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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风之名-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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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菲拉。」她答,没有抬头,接着自顾自点个头,轻拍一下名册,「有你的名字,可以进去了。」
  前厅后方有两扇双开门,一扇标示着「书库」,另一扇标示着「卷库」。我不知道两者有何差异,就朝「书库」走去。那正是我想找的,堆满书本的库房,一堆堆巨大的书塔,书架绵延无尽。
  我把手放在门把上,这时菲拉的声音让我停了下来。「抱歉,你第一次来,对吧?」
  我点头,手没离开门把。我差点就进去了,现在又会发生什么事?
  「只有秘术士可以进书库。」她语带歉意地说,站起身来,绕过桌子走到另一扇门,「这儿,我带你解说一下。」
  我勉强松开门把上的手,跟着她走。
  她用双手拉开厚重木门的其中一边,里面是一个挑高的大房间,摆了几张长桌,有十几位学生分散在四处读书,室内有数十盏不会闪烁的共感灯,照明充足。
  菲拉把身子靠近我,轻声对我说,「这是主阅览室,多数基础课程的必修书籍都可以在这里找到。」她用脚撑开门,指向墙边一长排的书架,上头约摆了三、四百本书,我从来没在一个地方看过那么多书。
  菲拉继续轻声说,「这地方很安静,只能轻声细语。」我也注意到这房间异常宁静,「如果你找不到想看的书,可以到柜台填写调阅单。」她指,「他们会帮你找书,再交给你。」
  我转身问她一个问题,这时我才注意到她和我靠得多近,可见我有多迷恋大书库,连大学院里数一数二的美女站得离我不到六寸,我也没注意到。「他们找一本书通常需要多久?」我轻声问,试着不凝视她。
  「不一定,」她把长发拨到肩膀后面,「有时我们比较忙,有些人比较擅长找某类的书。」她耸肩,几缕长发又荡了回来,擦过我臂膀,「通常不到一小时。」
  我点头,不能参观整个大书库,让我有点失望。不过能进到这里,我还是很兴奋。总之,聊胜于无,「菲拉,谢谢。」我走了进去,她让门在我身后关上。
  但不久她又走了过来,「还有最后一件事,」她轻声说,「这点虽然无需多做解释,不过既然你是第一次来……」她一本正经地说,「书不能借出这里,不能拿出大书库。」
  「喔,对。」我说,「那当然。」其实我并不知道。
  菲拉微笑点头,「我只是想确定一下,几年前一位年轻人来这里,他习惯从他父亲的藏书库拿书出去。我连罗兰大师皱眉或提高音量都没看过,但是他在街上看到那个年轻人手上拿着大书库的书时……」她摇头,仿佛她无法解释当时看到的光景。
  我试着想象面无表情的高个儿大师生气是什么模样,但怎么想也想不出来,「谢谢你的提醒。」
  「不客气。」菲拉又转身走回入口大厅。
  我走向她刚刚指给我看的柜台,「我要怎么请你们帮忙找书?」我轻声问馆员。
  他拿出一大本手册,里面有一半写满了学生的名字和他们调阅书籍的请求。有些是写确切的书名或作者,有些是写要找的主题。其中有一行引起了我的注意:「贝佐——伊尔阴历;艾图历的历史。」我环视房间,看到那位在贺姆班上的男孩正埋首书中抄写笔记。
  我在借书手册上写上:「克沃思——祁德林人的历史;祁德林人与其迹象(黑眼、蓝焰等等)的报告。」
  接着我往书架走,开始浏览,我看到其中有一两本是以前和阿本希一起读过的书。房间里唯一会听到的声音,是偶尔传来的振笔直书声,或是如鸟儿轻拍羽翼般的翻页声。那宁静不会让人感到不安,反倒令我安心不少。后来我才知道大家戏称那里是「卷墓」,因为静得像在地穴里一样。
  最后,有一本书吸引了我的目光,名叫《龙蜥的交配习惯》,我把那本书带到桌边阅读。我挑那本书是因为封面上有满漂亮的龙浮雕,但是我开始翻阅后却发现,那是针对几个常见的迷思所做的学术探索。
