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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对魔导学园35试验杏-第1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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哮连忙冲向气若游丝的父亲身旁。

『是,哮……吗?』

『到底出了什么事!』

『…………树夕她……逃到箱子外面……我无能为力了。』

『无能为力……这究竟是什么意思啊……!?』

『凭我一个人……再也压制不住她了。树夕原本就恨透了我。杀不了那孩子,是从一开始就注定好的结局。』

父亲懊悔不已地咬牙切齿。

哮明白父亲握在手中的刀剑,究竟代表了何种意义。

就在怒火攻心的哮准备放声咆啸之际,父亲突然将刀柄推至哮的胸口。

『……由你……选择吧。』

『老、老爸你胡说些什么啊……』

『这是只有你才办得到的事情。你跟树夕的关系变得太过密切了。』

『…………』

『假使可以的话……我实在不想让你背起这份重担……

父亲一边口吐鲜血,一边抓住哮的肩膀。

『只要身为草剃家的一份子……就非得做出选择不可……正如我过去所做的一样。』

『…………』

『……是要诛杀……或者守护……就由你选择吧。』

哮搞不懂父亲为何要将这样的事情交托给自己。

目睹父亲流下眼泪,哮顿时发不出声音。

『那孩子是人……是个怀着人心及魂魄而降生的鬼怪。』

『…………这是什么意思啊……?』

『至于你……则是……』

哮睁大双眼,等着聆听下一句话。

然而无论经过多久,父亲始终未曾再开口对他讲话。

猛一回神,哮发现自己单手持剑行走于山中。

脚步蹒跚不稳、连扯断藤蔓的力量都使不上来,他就这么一边频频被绊倒,一边下意识地往前走。

『……树夕。』

哮只能茫然若失地轻唤着妹妹的名字。

这时的哮实在太年幼,根本无力扛起自己的宿命。若换作以前的哮,或许还能毫不犹豫地实现父亲的心愿。然而时至今日,哮的利剑早已生锈。对哮而言,现在的树夕已是一名比任何人都来得尊贵、也比任何人都还重要的对象。

『……树夕……你在哪里……』

哮宛如寻求帮助似地四处徘徊。

他好想现在就触摸那孩子。

他好希望她能设法替自己化解掉内心这股无可救药的狭隘感——现在可能有办法理解我的对象,就只剩下树夕一人而已。这个世界只剩我们兄妹两人。而这个世界却绝对容不下我们的存在。

想见她一面。好想见树夕一面。哮就这么顺从内心渴望踏入森林。

是诛杀或守护——父亲要他作出选择。

既是如此,哮决定选择守护。

这还用说吗?树夕是自己的妹妹。没什么好迷惘的,赌上性命保护她就好。

抵抗吧,如果这个世界不肯承认树夕的存在,那就使尽全力反抗到底。

哮加快步行的速度,开始往前奔跑。

跑啊跑、跑啊跑、跑啊跑……哮总算来到树夕的身边。

『————』

先前的想法、言词,全数烟消雾散。

在能够一眼尽览下方那座贫寒村落的高崖上——

赫见一头鬼怪,静静伫立于只有星光闪烁不已的诡异夜空底下。

那头鬼怪——呈现出身穿雪白装束的少女姿态。

然而会让人觉得看起来很漂亮的,就只有具备少女姿态的中心部位。除此以外,周遭一带放眼望去——便只见蠢动。宛如把大量鬼怪丢进锅子来回搅拌混合一般,不知如何形容的存在遍布四面八方。到处都长满嘴巴、到处都长满眼睛、到处都长满了角。

那宛如是一座以毁灭建构而成的城堡。

那宛如是一个持续进化的骇人威胁。

那宛如是一朵盛开的疯狂气焰。

份量极其惊人的肉块不断侵蚀周遭的地面、岩石、树木及花草,加以吸收转化为自身的一部分。

那种状态,以混沌来称呼可说是再合适不过。就连色彩也显得模棱两可。根本分不清是不是肌肤的大量肉块,滋滋地释放着宛如被烤熟般的蒸气,异口同声地嗫嚅细语,呼唤着他的名字。

——哮。

——哮……你在哪里?

