝,看上去夺目却贪婪,而她既庄重又温贤。懿贵妃是从贵人之位开始,努力寻找更高位置的女人,从她五年里所更换的住所便能看到她走过的路。懿贵妃诞下皇子,换得皇贵妃的尊号,这尊号,是她请求皇帝赐予她的。这是一种等值交换,皇后用这个称号换来懿贵妃的儿子。所以,慈安太后能非常自然地说出这几个字:我们的儿子。她在懿贵妃面前正是这样说的,来让我们听听,我们的儿子今天都学了些什么?她在小皇帝请安时,会省去“们”,而直接说,来,我的儿。她说得自然又流畅,她确信自己是小皇帝真正的母亲和真正的监护人。而她,西宫太后,只是生了他。仅此而已。

慈安太后以皇帝生母的身份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小皇帝端坐在两宫之间,但她靠他更近一些,她脸上的微笑,是一个骄傲的母亲才有的笑容。她脑子里的画面全是小皇帝,她装着他骑马时的样子,背不出书时的窘态,她将他拥入怀里时欲泪的亲密。她安排他住在离她最近的屋子,每天晚上起身,去看他睡着的样子,忍着想将他拥入怀里的渴望,为他掖好被子,整理好纱幔。她远远望着他,他们母子的亲密让她心满意足,她每天带着这样的心情睡去。当东宫太后看着我时,她脑子里浮现的画面是,一个女孩子和她的儿子课读的情形。她在想,这个小格格倒是可以成为皇帝的一个不错的玩伴。

她一直都在笑。她的笑太多了。那是她第一次以圣母皇太后的身份参与聚会。尽管她身边就坐着中宫主位,但西宫太后的表情,让人觉得她才是真正的主人。她旁边单薄的东宫太后以宽容的目光注视着她的轻佻,似乎以此来划定自己实际的分量。西宫太后托着我的手,上下打量我。这也许是因为我的不苟言笑。想必,是我不笑的表情,让我在宫眷中显得不同。我是一个严肃的小格格,从来不笑。恭王府的人早已习惯了我,初见我的人,难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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