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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一个中国革命亲历者的私人记录-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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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像商量好的一样,异口同声:“我们想上前线。” 
  谢老看一眼坐在窗前的一位满头白发的老头儿,那个老头儿就笑了。谢老说:“你们还小哇,吃的苦太多啦,不要四处奔波啦。你们去卫生学校好不好?” 
  从“理论”上说,我已经17岁,估计实际年龄15岁。四川人,本来个子就不高,怎么看都像是小孩子。 
  谢老见我们死活不去卫生学校,只好遂了我们的意愿,他说:“那好吧,你们几个,一人跟一位首长吧,就在中央政府里工作。”随后,谢老领我去见新的首长黄祖炎。 
  说起第一次和黄祖炎首长见面的情景,就像是在昨天。 
  那一天,谢老和我,绕过一间高大奇怪的建筑,走到后院,沿墙有一圈平房。谢老推开一间平房的门:“老黄,给你送个帮手来啦!”谢老又给我介绍:“他是我们政府的黄部长,黄祖炎。他是你的首长,以后你跟着他,照顾他的生活,为他做些事情。” 
  黄祖炎握住我的手,和蔼可亲:“以后多辛苦你啦!” 
  谢老说:“你们爷俩儿谈吧。”就走了。 
  我的新首长,又高又瘦,嘴巴包拢不住前凸的门牙。 
  黄祖炎问我姓啥叫啥,几岁,几时参加的红军。我一问一答。他说着就从我后背上摘下羊皮口袋:“小李,你就跟到家里一样,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你把衣服裤子都脱了,弄水洗洗身子,换上新棉衣。” 
  我脱衣服时,银元“咣”的一声掉出来,黄祖炎说:“小伙子,你还有这么一块宝贝呀!有多少?” 
  “这是在班玛发的,一个人就发了一块。” 
  “啊,你到青海啦!” 
  “我听大伙嚷嚷到青海啦。” 
  黄祖炎拾起银元:“你们四方面军银元真够多的。” 
  “多是多,可都丢到山涧底下去了。” 
  “咳,过去的事就不说啦。你这块银元借给我,好不好?等将来我有钱,再还你。” 
  我说:“还借啥!给你吧。” 
  黄祖炎领着我转了几条小巷,在一家店铺里,用这块银元买了20斤土挂面,他高兴地说:“这可救了大急了!你救了一条半的人命儿呢。” 
  天黑,首长领来一位漂亮的陕北女子,她穿蓝底白花棉裤棉袄,只是腰身圆粗怀着身孕。黄祖炎说一条半人命,肚子里的胎儿是半条命。 
  黄祖炎首长说:“她是我爱人,朝玉英小李呢,以后就跟我们在一起啦。” 
  朝玉英问我:“你叫什么名字?” 
  “李耀宇。” 
  “你告诉我是哪三个字,怎么写。” 
  “我也不知道。在四川通江鹦哥嘴填登记表,听我爸爸说给那个人的。” 
  “你今年多大?” 
  “听我爸爸说:‘算大不算小,14岁啦’。” 
  “以后,你有不认识的字,就来问我好不好?” 
  黄祖炎问我:“小李在四川加入共产主义青年团了吧?” 
  我不想让他知道,就说:“我没有入团。”在四川的时候,几乎天天开共青团生活会,要我们互相揭发检举坏人坏事。来到保安,没有人知道我的底细,正好脱离出来。 
  黄祖炎开导我:“你要是入了团,就可以马上转为共产党员,我去给你办个手续就行。” 
  我一口咬定:“我就是没有入团。” 
  黄祖炎说:“那算了吧!玉英,你给我们煮枣子吧。” 
  朝玉英将搪瓷茶缸放到炭火盆上,冒出的甜丝丝的气儿,真馋人啊。 
  黄祖炎从桌子上拿起一块纸片,抖了抖,说:“红军总部印的《参考消息》,组织规定只有我能阅读,玉英和小李可不能偷着看啊!” 
  我急忙说:“我可不认识一个字!” 
  黄祖炎不相信:“在红军里没有人教你识字?” 
  我一听读书识字,心就砰砰直跳,赶紧说:“我不认识字,我真不认识字!” 
