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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八月之光-第59章

小说: 八月之光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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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米尔格特认为,20世纪30年代初期福克纳的创作在同时追求着两大目标:一是探索小说形式在结构和风格上存在的最广阔领域和可能达到的极限,二是进一步建构他业已开始的神话王国——约克纳帕塔法世界。42这两种追求的努力和成果都可以从《八月之光》里找到明显的体现。

   福克纳建构他的神话王国始于他的第三部小说《沙多里斯》,他以自己的家乡——密西西比州北部拉斐特县为蓝本,构筑了一个神话般的约克纳帕塔法世界;他五岁时全家移居的该县县城牛津镇,遂成了出现在他众多小说里的杰弗生镇的原型。《八月之光》是紧接《沙多里斯》之后继续营造约克纳帕塔法王国的又一大艺术工程。小说以杰弗生镇为故事背景,由此福克纳把自己的小说视野由先前的家庭扩大到了城镇。尽管此前的长、短篇小说也有以杰弗生镇为背景的,但《八月之光》对杰弗生镇的描写比以往小说都更为集中和深入;它把现实事件、现实人物与往昔历史的影响结合在一起,既展示了杰弗生镇这个典型的南方社会在20世纪20年代的现实,又使之获得了历史的深度。

   在小说艺术形式方面,福克纳在《八月之光》里把现世主义的技巧与传统的艺术手法有机地结合起来。如果说,他此前的小说以多角度的叙事观点著称,《八月之光》则以多线索的情节结构闻名。正像《喧哗与骚动》和《我弥留之际》一次只让读者通过一个人物的视角去观察和理解中心故事,《八月之光》拒绝读者顺着一条连贯的线索去窥知全貌。福克纳能够如此操作所凭借的控制阀,前者是人物的意识流动,后者则是时间的跳跃交织。《八月之光》展开的现在时间在八月中旬,前后历时仅十天左右。莉娜在小说开始时出现在路上的时间是星期五,星期六下午她抵达杰弗生镇,这时一幢住宅还在燃烧,一桩凶杀案发生了。这个案子涉及两个住在现场附近的嫌疑犯——伯奇和克里斯默斯。凶手克里斯默斯逃跑了;为了获得一笔抓获凶手的奖金,伯奇露面来帮助警方捕捉凶手。克里斯默斯逃跑躲藏一周之后,星期六出现在摩兹镇。莉娜一路来寻找的情夫是伯奇,却遇见了邦奇;她已临近产期,在邦奇的帮助下住进了克里斯默斯和伯奇先前住过的小木屋:一周后的星期一早上,由海托华助产,婴儿诞生了。婴儿出生这天恰好是凶手克里斯默斯被杀害之日,也在这一天伯奇去小木屋会见莉娜,可是见面几分钟后伯奇便又逃离。于是,如同小说开始时那样,莉娜又上路了。整个故事横向展开的现在时间虽然只有十天,纵向延伸的过去时间却涉及几个人物的一生,甚至包括了其父辈祖辈的三代家史。随着情节的展开,人物的出现,时间在现在与过去之间流动,不断地前后跳跃相互交叉,形成了一个纵横交错、纷繁变化的多质肌体。

   《八月之光》是一个多线索的情节结构。首先是两大平行对照的线索:一是莉娜的故事,主要出现在首尾两章,占的篇幅虽然不多,却构成了小说的框架;二是克里斯默斯的故事,小说的主体;介于两条平行线索之间的还有海托华,除了他的故事自身的意义外,他还在小说的叙事模式中起着类似读者或者第三者的观察与反馈作用,小说中凡现时情节大都通过拜伦向他“讲述”出来。使情节结构繁复的另一大因素是,每条主线又套上支线,莉娜的故事里有伯奇的故事;克里斯默斯的故事涉及更多人物,其中最主要的有伯顿小姐;海托华的故事包含了他妻子的故事。以克里斯默斯的故事为基本情节,《八月之光》可以粗略地划为四部分:第一至五章,克里斯默斯杀害伯顿小姐前后,小说的铺垫部分;第六至十二章,克里斯默斯的身世倒叙,杀害伯顿的原因;第十三至十八章,克里斯默斯逃亡及被捕之后;第十九至二十一章,克里斯默斯遇害及小说的尾声。

