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皇商-第36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杨中元见他情绪低落,便摸了摸他的头,安慰一句:“没事,等看了大夫,会好的。”
牛车走的很快,两刻之后就到了七里村,杨中元付了五十个铜板的车费,便拉着小天进了村子。这会儿正是村人一天中最忙碌的时候,所以村子里十分安静,家家户户都没什么人,大多都在地里干活。
徐小天走路很快,几乎跑着领杨中元到了一户土胚房院门前。
杨中元看他从怀里拿出钥匙,打开了门锁,然后才对杨中元道:“杨叔,到了,这里是我家。”
徐小天说完,也不等他回答,就飞也似地往里屋跑,杨中元快步跟在他身后,只见徐小天掀起布门帘,一张蜡黄憔悴的病容便出现在他面前。
那人扭头,也一眼就看到杨中元。
两人便这样默视很久,最终床上的人低声呢喃道:“平喜,你也出来了……”
☆、049抉择
这一个称呼,如今杨中元听来;简直恍若隔世。
曾经他人生的前十年只叫杨中元;后来十四年却变成了平喜。
没有姓名,没有家族,只有平喜二字;才是他的名讳。
杨中元恍惚之间,那人的名字也顺口说来:“听书哥,许久不见了。”
听书出来的年头比他长许多,再听这个称呼;一时之间竟反应不过来;好半天才轻声道:“我本名徐安,你要是不嫌弃;叫我一声徐哥便可。”
杨中元笑笑,低头走了进去。这屋里还比较像那么回事,除了家具都已陈旧不堪,但好歹没有空空荡荡让人无处坐下。
他见徐小天一直趴在床头盯着徐安看,便自己拽来一张木凳,坐下同徐安道:“徐哥,我本名杨中元,你叫我中元就行。”
徐安笑笑,他一脸病容,笑得也颇有些吃力:“没想到,已经八年过去了。”
叫他这么一说,杨中元也想起许多年前的那段时光,他不由呢喃道:“徐哥,当年若不是您照顾我,也没我今日能活着出宫,这次能碰到小天,还真是缘分。”
徐安听了这话,扭头看了一眼徐小天,他看起来愧疚又欣慰,只是说:“小天是个好孩子,我这个做父亲不顶用,亏待了他。”
徐小天忙使劲摇头,大声说:“父亲最好了。”
徐安笑笑,伸手帮他顺了顺头发,然后道:“小天,父亲饿了,你去帮我煮碗面条,好不好?”
徐小天立马点头答应,走到杨中元身边的时候,还十分有礼貌道:“杨叔,桌上有水,您喝。”
杨中元笑着看他,等他瘦小的身影消失在布帘后面,才把视线对回到徐安身上:“徐哥,这孩子……”
“就知你会问这个,”徐安苦笑出声,好半天才低声道,“我那年回来,却发现家里父亲爹爹俱都亡故,我那时便在城里的大酒楼找了个帮厨的活计,一个人过活。”
杨中元听了,浅浅笑起来:“恩,我现在也是做的厨子。”
徐安点头:“你看,我们也只会做这个,头一年我没什么花销,加上宫里的月银,也攒了些钱。第二年有一次跟着酒楼的掌勺去青居帮忙做宴席,碰巧遇到一对夫夫带着孩子去卖……”
青居是丹洛最有名的风月场,孩子要是卖到那里,这辈子也就毁了。
“是小天?”杨中元叹了口气,低声问。
“可不是,小天是他们二人哥哥的孩子,哥哥和坤兄俱亡之后按律只得收养了小天。他们两人很快便有了自己孩子,家里也十分贫困,于是就打起了小天的主意。听说青居给的银钱高,所以他们就去了。”
“真是丧心病狂,也不怕遭报应。”杨中元皱眉说。
为了自己的孩子,就能推另一个孩子进火坑,还真是泯灭天良。
“你也看到了,小天那孩子长得多好,他要是进了那里,早晚是折腾死的命。我当时一个人无牵无挂,就主动跟那对夫夫说了,把小天买了回来。”
杨中元感叹道:“也是你好心肠,小天命中有贵人,将来必定顺遂。”
徐安自嘲地笑笑,他指了指自己蜡黄的脸,道:“那时候小天还小,身子骨也不好,对于被叔叔叔父卖掉的事情,他从来都没有讲过,跟我回来以后非常听话,就是话少,像个闷葫芦似的。后来我们二人就从城里回来,还是落户七里村。这里茶园很多,我找了个茶园厨房的差事,农忙的时候帮着摘茶,不忙就做厨子,也能多挣些钱。我原本想多给小天存些家底,可是眼下我身子骨却不中用了,不仅花光了积蓄,还要连累小天小小年纪为我东奔西跑。这孩子,也是个苦命人。”
杨中元想起一路走来,小天确实话不多,一开始不认识他,甚至连场面话都不讲,对外人总是十分警惕。可以但熟识,他却非常有礼懂事,是个十分乖巧的孩子。
“他是个好孩子,徐哥不要这样讲,这一段日子虽然过得辛苦,但小天却也变得更加聪明伶俐,孩子吃点苦头,也没有什么不好。如今我来了,自然是不会让你们这样过下去,我这些年存了些钱,定能把你的病治好。”
徐安听了他这一番话,脸上的表情渐渐柔和起来:“你啊,刚去御膳房的时候不知道挨过多少骂,前头王大宫人是存着心欺负你的,你也都挺了下来。当时我就想,你将来必定会比我们所有人都好,果然,我离开那时候,你就顶上了大宫人的位置吧?”
