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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清深不寿--皇后之路-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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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淳儿,我若从此不在你身边,这深宅大院,叵测人心,你可该有多孤单啊……

眼前似有一个身影,穿着一领月白色的袍子,身量不高甚是单薄,却偏要高高抬着尖瘦的下巴,远远望去,看得见他发辫上的长生结被风高高吹起,那缕红色的丝绦隐隐可见……

是你?是你!是你吗,为何是你,为何此时此刻,我竟然会想起你……

若我此时去了,你又待当如何,你可会如那时一般,默默无言的,一个人负背着手在我身后,若即若离的,送我走完一程……

你还有个承诺许给了我,我若这么去了,岂不是真真便宜了你去……

左手腕上隐隐咯的飞疼,似乎硬硬的束缚着个什么物件。心头猛然一跳,竟强撑着自己伸出手来,不管不顾,一味儿往腕间摸了上去。

果然还在,你许下的承诺,还被我牢牢的收在这里,又怎能轻易叫你逃脱了去……

景嬷嬷4

攥着这串珊瑚手珠,心头不觉陡然一松,强鼓起的气力霎那间流逝开去,头越发昏沉上来,沉沉就要阖上了眼睛。

“姑娘,姑娘,快醒醒啊,千万莫要睡过去了……”

似有一些森凉的什物儿涂抹在人中处,香气扑鼻,不像是薄荷砂仁,反倒更加提神醒脑,只在咫尺呼吸之间,人已是清醒了不少。

“姑娘放心,这些是从南边儿得来的没药,大小金川进贡来的好东西。您只管放心,只有醒神儿的效用,并不似薄荷那般安神收敛,反叫痘儿发不出毒来。”

身旁人声细琐,隐隐分辨得出景嬷嬷的声气:“把这屋里窗子都敞开,在临水那几扇的窗台上,安置一盏白纱聚耀灯,在床头这张几案上,再放一盏红纱聚耀灯,除此之外,这屋里一概不许再点灯火……”

急忙有五娘一旁依言附和,刹时屋中光线黯淡了下来,只觉着眼前有一盏温暖的火光,柔柔的燃着,倒比初时满室通亮,更叫人心安气顺下来。

一时又听景嬷嬷吩咐:“快去个人,把供奉痘疹娘娘的香烛都给掐了,只管多取些香花清水来做供,一定要用晚香玉栀子花白兰之类的香花,且是越香越好……”

浓郁的花香引得我又一阵昏昏欲呕,满腔肠胃里似乎被只手紧紧揪住了一般,难受得几不成叫唤出声,为何景嬷嬷要如此行事,她这是要做什么,为何竟会如此乖张?

当年索伦哥子害痘儿时,我也曾在屡次从窗口张望,只见他从始至终都缠绵床榻沉沉睡着,即不吵也不闹,脸色红润气息平稳,若不是通身生出点点暗红色的痘疹,真以为他只是睡过去了一般。一连五天五夜,他都处在此种安宁的沉睡之中,哪怕到了最后一刻,他也没有睁开眼睛哭闹出声。却为何此时此刻,相同的病症,我却如此煎熬,可是我这遭害的喜痘,来的比索伦哥哥当年,更加沉重?

听得门帘“当”一声响,一阵浓重的药气卷进屋里,似是有织瑞声气嗡嗡作响,“启禀嬷嬷,药煎好了,是否要给姑娘喝下?”

良久不见回答,又问了一遍之后,只听得景嬷嬷一声轻咳,“先不忙,将太医院的药方拿来我瞧瞧。”

织瑞赶忙往外间去找,再进来时,手里厚厚的总有一叠,刚要递上前去,却听景嬷嬷接着说道:“不必了,据老身揣测着,这方子里面准有川贝、朱砂、黄连之类清毒安神的药材,姑娘服下去后便沉睡不醒,可是如此?”

织瑞赶忙答道:“正如嬷嬷所言。打从出府到今日,一共开了六张方子,每一副俱是以凉药为主。”

一时无语,气氛霎时收紧,众人的声音都不由轻了下来,室中只闻得见阵阵药气,在炭火熏烤的灼热里,越发觉得沉重压抑,直叫我昏昏欲睡。

景嬷嬷的声音不含一丝情绪:“这几日,你可有按方子伺候姑娘吃药?”

织瑞张了张口,却没有发出声响,却把头垂了下去,紧紧咬了咬嘴唇,待再抬头时,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只听她轻声说道:“回禀嬷嬷,这几日以来,织瑞并未按这些方子伺候姑娘服药。”

这一句话说出,如一滴水落在烧红的铁锅上,屋子里霎时就炸开了锅,五娘第一个耐不住,一个箭步逼上前来厉声问道:“你这丫头竟敢如此行事,可是存心想害死姑娘吗?”

