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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侯门恩-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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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寒香只带了三两,三人出了这院,换到附近一片小竹林里说话。陈川边走边问:“你这几日如何了?”
  沈寒香叹了口气:“爹这个样子,悬着心,也不怎样。上回大娘的事多劳陈大哥,我想着也没什么好作谢礼的。有一桩事,也不瞒着陈大哥,那时大娘非求着我去讨你的人情,硬给了我一对金镯子,算不得什么值钱东西,我看那样式也是好的,要叫旁的人给你送去,又怕底下人或者不周到。正好你来了,眼下给了你带去,将来你讨媳妇,就合着给嫂子了。”说着便叫三两去取。
  陈川本不想要,又不想推了沈寒香的心意。
  沈寒香眼角犹自发红,看着清凉疏淡的竹子影儿呆了一回,两人沿着石桌,对面坐了。
  “你也莫太担心了,大夫都在瞧着了,兴许能好。”陈川来前已听人说,二十多米高处摔下来的,当时便站不起身,痛得沈平庆直呼嗳哟,便晕了过去仍然忍不住呼痛。怕要不好,才惊得李知县立刻便过来看他的亲家。
  沈寒香只不说话,沈平庆被一众人等抬着进来时她不在跟前,后好不容易挤到跟前看了一回,当时就站不住脚了,便是此刻仍觉如堕云雾之中。便如前次沈平庆半身不遂一般,亦是一般的脸色,一般的伤患处,拿一袭藕荷色薄被遮着下半身,沈平庆两手攥着,疼得整个人都不清醒了。
  陈川本来有满腹话要说,却也实在不是个说的时候,彼此对着却无话说,陈川时不时望一眼沈寒香,彼时她小,扎两个丫髻那样似乎还在眼前,却已生得眉目婉转生情,将要嫁做人妇。他年年最盼就是逢年过节,与老父来拜望沈父,偶然或者遇得上,遇不上时听底下人回来传一句说东西送到三姑娘屋里了,便够陈川回去干劲十足当个三五月的差。及至又是一个半年,便早早在预计留心,什么东西最讨姑娘家欢心。
  此时三两转回,取出来两只金镯,陈川接了去,将其中一只仍递还给沈寒香。
  “两只都要了,便是我贪心了。本来帮你的忙,就是为的帮你的忙,要收你的东西,便是生分了。”
  沈寒香无心玩笑,听说陈川只要一只,劝了一回,便也不劝了,叫三两把另一只仍收起来。因着急回去看沈平庆,三人便走了出去。
  直至亥时将近,徐氏做主,打发沈平庆屋里的妾室们都回去歇着,她亲自照看。叫人洒扫出两间偏房给陈太医和林大夫住着,就近住在沈柳德的院子里。
  打发了侯府来问安的小厮去,徐氏自中午忙到此时,水米未进,彩杏叫厨房整治了一顿吃的,徐氏便去用膳。沈寒香这才窥见空处,走至盯着煎药的陈太医跟前,向陈太医见礼问候完了,便问起沈平庆的伤势。
  一听之下,沈平庆又是要整个下肢不良的状况,沈寒香立时就有些站不住了,亏三两在旁扶着。
  陈太医忙安慰两句,又说未必就是定数,要看半月里怎么调理,宽慰的话说了不少,沈寒香稍定了定神,一面点头,一面挤出声音来问——
  “大人此番来得快,想必一路劳顿,忙过了也便请好生安睡。”她话声一顿,想了想,又向陈太医问:“小侯爷近来身子可好?大人回话时候,还请斟酌言辞,不要叫他太过焦心。”
  “小侯爷无病无灾,近来一切康健无事。沈老爷的伤势还不曾惊动小侯爷,侯爷夫人那里,我还须如实禀报。”
  沈寒香听了这话,一时间想到另一层,目中俱是难以置信,连忙辞去,走至了院外,才靠在墙上歇了回。
  “姐儿这是不舒服,怎么不就叫陈太医看看?”三两着急,想要返回去叫陈太医来看。
  沈寒香忙抓了住她,沉声阻道:“别去!”
