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名利场-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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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锁、锁阳？这是怎么回事？
　　　　大西北的旅游节，怎么也冠以“锁阳”的称谓呢？
　　　　薛金锁生活了大半辈子，似乎每一步都与这“锁阳”二字有着难分难解的关系。他出生在陕西省金锁关一个叫锁阳的小村庄里。长大后到东北服役，部队拉练时路过了一个名叫锁阳的城市；大学毕业即将分配工作时，年迈的学生处长看到他的“籍贯”里写了“锁阳”二字，便鬼使神差地将他误派到了东北那个名叫锁阳的城市里。
　　　　这次来西北故乡出差，这旅游节怎么也搬出了“锁阳”二字呢？莫不是这里面有什么典故？
　　　　凡有点儿乡土地理知识的人都知道，陕西的金锁关是南北地区的分界线；关南，是富庶的关中平原；关北，便进入陕北黄土高原。是不是金锁关的名字与锁阳二字有关？再就是，西安偏西的千年古都名唤“咸阳”；而自此往北的革命圣地延安，位于陕西省北部黄土高原腹地，自古是关中通塞北的必经之路，有“三秦锁钥，五路襟喉”之称，历史名将蒙恬、扶苏、韩琦、范仲淹均曾率大军驻守于此。是不是这“咸阳”、“金锁关”“三秦锁钥”等等名称激发了当地文人的想象，在有着辉煌历史文化的西北旅游活动中冠上了锁阳二字的雅号呢？
　　　　再看下面的材料，就更有意思了。在“锁阳旅游节”五个大字的下方，隐隐约约的显出一行小字，经过仔细认真地辩认，才看出写的是“兼办西北高等学校人才招聘洽谈会”。
　　　　这真是一个绝妙的发明，利用旅游的优势，为这次招聘活动招徕顾客。
　　　　他想，如果大会组织者简单地发一个召开人才洽谈会的邀请函，人们来参加会议的可能性就极小了。因为，这种非行政性的松散型会议对各地没有任何约束性，人们愿意来就来，不愿意来就不来。这类无所谓的会议要想招来参加者，首先要设法激发被邀请者参加会议的yu望。现在，大家都挺“忙”的，没有特殊需要，谁来白搭时间为你的会议捧场？再说，各单位经费也都普遍紧张，申请出差的款子非常困难，何必为了参加你这种会议而向领导苦苦地磨牙呢？
　　　　于是，高明的会议组织者就想到了本地的旅游资源。嘿，你不想来开会，总想来旅游吧！我把开会和旅游捆在一起，让你在开会的同时过一把旅游瘾，看你来不来？
　　　　于是，本来是人才招聘洽谈会，在宣传中却让旅游唱了头场戏。旅游部门当然乐此不疲，只要来了人，他们的钱袋就会鼓起来。他们免费地提供各种旅游宣传画册，以配合组织者最大限度地增添人气。于是，在这些花花绿绿的宣传品面前，那些轻易出不了门的人事干部被撩bo的脸也变了，心也跳了。他们主动找到领导，大力宣传这次会议的伟大意义和参加这次会议的重要性，必要时还会撒谎地说出某某部门领导要求他们尽量参加。经过一番苦口婆心地请求，领导便不得不点头了。他们便可以怀着旅游的兴奋来实施伟大的人才战略了。
　　　　当然，拿了这样的宣传画让领导看肯定是不合适的。不用急，组织者想得更周到，他们在推销宣传画的同时没忘记印制一张严肃的会议《通知》书。《通知》上先讲这次会议的重要意义，然后列举各名校的光辉历史和紧俏专业的博士、硕士、本科毕业生数量以及他们毕业之后可能做出的辉煌贡献，使你产生一种不费吹灰之力便可招聘到各类英才的感觉。最后，当然要注明各项收费额度；在收费项目的说明里，先声明是不得不收的工本费，且体现出勤俭节约的意向。这样，领导看后就会放心地签字“同意参加”了。