织瑞扑通一声跪在地下,却将腰肢挺的笔杆溜直,也不理会五娘,只冲着景嬷嬷叩头求告道:“嬷嬷明鉴,织瑞绝非有意妄为,只因为这药方开的大有问题。”

只听榻旁一声轻笑:“喔,老身这倒要听听,究竟这太医院开的金贵方子,哪里会是出了岔子?”

织瑞俯身咚咚叩头:“嬷嬷圣明,这些方子里面,最早一副乃是太医院的医正王太医所开,姑娘服下之后便沉睡不醒,浑身的痘儿不见发,只是涨得暗红透亮。因奴婢自己出过痘儿,小时候也从父读过几本医书,知道此乃是凝滞沉疴之象,表面儿上用安神药物使病患一味沉睡,看着不哭不闹挺安稳的,实最是治标不治本的蠢办法,不但对病症无益,反而会令毒气压积在姑娘体内,使病情更加沉重。后来又陆续有三位太医送来方子,奴婢见俱都大同小异,这才擅作主张,不敢给姑娘再用汤药。从断药到等来嬷嬷,一共只给姑娘服了一次药,直到今晚,姑娘的病已经足足拖了六天五夜了。”

五娘在一旁开口问道:“那么这几日来,你端进端出,都给姑娘服了些什么?”

织瑞的声音理直气壮,“奴婢每日只给姑娘温糖开水服下,为的是护住心肺,保全体力,虽对病症没有好处,却也绝非会同太医院的方子那般,治不了病,也救不了命!”

景嬷嬷一直未有言语,默默听完,待再开口时,竟是斩钉截铁的生硬:“做得好,就是这个道理!那些太医院开的药方,都是些银样儿蜡枪头,看着满满登登全是好药材,清点起来一些寻不着错处,实则全是不解药理!这凉药不是开不得,却实是用错了时辰,所谓小泻小补,那时须得等在痘儿破浆之后才可用的,此时一味只敢清毒,不但不能发痘儿,反而会引毒气入脏器,若不是姑娘平日身子骨将养的扎实,只怕一剂药就能要了命去!织瑞虽是擅作主张,却不也正是大功一件。眼下莫要再提太医院的方子,一切行事须得都按我说的办!”

一时沉寂了片刻,似是众人都沉默不语。稍时,有五娘的声音轻轻说话:“嬷嬷莫要动气,奴婢倒是有个浅薄见识,自以为这太医院是给皇上太皇太后问医看疹的所在,这些方子和药材是临出来时,老太太特特吩咐用的,我们若是就这么着不加理会,将来怕不是又要给人落下口实!奴婢倒是有个蠢念头,只这边檐下的小炉子照旧按方煎药,照旧端进屋来,却不给姑娘服用,横竖搁在一边,只当没这碗苦汤子就是了,除此之外一应事宜,俱都一丝不苟按照嬷嬷的指示行事,绝不敢有半分违背……”

稍过了片刻,景嬷嬷原本坐在床边,此时已是站起身子,朝前走了几步,衣裳悉率作响,似是边走边思索,待再站住时,只听她的声音坚定道:“五娘果然心细如发见识深沉,就照这个意思去办吧。”

屋里的气氛立即松范下来,一边织瑞也过来给五娘施礼:“方才是奴婢一时情急乱了阵脚,言语上头这才怠慢了五娘,还请五娘莫要见怪才好。”

一时五娘上前搀扶起织瑞,小声说道:“这是说的哪里话,咱们的心思都是一样,左右都是为了姑娘能渡过一劫。如今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咱们娘们几个就莫要再讲这些个假巴意思了。”

座下人等附和声音连成一片,嬷嬷似也微微激动,却在须臾间抹平了心绪,再开口时,声音重又恢复镇定:“既然如此,今夜少不得要劳烦各位了。坠儿,你去一趟厨房,多取些鳖血,再要些盐巴胡椒来用。匣儿,你带几个人,把姑娘床边这几层的帐子都给揭开了,一层也不许留下来,都须得在床柱上牢牢绑住了才行。五娘,你去看着一点儿,除了姑娘贴身的丫头留下来伺候,其余人都撤到外间去,不听我吩咐,一律不许近前。”

众人纷纷忙去,屋里只留下缀彩和织瑞,听景嬷嬷又接着吩咐道:“你们几个搭把手,替姑娘把身上的衣衫统统褪了去,只是手脚须得轻生一些,千万不可碰破了身上的痘疹。”

隐隐约约似乎被人扶起了脖颈,有人过来伸手为我解开胸前扣袢,随后沿着腰际一路褪去小衣,竟是将通身的衣物一一除去,直至一丝不拉,一阵凉风吹过,通身不由激出了一片鸡皮疙瘩。

不待我再做多想,就听见景嬷嬷接着发话道:“坠儿过来,你拿丝棉团蘸这鳖血,给你们姑娘涂抹在人中,檀中|穴上,再涂些在手心和脚心里,仔细着别涂少了,越厚实越好。”