感觉既怜爱、寂寞,又不安地呼唤着哮的名字。

如同空谷残声一般自山沟断崖上响起,回荡于深山林间。

呼唤着心爱之人名字的鬼怪合唱戛然止息。

紧接着,镶嵌于蠢动肉块表面的无数眼球霍然转动,同时望向哮。

『『『『『『『『『『『『『『『哮?』』』』』』』』』』』』』』』

『  啊啊  总算  见到你了  』

位在中心的人形部位流下鲜血般的泪水,转头望向哮。

只见纯白装束的心脏附近染成一片赤红,具备少女外貌的部位对着哮展露微笑。

哮内心的感受并非恐惧,而是只有满满的悲伤。因他看见一张与周遭异形极不相衬的人类笑容出现在眼前。

想要守护她——这份心意至今仍旧没有改变。

可是,在眼前扩展开来的光景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这是树夕吗?

面对力量过于凶猛的妹妹,哮逐渐失去保护她免遭世界排挤的信心。

树夕则在蠢动的肉块之中,一味地对哮露出微笑。

紧接着,开口说出她的愿望。

『『『『『『『『『『『『『『『  杀了树夕好吗?  』』』』』』』』』』』』』』』

『  哮  请你动手杀了树夕  』

哮彷佛回应她的心愿一般,迈开步伐往前走。

即便有气无力,哮仍紧握着手中的刀,并未让刀尖落地。

此时,哮总算明白父亲所说那句话的含义。

无论是谁,必定都杀不死树夕。在这个世界上,大概找不到有办法终结她性命的人吧。但假如她期盼死亡降临的话——倘若心爱之人能为她带来死亡的话——相信树夕一定愿意接受。她应该会欣然地伴随着宁静安祥的心情,迎接哮赋予她的死亡吧。

哮无法逃避地理解到这一点。正如同这就是草剃一族与生俱来的宿命一般。相信父亲、祖父、曾祖父,以及远古时代的祖先们,必然都背负着草剃家的罪业,且完成了应尽的使命吧。他们大概都一肩挑起了这桩悲剧吧。

草剃流的夙愿,就是铲除可憎的邪恶族类。

哮也只能跟着效法。

守护不了。因此草剃家的人们才亲自痛下杀手。

哮脚步蹒跚地跨越蠢动不已的异形浪潮,缓缓走向树夕身旁。树夕的额头上,长出一根如同红色水晶般的角。还真是与其温柔心灵极不相衬的异形。

树夕伸长双手绕至挨近她身旁的哮背后,紧紧地抱住他。

『树夕一直一直都好想这样做。』

『…………』

『求求你,阻止树夕。』

『…………』

『树夕自己已经无能为力了。树夕的身体会擅自实现树夕的愿望。再这样下去,树夕搞不好会杀光这世界上的所有人。已经……不想再继续坦率下去了。不想再这样,被迫强行表达出自己的心声了。』

『…………唔……』

『哮……答应过人家,对吧?哮曾说过,会拯救树夕。』

『…………』

『所以……杀了树夕好吗?哮。』

『……唔……』

『人家不要爸爸、也不要妈妈……只要哮就好……因为在树夕的世界里头,就只有哮而已。』

哮以手中刀刃抵住树夕的颈项。树夕脸上浮现出打从心底感到安祥的表情,准备坦然接受这一切。只要在此时此刻砍下树夕的首级,就能换来皆大欢喜的结局。丧命的只有草剃家的人,而盼望死亡的树夕也能安心上路。没什么好迷惘的。草剃流就是为了诛杀鬼怪而存在的剑术,树夕也渴望迎向这样的结局。

——但为什么?

——为什么树夕竟是如此温暖呢?

——为什么只是被树夕触摸,内心就会变得如此平静安稳呢?