　　　　把人吸引到开会地点只是万里长征走完了第一步，核心的问题继续收钱。只有合情合理地多收些钱，才会实现jing神文明建设和物质文明建设双丰收。在与会者报到的时候，人人都会被提示交“会议费”。这个“会议费”在《通知》书里是隐藏起来的，到报到时才声明。不过，尽管这样，人们交得很踊跃。因为这“会议费”并不是真正开会所用，而是用来作餐费、旅游景点儿的门票费。“羊毛出在羊身上”，谁不明白其中的道理。对这项收费，人们不但积极踊跃地交，还对出这种主意的人赞不绝口呢。
　　　　一张又一张，一套又一套。薛金锁翻着翻着来了情致。他将一个学校的收费总额和支出总额作了简要的核算，发现利润率相当高。即使是照章纳税，税后利润也可以达到28（百分号）。
　　　　28（百分号）！薛金锁jin不住惊呼了。这么高的利率，哪种行业才能创造出来？
　　　　他们的重化行业辛辛苦苦经营一年，利润率连15（百分号）都达不到。
　　　　锁阳市一家商场搞股份制改造，集资入股后的红利原定为15（百分号）。后来，由于利润低于15（百分号），一发红利就亏，逼得这家商场不得不请求股东们撤股。
　　　　看来，开会也是一个产业。
　　　　当一个产业的运作还处于不太规范的初级阶段时，创业者最有可能获取暴利。
　　　　西北不亏为高等学府的集聚地，他们培养的人才能够发现市场经济初期的各种经营亮点。
　　　　通过这种手段，这次会议的组织者不仅在经营上不吃亏，还有不可估量的社会效益在等待着他们。
　　　　西北是高等学府比较集中的地方，尤其是西安，高校的数量和质量仅次于北京、上海。当前正值开发大西北，对人才的需求固然是客观的。但是明白人都知道，他们真正需要不是刚刚毕业的学生，而是已经掌握了实际经验的成熟了的科技人才和工程技术人员。对这些人，他们是下了血本买进的。而这些刚刚毕业的学生，首要的问题是就业，然后是在生产经营及科研实践中锻炼提高；这个锻炼提高青年人成才的必要步骤。这一步不仅需要青年人个人的努力，单位还要为他们付出大量的培训成本。对于人才成长过程中的培训成本，西北是不想拿的。所以，他们对这类刚刚出炉的人才是极力地甩卖。待他们到东部发达地区被培养成才之后，再设法引进他们。所以，当东部地区的人们怀着内疚的心情招聘西北院校的人才时，西北院校正为这些地区承担他们的人才培训成本而乐得欢迎他们哪！
　　　　薛金锁所在的公司有不少是西北人。这些人在计划经济时期以指令性计划被派往东北；成才之后，不少人又打着响应开发大西北号召的名义返回西北。公司的新任总裁在这个问题上显示出一种无知和自大，他们总是以为自己手下人才济济；却看不出人心所向。如果他们现在还不下手采取措施，几年后就要磕头作揖地四处求才了。
　　　　所以，即使是西北高校不组织这样的活动，他薛金锁也要主动前来招聘。
　　　　西北是他的故乡。黄土地曾经养育了他。父母健在的时候，他每年都要回乡省亲一趟，以示孝道。父母逝去后，他不再回去了。因为故乡的亲情已经随着老人的去逝而风飘云散了。那些个乡亲们总是贪婪地盯着他，向他要项目，要资金，要工程（实际上是逼着他犯错误），于是，他不得不毅然决然地采取了回避政策。可是，在西北黄土地上度过的岁月他没有忘记；西北黄土地的风韵和jing神在他心里是永存的。他相信，西北这个藏龙卧虎的地方有大量的人才需要他来发掘，需要他来启用。从他分管人事工作起，他就决定每年来西北一趟。这不仅仅是公司生产经营的产品类别与西北高等院校设置的专业对口，而是觉得只有西北这块伟大的黄土地上，才能培育出一种能够吃苦耐劳、xiong怀坦荡、成就一番大业的旷世之才。
　　　　叮铃铃，叮铃铃，电话铃响了起来。
　　　　喂！他不假思索地接过来。听到了一个西北口音女孩的声音：薛总，我是宾馆领导请来的专门照顾你的服务小姐。我就在隔壁，随时听从你的传唤。
　　　　谢谢，我不需要。
　　　　他挂了电话。
　　　　
　　　　　　　　　　　　　　　　　　3…16人市
　　　　3…16人市
　　　　这种事情他在出差时常常遇到，并不奇怪。可是，由宾馆领导请来小姐单独照顾他，还是第一次。他怀疑那个梁总是不是酒后对宾馆的头头胡说八道了些什么，人家信以为真，不得不安排这种事情。
　　　　他顺势将电话线的插头拔了下来。
　　　　他怕那位小姐不死心，再打电话纠缠他。