  书名篇是解释龙的迷思为什么十之八九都是从比较平凡的龙蜥演化出来的,我才看到一半,馆员就出现在我身边,「克沃思吗?」我点头,他交给我一本包着蓝色布衣的小书。
  我打开那本书,马上就失望了,那是妖精故事集。我一边翻阅,一边希望能找到有用的东西,但里面都是为了娱乐小孩的老掉牙冒险故事,就是你们都知道的那种:勇敢的孤儿智取祁德林人,获得财富,娶了公主,从此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
  我叹了一口气,阖上书。其实我多少也预期到可能会有这种情况,在祁德林人杀害我家人以前,我也以为他们不过是童话故事里的人物罢了,这种搜寻方式是无法得到什么结果的。
  我走到柜台后,想了好一会儿,才在调阅手册上又写了一行:「克沃思——艾密尔会的历史;艾密尔的起源;艾密尔的作为」。我写到那行最后端,没换行写,而是停下来抬头看柜台后方的馆员,「其实我想调阅所有和艾密尔有关的书。」我说。
  「现在我们有点忙。」他指着房间说。我进来以后,这里又来了十几位学生,「不过,我们会尽快找些你要的书给你。」
  我回桌,再次翻阅那本童话,最后还是放弃了,回头继续看刚刚那本龙蜥的书。这次等候调阅的时间比较久,我看到书中提到撒斯圭宁兽会夏眠的奇怪习性时,有人轻拍我的肩膀。我转身,原本预期看到馆员捧着一叠书,或是贝佐过来打招呼,结果看到罗兰大师穿着深色的大师袍矗立在我身后,我吓了一跳。
  「来。」他轻轻地说,作势要我跟着他走。
  我不知道是什么事,就这样跟着他走出阅览室。我们走到馆员柜台的后方,走下一排阶梯,到一间毫无特色的小房间里,里面有一张桌子和两张椅子。大书库里有很多这样的小房间,是专为秘术士设计的,让他们可以独自在里头研读。
  罗兰把书库的调阅手册放在桌上,「我协助新来的馆员做事时,注意到你调阅的书。」他说,「你对祁德林人和艾密尔感兴趣吗?」他问。
  我点头。
  「这和你修课的老师要求的作业有关吗?」
  我突然想告诉他事实的真相,告诉他我双亲遇害的事,还有我在塔宾听到的故事。
  但上次我提起祁德林人时,马内的反应让我知道这么做有多愚蠢,我没见过祁德林人以前,也不相信他们存在这世上。那时如果有人宣称他看过祁德林人,我会觉得他疯了。
  罗兰充其量可能觉得我有幻想症,最糟的是可能觉得我是个傻孩子。我突然意识到我是站在一块文明的基石上,和大学院的文书大师对话。
  于是我产生了新的思考方向,老人在坞滨酒馆里讲的故事顿时变得非常遥远,也不重要了。
  我摇头说:「不是,这只是想满足我的好奇心而已。」
  「我很欣赏好奇心。」罗兰说,语调毫无特殊变化,「或许我可以提供你一些讯息。艾图帝国还很强盛的时候,艾密尔属于教会的一部分。他们的信条是Ivare Enim Euge,大略可以翻译成『为了大我至善』。他们是游侠,也是制裁者,他们有司法权,可以同时在宗教法庭与世俗法庭里担任审判官。他们都享有法律豁免权,但豁免程度不一。」
  这些我大多都已经知道了,「但是他们是从哪里来的?」我问,那是我敢牵扯到史卡皮故事的极限了。
  「他们是从巡回法官演进而来的。」罗兰说,「他们走访各城镇,把法治带到艾图帝国的小镇。」
  「所以他们是源自于艾图帝国?」
  他看着我说:「他们还能源自于哪些地方?」
  我无法鼓起勇气告诉他真相:一位老人的故事让我怀疑,艾密尔的渊源可能比艾图帝国还要久远,我希望他们现在还存在世上某处。
  罗兰以为我的沉默就是回应,「我有个小小的提醒。」他轻声说,「艾密尔是剧中的人物,小时候我们都会假装自己是艾密尔,用柳枝当剑打仗,小男孩深受那故事吸引是正常的。」他和我四目交接,「但是,长大以后,当了秘术士,就应该把焦点放在现在,处理实际的东西。」
  他凝视着我继续说:「你还小,很多人会光用年纪来判断你。」我吸了一口气,但是他举起一只手,「我不是在指责你沉迷于男孩的幻想,而是建议你避免露出男孩幻想的样子。」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我,样子还是一贯的冷静。