『……我怎么可能……下得了手……?』

泪水沿着哮的脸颊滑落。这是他有生以来,头一次掉下的眼泪。

『开什么玩笑啊……可……恶……』

那段与树夕共度,被箱子隔开的日子有如跑马灯一般掠过脑海。

虽然平淡无奇,但却无可取代。

是一段无以复加的美妙时光。

『这实在……太过分了。为什么啊……为什么明明好不容易才出现一个相处起来很开心的家伙。好不容易才出现一个让我变成正常人的家伙。为什么我现在却非得杀死她不可?』

『…………』

『我……实在办不到啊……!我喜欢你,所以我怕你怕得要命……!。

『…………』

『我……无法杀害自己的妹妹……!』

哮放开利刃,缓缓往后倒退。

心中有股如假包换的恐惧。看见树夕的哮不由自主地感到害怕。

树夕则是一脸茫然若失的样子,在蠢动的肉块中微微侧首凝视着哮。

『哥……哥?』

直到此时此刻,树夕才首度得知哮是自己亲哥哥的事实。

哮吓得两脚发软,整个人跌坐在地。

树夕一边觉得困惑,一边试图对哮……对哥哥伸出手臂。

『咿……!』

哮的畏惧感表露无遗。

哮不是惧怕树夕,而是惧怕『杀害树夕』这件事。他害怕——头一次涌现的这股珍惜重视之人的心意,会下意识地转变成杀意。

但这小小的排斥举动,却对树夕的精神造成致命打击。

目睹哮惊恐万分的神态,树夕流下了一行泪水。

『啊……唔……呜呜呜……唔……!』

孤独,钻进了感觉自己遭到拒绝的树夕心中。

一股极其宽阔的孤独感悄然降临。对鬼怪的躯体而言,人类的灵魂实在太过渺小。对人类的灵魂而言,鬼怪的躯体实在太过宽敞。身体不断发出『打开、打开』的呐喊。肉体要求树夕敞开心灵,振翅高飞。

名唤理性的枷锁应声崩毁,树夕的本质随之表露无遗。

『打开』、『打开』、『打开』、『打开』、『打开』、『打开』、『打开』、『打开』、『打开』、『打开』、『打开』、『打开』

附着于肉块表面的嘴唇,宛如合唱似地开始高歌。

鬼怪就该像鬼怪一般,打开自己的灵魂……这句呐喊强行撬开了人的灵魂。源自哮的恐惧反应所带来的绝望,跟着开花结果。

原本应该成为唯一救赎的哮之存在,原本应该是唯一能带给她安心感的兄长存在,如今再也拯救不了自己。

既是这样,她宁愿摧毁这一切。

『啊、啊……——————!』

锥心泣血般的悲鸣响彻天地。

树夕一边痛苦不已地喘着大气,一边拖着肉块走向断崖边缘。

『住手……不要撬开树夕的灵魂……!树夕才没有那样想!没有那样期待!杀了树夕……救救树夕,哮……!』

潸然泪下的树夕,开口恳求哮动手杀了自己。

『……树夕……!』

树夕在开始合唱的肉块中痛苦挣扎,哮试图向她伸出援手。

但是为时已晚。草剃树夕的魂魄早已听从鬼怪躯体的指示开花结果。

破灭之城欣喜若狂,为草剃树夕的绽放献上祝福。

在异形的喧嚣声及暍采声中,树夕最后看了哮一眼。

『————骗,子。』

这是她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此时,哮才切身体会到,他违背了自己会出手救她的承诺。

树夕的身体像是往后倒卧一般,自断崖顶端颓然坠落。

哮只能神情茫然地眺望着这一幕光景。

瞬间的寂静过后,下方森林开始躁动。

只见以树夕的坠落地点为中心——涌现出大量妖魔鬼怪。

百鬼夜行趁着新月之夜疯狂疾行。宛如洪水一般淹没森林、吞噬人群。

悲鸣的祭典乐声颂赞着月光稀微的暗夜。

鬼怪飨宴永无止境。在吞噬全世界之前,绝不会轻易告终。

火焰及肉身遭到烧灼的焦臭味,不断折磨着哮。

——都是你的错。这一切全部都是你的错。

惨叫声响彻漆黑的夜空。

头一次体会到绝望感的哮全身直打寒颤。

过去曾经有好多好多一直无法理解的情绪,也有许许多多不能明白的温柔心意。他之所以总算能够理解这些情绪,得到这些感受,全都是拜这名拥有鬼怪躯体的少女所赐。草剃哮有办法脱胎换骨重获新生,全都是托草剃树夕的福。

然而在这一天,哮却失去了能让自己心情恢复平静的一切。

同时也不自觉地承接了——

——自己应当背负的残酷宿命。

***

「………………树夕。」

睁开双眼,只见一片昏暗的天花板。

哮身处在一间由水泥砌成的冰冷箱子之中。从简陋铁管床上起身的他,转以背部贴住冷冰冰的墙壁。

房间里面只有一座不太干净的马桶、一张铁管床,以及入口的铁栅栏。

这里是审问会的单人牢房。自从因协助囚犯逃亡的罪名而遭审问会逮捕之后,至今已过了整整两天。

「…………」

他也已经好几年未曾做过有关过往的梦境。

(我跟当时比起来……根本一点都没变。)

自己又再次放开了妹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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