　　　　再说，刚才那几个妃子在这儿东瞧西望的，谁知道她们捣什么鬼？也许趁他不注意安装了窃听器呢？
　　　　当官当到这个份儿上，他不得不对所有的人加上十二分的小心。
　　　　叮咚，叮咚，叮咚……
　　　　电话沉寂了，门铃却又活跃起来。他下床，来到门口。
　　　　门口站了一位身材窈窕的姑娘。这位姑娘的打扮使他一下子想起了一同飞来的“丽妃”。
　　　　姑娘鞠了一个躬：薛总，请你亲自看看我，如果你觉得不喜欢……
　　　　不，姑娘，你长得很漂亮；可是，我不需要……
　　　　他下意识地从衣兜里掏出了一张百元的票子递过去：姑娘，请你休息吧！
　　　　姑娘说了声“谢谢”，走了！
　　　　他插好了门，舒了一口气，心想：这件事可算了结了。
　　　　他拧开了总理写字台上的灯，将文字材料翻到了最后一页，才知道这次会议的时间为十天。每天由一个重点院校做东主办。会议地址设在锁阳会展中心。
　　　　锁阳？他又楞了一下：看来，这“锁阳”二字，并不局限于本地旅游活动中；它像是本地历史文化的一种象征，已经融汇到人们的心中了。
　　　　凡是姓薛的人，对锁阳这个地名是很敏gan的。他们的先人薛仁贵东征西战，最显赫的一仗就是锁阳之战。过去，薛金锁一直认为自己在东北工作的城市是历史上真正的锁阳，现在，家乡父老们竟也自称为锁阳人了，真让人琢磨不透。
　　　　看来，这一次来西北是不虚此行了，竟有这么多的历史文化之谜等他来解呢！
　　　　当！墙上的猫眼钟轻轻地敲了一下：半夜0：30。
　　　　行，还不算晚，正好写点儿东西。
　　　　于是，他摊开笔记本，写了以上的感慨和思考。
　　　　像举办其他大型展览活动一样，锁阳会展中心的人才市场开业典礼上也升起了大气球，挂上了醒目的标语口号。门口装饰一新，汽车川流不息，人声熙熙攘攘，充满了十分热闹的气氛。
　　　　不过，会议开幕之时，老天爷与大会组织者开了个玩笑。
　　　　呼拉拉，一阵风刮来，把大气球上的标语刮掉了一个字。
　　　　这个字是个非常关键的字：人才的“才”字。
　　　　这个字一刮下去，“人才市场”变成了“人市场”。
　　　　哈哈哈，人市！
　　　　人们开着玩笑，把会议的组织者弄得哭笑不得。
　　　　老天爷怎么这么会开玩笑？
　　　　快快快，补上补上！领导向工作人员发火了。
　　　　薛金锁看着这一幕，并未笑出声来。
　　　　他觉得，老天爷这么做是公平的。
　　　　因为，“人才”，本来就是一个不能确定的概念。
　　　　人才只不过是对描述人类素质状况的一种泛指。就像我们常说的英雄、人民，好人、坏蛋一样，尽管你在讨论问题时可以运用这些概念，但不能把这种概念具体指向某一个对象，也不能给他们规定出具体条件。说过要“尊重知识，尊重人才”。但他从来没说过尊重数学、尊重计算机技术；更没说过尊重大学生，尊重工程师之类的话。
　　　　现在，政府一些部门硬性规定：文化程度“中专”以上，专业技术职称“员”以上便是人才。唉唉，要是符合这些条件的人都是人才，中国的人才数量可太多了；有了这么多人才，现代化早就实现了。
　　　　任何事情说的绝对了就会产生误差。尤其是通过行政手段给予具体规定，就更可笑了。
　　　　说到家，人才不过是一个相对的概念。大学生相对于文盲是人才，相对于专家不一定是人才；高级技工相对于力工是人才，相对于发明家就称不上是人才了。
　　　　当然，人才要比普通人优秀一些，这大概是公认的。
　　　　可是，人才与人，实在没有什么区别。
　　　　尤其是到了市场上，这两者之间更没有区别。
　　　　在市场上，人和人才都变成了商品。
　　　　走进人才市场的洽谈大厅，来到用人单位的招聘摊位前，听一听招聘单位与求职者的对话，“人市场”的特性就表露得淋漓至尽了。
　　　　喂，这位女士，请问你们招收化工专业的学生吗？一个毕业生走到了“元妃”面前。
　　　　你是什么学历？
　　　　本科。
　　　　英语几级？
　　　　四级。
　　　　不行，我们要求必须达到九级。
　　　　喂，我是学冶炼的。我想到你们公司的钢铁厂。一个长得很帅气的小伙子走过来。
　　　　把你的求职表拿来。“丽妃”说。