  黄祖炎说:“那好吧,从今以后,你有三个任务,一是学习文化,二是保管好手枪和毛笔,三是管好《参考消息》这份小报。”   
  初到陕北(2)   
  《参考消息》在保安用小张的黄纸灰纸来油印,只有党内的高级干部才有资格阅读。在很小的范围内,高干们简称之“小报”。当时,不是注意保存的问题,而是当作秘密文件严格保管。首长读过的“小报” 由我交回谢老那里儿销毁。到延安后,“小报”隔一天出一期,改用铅字印刷,纸张的质量也提高了档次,版面扩大到四开。 
  朝玉英招呼我俩:“来呀,吃枣子啦。”她用筷子从搪瓷茶缸里夹出一粒大枣,喂进我的嘴,我是连核带肉一起嚼碎,一伸脖子吞下肚子。 
  朝玉英笑了:“像饿鬼一样。” 
  黄祖炎说:“他们这一年多,苦坏啦!” 
  吃光了红枣,我们三人捧起搪瓷茶缸一人一口,轮流将煮枣的汤喝光了。 
  保安城土头土脑,残存的城墙差不多猪圈围墙。我跟着黄祖炎、朝玉英沿着城墙散步。首长夫妇询问我四川家乡的情况。我告诉他们,家里的姐姐做了别人的童养媳,爸爸也参加了红军,现在不知他的生死下落。 
  黄祖炎猜测:“如果你爸爸能活下来,现在可能也到西路军去了,因为,我没有听说有人找你。” 
  我不知道“西路军”是怎么回事。黄祖炎简单给我解释,红军为了与苏联沟通联系,派三个军西渡黄河,经宁夏甘肃去新疆,这支部队现在就叫“西路军”。 
  黄祖炎说话和气,有些像张琴秋大姐的样子,我的胆子也大了,敢问个问题:“首长啊,昨天领我来的那个白胡子老爷爷是干啥的?” 
  黄祖炎笑了:“他是我们中央政府秘书长谢觉哉啊,我们叫他‘谢老’啊。” 
  我又问:“哪个屋子里的白头发戴眼镜的老头儿是干啥的?” 
  黄祖炎告诉我:“他是我们中央政府的主席林伯渠啊!” 
  林伯渠也是决定我命运的人。 
  几天后,在中央政府的院子里,我遇见谢觉哉老人。 
  谢老拦住我:“小李,来来来,我和你说件事。” 
  我停住脚步:“啥事?” 
  谢老说:“送你去延长的‘完小’上学去,好不好?” 
  我一声不吭,心里一阵阵发紧,只是看着谢老。 
  谢老继续说:“我们中国革命,有个二三十年还成功不了?到那个时候,你没有文化怎么得了呀!” 
  我望着谢老,仿佛祖父的影子又在眼前晃动。我央求他:“老爷爷,就让我就跟着首长吧,我不去上学。” 
  谢老说:“孩子啊,你不懂啊,没有文化做不了大事啊!” 
  我说:“我就想回四川家乡,放牛去!” 
  谢老叹口气:“你真是个老实的孩子呀,革命要闹多少年哪”他摇着头走开了。 
  谢老先生猜不透我的心思呀,有了四方面军张国焘搞极左做法的经历,我始终认为,上学有被砍头的危险!我不敢去呀!   
  初识毛主席的一幕   
  我在火炕上睡了一夜,清晨起床时,浑身上下的关节咔咔作响,没有虱子跳蚤的叮咬,全身感觉别扭。 
  黄祖炎首长临出家门时,叮嘱我把长征时穿的“行头”统统处理掉。我找到“中央政府”的大灶,对烧火的陕北老汉说:“把你的‘茅铁’借我用一用。” 
  老汉听不懂,反问我:“你讲啥?”我又重复一遍,他还是一脸茫然。我拾起灶口前的柴草,反复比划,他明白了,领我走到院子里的槐树下,抬脚就踹槐树,枯枝落了下来。我从大灶引来火种,在院子中间拢燃一堆篝火,将一团穿了两年没离身的烂衣服,扔到火堆上。火堆里冒起黑烟,虱子被火烧得像炒芝麻一样——噼啪噼啪地响。和我一同留在苏维埃政府的两个伙伴也凑到火堆前,呆呆地出神儿。 
  一位瘦瘦的高个子首长走进后院,他经过火堆,连声说:“好臭,好臭!”我扭头看他走进谢老的房间。 
  一会儿,谢老陪着这位首长走来,谢老说:“小李呀,毛主席来看你们来啦!”在四川时,许多人谈论“朱毛红军”,在长征途中见到过朱德总司令,到陕北后又听许多人讲毛主席怎么怎么样,这时才明白“朱毛”原是两个人。 
  我抬头望着毛主席,迟疑地问:“你是毛主席?” 
  高个子首长认同了:“我是毛主席!” 