  “奴婢不去……姑娘别抓这么紧……奴婢手疼……”三两委屈道。
  沈寒香赶忙松开她,只是心头那层恐惧,令她闭眼靠在墙上,直呆站了会儿,才叫三两扶着回林氏院中。见过马氏,马氏已躺下休息了,南雁出门来回话说马氏回来就不舒服了,才吃了好安睡的药睡去。
  那晚上沈寒香裹在被子里翻来覆去地想,翌日一早起来,头重脚轻,毫无滋味地吃过早饭,便去沈平庆床前守着,直至三日后,沈平庆方才清醒过来,一活动手脚,便张大了嘴,半晌说不出话来,空张着嘴,一张一合,再闭了眼,直是不愿醒来一般。
  彼时小厮去通知各房来看,说老爷醒了,沈寒香就站在她爹屋前。满院子的人,沈母也来了,由沈母领着,一屋子的女人们簇在一道哭声令人不忍细听,沈柳德只在里头站了会,便出了门来,走来与沈寒香彼此抱着,感到沈寒香浑身发抖,沈柳德好言安慰道:“爹会好起来的,三妹莫要太担心了。”
  沈寒香憋了四天的眼泪这才掉了下来,自沈柳德怀中抬起哭得发红的眼睛,揉了揉,才道:“大哥也要好生保重,爹一时半会好不起来,家里头诸事都要大哥操劳,大哥得要倍加用心才是。”
  沈柳德目中流露出一丝怯,捏紧拳头,咬着牙道:“大哥必定尽心竭力,扶持咱们这个家。”                        
作者有话要说:  

☆、蜉蝣

  沈平庆自清醒后,每况愈下,徐氏日日侍奉在床前,不过半月彼此消耗,不光沈平庆形销骨立,便是徐氏亦脸色发黄,脸皮子直贴在骨头上。
  “夫人如此耗着不是长久之计。”陈太医把完脉,将厚毯子替沈平庆搭上,徐氏接了手去,木着张脸,行尸走肉一般,替沈平庆牵扯好毯子四角。
  见徐氏无甚反应,陈太医叹气摇头走出屋去。
  彩杏捧来徐氏日日吃的奶粥,一天才将将开始,沈平庆已用过了早饭,此时握住徐氏的手,张了张嘴,似有话说。
  徐氏却站起身,转出屋子去外间吃饭了。
  半月间沈平庆消瘦不少,下肢更是供血不足,各处坏死,皮肤灰败,细看时能见内里青紫交错,十分可怖。
  “夫人每日只睡两个时辰,怕要顶不住,今日老爷看着精神头好,不如去休息片刻,三姑娘在外等着,叫进来看着便是。”彩杏一面喂徐氏吃粥,朝门口瞥了眼。
  徐氏只吃了小半碗,就说不吃了。这些日徐氏总有些神思恍惚,走起路来脚下虚浮,直似身在此处,魂儿却已不在此间。
  彩杏担忧,便叫林大夫趁徐氏睡着时,替她把了把脉,开了些化除内心郁结的汤药吃着,总也不见效。
  此时彩杏放了碗,直接搭着徐氏的手,将她引向屋外。徐氏并不反抗,一副任由人摆布的模样。
  走至门口,彩杏大声说:“抬脚。”
  徐氏便抬脚跨过门槛,她眼睛四处乱看,却于四面八方人事都不停留,终于抓着彩杏向自己房间内去了。
  沈寒香这才入内与沈平庆侍疾,先替他擦手擦脸,下人端来汤药,她便一勺一勺吹凉,喂与沈平庆吃。
  “夫人回去了?”沈平庆自摔了腿便不常说话,开口时嗓音分外喑哑,他咳嗽两声,丫鬟捧着痰盂接了去,沈寒香递茶与他漱口。
  “大娘这些日总不能睡,丫鬟带着去睡了。也在吃药。”沈平庆消瘦得十分厉害,去庆阳之前尚且有些发福,如今却似是个坐起身就要散架的骨架子。沈寒香看得心里难受,面上却不得露出分毫,与沈平庆说了两个笑话,沈平庆嘴角微微勾着,眯着眼睛,不知在想什么。
  直至沈平庆露了睡意,沈寒香方才站起来,替他盖上被子,哄着沈平庆入睡之后,便就坐在床前发呆。
  门外来人嘘声,沈寒香扭头看见三两站在门上冲她招手,过去一问,说是侯府的小厮来递了信。
  沈寒香接了信揣着,午时不到,徐氏又来,离了沈平庆的院子,才将信纸展开来看。
  【随行伴驾,已至于南林,闻乃父有恙,未知详情,凡所需所求,可书信告知,清必竭力相帮,万勿羞于开口。】
  沈寒香眉头稍松,沈平庆确实急缺几味名贵药材,且非是一时之用,便回房写了,交予小厮,命其带回。
  及至晚间卸了妆,沈寒香坐在床边出了回神,吹去灯,抱膝坐在床上,久久没有困意。又爬起身,几次三番点灯又吹,外间三两见了,便进来问:“姐儿可要奴婢陪着睡?”