   理清小说中几条主线的曲折走向,才能看出《八月之光》的结构形态;看清了这些线索之间的联系,才能明白福克纳探索小说形式的匠心与成就。福克纳的小说不同于一般的小说,他每部小说都在探索或者实验某种创作技巧。《八月之光》以其情节结构为一大特色,阅读时要特别细心。例如,小说的第一章是莉娜的故事,第二章却是克里斯默斯的故事,第三章又换成海托华的故事。在三个主要任务及其故事线索的铺垫完成之后,第四章拜伦访问海托华,把自从见到莉娜后的种种事件和传闻讲给海托华听,于是三条线索便间接地交汇在一起了。第五章回过头来集中地描写克里斯默斯杀害伯顿小姐前的星期五一整天,直到夜深人静他等在伯顿住宅的外面,“听见两英里外的时钟敲响十二点。这时他起身朝楼房走去……”。可是在这关键的一刻,福克纳把笔头一掉,让克里斯默斯悬在楼梯口,竟用了整整六章共一百四十页(原文)的篇幅来倒叙克里斯默斯的身世,阐明他去杀害伯顿的复杂原因和心理。到了第十二章末尾部分,我们才看到克里斯默斯终于“稳步地登上楼梯,走进卧室……”。而在第十三章,才又回到故事开头的现在,呈现星期六早上谋杀之后的现场以及楼房燃烧时的围观场面。

   从平行线索之间见到它们的联系,从看似分裂的排列看出天然浑成的组合,显然这对读者更具有挑战性。在创作过程中,福克纳曾一度把第三章的情节放在开头,后来才改成以莉娜的故事开端,末了再以她的故事结尾。这一首一尾,构成了整个小说的统一框架。莉娜的故事采用传统的叙事手法,因为这更适合她的故事的主题含义。她的故事在首章运用的是直接描述,末章却通过一个家具商贩来转述;两相对照,一近一远地呈现出她不断“行进在路上”的永恒意象。前三章分别引入莉娜、克里斯默斯和海托华的故事,其中包含一个共同之处:描写他们如何来到杰弗生镇;最后三章这三人的顺序却颠倒过来,分别描写他们如何离开(包括死的方式)杰弗生镇。这样,前后六章在两个层面上首尾呼应,遥相对照,使这部看似畸形的小说不失为一个独特的统一体。在各线索之间,尤其是两大平行主线之间,表面上两线从未交叉,莉娜与克里斯默斯从未见过面,但福克纳从小说主题、人物遭遇、事件、行动、时间、用品、话语、意象等诸多细节描写上,巧妙地大量采用了对置、对位、对应、反衬等手法,构成了不同线索之间的契合与张力,维系了小说的整体结构。比如,莉娜和克里斯默斯都是孤儿,曾被另一家收养,最后都以越窗的方式逃走;在同一个星期五,莉娜搭乘马车怀着希望去会见情夫,朝杰弗生镇悠缓地行驶;克里斯默斯却从早到晚消磨时光,怀着杀人的动机等待夜幕降临去杀死情人;莉娜来到杰弗生镇的一周正是克里斯默斯逃离该镇的时候;莉娜的婴儿在星期一诞生,克里斯默斯却在这一天惨遭杀害;两个人都对自己的姓名十分重视,一个说:“我现在还没姓伯奇呢,我叫莉娜·格罗夫。”(第一章)另一个声称:“我不姓麦克依琴,克里斯默斯才是我的姓。”(第六章)在其他线索之间也大量运用这些手法:海托华和伯顿都是坚持住在杰弗生镇的不受欢迎的外来者,他们的祖辈父辈都有美国内战和重建时期的不幸经历,都有类似的怪癖,给后代留下了沉痛的精神创伤;莉娜和伯顿,一个年轻单纯、充满活力生机,一个空负了年华、以死作为解脱,但两人大致在同一时候怀上身孕,前者为后者烧毁的庄园带来新生;星期一下午的同一时候,拜伦·邦奇在野外追赶再次逃离的伯奇,矮小的邦奇甘愿被高大的伯奇痛打一顿;而气盛的珀西·格雷姆则在城里穷追亡命的克里斯默斯,后者握着手枪却未向追击者还击。……细心阅读,便会发现层出不穷的这类细节描写。福克纳似乎关心的不是各线索之间的融汇或调和,相反是彼此间的对置、对比或反衬,正是这些匠心独运的手法,赋予了《八月之光》多线索结构的向心力,使“头重脚轻”的形态获得了内在的整体性。