  谢老说:“这就是和四方面军会师后调来的小鬼跟着老黄的小李。” 
  毛主席弯下腰:“你们谁是‘背时锤子’呀?谁是老表呀?还是老板娘那个塔塔的?”我不知道“老表”“老板娘”是什么东西,不晓得回答。 
  谢老替我回答:“他不是老板娘那个塔塔,也不是老表是锤子那个塔塔的。” 
  毛主席恍然大悟的样子,说:“噢又是一个锤子娃儿。这一年来,你可受苦啦!欢迎你到中央政府来工作你们一起长征有多少‘小鬼’呀?” 
  “我们一块的有一百多个。” 
  “他们都到那里去了?” 
  “在河连湾调走了一大半,后来一路走,一路调走,只剩下我们几个到这里来了。” 
  毛主席又问我:“小李呀,念过书没有哇?” 
  我假装听不懂他的话,反问他:“什么叫念书?” 
  毛主席解释说:“上学堂写字认字呀。” 
  我不敢承认在红四方面军中识过字,很干脆地否认:“我没念过书!” 
  “你在家干些啥子呀?” 
  “在家放牛。” 
  毛主席是明知故问:“噢 !你家还有牛?” 
  我说:“我家没有牛,给地主放牛。” 
  毛主席表现出不相信的神气:“小伢子,你多大呀?能给地主放牛?” 
  我说:“我七岁就给地主放牛。” 
  后来,毛主席对我们几个说了一句:“你们好好工作,好好学习,将来的天下是你们的。” 
  说话之间,毛主席慢慢踏上首长门前的石台阶,走进房里,我和谢老随其身后,警卫员站在了门外。 
  毛主席对谢老说:“像他这样的‘红小鬼’,来到我们政府是越多越好哇!是‘韩信点兵,多多益善’。”接着,毛主席又问:“你七岁就放牛,现在怎么在红军里呀?” 
  我说:“听地主儿子说,我爸爸入了‘红棒佬儿’一伙,我去找他,后来我就留在红军,又跟着红军跑到这里来了。” 
  毛主席好高兴:“你好命大!过雪山没有冻死、过草地没有饿死、大江大河没有淹死!人小命大呀到了保安你想干些啥子嘛?” 
  我说:“想去前线打仗!”当时心里有个想法:上前线能找到父亲。 
  毛主席抬起右手,按一下我的头顶,说:“你这么小矮矮,还没有枪高,打什么仗呀!就在后方,跟着首长学学识字,等长大了再说吧!”他在屋子里慢慢踱步,拿起首长用的大毛笔和字帖看了看,又摸一摸床上的棉被,临走时又对我说:“这里的小米可难吃呀!不过比过草地时没有吃的好多啦中午你告诉你首长,我来过啦。” 
  回到院子里,毛主席最后对我们几个小红军说:“你们要学认字学念书啊!不学不得了,学了了不得。” 
  黄祖炎首长回来后,我报告了上午的事。黄祖炎赞叹:“好不简单呢!毛主席还来慰问你。”   
  传来西安事变的消息   
  1936年冬天,西安事变的消息传到保安,城里各机关和老百姓放起了鞭炮。我问黄祖炎:“首长啊!怎么放鞭炮呢?要是过年呢,大灶怎么也让我们吃一顿细粮吧!” 
  黄祖炎说:“不是过年,是蒋介石被活捉了!大家放鞭炮祝贺呢!” 
  我问:“蒋介石被我们红军活捉啦?” 
  “不是红军捉的,是张学良、杨虎城两位将军在西安临潼捉的。” 
  “张学良、杨虎城不是国民党军队的司令吗?他们怎么抓蒋介石呢?” 
  “这是我们党抗日统一战线的一个大胜利,张学良、杨虎城赞成抗日,不赞成‘围剿’红军,主张联合红军,共同抗日。蒋介石不听他们的劝阻,宁可再丢掉华北,也要‘剿灭’我们红军!” 
  “这回可要杀了蒋介石这个坏蛋!” 
  “还没有决定呢” 
  正说话的时候,有人来喊黄祖炎去开会。保安的中央领导们喜气洋洋,许多人主张要杀了蒋介石。在苏维埃政府的院子里,听黄祖炎首长跟几个人说,我们应该学曹操我在四川家乡看川剧,知道曹操是坏蛋,搞不懂首长为什么这么说,所以把他的话记得很清楚。 
  西安事变的第二天,保安城里军民都出动了,抢修飞机场。毛主席也参加了。大石碾子在黄土坪上轧来轧去。张学良派来的飞机在保安的上空转悠儿。飞机场太小,它降不下来,只好飞回去了。 
  第三天一大早,周恩来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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