  “你自睡你的去,不必管我,方才起来找扇子,已找着了。”沈寒香手头捏着那把黄杨木头扇子,那扇子本是为赏玩之用,使起来确实不及寻常蒲扇。不过能避蚊虫,也是一样妙用,且带一股淡淡香气,有定神之效。沈寒香恍恍惚惚靠在窗下打盹,不片刻竟真就睡了过去。
  醒来已天光大亮,叫人进来伺候着漱洗,吃过早先去向马氏问安,侍奉马氏吃药,再辞过马氏去向徐氏问安,与徐氏一同过沈平庆院中,徐氏吩咐她在门外候着。沈寒香便就在院中等,至徐氏出来,才进门侍奉沈平庆吃药吃饭,半月多来总是如此过了,不需多提。
  沈平庆双腿恢复无望,月底时陈太医辞去,开了方子,徐氏粗粗看过,吩咐将沈平庆长期要吃的药都买办回来,汤汤水水中度日,沈平庆日见虚弱,时常大半日不说一句话。
  起初或还有一两句话吩咐安慰沈寒香,渐渐呆滞起来,每有人入门,眼珠也不随着人转了,只是坐着。偶或叫下人在院子里支起一张矮榻,挪去院中晒晒日头。
  陈太医离了沈家,并未回京,由侯府来人接了去南林行宫。到时已是三日后傍晚,酉时刚过,夕阳金灿灿耀了一池。
  孟良清站在池边喂鱼,净了手走来,向陈太医打听沈平庆的病情。
  陈太医躬身请安,方立起回话:“下肢怕是无望了,摔得太重,且一路抬回又耽误了诊疗接骨的时候。”
  孟良清略一思忖,尚未说话,见陈太医四处张望,因问:“老先生在寻何人?”
  陈太医回道:“本是夫人派下官前去,理当回话,不知夫人现在何处。”
  孟良清若有所思,想了想说:“陪着林贵妃在太后老祖宗跟前说话,怕一时散不了,你便与我细说了,待那边散了,我与母亲回话便是。”
  于是孟良清详细问过沈平庆的情况,状似无意提及一句:“母亲那边,是何时让老先生过去沈家看望的?”
  “十八日前,下官当日无需入宫应卯,约摸是辰时前后。”
  孟良清点头表示知道了。
  晚间阮氏命人来叫孟良清至太后跟前陪着用膳,饭毕,与阮氏一同告退出来。路上孟良清边走边回禀陈太医来时回的话,阮氏听了,不禁叹气唏嘘:“想不到一夕之间,沈家竟就没个顶梁柱了,沈家上下的娘儿们都该怎么办,不如你早些将沈寒香迎娶过门,届时我们免不得帮衬着些,那边日子也好过些。”
  韶秀从旁递上块帕子,天热,阮氏有些出汗,以手绢拭了去,神情间十分倦怠,略与孟良清说了两句,便就由韶秀扶着回去。
  路上韶秀因问:“少爷与严家安排的女儿还没见上面,怎么夫人又提要少爷快些迎娶的事?”
  阮氏瞥她一眼,懒怠地按了按紧绷绷的额角,头饰累赘,累得她头皮发疼,一时厌烦非常地摆手:“少爷喜欢沈家的女儿,此时我待他家越是施恩,事发之时,才越疑心不到我身上来。明日把陈太医叫来,我有话问。”
  韶秀应了声。
  次日叫陈太医来回话,下人先引着陈太医在偏厅吃了两种茶,阮氏方姗姗来迟,陈太医忙起身见过礼。
  阮氏入座,将左右屏退,方才问道:“昨日太后那里赐膳,是以没有闲工夫来问,仍是为着那一件事,陈太医可照我的吩咐做了?”
  “皆照夫人的意思办妥了。”陈太医回道。
  阮氏松了口气,喝了口茶,又道:“昨日你来时,遇到小侯爷,他都向你问了些什么?”
  “问过了沈家当家的伤情,旁的都不曾过问。”陈太医低头回道。
  阮氏遂放心令陈太医回去,当日陈太医便收拾行囊,回京城去了。返到家中,便叫妻儿收拾行李,预备离开京城。当时离圣驾返京还有不到十日,陈太医家中已收拾停当,因妻子要去寺中还愿,便要耽搁几日,且按阮氏吩咐,只需在圣驾返还之前离京即可。
  那陈太医在京中已安身立命四十七年余,骤然将要离家,不知去往何方,心中郁郁不可终日。便约三五好友,垂钓、对弈、置办古玩画作预备将来即便身不在京中,仍可时时睹得旧物,聊以慰怀。
  陈太医年少时候醉心功名,入了太医院,又向往医正之位,奈何后宫争斗所站之位不妥,宫中清理之时,不曾获罪,虚惊一场,自此安分守己,十余载不曾做下一件恶事。
  其老年得一子,起名陈少白,才刚七岁,听说将要搬家,要与一众伙伴分开,竟日大哭大闹无人劝得住,夫人日夜忧心,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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