一阵血腥气席卷而来,呼吸间满是浓重的腥臭味道,直叫人昏昏欲呕,奈何此时腹中早已无物可吐,连着干呕了几下,只觉得满口酸腐,胃肠也灼灼发烫,心烧得难受。

坠儿小心翼翼约涂抹了一炷香的时刻,方才停下来。稍过片刻,听得景嬷嬷的声音在床头响起:“去温二两黄酒来,不分贵贱,越烈的越好。再取根三十叶的老山参,六碗水熬成半碗,一并快送进来。”

待黄酒参汤送进来,我自觉已是被血腥气息搅得动弹不得了,耳旁恰又传来景嬷嬷的声音:“用银小匙替姑娘撬开口齿,伺候喝下这碗黄酒,一定要丁点儿不剩才好。再将剩余鳖血拿温水调开,一概洒在床前,另再取来一碗备着。”

大约过了半柱香的辰光,屋里重又安静下来,想来是一切操作停当了,景嬷嬷靠在床头坐下,似有些疲惫了,轻声吩咐道:“你们暂且退出外间,没有我吩咐,任何人也不许迈进这房间半步!”

急忙一阵脚步声远,有人轻轻拉上房门,我自觉昏昏沉沉的,通身却开始止不住的隐隐发痒,遍布全身细细密密的痘疹似也开始微微发烫,尤其是手心脚心处,也不知是因为碳火烤炙,又或是鳖血反应,竟有股血气从脚趾上端沿着小腿,一阵阵向上攀爬波动,骨头缝儿里似有百万只小虫一齐抓挠似的,直痛痒的叫人大不耐烦起来。此番还未及多想,似又有大群蚊虫贪食作响的声音陆续传来,在耳边上下翻飞萦绕不绝,只是嗡嗡吵闹个不停,激起一身的痛痒登时以倍加剧,搅的我一时间心慌意乱,直恨不得能抬手狠命驱赶开才好,奈何此时寻遍全身,竟是连一丝气力也寻不见着,整个人躺在床上,直似一具空壳一般,听凭蚊虫喧扰通身发烫,只是软绵绵的,任凭神识一片清明,却只有眼睁睁的干躺着,全然没有半点儿办法。

这是怎么了,景嬷嬷这般不循常规,究竟是想作何效用?

正在此将昏不昏之际,突然听得身旁有人发叹,其音哀哀,似有不胜凄楚之悲音闷声作响,强睁眼看时,竟见是独自陪在床边的景嬷嬷,不知何时弄散了头髻,任凭一头乌黑的长发蓬散肩头,正面东而坐,双手轻拍着膝头,长长清啸嗟叹不已,口中并断断续续不时嘀咕着些什么,只如沉在梦中之人无识自语一般,叫人听得不甚清楚,只觉语气之间仿佛是不胜伤感的模样,还不住抬手轻擦着眼角,并不时摇晃着头发,蜷在绣墩躬着腰身上下起合,竟是一副萨满大神上身的模样!

心中不觉一沉,想景嬷嬷自打进府之日,便一直陪在我身旁教导礼仪,从来见她都是一类深绛色的旗袍,领口扣一条寿字样儿的素色围巾,自脑后严严实实束起双把子头,除拿刨花水将两鬓抿的纹丝不乱之外,平日里脂粉饰物一概不用,起居之间也是面无表情不苟言笑,更加上寡言少语言辞生硬,满屋里的丫头见着她都畏惧的紧,连我有时见了,也有些不知该从何说起的感觉。今日嬷嬷这般癫狂模样,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我在床上看着,一时竟是僵住了。

难道说,我已是大限降至,嬷嬷才要请萨满大神显灵,临行前为我赎罪过的!

还未来得及胆怯,却见嬷嬷已从绣墩上站起身来,披散着头发,快步来在梳妆台前,端起方才送来的参汤一饮而尽,稍待片刻,伸手揭开妆盒,抓过一柄修眉用的银妆刀,掂在手中瞧了瞧,快步重又回到床边,屈身看了看我,口中依旧念念有辞,一俯身自拿过盛着床头鳖血的瓷碗,盯着看了一会儿,抬头又看了看躺在床上的我,转头似又瞧了瞧窗口的灯盏,继而俯身从床头案几上取过盐巴和胡椒粉,一股脑全倒在碗里,伸进手指搅拌了片刻,捻在手指上细细品了品,重又举头看了我一眼之后,眼神之中竟是有一缕笑意滑过,却不待我再作分辨,却见她一扭头将瓷碗重重顿在案上,手中寒光一闪,竟是挥起银妆刀,毫不犹豫的切在自家臂上,狠狠一拉之下,手臂上登时被划出一道半尺来长的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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