  我想到安布罗斯待我的方式,点点头,感觉脸红了起来。
  罗兰拿出一支笔,把我在调阅手册上写的那行字涂掉,「我很欣赏好奇心,」他说,「但是其他人的想法不见得和我一样,我不希望看到你第一个学期就因为这些事,而惹上没必要的麻烦。我想,对你来说,没有那些额外的烦恼都已经够辛苦了。」
  我低下头,感觉自己好像不知怎的让他失望了一样,「我了解了,谢谢大师。」



第三十九章 足够的绳子

  隔天我提早十分钟去上贺姆的课,坐在第一排的位置。我希望上课前就能先和贺姆谈谈,以免我又浪费了一节课的时间。
  可惜,他并没有提早进教室,他从走廊的矮门进来,往上走三阶,到高起的木头讲台上,这时教室已经满了。他环视教室,找我在哪里。「啊,对,我们的天才神童,起立好吗?」
  我不知道现在是怎么回事,就站了起来。
  「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各位。」他说,「这位克沃思先生向我保证,他完全理解共感术原则了,他这么说,就表示今天可以由他来上课。」他做了一个夸张的手势,要我上台站到他旁边。他狠狠地瞪着我笑:「克沃思先生?」
  他当然是在嘲弄我,预期我会因此畏首畏尾地缩回位子上,觉得很丢脸。
  但我这辈子遇过的威吓也够多了,所以我直接爬上台,和他握手。我用上台表演的嗓音对着同学说:「谢谢贺姆大师给我这个机会,希望我可以帮他阐述这门最重要的课程。」
  贺姆自己主动玩起这个游戏,这下子他不能认栽,说不玩就不玩了。他和我握手时,那眼神就像一匹狼盯着被赶上树的猫一样。他自顾自微笑,走下讲台,坐到我刚刚离开的第一排位子上。他很有把握我不懂这些,所以愿意让这出荒唐的闹剧继续演下去。
  要不是贺姆的两大缺陷,这次我也无法顺利逃脱他设下的这陷阱。第一,他自以为是,就是不信我昨天跟他说的话。第二,他一直很想看我出糗。
  讲白一点,他已经给我足够的绳子可以让我上吊了,但是他显然不知道,一旦绑好了绳圈,那圈子要套在谁的脖子上都一样合适。
  我面向全班,「今天我要示范共感法则的一个例子。不过,因为时间有限,我需要有人帮我准备。」我随意点了一位学生,「可以麻烦你帮我拿一根贺姆大师的头发过来吗?」
  贺姆刻意用夸张的动作,大方地拔了一根头发。那位学生把那根头发拿给我时,贺姆露出一脸看好戏的表情,他认为我愈大费周章地准备,最后只会落得愈尴尬。
  我善用这段小小的空档,看了一下我能使用的道具有哪些。讲台一边放了一个火盆,我迅速翻了一下讲桌的抽屉,看到里面有粉笔、棱镜、硫磺火柴、放大镜、几根蜡烛、几个形状古怪的金属块。我只拿出三根蜡烛,其他的没碰。
  我从那学生手中拿了贺姆大师的头发,认出那学生就是贝佐,亦即昨天被贺姆欺负的那个男孩。「贝佐,谢谢。可以麻烦你帮我把那边的火盆搬过来,尽快把火升起吗?」他把火盆搬过来时,我看到火盆还附了一个小风箱,太好了。贝佐把酒精倒到煤炭上,点火引燃火盆时,我对着全班讲解。
  「共感术的概念不是很容易理解,但是一切归结到底,就是三个简单的法则。」
  「第一是类似法则,也就是说『相似性可提升共感力』。第二是同源法则,也就是『一个东西的一部分可以代表整体』。第三是守恒法则,也就是『能量无法摧毁或创造』。类似、同源、守恒,这就是共感三法则。」
  我停顿了一下,听着五十几支笔沙沙地写下我讲的话。贝佐在我身旁努力地帮我踩风箱,我发现我渐渐喜欢上这种感觉。
  「如果现在听不太懂,不用担心,示范过后应该就可以一清二楚了。」我低头看到火盆温热得差不多了,便谢谢贝佐的帮忙,把一支金属浅锅放在煤炭上,把两根蜡烛丢进锅内熔化。
  我把第三根蜡烛放在桌上的烛台上,用抽屉里的硫磺火柴点亮那根蜡烛。接着,我把锅子拿开火盆,把熔化的蜡油小心倒到桌上,形成拳头大的软蜡糊,接着又抬起头来看着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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