杨中元刚去御膳房时,同当时管他的大宫人不对付,虽说大宫人不是宫官,但他大你一级,就死死压着你。那时候杨中元吃得苦是现在的十倍,年少的他也都撑了过来。后来那人被调去别的地方,换成了徐安当上大宫人,杨中元的日子便好过起来。
徐安是个性格温和的人,对待手底下的小宫人从来不随意欺辱打骂,因为跟杨中元都是丹洛人,所以对他更是照顾,一直到他离开永安宫,杨中元同他也都很交好。
所以当杨中元看到徐小天手里拿个小小的金葫芦时,便多少猜到是他同徐安有关系。
永安宫里所有主子们打赏的东西,基本在离宫时都要换成等价金银,不得擅自带出宫。徐安当年是同发小一起进的宫,可惜发小身体不好,没有熬到束发就早早夭折,那个金葫芦,是当时文帝赏给御膳房的,发小那日做得好,得了一个。后来他病逝前,就把这个给了徐安,叫他好好活下去。
八年前徐安出宫,特地求了当时的御膳房总管,总管人也和善,便特地请示了宫人所的魏总管,同意他把这一件金葫芦带出来。
这件东西是文帝旧制,到了天启朝便再也没有做过这个样式,况且那时候徐安就把这金葫芦用红绳挂在心口上,所以杨中元才会一眼便认出来。
说来,他会试着问那一句话,也真是巧合。
想到这里,杨中元心绪十分复杂:“恩,你走后,我在御膳房过得不错,还学了御厨的手艺,如今也能养活我爹。徐哥,你出宫后就一直一个人吗?”
徐安神色黯然,他伸手摸了摸放在床边的那个小小的金葫芦,道:“有小天陪我,我就知足了。如果不是实在撑不下去,我也不能叫他把这金葫芦拿去当了,索性碰到你,帮了小天的忙。”
杨中元明白他的意思,想到自己同程维哲两个都还好好活着,心里便由衷感谢上苍。
这世间不如意事十有八九,有人叹生不逢时,有人哀挚爱早亡,有人痛子欲养而亲不待,有人伤求不得恨难抒。
想到这里,杨中元不由有些欲言又止。
徐安看他纠结踟蹰,便说:“中元,想说什么?”
杨中元看他眉宇间满满都是郁结,脸色蜡黄,身形消瘦,便知这么多年过去,他心事依旧难消。否则只是茶园这样的差事,怎能叫他年纪轻轻就得了心疾。
他犹豫片刻,还是道:“我十几年没回来,却发现这里早就物是人非,可却有一个人,虽然已经成为挺拔青年,我却觉得似乎十几年光阴并没有改变什么。我回来,爹爹在等我,他也还在这里,便觉得知足。”
徐安见他说着爹爹和那个人的时候,满脸都是温柔,同少年时的倔强坚强完全不同,心中就有些了然。
“中元,你如此幸运,合该好好珍惜,还有什么踟蹰?”
