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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约翰·克利斯朵夫-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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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一样
    “登峰造极〃的曲子,她要叫人靠墙放一座梯子,让他能舒舒服服的工作。克里赫太
太叫克利斯朵夫不要听弥娜的疯话,只说既然他喜欢这个花园,尽可以随时来玩,也不
必来招呼她们,要是他觉得拘束的话。
    “你不必来招呼我们,〃弥娜好玩的学着母亲的话。“可是,要是真的不来招呼,你
得小心些!”
    她用手指点了几下,装出威吓的神气。
    弥娜并不一定要克利斯朵夫来拜访她们,也不想勉强他尽什么礼数;但她喜欢给人
家一点儿印象,本能的觉得这是怪有意思的玩艺儿。
    克利斯朵夫快活得满面通红。克里赫太太又讲其他的母亲,说从前还认识他的祖父,
这些小手段把他完全笼络了。两位妇女的亲热,诚恳,渗透了他的心;他夸张这种浮而
不实的好意和交际场中的殷勤,因为他一相情愿要认为那是深刻的感情。凭着天真的信
心,他把自己的计划和苦难都说了出来。他再也不觉得时间过得多快,直到仆人来请用
晚饭才吃了一惊。但克利斯朵夫的羞愧立刻变为欣喜,因为女主人请他一块儿吃饭,认
为大家早晚是、而且现在已经是好朋友了。他坐在母女的中间,可是他在饭桌上所显的
本领,远不如在钢琴上的讨人喜欢。他这一部分的教育是完全欠缺的;他认为坐上饭桌
主要是吃喝,用不着顾到什么方式。爱整洁的弥娜就撅着嘴瞧着他,表示大不高兴了。
    人家预备他一吃过饭就走的。但他跟着她们回进小客厅,和她们一起坐下,不想动
身了。弥娜好几次忍着呵欠,向母亲示意。他完全不觉得,因为他快乐得有点醉意了,
以为别人也和他一样;——因为弥娜望着他的时候照旧睒着眼睛(其实那是她的习惯),
——还有因为他一坐下来就不知道怎样站起来告辞。要不是克里赫太太拿出她又可爱又
随便的态度把他送走,他竟会这样的坐一夜的。
    他走了,克里赫太太的褐色眼睛,弥娜的蓝眼睛,都有一道爱怜的光留在他心上;
象花一般柔和细腻的手指,有种温馨的感觉留在他手上;还有一股他从来没闻过的,微
妙的香味,在他周围缭绕,使他迷迷忽忽,差点儿发晕。
    两天以后,照着预先的约定,他又到她们家里,教弥娜弹琴。从此他经常一星期去
上两次课,时间是早晨;往往他晚上还要去,不是弹琴,便是谈天。
    克里赫太太很高兴和他见面。这是一位聪明仁厚的女子。丈夫故世的时候,她三十
五岁,虽然身心都还年轻,以前在交际场中非常活跃,却毫无遗憾的退隐了。她的特别
容易抛弃世俗,也许因为浮华的乐趣已经享受够了,觉得她以前的那种日子不能希望永
久过下去。她不忘记丈夫,倒不是为了在结缡的几年中对他有过近乎爱那样的感情:她
是只要真诚的友谊就足够的;总之,她是淡于情欲而富于情感的人。
    她预备一心一意的教养女儿。凡是一个女人需要爱人家,需要被人家爱的那种独占
的欲望,只能以自己的孩子为对象的时候,母性往往会发展过度,成为病态。可是克里
赫太太在爱情方面的中庸之道,使她对儿女之爱也有了节度。她疼爱弥娜,但把她看得
很清楚,决不想遮藏女儿的缺点,正如她对自己也没有什么幻想一样。极有机智,极通
情理,她那百发百中的眼光一瞥之间就能看破每个人的弱点与可笑之处:她只觉得好玩,
可没有半点恶意;因为她宽容的气度与喜欢嘲弄的脾气差不多是相等的;她一边笑人家,
一边很愿意帮助人家。
    小克利斯朵夫正好给她一个机会,能够把善心与批评精神施展一下。她来到本城的
初期,为了守丧与外界不相往来,克利斯朵夫便成为她消闲解闷的对象。第一是为了他