   福克纳在《八月之光》里试验着一种高度自由的组合结构,1957年他被问到为什么把海托华的身世放在倒数第二章,他答道:“除非像惊险故事那样沿着一条直线发展,否则一本小说只能是一系列断片。这多半像是装饰一个展览橱窗。要把各种不同的物件摆放得体,相互映衬,需要有相当的眼力和审美情趣。原因就在于此。在我看来,那样放最合适:克里斯默斯故事的悲剧结局最好以其对立面的悲剧来反衬。”43在福克纳看来,小说的结构布局,如同干木工活儿,多半凭经验、凭感觉行事,或者像“装饰展览橱窗”那样,需要的是以艺术的眼光将不同的物件排列组合,而且正是从物件的自由排列组合中呈现出新颖的构型。因此,小说的形式可以是多元组合结构,而不必是传统的人工斧削的直线型的单一模式;小说结构所追求的不是整齐匀称的机械统一体,而应由各断片以自身的理由呈现出独特的形状,千姿百态地组合在一起,形成一幅天然成趣的画面。迈克尔·米尔格特高度地评价了福克纳的探索和取得的成就:“正是在《八月之光》的创作里,福克纳首次成功地找到了自己的结构模式:几条在本质上彼此区别、各自独立的叙事线索既能同时展开又能不断地相互影响——每一条线索都在以某种方式持续地与另外的线索达成默契,往往造成相得益彰的甚至是喜剧式的效果。”44
   人物与社会

   《八月之光》出现的人物众多,有名有姓的多达六十余个,少数几个没提名姓,更多人物以“他们”、“人们”、“镇上居民”、“乡下人”的称谓出现。这些人物,像福克纳其他小说中的人物一样,只要在他的笔下出现,哪怕是一晃而过,都会给读者留下鲜明的印象。

   莉娜·格罗夫是主要人物之一,由于她的故事简单,在小说中没有多少情节。她是一位年轻、单纯、天真的乡村姑娘,父母早丧,跟着哥哥一家长大。她没有受过什么教育,似乎只是按照人的健康的本能和冲动行事。她受了卢卡斯·伯奇的欺骗而怀上身孕,腹中的胎儿一天天长大,她便毅然上路去寻找胎儿的爸爸。一路上乡亲们目睹她的处境都为她担心,她自己却总是乐观自信,带着“一种内心澄明的安详与平静,一种不带理智的超脱”,相信“上帝准会让好事圆满实现的”(第一章)。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她花了四个星期从亚拉巴马州一路找寻,来到杰弗生镇却没有如愿以偿。等婴儿出世以后,伯奇突然出现在她面前,但几分钟后伯奇又撒谎溜走了。她几乎是“心甘情愿”地放他走掉,只是发出一声叹息:“现在我又只好动身了。”莉娜与其说是福克纳塑造的一个人物,不如说是他有意运用的一个非人格化的意味隽永的象征。她从容自在地行进在路上的形象贯穿小说始终,不仅为整部小说构建了一个框架,更暗示了一个以乡村为背景的淳朴人生,那幅“老在前进却没有移动”的“古瓮上的绘画”般的悠然景象,是她坦荡无忧的人生之路的绝妙写照,体现了亘古不变的自然人生。她俨然是大地母亲的化身,负荷身孕的体态象征着大地潜在的蓬勃生机;她以强大的生命力和超然的人格与小说中其他悲剧人物形成强烈的对照,并给他们以人生的启迪。她身上闪现的自然淳朴、宽厚仁爱、坚韧不拔、乐观自在的精神,令人想起福克纳在接受诺贝尔文学奖的演说中所赞美的人类“心灵深处的亘古至今的真情实感、爱情、荣誉、同情、自豪、怜悯之心和牺牲精神”45。可以说,她就是《八月之光》的光辉的具体象征。

   乔·克里斯默斯是小说的主人公,他的故事是小说的主体和中心。他的一生是悲惨的一生:他还在襁褓之中就被抛弃,“克里斯默斯”的得名(英文“Christmas”)记下了他在圣诞之夜被抛弃在孤儿院门外的遭遇。他被剥夺了父母之爱,在一双邪恶的目光注视下度过了五年时光。由于偶然发现了女营养师的性隐私而遭到报复,幼小的心灵里从此播下对女人的敌对种子。之后被麦克依琴夫妇领养,受到继父严格的清教徒戒律的约束,养成刚强不屈的性格;继母麦克依琴太太对他怜爱关心,反令他厌恶,加强了他对女人的反感与怨恨。他成年后遇到的情人偏偏是个名叫博比的暗娼,他夜里偷偷爬窗去与她幽会,导致了他成为砸死继父的罪犯。为了逃避罪责,他开始了长达十五年的流浪生活;他走南闯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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