杨中元听他这样讲,心里不知为何有些豁然开朗。是啊,他原本不觉,可如今偶然见了徐安,他才突然发现,原来自己是最幸运的那一个。
“可是,我不想告诉他我曾经进过宫,这个秘密压了太久,我虽觉得应该告诉他,可也已经编了太多谎言骗他,这叫我如何说出口。”
同周泉旭谈过那几次之后,杨中元也渐渐有些放下心结,可现在他却需要一个契机,好让他能把话都说清楚。
可每每想到程维哲会知道先前他所说的许多话都是谎言,他又有些打退堂鼓。
他不知别人如何,但当他碰到程维哲,他就觉得自己越发小心翼翼,瞻前顾后。
徐安笑笑,道:“中元,你一直这样欺骗下去,早晚有一天,唯一的这个人也会离你而去。你看,天灾人祸,病痛苦难,人命太脆弱,他可能随时都会消失不见。你想要这样吗?你难道不想同他携手共度,白头偕老,成就美好良缘?”
杨中元愣愣看着他,没有说话。
徐安咳嗽两声,又说:“不要像我一样,还没来得及珍惜,就已经彻底失去了。”
他这句话,说得这样轻,又这样重。杨中元浑身一颤,竟有些慌神。是啊……如果到那个时候,就不是只有后悔了。
他会悔恨,会痛苦,会辗转反侧,会一直一直想着,天天月月念着,这一生都活在这样一个可怕的失去里,一直到他闭眼离开为止。
“所以,你想告诉他吗?”
杨中元声音里有着苦涩与纠结,末了却说:“我会找个机会,把一切都同他讲清楚。”
徐安说了好长时间话,看起来疲惫不堪,杨中元喂他喝了几口水,又扶他躺下,却听他继续说道:“中元,早点了结,早点才能获得幸福。”
☆、050心愿
两个人说了好一会儿话;直到徐小天端着一锅面条进来;他们才停止交谈。
徐小天一直叫徐安父亲;想必并不知道他的过往,所以杨中元也并未提及,假装什么都不知了。
面条只是简单的清汤面;徐小天一个孩子,能做成这样已经不错。他甚至还跑去厨房拿了三副碗筷过来,看样子是想请杨中元一起吃。
杨中元中午吃过饭;不过看着他期盼的表情,还是盛了一碗面汤,坐在一边慢悠悠喝起来。
面汤很淡;似乎根本没放盐,面条也有点过火,咬到嘴里几乎是入口即化。
这样一碗面,徐安却吃得香甜,他一口气吃了大半碗,然后拍拍徐小天的头,表扬他:“小天最能干了,连面条都会煮。”
徐小天羞涩笑笑,端着碗筷又出去了。
这样一个孩子,在外面跟个刺猬似地见谁都不像是好人,可到了亲人身边,却乖巧腼腆,贴心可爱。
“小天真是个好孩子。”杨中元帮徐安倒了杯水,感叹一句。
徐安笑笑,神情颇有些无奈:“是啊,他小小年纪就这样懂事,说起来还是生活所累。中元,你喜欢他吗?”
杨中元点点头:“恩,他很好,很乖。”
听了他的话,徐安低头想了片刻,然后突然看着杨中元道:“中元,你看我无亲无故,只跟小天相依为命。将来我若有个三长两短,你能否帮我照看小天?”
说完,他似也觉得这个要求有些过了,忙补上一句:“小天什么都会干,也不会费多少口粮,你只要养他长大便是了。”
他声音里满满都是恳求与彷徨,杨中元愕然之后,哑声问他:“徐哥,你好好的,小天自然要一直一直陪着你,将来他还要孝顺你呢,你别多想。”
徐安扭头往窗外看看,见儿子并不在院中,这才低声道:“中元,我这病,是好不了了。我拖到这个时候,无非就是放心不下小天。你是个好孩子,我也算看你长大,算徐哥求你,你答应我,我便也就了却心事了。”
杨中元幼时过得顺遂安乐,后来去了永安宫中,坎坷与艰难伴随他成长。御膳房也并不是最安全的地方,许多小宫人会病逝,也有许多人办了错事挨打拉去黑巷。那些年里,杨中元已经经历过许多次生离死别。
可是如今,当他听徐安说自己来日无多时,却还是觉得痛苦不堪。
这个人也不过跟他相识几年,后来大半都天各一方,如今辗转相遇,还未来得及说几句感念,却又叫他碰到这样情景。
杨中元站在原地,一时间百感交集。
他不说话,徐安也没有再讲,只是许久之后伸手擦了擦杨中元的眼睛,表情却无限温柔:“当时御膳房那么多小宫人,我唯独喜欢你。你的性子看上去最执拗,却最心软。你看看,我就跟你讲了一句,就要哭了。好了好了,都是徐哥的错。”
杨中元深吸口气,他用衣袖蹭了蹭有些湿润的眼睛,坚定道:“我这就回去给你请个神医来,定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