的才具。她虽不是音乐家,但很爱好音乐,懒洋洋的在那个缠绵悱恻的境界中出神,觉
得身心愉快。克利斯朵夫弹着琴,她坐在炉火旁边做着活计,迷迷忽忽的笑着:手指一
来一往的机械的动作,在或悲或喜的往事中飘忽不定的幻想,都使她默默体味到一种乐
趣。
    但她对音乐家比对音乐更感兴趣。她相当聪明,感觉到克利斯朵夫那种少有的天赋,
虽不能辨别出他真正的特点。眼看那神秘的火焰在他心中冒上来,她就很好奇的注意它
觉醒的过程。至于他品格方面的优点,他的正直,勇敢,以及在儿童身上格外显得动人
的刻苦精神,都很快的受到她的赏识。但她观察他的时候,还是一样的洞烛幽微,还是
用的锐敏而嘲弄的目光。他的笨拙,丑陋,可笑的地方,她都觉得好玩;她也并不把他
完全当真(她当真的事情根本不多)。并且,克利斯朵夫暴烈的性子,古怪的脾气,滑
稽的激烈的冲动,使她认为他精神不大正常,而是一个十足地道的克拉夫脱,他们一家
世代都是老实的好人,优秀的音乐家,但多少有点儿疯癫。
    克利斯朵夫并没觉察这种轻描淡写的嘲弄的态度,只感觉到克里赫太太的慈爱。他
是一向得不到人家的温情的!虽说宫廷里的差事使他和上流社会每天都有接触,可怜的
克利斯朵夫始终是个野孩子,既无知识,又无教养。自私的贵人们对他的关切,只限于
利用他的才具,绝对不想在任何方面帮助他。他到爵府里去,坐上钢琴弹奏,弹完了就
走路,从来没人肯纡尊降贵和他谈谈,除非是漫不经心的夸他几句。从祖父死了以后,
不论在家里在外边,没有一个人想到帮助他求点学问,学点立身处世之道,使他将来好
好的做个人。无知无识与举动粗鲁,使他受累不浅。他千辛万苦,搅得满头大汗,想把
自己培植起来,可是一无结果。书籍,谈话,榜样,什么都没有。他很需要把这种苦闷
告诉一个朋友,却下不了决心。便是在奥多面前,他也不敢开口,因为刚说了几个字,
奥多就拿出自命不凡的轻蔑的口气,使他好似心上放了块烧红的烙铁。
    在克里赫太太面前,一切可变得自然了。用不着克利斯朵夫要求,——(那是他高
傲的脾气最受不了的!)——她自动的而且挺温和的给他指出,什么是不应该做的,什
么是应该做的;教他衣服如何穿著,吃饭、走路、说话应当用什么态度;在趣味与用字
的习惯方面所犯的错误,她一桩都不放过;而且她对孩子多疑的自尊心应付得那么轻巧
那么留神,使他没法生气。她也给他受点文学教育,表面上好象是不经意的:他的极端
的无知,她绝对不以为奇,但一有机会总指出他的错误,简简单单的,若无其事的,仿
佛克利斯朵夫犯的错是挺自然的;她并不拿沉闷的书本知识吓唬他,只利用晚上在一块
儿的机会,挑些历史上的,或是德国的,或是外国的诗人的美丽的篇章,教弥娜或克利
斯朵夫高声朗诵。她把他当做一个家属的孩子,亲热的态度带点儿保护人的意味,那是
克利斯朵夫不觉得的。她甚至管他的衣著,给他添换新的,打一条毛线围巾,送些穿扮
用的小东西,而给的时候又那么亲切,使他能毫不难堪的收下礼物。总之,她对他差不
多象慈母一样的处处照顾,事事关心。凡是本性善良的妇女,对一个信托她的孩子都有
这种本能,用不着对孩子有什么深刻的感情。但克利斯朵夫以为这些温情是专为他个人
而发的,便感激到了极点;往往他突然之间有些热情冲动的表现,使克里赫太太尽管看
了好笑,心里还是很舒服。
    和弥娜的关系又是另外一种了。克利斯朵夫去给她上第一课时,前天的回忆和小姑
娘的媚眼还使他充满了醉意,不料一去就看到个和前天完全不同的,装做大人品派的女
孩子,不由得呆了一呆。她连望也不望他,也不留神他的说话,偶而向他抬起眼睛,那
副冷若冰霜的神色又使他大吃一惊。他寻思了半晌,要知道什么地方得罪了她。其实他
并没得罪她;弥娜对他的感情,不多不少跟前天一样,就是说完全不把他放在心上。那
天她对他笑脸相迎,无非是由于女孩儿卖弄风情的天性,喜欢随便碰到一个人就试试自
己的媚眼的力量,哪怕是个丑八怪,她也会这样做一下来解解闷的。可是到了第二天,
对这个太容易征服的俘虏,她已经全无兴趣。她把克利斯朵夫很严厉的打量过了,认为
他是个又丑又穷,又没教养的男孩子,琴弹得很好,可是手脏得厉害,饭桌上拿叉的样
子简直要不得,吃鱼的时候还用刀子!所以在她眼里,他一点没有可爱之处。她很愿意
跟他学琴,甚至也愿意和他玩儿,因为目前没有别的同伴;而且她虽然想装做大人,还
常常有疯狂的冲动,需要让过剩的快活劲儿发泄一下,而这个快活劲儿,和她母亲的一
样,由于在家守丧的关系,更憋闷得慌。但她对克利斯朵夫并不比对一头家畜多关心一
点。要是她在最冷淡的日子还会向他挤眉弄眼,那纯粹是由于忘形,由于心里想着别的
事情,——或是单单为了不要忘掉习惯。可是给她这么瞧上一眼,克利斯朵夫的心会直
跳起来。其实她连看也不大看到他:她自己在那里编故事呢。这少女的年龄,正是一个
人用愉快而得意的梦境来麻醉自己的年龄。她时时刻刻想着爱情,那种浓厚的兴趣与好
奇心,要不是因为她愚昧无知,简直不能说是无邪的了。并且,她以有教养的闺女身份,
只知道用结婚的方式去想象爱情。理想中的对象该是哪种人物,始终还没确定。有时她
想嫁一个军官,有时想嫁一个伟大的正宗的诗人,象席勒一派的。她老是有新的计划代
替旧的计划;每个计划来的时候,她总看得很认真,信念很坚定。但不论什么理想,只
要接触到现实就会立刻退让。因为那种有传奇性格的少女,一朝看到了一个不甚理想的,
但比较切实的真正的人物走进了她的圈子,就极容易把她们的梦想忘掉。
    目前,多情的弥娜还很安定很冷静。虽然有个贵族的姓氏和世家的称号使她自豪,
骨子里她的思想跟青春起的德国女仆的那一套根本没有什么分别。
    克利斯朵夫自然不懂得女子心理的这些复杂的变化,——而且表面比实际更复杂。
他常常给两位女朋友的态度弄糊涂了;但他能够爱她们是多么快活,甚至把她们使他困
惑使他有点难过的表情都信以为真,唯有这样,他才能相信她们对他的感情和他对她们
的一样。只要听到亲热的一言半语,或是看到可爱的眼神,他就快乐之极,有时竟感动
得哭了。
    他在清静的小客厅里对着桌子坐着,旁边克里赫太太在灯下缝着东西——(弥
娜在桌子对面看书;他们一声不出:从半开的花园门里,可以看到小径上的细沙在月光
下闪铄;
    微的喁语从树颠上传来)——他觉得非常快活,便突然无缘无故从椅子上跳起
来,跪在克里赫太太面前,抓着她的手狂吻,不管她手里有没有针;他一边哭着一边把
他的嘴,他的腮帮,他的眼睛贴在她的手上。弥娜从书上抬起眼睛,耸了耸肩膀,抿了
抿嘴。克里赫太太微微笑着,看着这个趴在她脚下的大孩子,用另一只空闲的手摩着他
的头,又用她那种慈祥,悦耳,同时又带点嘲弄意味的声音说:
    “嗯,小傻子,嗯,你怎么啦?”
    噢!多甜美啊:这声音,这安逸,这宁静,这微妙的气氛,没有叫嚷,没有冲突,
没有苦恼,在艰难的人生的一片水草中间,——还有那照着生灵万物的英雄的毫光,—
—念着大诗人歌德,席勒,莎士比亚辈的作品而想起的——奇妙的世界,力的巨潮,痛
苦与爱情的巨潮!
    弥娜把头埋在书里在那儿朗诵,说话的兴奋使她脸上微微有点红晕,清脆的声音偶
而把音念糊涂了,读到战士与帝王的谈吐,她故意装出俨然的语调。有时克里赫太太自
己拿起书本,遇到悲壮的段落就羼入她那种温柔的,富于性灵的韵味。她平常总喜欢仰
在安乐椅里静听,膝上放着永不离身的活计,对着自己的念头微笑:——因为在所有的
作品里,她老是发现自己的思想。
    克利斯朵夫也试着念,可是过了一会只能放弃:他结结巴巴的,跳过句读,好似完
全不懂书中的意义,遇到动人的段落连眼泪都要淌出来,没法再念下去。于是他很气恼
的把书丢在桌上,引得两位朋友哈哈大笑噢!他多爱她们!他到哪儿都看到她们两
人的影子,把她们和莎士比亚与歌德的人物混在一起,几乎分不清了。诗人某句隽永的
名言,把他的热情从心底里挑动起来的名句,和第一次念给他听的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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